“好。”
“闻县一共有两个里,五个村子为一里,也就是十个村子。不过人数都不多,大部分都是两百人,那种五六百人甚至一千多人的大村子,那是没有的。”走在路上,常知州一边指一边说道,“瞧,那就是离城中最近的村子,黄梨村。”
他们三个只穿常服,没有村民看出来他们的身份,但还是有一个独眼的汉子拦住了他们,“你们到我们的黄梨村想干甚麽?”他眼里还有戒备,生人出入,总是要防备的。
“是这样的,我们想要高价收一些田地,所以来瞧瞧。”常知州找了一个借口,那独眼汉子点了点头,“哦,那个花篱笆那里,梨花婶子家有两亩水田,是好田,你们可以去问问,我带你们去。”
梨花婶子家不大,搭了一个爬瓜的架子,院子里养着鸡鸭,鸡鸭就在架子底下刨食,一个妇人在家门口缝补着衣物。
“大武,你带的人是?”梨花婶子抬头,视线落在三人身上,边说边起身。
大武解释了,“婶子,他们要买田地哩,你不是正好想要卖田?我就带他们来了,你莫怕,我在这儿等着,他们伤不了你的。”
“我家是有水田要卖,你们出价多少?”梨花婶子也不拖延,直接开口就问,听见报价,她摇摇头,“太少了,能不能多点?”
常知州又说道:“我们再去问问别家。”他带着竹清与萧扶风略走走就出了黄梨村,“两位大人,黄梨村算是大村子了,可村民们依旧需要卖田卖地全家去外边生活。对于他们来说,在随州已经没有了出路,大多数人都抛弃祖地背井离乡。”
接下来她们还去了其他几个村子,入目皆是荒凉,有一些房屋甚至结了蜘蛛网,已经没有了人住。
竹清脸色凝重,“人口流失这般多,常知州可有上奏给陛下?”一般来说,知州是有权力限制百姓出入的,但很显然,常知州并没有这麽做。
“奏折似乎被人拦下了,下官屡次上奏,也没个结果,不得陛下的旨意。”这正是常知州带竹清与萧扶风去黄梨村的目的之一,希望通过她们两个让陛下知道,随州已经到了不得不休养生息的时候。
“既这样,随州暂时就不适合开办书院了,你别急,我写信告知陛下,延缓随州开办书院的时间。”竹清说,没想到这个下州情况竟然如此坏,但她也没有偏听偏信常知州的话,而是和萧扶风商议,私底下调查,如果属实,再告知陛下。
十日后。
竹清写信,萧扶风就在一旁与常知州聊天,大抵都是百姓们谋生的法子有多少,最后发现,背井离乡居然算是不错的办法了。
“像之前我们看见的那个梨花婶子,我认得她。她夫君是去年战死沙场的士兵,骸骨送回来时,当场便哭晕了。她守着一个儿子,日子艰难,怕下回征兵把她儿子征去了,所以想着离开随州。”常知州说,“随州百姓多女儿少儿子,小娘子们嫁去外地,渐渐的,随州出生的孩子就少了。”
多种原因结合在一起,才导致了随州情况的恶化。几十年前的战役致使家家户户无男丁,如今又屡次征兵,百姓们宁愿舍弃家乡也要外迁。
常知州见竹清把信交给了马上的人,激动地说道:“下官替随州百姓多谢两位大人。”他弯腰鞠躬,再次抬头,竟热泪盈眶。
又过了五日,陛下的圣旨随着钦差到了随州。与此同时,京城中发落了一批官员,正是负责从各州征兵的以及瞒而不报的一位尚书。
随州暂时不用办书院,竹清与萧扶风无事做,要走了,常知州送别两人,“待到重逢时,两位大人一定会看见随州兴办书院,家家户户都有孩子在书院读书。”
“会的。”萧扶风应了。
“随州……果然人还是要多出去走走,我们在京城,哪里能知道一地民生?”竹清感慨,她与萧扶风走遍了整个随州,所过之处只能感受到一片死寂。
“有多少人关心百姓呢?大多都是不想影响自己的政绩,故而选择瞒报,像常知州这样的大人,肯定是不多的。”萧扶风脸色沉了沉,之后瞧了瞧竹清,又问道:“贺归霖给你寄的信,你怎麽都不回信?我以为你们两个彼此心悦?”
“免得影响他打仗。再说了,我与他又不可能有甚麽。”竹清把信件放好,又与萧扶风聊起接下来要去到的州。
“我们这般到处走,竟像是游玩了。要是走遍了整个大文,回去之后我要写一本游志,让天下学子不用出门就能一览别处风光。”萧扶风摸着下巴,竹清想了想,笑了,“陛下拨银子给我们,我们还是公费旅游。”
虽然不懂公费旅游,转念一想也能猜到一二。萧扶风笑骂她,“真贴切,也不知道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甚麽,老是能说一些奇怪了词语。”
两人嘻嘻闹闹,过了两日就到了其他州,一般的大州其实已经开始招生了,他们复刻大阳县以及北安州的做法,大体也能把书院办起来。像此类的州县,就不用竹清与萧扶风多费心,她们只视察一遍,停留几日,没有发现大问题之后就离开了这个州。
接下来的一年半时间里,竹清与萧扶风乘船、坐马车、骑马、坐驴……足迹遍布大江南北。
她们结束了视察工作回到京都时,萧扶风的游志已经写满了厚厚的一本,她还说要去刊印出来,回头摆上自家的书铺,准能卖个好价钱。
也是在这一年的冬日,太皇太后病逝,这个曾经身怀有孕却依旧提着剑别着弓逼宫的女子在寿仁宫薨逝,她跌宕起伏的一生落下帷幕。
丧礼举办得极其隆重,京都蒙上了一层白,是死气沉沉的霜雪覆盖在了经幡上。
文武百官目送太皇太后的棺椁送出宫门,末了,陛下口谕,罢朝七日为太皇太后守灵。官员们陆陆续续出宫,一道灼热的视线紧紧地盯着竹清,她暼过去,发现是贺归霖。
心思百转间,竹清打了一个手势——那是晚上见的意思。
竹清如今算是空闲下来了,她不比萧扶风那样有实权,萧扶风去了工部,是正正经经当官每日都很忙碌的。
这日,陛下抽空召见了她。
“竹清姐姐是朕的左膀右臂,也是大文的有功之臣,现下各处的书院皆开办起来,百姓们有学可上,想必再过个十几二十年,朝堂上会出现一批年轻的身怀抱负的臣子。”皇帝说,到了那时,大文海晏河清繁荣昌盛,而他,也正值壮年,恰好可以一览盛景。
“微臣不敢居功,大文能有如今的盛世,百姓能安居乐业,是因为陛下圣明。”竹清说罢,心里琢磨,听陛下的语气,倒像是还算高兴。
“不,朕赏罚分明,既然是有功,那就该当赏。朕思来想去,决定给姐姐封个爵位,王、候、伯,姐姐想要哪个?”
虽然陛下喊着她姐姐,而且也是有商有量,但竹清态度却更加恭敬了,封赏她是真的,试探她也是真的。陛下这是怕她居功自傲?
“启禀陛下,微臣此等小功劳,如何能封王封候?伯爵便是最佳的嘉奖。”竹清谦卑,过了一会儿,她才听见了皇帝的声音,蕴含着笑意,“姐姐不必如此,一个伯爵却配不上姐姐。姐姐想何时受封?”
“陛下,微臣还想回宫里陪着太后,哪怕陛下在微臣死后封赏,也是微臣的荣幸。”这话的意思是,目前不适合受封,一旦封了爵位,经常出入宫里就不方便了,也不能长时间居住在承乾宫陪着太后。
“朕明白了。”皇帝吩咐了大太监送竹清出去,又赏赐了好些珍玩。
“大人真是得陛下圣心。”大太监恭维了一句,竹清却不敢当,只说,“论得圣心,哪个比得上公公你呢?你常伴陛下左右,是陛下最得用的人。”
“不敢当不敢当。”
夜晚,被翻红浪,竹清摸着贺归霖的胸膛,问他,“怎麽又多了两道疤痕?之前都没有看见的。”
“倭寇砍的。”贺归霖不放在心上,但是见竹清摸着那道疤痕,他又解释了一句,“小伤,我不疼的。”
“喔。”竹清点了点头,伤疤怎麽可能不疼,不过她没说甚麽,就那样抱着他,把头靠在蓬起来的胸膛上。
“竹清,我说服家里人了。”贺归霖有些激动地说道,竹清此时有些困了,随意敷衍问道:“说服?怎麽了?”
“说我们成亲的事,竹清,嫁给我好不好?”贺归霖兀自说道:“之前我父母不同意,但是这一年多来我一直与他们拉锯,我说非你不娶,母亲哭了两场,到底舍不得我……哥哥也是,我朝他劝诉,他就像小时候那样站在我这边……”
他絮絮叨叨,丝毫没有发现怀中的人逐渐睁开眼睛,然后眼神清明地看着他,片刻后,坐起来,说道:“成亲?”
“是,当将军夫人好不好?当我贺归霖的夫人,这样你就不用那麽辛苦奔波劳碌,陛下也不会让你一桩事接一桩事的忙碌。”贺归霖越说越觉得很不错,已经畅想到未来了,“我们可以搬进陛下赐给我的宅子里,只有我们两个,旁人也不可能打扰到我们。”
“等等,我甚麽时候说过要嫁给你?”竹清打断了贺归霖的畅想,不悦地问道:“你怎麽自说自话?”
“可是,我们都这样了,难道还不能成亲麽?我要对你负责。”贺归霖有些不安,“难道你不想嫁给我?”
“贺归霖,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如果你决定一辈子不娶妻,那我们还可以维持这样的关系很久很久,但我不会嫁给你。”竹清掀开被子开始捡衣裳,她沉着脸把衣裳丢给贺归霖,说道:“现在立刻马上,穿上衣裳离开少师府。”
贺归霖呆了呆,似乎没想到竹清翻脸无情,“竹清,你别生气,我,我哪里做的不好?是不是因为我没有提前与你商量?我知道你自梳了,可……”
“都不是,贺归霖,这不关我自不自梳,而是,我们的关系,不可能继续往前一步,现在这样就很好。”仅此于肉体关系,无关情爱。
看贺归霖迷茫又惶然的表情,竹清心中的气愤少了些许,想起两人的温情时刻,她解释道:“成亲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牢笼,我不可能把自己困在里面,痛苦的活一辈子。”
“嫁给你,我的过往就掩盖在“夫人”两个字下,走出去,旁人只知道我是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我是谁,他们大抵会忽略。我不是一个好人,但我还是希望有人提起我,能知道我曾经做过尚宫,做过少师,曾经巡查过大文,是个踏踏实实办实事的官员,而不是——”
深呼吸一下,竹清接着说道:“而不是说我是谁谁谁的夫人,短短几个字就概括了我。”
她首先是她自己,然后再说是其他身份。
“在你想清楚之前,我们暂且先不要见面了,就这样,你走罢,我要睡了。”竹清看也不看贺归霖,转身去偏房睡了。
两人就似冷战一般不见了,陆霜玉时常念叨两句,见似乎真的老死不相往来之后,渐渐的也不提起贺归霖了。
翻过了年,很快便到了三月,萧扶风升官了,原工部尚书平调为户部尚书,空了一个位子,她就由工部侍郎升为工部尚书。
此乃喜事,竹清与萧扶风摆了几桌宴请客人。
同年,陛下立淑贵妃生的二皇子为太子,太师太傅少师少傅等官职就需要任命,以此教导太子。竹清自请致仕,把少师的位置让出来。
她回到了承乾宫,陪伴在太后身边。
因着与太后娘娘的情份,在承乾宫,她也算是说一不二的姑姑,掌事宫女菊儿也敬着她,凡事都问过她的意见。
春去秋来,这一年,竹清过了生辰,已经三十八岁了,保养得宜,她看上去也才三十出头,看着并不年老。
她这个年纪,也不过是陪着太后养老,在后宫出了甚麽事时,吃个瓜。
这不,大皇子与四皇子在御花园打架,竹清陪着太后去了御花园,瞧瞧发生了甚麽事。
第134章 妃嫔众相
大皇子是太后亲自养大的,祖孙情分自是不必细说,四皇子生母是良妃,比大皇子小了将近三岁,按理说,这两个人是玩不到一起去的,怎麽会打架呢?
“如何听说的?大皇子素来乖巧,怎麽会与兄弟打架?”太后问来禀报的宫女,只一开口,就有偏颇。
“启禀太后娘娘,是大皇子在御花园想要摘花做成香囊孝敬太后,不巧正遇上四皇子,因着良妃娘娘宫中的花儿四皇子不喜欢,所以四皇子想从御花园移栽牡丹回去种。两位皇子都瞧上了唯一一株凤仙牡丹,故而争起来了。”
“不成器!”太后又爱又气,“天底下的花儿哪就比得上手足之情?还为了这朵花儿打起来,真真是——”她想说不成器,又想着大皇子孝顺,一时间便停住了。
承乾宫距离御花园不远,但良妃住的长乐宫就在御花园附近,故而太后到御花园时,良妃已经在了。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良妃以及她的宫女太监立马行礼,太后却不理她,而是走至雨花亭中坐下,又对还在犯倔的大皇子说道:“还不过来,真是冤家,好端端的,怎麽就打架,让皇祖母瞧瞧,可有伤了脸蛋?”
“皇祖母。”大皇子扭扭捏捏地走到太后身边,见她神色,又机灵地说道:“皇祖母不要恼怒,孙儿再也不敢了,下回去花房里要花,保准能做个漂漂亮亮的荷包给皇祖母。”
“淘气。”太后摸了摸他的头,又见急匆匆赶来的太医,抬手让他不要行礼,“快给大皇子还有四皇子瞧瞧,有没有伤到哪里。”
四皇子怯怯地看了自己母妃一眼,“谢皇祖母。”
待太医一一看过,说道:“启禀太后娘娘,两位皇子皆没有大碍,都是皮外伤。待微臣上了药,也就妥当了。大皇子手掌的划伤不能碰水,四皇子的手背也一样。”
“把两位皇子带去上药。”太后吩咐完,又喝了茶水,暼了良妃一眼,也没有让她起来,“良妃,回去之后好生安抚四皇子,兄弟之间打打闹闹正常,但总不该动手,万幸这次没有伤到眼睛脑袋,不然问责谁?大皇子由哀家教养,回去后悔罚他抄写三字经,至于四皇子,都已经到了上学堂的年纪,就不要再随他心意玩耍。良妃,你可听明白了?”
“是,臣妾谨遵太后娘娘的懿旨。”良妃哪里敢不应,好不容易等太后带着大皇子走后,她又拿出帕子擦了擦汗水,赶忙去看了四皇子,见他耷拉着脑袋,她轻轻抱住他,“你个调皮的,怎麽与大皇子打架,他想要那花你就给他,争甚麽?”
万幸太后这次没有责备,不然还不知道是甚麽后果。
“母妃,我知错了。”四皇子撅嘴,他一露出这副表情,良妃便舍不得责备他,急急忙忙与他回了长乐宫。
承乾宫,大皇子边哭边写字,他最讨厌写字了,呜呜呜。
太后就坐在他旁边,盯着他抄写,“累了也不许停,兄友弟恭都忘记了?让你父皇知道了,揭你的皮。”
竹清笑着端来两碗清热解暑的绿豆汤,“太后,这还有一碗,奴婢却不敢擅作主张。”
大皇子也滑头,马上撒娇,“皇祖母,孙儿能不能喝了绿豆汤再抄写,孙儿也要消暑。”
“嗯。”太后脸色缓和,竹清夹在中间,又替大皇子说好话,“大皇子也是孝顺太后,至于打架,推搡几下,可见大皇子还是明白的,对不对?”
“对对。”大皇子讨好似的对太后笑,终于得了太后一个笑脸,能去睡觉了。
两人说起了四皇子,又讲到了良妃,太后评价她,“貌美性子愚钝,要不是刚好在宫中高位空缺的情况下生了四皇子,只怕是摸不到一个妃位的。”眼下即将选秀,宫中又要进一批年轻鲜亮的宫妃,往后皇帝的孩子越来越多,谁能当一宫主位,只怕有的斗。
等四皇子睡下,良妃这才得空,兀自坐了一会儿,问贴身宫女,“杜仲,你说太后到底有没有生气?气恼本宫还好,要是气恼了恒儿,可怎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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