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宗良笑了下,“刚换的主厨,我也没把握。”
且惠切着牛排问:“那么上一个主厨呢?”
“被来休养的祝叔叔看上,给调去大院里了。”
沈宗良放下矮脚杯,稀松平常地说。
她在心里对号入座,“喔,弘文哥哥的爸爸。”
沈宗良皱了下眉,“怎么管谁都叫哥哥,你和祝弘文很熟吗?”
那口牛排堪堪送到嘴边,且惠举着叉子愣住了。
她放下,一头问号地看沈宗良,没作声。
对面很不舒服地那个人问:“还是他也有妹妹和你是同学?我记得祝弘文是独子吧?”
且惠听得更懵了,他说的都什么跟什么,扯那么老远去了。
她咬下那口牛肉,咀嚼完了,才慢慢说:“这不就是个称呼吗?”
是啊,不就是个破称呼吗?
她是叫唐纳言哥哥,但关系并没有亲近到哪儿去,甚至可称疏远。
他到底在小题大做地计较什么?
那时候沈宗良还不晓得,这种行为在特定情境里,叫吃醋。
“总之我不喜欢。”沈宗良无话可说,憋了半天才道:“也伺候不来那么多大舅子。”
讲完,他泄愤似地切下一块鹅肝,叉进了嘴里。
这对日常极其讲究风度的沈总来说,已经算是难看了。
且惠竟觉得好笑,为那一句莫须有的大舅子。
不谈婚不论嫁的事儿,从哪儿论出来的亲戚。
她没法子,“那下次我全须全尾地叫人名,好不好?”
小姑娘哄人的时候,声音总是格外得娇,带着吴语腔调。
令沈宗良想起方才吻她时的轻喘,叫他头顶发麻,心跳加速。
他扯松了一下袖扣,“嗯,吃饭吧。”
那副样子,仿佛是勉为其难才同意的。
且惠夹起一只鲜烩青口贝,盛在碗里慢慢吃。
她嚼动两下,觉得少了点什么,“能给我倒杯酒吗?”
沈宗良的手指敲着桌面,“不可以,你的嗓子现在不适合喝。”
她刚当了一天的翻译,用嗓过度。
这种时候,最好是避免饮用刺激甜腻的东西。
但且惠坚持,“就一小杯嘛,可不可以?”
沈宗良对她的撒娇简直毫无抵抗力。
他像一个屡屡妥协的父亲,甚至还亲自为她倒上酒。
倒完了,不忘自欺欺人地交代,“就这么一点点,不能再多了。”
且惠拿手去比了一下深度,真的就是一点点。
她没犹豫的,端起来就喝光了。
嗯,青口贝还是要配白葡萄酒才好吃。
她填饱了肚子,才想起问:“小叔叔是来这里休假吗?”
毕竟脚下这片土地的用场,从六十年代起,在老一辈手里就已定了型。
且惠对那一年的夏天有散乱的印象。
爷爷和陈老住在一栋楼里,白天是大人开会办公的时间。
沙滩几乎被他们这帮孩子占领,游泳、堆沙堡,肆无忌惮地蹦来跳去。
沈宗良的目光缓慢移到她身上。
他模棱两可地说:“也是,也不是。”
一年之中,安排七天到此地休假的制度是定好的,但他没这打算。
如果不是听见庄新华的什么浪漫表白计划。
呵,据说还花大价钱空运了鲜花无数,一支支布满礼堂。
且惠不知道他又打什么哑谜。
她说:“那不是的点在哪方面?”
是的一方面,当然就是他享有相应的福利。
深蓝天幕下,沈宗良眯了眯眼,“你觉得呢?”
且惠托着腮,眸子灵巧地转了转,“总不会是专程想见我吧?”
这种半真半假的玩笑,只能借着月色说出来。
万一他认真说出理由来,那就太难为情了。
沈宗良看着她水波荡漾的眼睛,“是。”
“我说假的。”且惠摇了下手,低头去整理刀叉。
但他强调了一遍,“我说真的,的确有一点想你。”
且惠没按着一成不变的做作,赌气地背过身去,说原来只有一点。
她知道这一点想念对沈总来说有多难得,多出人意料。
毕竟除下工作,他能分给私人生活的情绪并不多。
而沈宗良这个人本身,也不是一个情感丰富的载体,他很冷淡。
人都只有一颗心,分给自己一点,再分给工作一点,就不剩多少了。
而有的人,天生在情绪传输上不敏感,沈宗良就是这类人。
她红了脸,笨拙地去叫他,“沈宗良,别那么看我。”
他移开温柔的目光,扯下了膝盖上的餐巾,“要去走走吗?”
尽管且惠脚后跟发酸,还是不忍心拒绝他的要求。
她点头,伸手比了个一,“就走一小段。”
在这种特殊时点,这片海域是处于封锁状态的,无人靠近。
咸湿冰凉的海风扑在脸上,带来一阵遥远的腥气。
沈宗良拉着她慢慢走,脚底是软噗的踩沙声。
“明天还要去当翻译吗?”他问。
且惠说要的,“只不过那帮人也累了,下午才开始呢。”
沈宗良想了想,“那我一会儿送你回去?”
她点亮手机看了眼时间,“太晚了吧,路上开车不安全。”
刚才来的路上就很多弯道,会车的时候需要相当小心。
沈宗良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你自己做主。”
说完,他抿下唇角的笑意往前走。
却遇上一股不小的阻力,是且惠不动了。
她撅起唇,“能不走了吗?好累。”
沈宗良停下来,伸手给她拨开, “这才走了几步?”
且惠抗议,“你不能单看这一段路,要有全局观。”
意思她今天一整个白天都在走,快累残了。
沈宗良把她的头发别到脑后,“什么是全局观?”
她脱口而出, “全局观嘛,就是要系统全面地看待问题。”
且惠望着他冷淡的眉眼,伶俐地回答他的问题。
她根本想不到,这副表情之下的沈宗良在想什么。
他的焦点都落在她因酒精而分外红润的唇上, 像饱满的红樱桃。
刚才在酒店大堂里的感觉太好。
好到没过多久,他又想再要一次。
沈宗良听着她有些稚气地装大人说话,缓缓笑了。
他的手抚上她的唇瓣,胸前的起伏已经很明显。
几乎是在且惠反应过来的同时。
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然后扶稳了她的脸,牢牢吻下去。
这一次他的动作很轻,极尽温柔地研磨她的唇, 和刚才的急切不同。
越是这样,且惠的自主权丧失地越彻底。
她的整片呼吸都被他吃了进去。
沈宗良的吻像夜色一样洒下来, 铺天盖地。
且惠的四肢再次不可抑制地轻颤起来。
她已经站不稳,身体瘫软在他胸前,绵绵地依靠着他。
搂在且惠腰上的一双手,收紧再收紧, 他恨不得将她摁刻进怀里。
且惠单薄的骨架险些就要折断在他手中。
她一条舌头被吻得湿淋淋,沈宗良揉挵着她的腰肢, 唇舌一再凶狠地深吻进去。
她因此发出娇细而黏腻的喘声,掺杂在汹涌的海浪中。
这对沉迷其中的沈宗良来说,无疑是一副要命的催情/药。
“还站得住吗?”
沈宗良难耐地厉害,喉结连续滚动几下,声音低哑。
且惠靠在他胸口,此起彼伏地咳嗽,涨红了脸。
她点点头,想了想还是不逞能了,又摇头。
沈宗良将她打横抱起来,又在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我抱你回去。”
“嗯。”
忽然悬空的那一下,且惠双手紧紧吊住他的脖子,圈牢了。
沈宗良感受到她的紧张,“放心,不会摔了你。”
她从他怀里抬起脸,“喔,小叔叔好熟练呀。”
和他方才拈酸的口气相比,也好不到哪儿去。
沈宗良垂眸走路,“这就和撸铁差不多吧,主要靠手臂力量。”
难怪他臂膀那么结实,一个肩膀差不多是她的两倍宽,且惠在心里想。
她睡在他怀里,他一只手就能盖住她的后背,将她托起来。
且惠忽然想到幼圆说杨雨濛。
杨小姐经常望着沈宗良的背影发呆,说一些荤话。
比如她说,不敢想象坐在沈宗良的这双手上,会滚烫成什么样子。
她以前觉得杨雨濛夸张,对沈总的滤镜也太厚了。
现在轮到她自己,又觉得一点没说错。
回到小楼里后,且惠被他放在了玄关柜上。
灯光下,黑胡桃木的柜子抵着墙,她单薄的背也被压在上面。
沈宗良撑着柜子,望着她脸上仍显余韵的绯红,有些上瘾。
且惠被盯着受不住,“总看我干嘛?”
“看你到底从哪儿来的?”沈宗良声音有些沙哑,“究竟谁派来考验我的?”
她指了指上面,“那你可要当心点儿,我真带着任务来的。”
“那我也认了。”
且惠笑,低伏在他的耳边,“是圈套也往里钻吗?”
他的气息流动在她唇畔,“不管是什么,我钻。”
那一刻,且惠的心像古钟一样被狠撞了下,声闻百里。
破天荒的,她主动献上一个吻。
一个青涩犹豫而又迟疑不决,充满献祭意味的吻。
像枝头扑簌的枯黄叶子,瑟瑟摇晃在暮色里。
他抬起她的下巴,用力含住她的双唇,“可以吗?”
且惠的嗓音听起来很湿很黏,像被糊住了。
她模模糊糊地点头,“不要......太久。”
回答她的是一阵更急的亲吻,长驱直入,在口腔里卷起充沛的津液。
沈宗良察觉到了,她的身体非常敏感,只是一点点接触,就能使她发抖。
这种说不上好与坏的先天条件,却让他非常的被动。
他几乎克制不住心里那些冲动而疯狂的念头。
这次时间要长得多,力气也胜过前两次的总和,且惠逐渐呼吸困难。
她大脑晕眩,眼尾溢出泪花,轻轻地咬了下他的舌头,提示他停下来。
沈宗良扶着她的后脑,似有若无地与她气息勾缠,“怎么了?”
且惠剧烈而急促地呼吸着,双腿发软。
她不敢往下跳,怕摔着,只能央求他帮忙。
且惠扶着他的肩,小声说没事,她只是想下来。
沈宗良没料到,不过多吻了她一会儿,竟成了这样。
他抱起她放到沙发上,转身去拿水。
小姑娘看起来不是很好,脸色苍白,纤细的四肢软得像棉花。
且惠睡倒下去,刚跑完五千米一样虚弱,双眸微阖。
他倒了一杯水,用调羹舀起一点尝了尝,温度正好。
沈宗良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太婆婆妈妈。
这种情感上的放任,是过去三十年没有过的,像中邪,像着魔。
他端着杯子,大步走回客厅里,坐在沙发沿上。
沈宗良轻声问:“能坐得起来吗?我喂你好不好?”
“能。”
他扶着她,慢慢地坐起来喝。
且惠垂着眼睫吞咽着,温热的液体缓缓流过喉咙,舒服了一点。
但沈宗良看着她雪白的面容,仍不放心,“还是请医生来看看吧,好吗?”
且惠摇头,“我不要,休息一下就好了。”
再说请了医生来说什么?人家问起怎么成这样的。
呃.....是因为激吻太长时间。
光想想就脚趾扣地的程度了。
“你一直都这样吗?”
沈宗良不知道怎么形容,用手比划了个上下,“就是不能太剧烈......”
且惠握住他的手,补上说:“你说的是接吻吗?”
“哎,就这个。”
沈宗良端肃惯了,事情做得出,但说不出。
非但说不出口,听完了,一张老面皮隐隐泛红。
且惠丝毫觉得没什么,“之前我不知道是什么样,毕竟也没和谁接过。”
“跑步呢?上体育课的时候?没有吗?”沈宗良问。
她望着天花板,小声说:“偶尔有难受的时候,但我一般会停下。”
那个分寸由且惠自己把握,到了不舒服的地步就停下。
说老实话,她也没有那么爱运动,根本到不了那个程度。
跳舞算是她消耗最大的体能活动了,但好在节奏缓。
可沈宗良不同,他既没有停下的自觉,力道也叫人承受不住。
他凶狠吻上来的时候,且惠除了觉得喘不上气,还有点怕。
她有些幼稚地想,照小叔叔这个亲法,她不会被吞进去吧?
沈宗良点点头。
他反省自己,“我以后一定注意,不会太久了。”
“这样好了,超过两分钟就罚款,一次一万。”
“十万吧。”沈宗良面色冷冷的,话却不正经,“我这人嘴欠,太轻了不长记性。”
且惠牵起一个笑,“那难怪你爸爸打你都要下死手了。”
“这倒是真的,打断多少根鸡毛掸子。”
她好奇,“那你妈妈也不拦着吗?一般家里面,父母都会唱红白脸的。”
小时候董玉书要揍她,都是钟清源死死护住,不让她碰半分的。
包括那一次,她一高兴撕了一本宋代的绝版书。
沈宗良放下杯子,“不会,老爷子在外是一把手,回家了仍是。”
即便姚梦不高兴,也不敢当着一众工作人员的面不高兴。
每一次沈忠常开始对他动手,他身边的秘书、警卫全都屏息凝神。
倒是他大哥沈元良,还能在气头上劝一劝,甚至是拦在他身前。
大概在父亲眼里,大哥才是最像他的那个人,打根儿上就稳重。
不像他,小的时候俨然是个猴儿崽子,年纪到了、位置高了才收敛的。
且惠说:“但你好像也没有很怕你爸,气急了还能和他对着骂呢。”
“我怎么不怕?”沈宗良架着只脚,笑着问她,“哪个胡说的?”
“就是大院儿里的老人们啊,他们说你七八岁上下可皮了,天天捣蛋。”
沈宗良哼了下,“要不我们家怎么老买鸡毛掸子呢,跟进货似的。”
光是老爷子用断在他身上的,就不知道费了多少只鸡。
且惠笑得直抽肩膀,“你也不躲吗?就这么站着让他打。”
他替她掖了掖毯子,“傻子才不躲。我看老爷子快回来了,就爬到树上一藏,到深夜他睡了才出来。他提个公文包,站在院子里问警卫,老二哪?”
且惠听得起劲,“问完了,那就这么......算了?”
沈宗良回忆起来,“没那么容易。那时候我们家六点半开饭,吃完他就让厨房把饭菜全倒了,一口都不给我留。等我躲到半夜回去的时候,又饿又困,心想还他妈不如挨顿揍呢。”
他说话时,且惠始终仰慕地看着他,目光如犊羊般单纯。
沈宗良的脸半昏半暗地藏在水晶灯下,一双唇是欲吻的模样。
少年意气的小叔叔好迷人,她有些怯弱地想。
而他也确实用那张嘴将她湿吻到窒息。
且惠休息够了,她坐起来,“怪不得上次让你爬树,那么快就上去了。”
“别提了,那一回我也没底,差点掉下来。”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拒绝我呢?”
沈宗良伸出手,指腹在她脸颊上揉了揉,“不知道,也许是看你太想要了。”
那个时候的她看起来很不喜欢接触人,宁可戴着耳机做听力。
而他总怕会不小心错过了些什么。
且惠的下巴靠上去,“原来小叔叔是现世佛,有求必应的。”
他扭过去,眉心抵着她的额头,“现世这两个字不大好听吧?像骂人。”
“你这是谤佛啊,快点拜一下,说不敢了。”
这种事上沈宗良有他的原则。
他立场很坚定,“我不信这些牛鬼蛇神的,身份也不允许。”
且惠嗤一声,“就你认真。别人那都是表面不信,装装样子的,其实背地里比谁都勤。就说魏晋丰他爸吧,他老去大成寺找元通住持,香火钱捐了不少。”
他哦了句,诱哄孩子的口吻,“小惠又是怎么知道的?”
“听雷谦明他们说的呀。”且惠圈着他的脖子说。
沈宗良淡淡应道:“这些事你听过了就好,别在外面说了。”
从前魏家行事也算小心,近来有些太急功近利了,这不是好兆头。
她点头,“嗯,知道了,我想去洗澡。”
沈宗良问:“好,温泉池子已经准备好了,要去泡泡吗?”
且惠有点想去,温泉浴能使关节松弛,加速血液循环,最能消除疲劳。
她眼波柔软,小心翼翼地问:“那、会不会很麻烦?”
但沈宗良说:“这不是你要考虑的问题。”
“那什么是需要我考虑的?”她问。
他扶起她的脸,“你什么都不用考虑,凭你高兴。”
夜色沉酽,正厅轩窗里洒落莹白的月光。
听完,且惠弯了弯那双水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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