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无论什么背景,税务相关都算肥差吧,不说养得膘肥体壮,总该有点人样,可那几位,尤其为首的两位,脸颊深深的凹陷进去,稍微有点动作衣服就贴在身上,都能看见清晰的肋骨印儿!
简直可怜,活脱脱像个难民了!
不过回忆起当初自己来时遭的罪,还有原主去世的原因,也就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对新阿索城的传言,奥菲三世半信半疑,特意让税务官安排信任的下属亲自前往查明情况。
天气渐渐热起来,阿索城又偏远,中间全是数十年无人维护的烂泥巴路,野兽比人还多,注定了是一项苦差事,谁都不愿意去。
于是税务官推给下属,下属又推给下面的人……最后被推出来的是两个没落的倒霉蛋,一路骂骂咧咧。
马车内部闷热颠簸,上去没一会儿就要被闷个半熟,可骑马又风吹日晒,也不好受。
那两个奉命前来探察的税务官再没落,也没干过重活儿,哪儿受过这样的苦?离开王城第二天就中暑了。
而长时间的颠簸和恶劣的环境进一步加剧了病情,第三天,两个人都开始发烧、上吐下泻,脸比死了三天的尸体还要白。
跟来的四个随从非常担心他们死在路上,曾试图停下休息,并寻找医者治疗。
这种担忧和善举并非因为什么爱意或从属之间的忠诚,单纯只是怕被迁怒。
然而曾经繁华的城镇早已荒废,沿途到处都是荒草丛生的断壁残垣,路上没有任何固定补给点,只偶尔有几处零星的炊烟。
但那些炊烟的主人往往是游民或小型部族,对身穿华丽服饰的王都来人抱有极其强烈的敌意,非但没有帮忙治疗,还有很多人干脆朝马车投掷石块驱逐……
能活着来到这里,全靠王城带来的几样药材和求生意志。
可即便如此,税务官一行人还是半死不活,来到营地后跟别人高价兑换了几样药剂,又浑浑噩噩睡了几天,这才缓过神来。
为了换取药剂、租赁住处,人生地不熟的税务官一行人还遭遇了扒手,值钱的东西全没了,现在看上去要多落魄有多落魄。
所以云漠就特别好奇,灰鸦到底是怎么发现那几个倒霉催的穷光蛋的身份的。
灰鸦轻描淡写道:“那些人身上的臭味儿,隔着一座村子都闻得到。”
两名暴瘦的税务官在店里坐着发懵,故意无视晃来晃去的店员,坚决不点单。
过了会儿,又进来四个穿着打扮稍微简朴一些的,他们满头大汗,脸上又是懊恼,又是气愤,又是茫然。
刚一进来,两名税务官就急切的问:“找到了吗?”
四人面面相觑,整齐地摇了摇头。
两名税务官迅速涨红了脸,低声咒骂起来。
不怪他们恼火。
此刻一行六人正处于极度尴尬的境地:扒手不仅偷去了他们的钱袋和配饰,也顺手摸走了证明身份的官方文书和印章。
那可是国王陛下亲自颁发的印章!
如果找不回来,简直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就算不被处死,至少也要被流放!
恶果来得比想象中更快更猛烈:
得知他们没有能力继续支付房租,刚前还笑容可掬的房东突然变了一副皮相,拉着脸将他们轰了出来。
年长一点的税务官被持续的压力和各种突发状况逼迫得近乎崩溃,几乎当场就要喊:“该死的见鬼,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可是税……”
剩下的话全都消失在房东和周围几名听众带着鄙夷的注视下:
啧,又是一群装有钱的穷鬼!
自从甜品屋生意火爆之后,不光各国货真价实的王公贵族们前来采购,还有许多落魄的前任贵族以及商人想要借机出风头,换取进入上流社会的门票,中间难免有人虚张声势,大家早就习惯了。
还是几名随从相对有外出的经验,连忙拉住,扛起行囊,半哄半劝地带着长官们离开骚乱中心。
这里可不是秩序井然的王都,而是有名的三不管地带,野蛮犯罪的天堂,从上到下崇尚的只有暴力。
周围绵延数十个小国,接壤的就有近十个,却没有任何一方势力对该地公开宣示拥有主权,为什么?
而最靠近此地的城池阿索城又荒废数十年,刚刚接手,年轻领主的势力恐怕延伸不到这里。
万一暴露身份,惹恼了这些贱民,吃亏的是自己。
四名随从想得很清楚,他们只是随行公干,每月就那么点薪水,干嘛这么卖命?
反正干好了也没有他们的功劳。
年长的税务官气到头昏,勉强没有发作。
“去那个该死的甜品屋!”
临走前,他忍不住扭头,恶狠狠地瞪了房东和那几间房子一眼。
该死的贱民!
这算什么房子!
只不过是几块土坯和石头临时搭建的篷子而已,别说精致的地毯和银餐具了,甚至连一张像样的床都没有……
我愿意来住,完全是你的荣幸!竟然还胆敢收钱?
真是混账!
两名税务官越想越气,来时路上的病痛折磨以及部分居民毫不掩饰的唾弃、排斥,甚至是石块打在身上的疼痛,统统在此刻翻滚上来,竟意外地让他们生出一点罕见的同仇敌忾。
花样翻新的咒骂迅速回荡在这一片小小的空间。
与此同时,一连串的遭遇不禁让他们对于那位税务大臣有了一点怨气。
因为他们本可以不遭受这些。
正常情况下,无论走到哪里,税务官都该受到优待。
不管多么风光的领主、贵族,只要还想维持身份,就不可能跟王都翻脸,所以一定会想方设法讨好税务官,试图瞒报少报……
但就因为那位肥头大耳的税务大臣想立功,以新阿索城这边形势不明为由,要求他们先在暗中进行查访,以防有心人瞒报。
不然他们完全可以派随从提前一步过来传话,让当地领主准备好房屋,哪里用得着这么狼狈呢?
既然阿索城的甜品屋跟精灵族有合作,说不定还会有精美的礼品可拿呢!
现在好了!
暗访尚未展开,官方文书都丢了,他们要流落街头了!
可怕的沉默持续蔓延,令人窒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其中一名随从才大着胆子问:“大人,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刚才他们不仅没有找到税务官丢失的珠宝和印章、文书,而且一名同伴也遭遇了扒手,匕首外壳上的宝石不知什么时候被抠走了……
考虑到现在税务官们的心情,他们很明智的没有说。
两名税务官的表情非常可怕,死死瞪了他们一眼,没有给出回答。
现在不是集市开放时间,这里各方势力混杂,除人族之外,偶尔还有精灵、半兽人和矮人出没,相当混乱,想找人负责都没出下手!
那个随从鼓足勇气继续说:“大人,不如就直接向这里的领主表明身份,要求接待吧。”
他虽然只是随从,也没有什么显赫的身份,但一直生活在王城之中,也算体面,平静的生活中从没有过什么波折,这一趟简直把一辈子的罪都提前遭受完了。
两名长官据说曾是贵族出身,现在虽然没落了,但恐怕体验比他们更糟糕。
现在大家被房东赶出来,钱包也没了,最值钱的恐怕只剩下长官们身上的精致织物,下一顿都不知道从哪里去找,还怎么低调行事呢?
另一名随从则有些担忧,“可是,我们该如何证明身份呢?”
刚才说话的同伴则说:“只要是王国领地,就该纳税,谁敢冒充税务官?”
一个孤女而已,能有多大的胆子?说不定会被吓哭呢!
说完,他又压低声音,“只要能够顺利进入阿索城,我们就立刻把公文和印章丢失的事情推到她身上去!”
地方领主有义务保护王国使者,在其领地期间发生的一切意外,理应有地方领主承担责任。
两名税务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疯狂闪动的心动,没有驳斥。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随从们松了口气,赶忙召唤店员,抬着下巴说道:
“这两位是王都来的税务官,快去告诉你们的领主,让她准备好马车和住处。”
店员满脸茫然地眨眨眼。
什么王都?什么税务官?
她在这附近活了十多年,可从没纳过税!
没听过!
她的懵懂被随从认定为桀骜,声音都放大了,“这里难道不是阿索城的店铺吗?难道你们想违抗国王陛下的命令,偷逃税款?该死的……啊!”
话音未落,灰鸦就挥舞着扫把冲过来,将一行六人掀翻在地,面无表情地推了出去,一边扫一边嘟囔,“啊,好多垃圾啊!”
角落里暗中观察的云漠:“……”
别说六个大活人,就算六头死猪,想要挪动也不并不容易。
但灰鸦仅凭一把扫把就轻而易举地将他们清理出去,还顺手敲个满头包,说没有压箱底的本事,鬼都不信。
两名税务官外加四名随从,高贵的王都成员们都被这一野蛮行径惊呆了,灰头土脸地站在店门外,半天回不过神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
竟然有人胆敢殴打税务官?!
两名税务官看上去随时可能晕厥。
他们大病未愈的脸上迅速泛起愤怒的潮红,声音都发抖了,“太可恶了,野蛮、卑劣,没有任何教养……我们应该马上返回王都,将一切禀告国王陛下!”
就连最低贱的店员都这样放肆,那个克劳德家族的新领主也脱不了干系,说不定就是她教唆的,一定是想要造反!
果然是众神遗弃之所,任何人来到这里都会堕落!
还收什么税,直接让军队将这里夷为平地吧!
一名随从立刻前往他们寄存马车的地方,然后很快就带着新的噩耗归来:
“大人,马车和马匹都不见了!”
税务官:“……”
因为他们立刻就昏厥过去,所以非常安静。
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灰鸦心满意足地拍拍手,扭头看到自家老板后才后知后觉地抓抓头发,“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她是游吟诗人,向来视麻烦为无物,一个地方待不下去就换一个地方,但这位年轻的领主小姐可不一样。
“您能有这种觉悟,我异常欣慰。”云漠没什么诚意的翻了个白眼,“当然,如果能在动手前请示,我会更感动的。”
灰鸦:“……”
心虚,下次还敢。
“不过也没什么,”云漠用力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道,“因为我确实想要造反。”
原本还想看看能不能收买,但这伙人高高在上的做派实在令人作呕。
至于对抗王国什么的,啧,阿索城有来过使者吗?有来过税务官吗?
不知道啊!
没见过任何信物啊!
灰鸦:“!!”
我都听见了什么!
这是我可以听的吗?
不不不,我可是游吟诗人啊,请务必让我记录下来!
随着两名税务官的昏厥,王都一行人已经顾不上抖威风,转头又奔着“赤脚医生”那边去了。
据灰杉托尼的观察和转述,两名病患的备用衣物被当作药费抵押出去,恐怕没有赎回的一日了。
那名所谓的医者转手就把精致的王都衣物卖了出去,胡乱煮了一壶黑乎乎的草药应付。
随从们看着黑乎乎的粥状物,止不住的干呕。
“这个,真的能喝吗?”
太臭了!
凑近了都辣眼睛!
医者不耐烦地瞪着眼睛,“想喝好的就去甜品屋!”
她曾是附近一座小国的居民,曾在某位拥有木系魔法天赋的药剂师家中……做清洁工作,长期耳濡目染,简单了解了某些药材的功效,就起了歪心眼。
药剂师既受人尊重,又特别赚钱,很难不心动!
于是她就打着药剂师的幌子外出开药,误打误撞治好了几个,也治坏了几个,正在被通缉中,近期才逃到这一带,结果就撞到这群肥羊。
类似的症状她见得多了,无非就是娇弱的贵族老爷们被气坏了而已,其实只要找个通风凉快的地方休息会儿就好。
但送上门的买卖,谁会往外推呢?
于是“医者”便慷慨地拔了几株臭草熬煮,被煮入味的罐子也不打算要了。
这种植株气味极其刺激,相当浓烈,平时几乎没有天敌,只有部分野兽吃坏了东西或是消化不良时,才会主动觅食催促。
只要人没死,一定立竿见影!
果然,一碗浓浓的臭草汁灌下去,两名税务官立刻干呕着醒来,脸都绿了。
随从们马上大呼神奇。
“医者”得意的摆摆手,转头数钱去了。
漫长的夏日彻底蒸熟了一切,哪怕太阳下山,翻滚的空气中仍带着恼人的灼热。
甜品屋表面覆盖着一层十二棱管状藤,内部丰富的水分最大限度调节了温差,连带着屋子周围一带都异常舒适。
每当夜幕降临,甜品屋停止营业,外面的空地上就会聚集起前来乘凉的人群。
灰鸦的到来极大地丰富了人们的夜生活。
星空璀璨,月色皎洁,即便夜晚也相当明亮。
热度渐渐褪去,树林和灌木丛中也亮起星星点点的荧光,那是萤火虫开始活动了。
被人群簇拥的灰鸦轻轻拨动月牙琴,泉水般动听的乐曲从她指尖流淌,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是谁强占了我们的小羊羔?
是谁抢走了我们的白面包?
为何我们辛勤劳作,却还吃不饱?
啊,那些人啊,那些人的金杯里盛着我们的血,银盘里放着我们的肉……”
低沉的女声中微微带着沙哑,合着清风向四周散开。
这沙哑并不令人讨厌,反而增加了一份独特的岁月沉淀,恰如远处深沉的冷水河,听得人入了迷。
在这一带定居的普通人中,大部分都是曾经的战争受害者后裔,哪怕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些惨烈的岁月,可逝去长辈们反复诉说过的生活的困苦一直不曾离去。
所以许多人一听灰鸦的吟唱,眼眶都湿润了。
云漠也从树屋的窗子里探出头来,静静聆听着。
单论歌曲内容,委实有些血腥,营造出一种现实与荒诞交织的癫狂。
像活生生的原始格林童话。
灰杉托尼罕见的沉默了。
它其实不太明白那名游吟诗人到底在唱什么,但这么多人的情绪感染力极强,让它第一次体会到了一种陌生的,沉甸甸的情绪。
一阵微弱的气流掠过,树屋斜上方的枝桠就多了两名精灵,正是银星和紫叶。
银星和紫叶也不进屋,只跟云漠微微颔首示意,然后便斜靠在树枝上,安静聆听起来。
这是云漠第二次见精灵向人类释放堪称友善的气息。
倒也不意外。
相传吟唱这种艺术形式就是自精灵族中传出,后来又经人类不断改进、交流和融合,才发展成为如今的模式。
而人类之中也诞生了一个新职业:游吟诗人。
精灵一向对艺术有着超乎寻常的追求,也乐意与精通艺术的人类交往。
说老实话,若非云漠拥有木系魔法天赋,恐怕会是精灵们最避之不及的一类人:
她唱歌跑调,画画走形!呼吸间都是对艺术的亵渎!
所以除了属性相吸的木系魔法师之外,最容易博取精灵好感的就是“流浪艺术家”,游吟诗人了。
灰鸦一首歌谣没唱完,这边云漠的树屋枝桠上已经“长”出若干精灵……
闪亮的精灵们将托尼装点的像极了圣诞树。
另一边,年青一些的税务官率先醒来。
他觉得异常疲惫。
这种疲惫不仅仅来源于肢体的酸痛,更多的还是精神上的打击。
近一个月来的经历就像一场史无前例的噩梦,有种令人恍惚的不真实感。
他仰头看着斑斓璀璨的星空怔怔出神,突然之间什么都不愿想,什么都不愿做了。
不是来下属领地探查吗?怎么就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好像从离开王都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在朝着无法预知的方向狂奔而去,史前巨兽都拉不回来。
早知道这样,当初死都不来!
白天燥热,晚上倒是有了点凉风,远处悠扬的歌声随风飘入耳中,断断续续听不真切,税务官随口问是什么声音。
“呃……”随从们面面相觑,都不知该不该说,便随口糊弄,“大人,有点远,我们也听不太清。”
哪儿管得了那么多啊!
被从屋子里驱逐之后,他们只能暂时安顿在医者提供的草棚内。
夏日倒是不担心着凉,可蚊虫泛滥,嘴巴又毒,现在所有人都满身大包,痒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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