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K的心情就像电压不稳定时的灯,一闪一闪的,闪到他都快烧了。
顾明玕哈哈大笑:“不逗你了,徐毕归真的不会对你做什么,不过你要是实在害怕,我可以告诉你一个讨好他的办法。”
“是什么?!”
顾明玕凑到小K耳边说了几句话,小K眼睛逐渐瞪大,不可思议到像死了几天的鱼。
熊五一直云淡风轻的做着自己的事,可眼里的跳动的笑意揭露了他并非对那胡闹的俩人无动于衷。
这个直播间位于熊五的位面,却是顾明玕搭建的,除了小K的工作台,在摄像机以外的地方还有一个完整的工作室。
送走了恍恍惚惚的小K,顾明玕意犹未尽的走到熊五身边,和他一起整理资料。
熊五冷不丁的开口道:“缓解别人的情绪你倒是得心应手,怎么就不能纾解纾解自己的心?”
“嗯?”
毫不夸张的说,这是顾明玕第一次听到熊五说出类似‘斥责’的严厉话语。
他震惊得连平常的笑容都维持不住,自带风情的桃花眼睁得极大,偏褐色的瞳孔看人的时候自带一股深情气质,可惜平时无人会去仔细看他,都被他故意的动作带偏了方向。
顾明玕抬手摸了摸头发,浮夸道:“小熊,你吓到我了,你现在的样子好像我母亲。”
熊五:“哦,那你愿意听我这个义母的话吗?”
顾明玕噎了一下,有些僵硬。
熊五把一本书抵在顾明玕怀里,语气依旧温和有礼:“别忘了,是你和鹿爻说‘让人走出恐惧的最好方式,是将恐惧娱乐化’。”
“所有人都离开源世界,可你还在扮演自己的角色,你打算一辈子都不走出来吗?你已经恐惧到连娱乐自己都不愿意尝试了?”
顾明玕有些颤抖,恐慌让他不敢和熊五对视,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换做任何一个男人做这种动作,都会让人有些异样感,唯独顾明玕不一样,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吸引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明明只是捂着脸,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难过恐惧,像是睁开眼后发现自己走失了的小海豹,任谁看了都忍不住想安慰他。
熊五有些无奈又有些心软,“明玕,如果是你的话,我记忆中的那些故事一定能很好的拍成电影,我想亲眼看一部你的新作。”
顾明玕还在捂着脸,熊五看出了他的抗拒,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直播间,把空间让给顾明玕。
许久之后,顾明玕松开手。
扮演角色太久,久到他都忘记了真正的自己该是什么样。
若是没有给自己预设一个人设,他连出现在的人前的勇气都没有。
今天的直播给观众带来的冲击不比昨天小,从白鵷和勾家三兄弟身上,他们意识到了,天生的非凡者应该是什么样的。
不像戴坚从凡人而来,心里也一直是个凡人,白鵷、尤其是勾佘,他们看普通人的眼神和看兄弟族人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非我族类’的感觉是如此明显。
那鹿爻呢?她做了这么多事,是因为她把人类甚至所有的生灵当做她的族类了吗?
小K看着又上涨了一大截的在线观看人数,心中一阵激荡。
小K:“大家好,又到了每日直播环节,今天我们介绍一个世界的守门人,今天的守门人和戴坚有些相似,他们也是人类修士,但和戴坚不同,他们是那个世界的原住民,还是从小就修炼的师兄弟。”
“他们就是四方观的左极天、杨越尚、杨越夏、莫川、周怀嘉道士五人组合。”
一个世界、五个守门人。
这种配置不得不称一句豪华。
仔细想想又觉得好生气啊,为什么别的世界能修仙,他们世界就不能,现在重新选择修仙世界生活来得及吗?
小K:“大家是不是很惊讶,竟然有五人,关于这五人,还得从一座名为四方观的道观说起,请大家坐上车系好安全带,小K我要开车了。”
视频开始。
观众们看到了绵延山峦深处藏着一座小小的道观。
川山上有道观名为四方,四方观里有对道士夫妻,收养了五个小道士。
早些年,四方观的香火还算旺盛,可后来发生了战乱,附近的村子都空了。渐渐地,山下的人遗忘了上四方观的路。
镜头不断推进,小道观越来越近,观众们听到了念经的声音。
几个不同的声音念着同一种经文,高高低低的声线揉成了独特的韵律,平和而悠长。
镜头移到了观内,大家看到了坐在一起的师兄弟五人。
早课结束,最小的周怀嘉率先睁眼,“终于结束了,我闻到师母做的榆钱饭的味道了!!”
还在闭目的杨越夏眉头一皱,睁眼瞪向周怀嘉:“做早课你竟然想着吃饭?!周怀嘉,我看你是想去禁闭反省。”
莫川规矩的给祖师爷行了礼,温和的伸手挡在周怀嘉面前,望向杨越夏:“三师兄别气了,你知道的,小师弟只是活泼了点儿,早课他肯定认真做了。”
周怀嘉最怕杨越夏这个三师兄,被他一瞪就下意识的缩脖子,见四师兄维护他,又立刻昂起头来,理直气壮道:“还是四师兄讲道理,我明明是做完早课才想吃饭的。”
“再说了,我们明天就要下山了,估计很久都吃不到师母做的饭菜,我积极一点儿怎么了?”
“三师兄要是不想吃师母做的饭,那等会儿你的那份就归我喽!”
“周怀嘉,真是反了你了!!”
“啊,师兄救我——”
杨越夏怒目起身要去抓周怀嘉,周怀嘉把莫川拉起来挡着自己,满场乱窜。
杨越尚手在半空中摆动,拉谁也不是,只能好脾气的两边劝道:“好了弟,别气了。”
“幺儿,别气你三师兄了,你四师兄都要被你转晕了。”
不大的道观里是鸡飞狗跳,左极天在一片混乱中,丝毫不受影响的完成剩下的仪式,做完一切后,他才沉声道:“去吃饭。”
一句话结束了混乱,周怀嘉得意地朝杨越夏扮了个鬼脸,欢快的朝后院跑去。
杨越夏黑着脸,咬牙切齿的看着他的背影,“还是这么不稳重,干脆把他拘在观里,别让他下山了。”
左极天看了他一眼,“越夏,你的心乱了。”
周怀嘉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性子,也没见以前的杨越夏有多在意,今天他分明是迁怒周怀嘉。
怒意渐散,杨越夏垂眼望向虚处,轻喃:“师兄,我还是认为让怀嘉待在观里比较好,谁也不知道我们这次下山会遇见什么。”
甚至……都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回来,况且,周怀嘉和他们不一样。
大家都知道杨越夏的意思,山下可是乱世啊。
他们几个被送进观里的时候都已经记事了,直至今日依旧记得当初饿殍遍野、满地尸骨无人收的惨状。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师父八年前下山,至今未归。
若不是师父下山之前下了禁锢,让他们这八年只能在山上修道,左极天几人早就下山寻师父去了。
虽然他们总认为凭借师父的修为,应该不会出事,可万一呢……
如果师父真的遭遇了不测,那他们这次下山必定危险重重,可这山——他们不得不下。
不仅是道观有规矩,四方观所有弟子只有入世后归来,才会被赐予道号,更是因为,他们得去寻找师父,他们要和师父一起救世。
他们四个早就做出了决定,有所准备,唯独老幺周怀嘉——
周怀嘉是被杨越夏从野狼口中抢夺回来的弃婴,从小就生活在道观里。
他所有认知的一切只有这片小小的天地,他的名字由师父所取,随了师母的姓。
莫川叹息一声:“现在不让嘉嘉下山,依照他的性子,保不准会偷偷跟在我们身后,到时候出事的可能性更大。”
“三师兄,你别担忧了,都十几年过去了,或许山下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糕。”
杨越夏向来多思,对着山外的世界保持着最悲观的看法。
后院隐隐传来周怀嘉的喊声,几人敛了心思,朝后院走去。
榆钱饭的清香飘了满院,师母周静正慈爱的看着周怀嘉,见左极天几人进来,她打趣道:“你们几个,要是再慢一点,榆钱饭可都要被嘉嘉吃完了。”
周怀嘉伸开手做出夸张的揽怀动作:“就是就是,师母做的榆钱饭最好吃了,多少我都吃得完!”
杨越夏咬牙:“周怀嘉,我看你是真的皮痒了。”
几人吵闹着坐在榆钱树下,这是观里最寻常不过的场景,每个人脸上都有着笑意,仔细一看,这笑意中又藏着一丝怅然,闲谈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扫向主位无人的木椅上。
不管如何,第二天终究是到来了。
周静一身素衣,站在道观门前,不舍又担忧的看着她照料长大的五个孩子。
“极天,你最是年长又沉稳,这次入世,千万小心,弟弟们就由你带领了。”
“越尚,你敦厚可靠,我知道你一向顺着越夏和嘉嘉,可下山之后不同于在山上,你可要约束好他们二人。”
“你,越夏,师母知道你最为重视师兄弟,可你的心思太细、主意太多了,下山之后,你切记不能一意孤行,遇事记得和师兄弟们商量。”
“阿川,你是众师兄弟里最心软的,山下人心难测,在救人之前,你可要记得保护好自己。”
“嘉嘉——”
说到周怀嘉,周静有些颤抖,这可是她无数个日夜里抱着哄着,从小小一团照顾到长大的孩子。
周静上前一步,掏出手帕,从中拿出她早已准备好的东西。
一只莹白如珍珠的耳环出现在手中,她示意周怀嘉弯下身子,仔细的把耳环戴在周怀嘉的左耳上。
“怀嘉,师母最担心的便是你,你性子跳脱,又还年少,下山之后,你可要跟紧哥哥们,千万别走丢了。”
“你这一去师母实在难以心安,惟愿这个耳坠能在危机时刻护你一二。”
周静的担忧浓厚得如同雾气将她掩埋,她疼惜的摸着周怀嘉的左耳。
也不知道怀嘉的亲生父母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才导致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身上有血孽。
她和夫君为了保护周怀嘉,用秘法刺破了周怀嘉的耳垂,强行改了他的命。
和其他弟子一样,周静也想让周怀嘉留在四方观里,可周怀嘉不愿意啊。
在道观里有她庇护倒也不怎么样,这一去山下,她就难以保护周怀嘉,只能用这耳坠勉强替他挡一挡,希望用不上吧……
周怀嘉摸着耳环,美滋滋道:“我就知道师母最疼我。”
“师母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很快找到师父,和师父一起回来。”
左极天带着师弟们郑重的朝师母行了一个礼。
周静牵了牵嘴角,站在道观门口,看着五个不曾回头的背影,一如当初她无数次目送那人的下山。
她多想出声把他们唤回来,可她知道,他们不会回头。
【 有一说一,这fg味道太重了】
【没错,总感觉他们下山不会遇到好事】
【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他们师父不会已经……】
视频很紧凑,短短五分钟的时间,观众们就对四方观的几人有了大致的了解。
第201章 道爷从哪来?
知道今天会播放他们师兄弟几人的过往,周怀嘉特地准备了投屏,早早的就拉着师兄们坐下来,打算一起看直播。
可等正式看到直播,周怀嘉懵了,他下意识回头看向左侧坐着的杨越夏,“三师兄,我不是你前几年在山下带回来的吗?为什么视频里说我是你从野狼口里救回来的弃婴?”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和大家生活在一起了吗?”
他伸手摸了摸和视频里一模一样的耳坠,难以置信:“这耳环不是你送给我的吗?为什么视频里会是师母送给我的?师母……我为什么完全不记得她?”
不仅是周怀嘉,其他三人对这视频内容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他们从小生活到大的道观,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师母,陌生的是一开始就是他们师弟的周怀嘉。
在他们现在的记忆里,周怀嘉是五年前被杨越夏带来的师弟。
“怀嘉,冷静一点。”
莫川看了一眼抿唇不言的杨越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安抚周怀嘉:“继续看下去,一定能知道答案。”
“不管怎么样,你是我们的师弟。”
周怀嘉心很乱,他还想说什么,可对上杨越夏冰冷的脸,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继续看视频。
视频里,他们师兄弟五人在往山下走。
离山下越近,杨越夏的表情越凝重,他仿佛又闻到了尸体在路边腐烂的味道。
左极天几人也越发谨慎,唯独周怀嘉,即便是被反复叮嘱,从未见过外界的他,眼里还是染上了几分期待。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山下是盛世。
左极天记得自己被母亲送上山前,到处都是血污和破碎的武器;杨越夏兄弟记得,他们上山之前,路边是偶尔可见腐烂尸体,和凄厉嚎叫的野兽;莫川记得他上山之前,川山周围满是荒芜。
可现在,记忆中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他们从川山的小路走下来,正对上了几十米以外敞开的城门,一个生机盎然的小镇出现在他们眼前。
小镇外面零星散布着茶棚和卖东西的小摊,一些衣着破旧、面色发黄,但神情安定的百姓正在买卖交换东西。
——乱世已经结束了。
看到这样的场景,几人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几乎是他们出现的第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们,就连几十米以外守城门的官兵都注意到了他们。
这一异常现象立刻引起了杨越夏的警觉,他拉住周怀嘉,正想叫师兄弟们先退回去,守门的官兵已经朝着他们跑来。
不是杨越夏几人印象中的杀人如麻、高高在上的官匪,这几个官兵对他们的态度热忱中带着一丝敬仰。
“看几位的打扮像是道爷,不知从何而来?”
在左极天几人的记忆里,道士并不少见,况且他们身上穿的并不是道服,只是寻常可见的灰白麻衣,他们不知道官兵为什么会一眼认出他们是道士,又为何会是这种态度。
杨越夏状似疑惑的看了看自己,问道:“我们看起来很像道士吗?”
领头官兵愣了一下,毫不迟疑:“几位打眼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我曾远远看过重清道人,几位给我的感觉与重清道人十分相像,故而忍不住心生激动。”
重清道人,他们的师父。
没想到才下山就有了师父的消息,左极天几人还能管理好表情,周怀嘉却喜上眉梢,满眼高兴。
杨越夏只能拉着莫川挡住这个不争气的小师弟,继续套话。
都不用杨越夏怎么套,官兵就一股脑的把这几年的事情说了出来。
杨越夏心有些乱,这个世道已经完全不是他们记忆中的模样。
他们师兄弟几人都是出生在乱世,还未享受过这世间的美好,就已经见到了太多的死亡。甚至,他们几人都是因为乱世,才被逼得进了四方观。
大师兄的爹服兵役后战死,母亲和妹妹被匪徒抢劫后杀死,只有时年七岁的左极天因为外出寻找吃食躲过一劫,成为全村唯一的生还者,被下山的重清道人带上了山。
杨越尚和杨越夏兄弟,因为是双生子的缘故,从小就被说成有福气,他们的母亲也因此被夫家看中。
可时年不济,战乱还伴随了荒年一起到来,天不下雨,地不结食。
他们的爹为了保护家里唯一的牲口毛驴,死在兵匪的长矛之下,爷奶为了让他们母子能活下去,硬生生把自己给饿死了。
为了活下去,娘带着他们改嫁,继父对他们母子三人非打即骂,还想把他们兄弟卖给别人当儿子,把他们的母亲卖给无子的人家当典妻。
后来母亲把才五岁的他们带到了四方观,自己则是上吊死在了川山脚下。
紧接着是莫川,他记事时,吃的便是野草、树根,见到的所有人都是皮包骨的行尸走肉。
所有的人都如同蝗虫一般,寻找可以吃的一切,麻木的跟随人群往前方移动。
这种荒年卖妻典子极为普遍,舍弃不好养活的孩子也实属寻常,莫川就是那个被父母舍弃的不好养活的孩子。
只是他的父母没有狠心直接掐死他送给别人吃,而是把才将满四岁的他扔在了川山脚下。
荒年的山里一点儿都不恐怖,静悄悄的,空旷又荒芜,偶尔能看到路边已经只剩白骨的尸体,年幼的莫川就这样自己爬到了四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