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特意和他隔开了一段距离睡,这会儿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整个人伏在他身上。
且惠吻了吻他的脸,“你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吗?为什么会这样胡思乱想?”
“的确是我的想法出问题了,对吧小惠?你不会不爱我。”
沈宗良紧紧地抱住她,用尽了手臂上的力量,像已经失去过了一次。
且惠被他勒得快窒息了,“对,对,你先松开一点,我没办法呼吸了。”
沈宗良放开她,手却把她的头带到近前,“你今天还没有说爱我,为什么不说了?”
“我爱你,沈宗良,”且惠俯身下去温柔地吻他,“我将永远爱你。”
她没有骗他。
且惠确信,自己再也不会爱上什么人,但也不可能一直陪着他。
沈宗良闭上眼,沉浸在她给的莫大安慰里。
他的女孩被教得很好,察觉出了他的脆弱和难受,会这么乖巧地来吻他。
卧室里响起轻微的水声,沈宗良明明躺着,吻她的力道却比平时都凶。
且惠软在了他身上,“不是说,明天要赶去开早会吗?”
光是被他这么吻,已经让她浑身打哆嗦,拼命夹紧了腿。
沈宗良用毯子裹住她,“我能起得来,没事。”
虽然是七月份了,夜里空调开得这么低,他还是担心她着凉。
他吻着她的脸,哑声说:“是你自己上来还是要我抱?”
且惠头摇得很剧烈,“我不上去,会弄得到处都是。”
沈宗良抱着她翻了个身,抬起她埋了进去,“那就是要抱。”
且惠在枕头上乱抓了两下,忽然又满又胀的感觉,令她短促地低呼了声,婴儿一样,出于本能的口欲,含住他从后面伸过来的手指。
她被沈宗良紧紧包裹在毯子里,像一只年幼的白鸽被关在罩着黑布的笼中,突然失去方向感,剧烈又惊恐地胡乱扑腾。
没多久,沈宗良俯身吻她的耳垂。
他嗓音沉哑地道歉,“我有点控制不住,小惠,有没有弄疼你?”
“没......没有。”且惠舒服得泪水涟涟,摇头时打湿了他的脸。
除此之外,她说不出了任何话。
这个下着雨的深夜,她在连续性的失神里疲倦地睡了过去,房间里充满暧昧的气味。
天亮以后,沈宗良起身时她是有点知觉的。
且惠迷迷糊糊地问他,“就已经是早上了吗?”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才刚刚躺下去呢。
沈宗良有条不紊地系着袖扣,亲了亲她,“早上了,我去开会。”
她迷迷糊糊来抱他,沈宗良只好停了自己手上的动作,俯下身,双手揽住她。
且惠柔软模糊地问:“你都没有睡多久,会不会很困?”
他弯着身子失笑,“不会,我没你那么重的瞌睡。”
“路上小心唷。”
周六的会,大多数时候都不会有特别重要的事,无非是宣读一些新政策、新精神。
因此,人到的稀稀拉拉不说,还都顶着一张萎靡脸,想到散会后就有文件发下来,更没谁认真听了。后排其他单位的,看前面坐着的主要负责同志都是如此,也愈发散漫。
沈宗良坐在第一排,会议记录本摊在面前,手边一个陶瓷杯和一个玻璃杯,陶瓷杯里泡了茶,玻璃杯装着纯净水。
他西装笔挺,坐姿端正,倒是神采昂扬的模样。
只是听着冗长枯燥的稿子,脑海里时不时的,就冒出一些与会无关的念头。
比如,上面讲到今年“放管服”改革成效显着时,沈宗良低头写了一行字,忽然就听见一声突兀的、柔软稚嫩的叫声。他手上的笔顿了顿,茫然抬头看了眼四周,还是那些人没有换。
沈宗良撑着头,大力揉了揉太阳穴,做了两个深呼吸。
他得承认,不管已经做过多少次,他仍然沉迷于她的身体。和喜欢的女孩子做这种事,看她在身下尖叫着哭出声,咬着他的手腕淅淅沥沥地打湿床单,是真的令人上瘾。
它是一种从身到心的愉悦,攻城略地,无坚不摧,是理智冷静如他,也根本不能抵抗的。说起来讽刺,这种被从前的自己看不上的,认为是女色误事的可笑念头,到现在,没人比他更耽溺其中。
到晚上吃饭时,沈宗良先回家去接且惠。
郭老板弄了一场荷花宴,就在他自个儿的会所里,请了不少人去。
且惠接了电话,早早地换了一条白绫平底绣宝相花的无袖宋锦裙,端庄也鲜亮。
只是还站在树下和隋姨说话,让车子等了会儿。
等她出门的间隙,沈宗良手肘撑在车窗上,靠在后座出神。
他沉默地想着,车门打开时,一阵幽微的香气坐了过来。
且惠轻柔地开口,“你没有等我很久吧?”
“我等你多久还不都是应该的。”
她低头笑,“忽然把我捧那么高干嘛?”
“过来,坐到我身上来。”沈宗良缓缓地朝她伸出手,“小惠,我今天很想你。”
方伯一听这样的对话,熟练地把迈巴赫的挡板升了上去。
安静的车厢内,且惠红着脸坐了过去,“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嗯。”他沉重地阖上眼,轻轻吻上她的脸颊,“你说,我在听。”
且惠被吻得乱了呼吸,她茫然地随着他的幅度转动着脸,“老师跟我说,我的论文顺利发刊了。”
沈宗良宽大的手掌贴在她的腰上,“是吗?那很好。”
且惠委婉地提出意见,“嗯。但是你能不能别亲我了?这件衣服的料子很容易皱,我不想别人议论。”
“这样。”他蓦地笑了声,“那好,我不动你了。”
到了她吃过馄饨的小楼前,进门后不远的那株垂柳下,石桌旁坐了几个人。
沈宗良微眯了一下眼,像想起了什么。
他忽然停住脚,对她说:“你先进去,我在外面抽根烟。”
且惠很乖地嗯了一声,“我去找一下幼圆。”
看她的身影穿过池塘边的太湖石,渐渐远了。
沈宗良才抽着烟,慢慢踱到了那桌人身边。
那天球场上的事,他已经轮番听几个人说过了。
一开始是周覆打电话,正事聊完了,说几句别的。
讲起他们这群小辈在打高尔夫,魏和徐两个又干起仗来了。
沈宗良一开始不以为意,掸了掸烟灰说:“又是为了棠因的事?”
“不像。听谦明那小子说,仿佛是为了你家那个水汪汪的小姑娘,这也怪了。”
一桌人聊着聊着就站了起来。
徐懋朝也跟着转身,叫了一句小叔叔。
沈宗良把烟夹在两指中间,伸过去抬了抬他的下巴,隐约还看得见淤青。
被掐住了脸的人,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笑着问:“怎么,小叔叔要给我看相?”
沈宗良也笑,不急不慢地吹了口烟,“我看你目眼外凸,唇白不厚,是个要闯大祸的面相啊,大侄子。”
徐懋朝还要和他嬉皮笑脸,哪知道捏着他下巴的手忽然发力,沈宗良下手极重,像是憋了一肚子火,忽然就撇开了他的脸,差点把人也摔到地上去。
他站都站不稳,勉强扶着桌子才没跌跤。
沈宗良拿烟点了点他,“把你那点心思都给我藏好了。”
这个只有他知道答案的哑谜,令他在夕阳里打了一个抖。
徐懋朝心虚地点头,“知道了。”
宴席开始前,且惠和幼圆说了会儿话后,庄新华推门进来了。
服务生上来给他倒茶,还是同样一套流程,问今晚的菜单有没有什么忌口,茶是太平猴魁,需不需要为您更换。
庄新华都摆手说不用,让她们赶紧下去。
相比之下,且惠就要客气多了,至少听完人家说话,然后温柔说谢谢。
他先喝了楼茶润嗓子,看幼圆杯子空了,去给她斟。
幼圆坐他对面,托着腮,十分端庄做作地说了声,“谢谢你。”
庄新华倒茶的手一顿,疑惑的目光看向且惠。
但她耸了耸肩,两手一摊,爱莫能助的样子。
他瘪了瘪嘴,这一回倒没发作,也同样很假地说:“不用谢。”
等他尝了一口那碟银丝卷,再推过来,“吃吧大小姐,郭老板这儿做得挺好,一点都不腻。”
幼圆还是那副矜持样,用甜美的声线说:“庄公子,你真是太照顾我了。”
这下子庄新华彻底忍不了了。
他指着幼圆说:“你精神没问题吧?还是昨晚走夜路沾上什么了!好好说话。”
幼圆演得上了情绪,摇头晃脑的,“我一直就这样,你可能刚认识我,不知道呢。”
“拉倒吧!”庄新华啐了一口,“你满地打滚的时候我就认识你!我求你了,我做错了什么你直说好吧,别这样,怪渗人的,要不我让我妈来给你号号脉?”
她拍拍且惠,和她调换了个位置。
且惠还没坐下呢,那边就一把掐住了庄新华的脖子。
幼圆尖细着嗓音问:“你做了什么,你心里难道没数吗?我快被你害死了!”
那样子且惠看着脑仁都疼,像个索命的女鬼。
庄新华也快窒息了,“我不就是跟你爸说,你找了一不三不四的男朋友吗?我真是为你好,那男的一看就是个势利眼,他配不上你!”
且惠乐了,也不知道势利这种属性,是怎么一眼看出来的。
幼圆这才放开他,气得直捶桌子,“我喜欢他就行了,要你看得上!还打小报告,几岁了啊你,真无聊。”
笑完了,她问幼圆说:“伯父要你和杨先生分手啊。”
她撅着嘴,委委屈屈地说:“总之盘问了我半天,还减了一半的零花钱,不许我晚上总出门了,动不动审贼一样审我。”
说着,越想越气,又指着庄新华骂:“你干的好事!”
庄新华拿出张卡来,“给给给,我的零花钱给你用,好吧。”
幼圆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还算你有点良心。”
她放好卡,又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且惠,“喏,给你洗出来了。”
这是在两个月以前,她那场隆重的生日会上拍的照片。
且惠穿着一条雪纱鱼尾礼服,上面缀着大片宝石和钉珠,倒映成点点星辉。上台阶时,高跟鞋踩在了裙摆上,沈宗良端了杯香槟,站在下面几格,弯着腰在替她整理。
这一幕被幼圆捕捉到,疯狂地摁动快门。
虽然且惠连脸都没有露,只有一道薄纱曼影,但她的后背粼粼光泽,连台阶上的影子看起来都像是在笑。
照片且惠很喜欢,央求幼圆洗出来拿给她。
她做事慢,到今天才履约,且惠看了又看,高兴地放进包里。
幼圆问起她实习的事,“怎么样?外资所里能人很多吧?”
“多到令人发指,他们开会我经常听不懂。”且惠摇了摇茶说:“我就想啊,鄙人何德何能混迹其中?大概戴老师选我的时候是在加班,脑子抽了吧。”
第56章 chapter 56
忽然接到妈妈电话时候, 且惠正在图书馆里写论文,外边是湛蓝的天,寥寥有几朵白云, 天地之间全是澄明。
她从一大堆资料里抬头,心中隐隐不安,明明前天母女俩才打过电话,按常理,董玉书不会和她联系得这么勤。
且惠轻快地喂了一声, “妈妈。”
董玉书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她说:“小囡,我在外婆的这栋老楼里,门锁密码多少?”
她有点吓到, 慌乱间差点报错,“256......不是,258712。”
董玉书开了门,说:“好, 你下了课就回来,妈妈在等你。”
且惠握着手机愣了很久的神。
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妈妈会突然过来?都没有知会她一声。
何况外婆那里, 她自己都很久没去住过,家具都盖着一层防尘布, 妈妈一看就要露馅。
她没敢耽误,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背上书包走了。
且惠连方伯也没敢叫,自己搭地铁回了家。
董玉书手脚快, 已经把这儿收拾的差不多了。
且惠进门时,她拍了拍手上的灰, “啪嗒”一声,扔过来一双拖鞋。
她悻悻地换上,靠着餐桌把书包放下,“妈妈,你怎么过来也不告诉我,我好去接你啊。”
董玉书给她倒了杯水,“不用,我在京里工作生活了十五年,比你熟。”
且惠接过来喝了口,眨着眼,不安地问:“您什么时候到的啊?”
“上午。”董玉书继续擦洗着桌子,说:“先去见了字真,还有你男友的妈妈。”
董玉书是坐高铁到的,冯夫人去接的她。早在去江城出差时,二人就已经碰过头了。
她走了一段路才出来,有点热,特意挑选的长裙料子不透气,被汗黏在背上。
反观王字真,站在车边,只穿了件白衬衫和蚕丝裤,松弛得体。
董玉书想起那些年的酒局,她们光鲜地坐在各自的丈夫身边,闲闲聊着养女儿的心得。至此相交,已近十八载。
岁月在每个人身上的着力度相去甚远,十八年过去,王字真始终如初成少妇时一般,保养得宜,笑容和善。再看看她自己,风霜添鬓,因为长年累月的操持,已经有了老态了。
王字真接过她的行李,“玉书,一路上还顺利吗?”
董玉书笑笑说:“还好。多年不出远门了,还真有点累。”
王字真考虑了下,“那我送你去酒店休息,孩子的事过两天再说。”
“来一趟就是为了她的事,我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还是走吧。”
王字真让她先上了车。
在江城出差时,也是董玉书自己找到酒店来的,问且惠的近况。
她不是多事的人,也怕她们母女因此大闹,替女孩子遮掩了一下。
但董玉书来意明确,直接就问:“且惠是不是和沈家的在一起?我以前的老同事跟我说,在西平巷里看见她,进了沈家的门就没再出来,好几次都是这样。”
王字真支吾了一下,“玉书,她二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会处理好自己的事情的,我们当妈妈的,也不必要管那么多。”
董玉书摇了摇头,“不要怪我说话难听。字真,沈家的门槛高得吓死人,就是她爷爷在世也攀不上的,她又拿什么去处理?沈家老二大她那么多,她被人哄骗了都不知道,他们那种人哪有什么真心的,我不信他还能娶我女儿。”
一时间,王字真也没话好讲了。
换了是她在董玉书的处境,丈夫死了,她费尽心血养出一个漂亮听话又上进的女儿,现在大学还没毕业,就搅进了沈家这个深不见底的旋涡里,结果是不必想的,未来也不用谈,只有白白虚掷年华的份,也许还要把名声搭进去。想想她就要急死了。
从江城回来没两天,沈夫人又找上了她,让她请董玉书进京,说有事商量。
王字真和她说了,语气尽量的云淡风轻,说你不愿意的话,我想法子给你推掉。
但董玉书说她要去,关乎她女儿的事情,没有一件是不要紧的。
这场会面很短,沈夫人是从贵太太们的牌局上临时出来的,没说几句就结束了,对于董玉书提出来的,安排好她女儿在牛津的学习和生活,沈夫人甚至感到不安,就这个未免也太简单了点。
但董玉书只是笑了笑,她讲,说了您也不会明白的。
这世上没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女儿。
董玉书相信,且惠一定是在沈宗良身上得到了她缺失很久、渴望很久的东西,这个年轻的子弟才会这么打动她。
她不是轻易能够袒露自己的人,在江城上学时,全班同学都很喜欢她,但她一个朋友也没有。从小到大,她要好的女朋友也只有幼圆。
虽然且惠没跟她说过这些事,但她也能猜到几分,大概就是怀着一种舍身成仁的悲壮,一天天的和他混在一起。等谈不下去了,就好说好散地离开,所以她认为,完全没有让家里知道的必要。
所有的蛛丝马迹汇合成一点,也不过就是三个字,她爱他,非常爱。
既然如此,以且惠那样淡泊的性子,就不可能和他做什么交换,被心爱的人看轻,这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但是女儿不提,董玉书不能不提,她独自挺过的这些年,看了那么多的白眼,就只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能为自己争取的时候不去争取,是要悔青肠子的。
董玉书提了,但也只敢提到这个程度为止了。
这已经是拿她们的母女关系在冒险。她能猜出且惠知道以后的反应,一定哭着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把她变成一个势利小人。
就像现在这样。
董玉书坐在她对面,很冷静地跟且惠说完她见过沈夫人后,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眼泪缀在她的睫毛上,像秋天丁香叶上的水珠,就快承受不住重量,要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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