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今日不同往日,只着一件月白色素锦寝衣,头发轻挽,倒有大半散在肩上,脸上轻施粉黛,衬得眼睛分外明亮,最难得的是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檀香,令人闻起来无比心静。
“素净婉顺,甚好,皇上这几日看惯了嘉贵人妖艳,猛然看到你这出水芙蓉一般的花朵儿,准得心动。”绿筠笑着牵起海兰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
“姐姐,我有点害怕。”海兰头放在绿筠肩膀上,像一只小兽一般。
“别怕,海兰,这是为了你自已,来这世间一趟,你怎么能辜负自已呢?”绿筠轻抱了一下海兰,以示安抚。
“皇上驾到。”王钦通传的声音想起,绿筠盛妆领着海兰出来接驾。
弘历看着下首行礼的二人,绿筠端庄昳丽,但说话总是笨笨的,她屋里这个海兰更是锯了嘴的葫芦,一点也不会讨他开心。
但是今日这海兰似乎格外的清丽,尤其是在宠幸了几天嘉贵人之后,嘉贵人虽然会伺候人,但时间长了难免乏味,所以他今儿想来绿筠这,就是想松缓松缓。
绿筠和海兰迎着皇上进了屋,绿筠屋里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龙脑香,却和海兰身上的香气融为一体,令人闻起来神清气爽,顿时脱去了疲累。
“纯嫔,你这屋里燃的什么香,夏天燥热,各宫都不敢熏香,唯恐加重暑气,你这儿的香不仅不躁人,反而有一股清凉之气,快告诉朕,有什么秘诀。”弘历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幅绣品,问绿筠。
绿筠笑答“这可是海兰妹妹的巧思呢,永璋畏热,又怕蚊虫,还闻不得太重的熏香,海兰妹妹便在味轻的檀香里,加入了龙脑、薄荷,拿来给永璋用,臣妾用着真是好。”
“海常在确实聪慧。”弘历抬头。
“这一幅绣品好似还未完成,朕看着这绣中的男子似乎穿着朕在潜邸时穿过的蟒袍。”弘历打量着绿筠身后的女子,海兰确实是他酒后一时兴起宠幸的人,她安分守已,弘历倒是对她不太讨厌。
“皇上,画中的男子确实是您,臣妾自知卑微之身得幸于您,不敢去您面前让您心烦,但臣妾实在……实在……”海兰语气哽咽,微微颤抖的肩膀瘦弱无比,让人忍不住想搂进怀里。
“妹妹,你今儿就把心意都说出来吧,你日日夜夜绣个不停,我看着都心疼啊。”绿筠看向海兰,语气急切。
弘历的脸上也泛起了神采。
“臣妾思慕您,那晚对您来说只是寻常一晚,但您于妾来说却是浮沉沧海中的一双温暖的手,臣妾只能念着那一晚,绣着您的身影。”海兰抬头,泪水洗涤过的双眼亮晶晶的。
弘历低叹了一声“你既然如此思慕朕,但这两年,怎么就不显山不露水的。”
“臣妾知道皇上日理万机,臣妾只要看着您畅怀得意,顺遂平安就好了,臣妾愿意为您日夜照顾三阿哥和姐姐。”海兰神情诚恳坚毅,弘历终于忍不住动容。
此时可心来传,永璋白天山楂糕吃多了,有些积食,绿筠急忙去看。
是夜,皇上歇在了海兰房中,第二日,下朝回来的皇上封海兰为海贵人。
一时,海兰的风头超过了盛宠的玉妍。
此时琅华正和晞月吃着莲心制的西瓜爽,晞月不满地撅嘴“娘娘,那海贵人又凭什么得宠啊?气死我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因为啊,她知道皇上最想要什么。”琅华示意莲心再盛一碗。
“皇上富有天下,还能想要什么?”晞月也示意莲心再盛一碗
“皇上要的是,绝对的臣服和仰慕。”
琅华又伸手拦住莲心“贵妃体寒,一碗就够了,不准给她第二碗。”
晞月的嘴撅的更高了。
皇上下令,命御前侍卫接有孕六个月的玫常在来圆明园一起过七夕佳节。
傅恒因接替宫中值守的哥哥教永璜永琏学武,未曾跟着去,却没想到仅仅几里的距离,却出了大事。
拉着玫常在的马车,不知怎的,马没有受惊,却在半路突然发了疯,带着玫常在横冲直撞,侍卫急忙去拦,也被马踩伤了,知道撞上了街边的牌坊才停下来,玫贵人不幸流产,打下来一个成型的男胎。
事发突然,琅华禀告了弘历,众人匆匆回宫。
回宫的马车上,嘉贵人闭目养神,突然绽放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贞淑,可处理干净了?”
“主子放心,金大人的药,小金大人的手下,当夜马房值守的马夫也不知道谁放的药,这件事天衣无缝。”贞淑为嘉贵人捶着腿,低头回答道。
嘉贵人抚上自已的小腹“我就说,她有命怀,没命生,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一定要从我的肚子里生下来。
弘历回宫后大怒,立即处置了马房当夜值守的人,奉命护送的侍卫也换下去了一大波,从前的人都去了,傅恒也因此成了御前侍卫里的头号人物。
第23章 安抚白蕊姬
玫常在的胎落得蹊跷,众人皆知,可奈何事情出在宫外,众嫔妃又在圆明园,纵然皇上、太后想查,也无头绪。
最后只能叹一声,玫常在无福。
弘历按例应去永和宫看望玫常在,没想到准格尔边界之争爆发,弘历在军机处忙的天翻地覆,只能让琅华去加以安抚。
琅华来到永和宫时,恍惚间想起前世白蕊姬那句一报还一报啊,前世白蕊姬一生都怪错了人,那这一世,又是谁害的她呢。
又或者,只是一场意外。
永和宫因着禁足许久,刚刚解了禁,又遭遇了重大变故,因此太监丫鬟都蔫蔫儿地,幸而琅华治宫严厉,还没出现下人怠慢主子的情况。
永和宫充盈着浓浓的草药味,虽是初秋,却早已没了生机。
床上的白蕊姬两眼空洞,明明进宫才两年,还不到十八岁,却仿佛早已枯老,不复一年前的骄傲昂扬。
“皇后娘娘,臣妾不能给您行礼了。”白蕊姬强行支起身子,小丫鬟连连告罪
“皇后娘娘,您别怪主子,主子流产的时候大出血,实在是伤了元气。”
这句话触到了白蕊姬的极痛之处,白蕊姬面色大恸,紧紧地攥住被子,失声痛哭。
“皇后娘娘,臣妾的孩子走的冤枉啊,臣妾费尽心力,保了他五个多月……”
这种撕心裂肺的痛,琅华感同身受,曾经的永琏,永琮,还有更早的璟玟,她都痛到恨不得跟着一块去了。母亲失去了孩子,就是生生地挖去了心肝。
白蕊姬其实早在禁足十天以后,就发现自已月事不准了,禁足一个月后她就确定自已有了身孕,她开心极了,白蕊姬从小就是孤儿,后来被族人卖入南府,无依无靠,她自已争气,学得一身技艺,后来进了王府,她侍奉皇上尽心尽力,皇上宠她,她一时风光无限。却也知道,只有有了自已的孩子,才算有了真的依靠。
但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她曾在嘉贵人的授意下构陷高贵妃,如今被禁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害怕遭到报复,因此一直瞒着消息,靠着心中的一股劲儿,熬到了众人出宫,熬到了孩子四个多月,熬到坐稳了胎,才命人传出去了消息。
皇上下令接她去圆明园,她满心欢喜,穿上曾经最爱的浅蓝色衣服,精心打扮。本以为万无一失,可那匹疯马带她在长街上疯狂奔跑,她拼了命地抓住车上的窗棂,却还是在重重一击之下被甩了出去,待到身下绽开了一地血色花朵,感受到孩子渐渐离开她的身体,她在剧痛中闭上了双眼,眼前是侍卫慌忙的呼喊,她才真切地感受到了宫中的险恶。
“玫常在,皇上心里还是挂念着你的,你养好身体,一定还能再有孩子的。”琅华出声安慰。
白蕊姬痛哭着摇摇头“不会了,再也不会了,这是臣妾的第一个孩子,太医说,孩子月份大了,臣妾撞到肚子,伤了宫体,臣妾以后再难有孕了。”
“皇后娘娘,到底是谁要害臣妾的孩子。”白蕊姬突然坐起来“臣妾和这孩子母子一场,臣妾要替他讨回公道,我的孩子,不能白白去死。”
琅华叹口气,让素练带人把给玫常在的补药送进玫常在的私库,此时殿里只剩下了皇后和白蕊姬。
“玫常在,我也不怕告诉你,这件事,皇上查了,本宫也查了,但是这马夫死不承认是他下的药,侍卫们也都受了牵连,上驷院的人说可能是这马开始发情,才横冲乱撞,这可能怪不得人。虽然本宫也知道此事蹊跷,但这件事,只能到此为止。”
“不,是贵妃,肯定是她,她记恨臣妾。”白蕊姬尖声大喊。
“玫常在,贵妃的阿玛是治水重臣,贵妃的位份仅次于本宫,贵妃的养子是皇上的长子,你觉得,她有必要害你吗!”琅华起身看着白蕊姬。
“本宫知道你失子之痛,但本宫提醒你,切勿恨错了人,不如默默潜伏,自已细心去查,不要又当了别人的替死鬼。”
琅华起身,准备走出殿中。
“皇后娘娘,臣妾虽然卑贱,但臣妾绝不会放过害我孩子的人。”白蕊姬的声音回荡在殿中。
“祝你如愿。”琅华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悲悯。
太后虽然也为玫常在的孩子难过,可近来几天,她发现了一些值得高兴的苗头。
起因是姮媞突然多了一个心爱的玩意儿,是一把乌木骨泥金美人折扇,画上的美人,是红衣的姮媞。
姮媞日日把玩,她看着奇怪,唤来姮媞的宫女一问,宫女说是和敬公主璟瑟送的,可璟瑟不过七岁,哪儿来的这样的画画功力呢。
于是叫来璟瑟,几块糕点就引得璟瑟说出了真相。
原来傅恒和姮媞两个人关系越来越亲密,姮媞生辰时,傅恒在圆明园值守,换班空隙亲手削木为骨,画像为面做成了这把扇子,足足用了半月的功夫。
奈何傅恒不敢表明心意,还是姮媞伸手要到了眼前,才从怀中拿出了这把扇子。
姮媞喜欢极了,一大堆皇上太后皇后赏下来的古玩奇珍,在她眼里都比不上这把扇子。
太后听了璟瑟的描述,心中微动,面上却不显。
富察家上三旗的家世堪配姮媞,傅恒在这一辈的子弟里更是出色,又是皇后正儿八经的嫡亲弟弟,得皇上亲自教导,以后定是前途无量。
如果皇后也有此意,那姮媞就可以留在京城,留在身边了。
太后此生浮沉,最心痛的事就是长女的远嫁,当时她只是贵妃,即使心痛也无能为力,现在她一定不让悲剧重演,一定要保姮媞下半生平安喜乐。
璟瑟回宫后把太后问的话一一告诉了琅华,琅华听完轻轻一笑,姮媞是她看着长大的,胸怀坦荡,明事懂礼,身为公主却也不娇惯,傅恒更是她最看好的弟弟,文韬武略无一不通,又忠诚坚毅,和姮媞真是一对佳偶。
这几日事情实在太多,忙得琅华焦头烂额,幸亏晞月帮忙看顾着璟瑟和永琏,她才稍得喘息。
第24章 百花齐放
弘历近来军务繁忙,和准格尔的边界之争到了最紧要的关头,思前想后,决断不下。总理事务王大臣建议折中处理,让前线总体撤兵,但在贮粮较多的边境城池分别留驻部分兵力以加强防守。
就在这时,策零派使进京呈送表文, 除坚持原先主张的分界线外,他还以给双方多留空闲之地为由,要求漠北部落内徙。弘历觉得策零缺乏和谈诚意,只是为了想要进行贸易才故作姿态,又将策零谴责一番。
弘历处理政事实在心烦,便让王钦传来青樱伴驾,一同用午膳。
青樱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有新进的蒸蟹和弘历喜欢的鸭肉火锅,弘历却食之无味,只食了一碗西米羹。
青樱见弘历眉头紧锁,开口说道“皇上,臣妾最近读西洋书,看见一个有意思的事儿。”
“何事啊?”弘历强笑着问青樱。
“西洋那边说,一个男子只能有一个妻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呢。”青樱眼睛亮闪闪的,“夫妻二人情深意重,两心相许,执手相伴一生,再无第二人呢。”
“你的意思是,让朕只有皇后一个,把你们都遣散了?”弘历不悦道。
“皇上和皇后两心相许吗?”青樱撅起嘴。
“皇后是朕的发妻,是一国之母,是宗室玉碟上和朕名字并列的人。”弘历放下勺子。
“那臣妾无话可说。”青樱倔强地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朕瞧你越发放肆了,你若是想当西洋人,下次大不列颠使者入朝,朕便让你跟着去,朕倒是想问问,大不列颠皇室的国王也是只有王后一人吗?”弘历语气严厉,本就心烦,青樱还用外国之事挑衅他。
“青樱,在其位谋其政,朕要考虑天下万民,保天下长治久安,皇后不仅是朕的妻子,更是一份责任,同样,身为妃嫔也有自已的责任,皇后做的很好,朕希望你也能谨守本分,不要辜负了朕的情义。”弘历起身。
“朕累了,你也回去吧。”
“臣妾恭送皇上。”青樱跪在地上,心里无比委屈。弘历当初说过自已才是他心中唯一的妻子,侧福晋的身份是委屈了自已,为何现在却句句都是规矩礼义,难道之前的那些誓言和宠爱都是假的吗?
李玉见青樱长跪在地上,久久未起身,不禁出言相劝“娴妃娘娘,您快起来吧,皇上近日为了准格尔的事,已经好几日彻夜不眠,茶饭不思了,所以今儿火气大了些,您啊,别放在心上,等这阵儿过了,皇上自然就去看您了。”
“谢谢你,李玉。”青樱起身,长长的护甲垂在身体两侧,跪久了身体有些僵硬,扶着门框走出去了。
王钦看着李玉盯着青樱身边的惢心,过来阴阳怪气说了一句“瞧见了没,李玉,这就是没有眼力见的下场,这宫里啊,最重要的就是看主子脸色,娴妃这回啊,估计把皇上惹着了。”
李玉低下头,听着师傅的“教诲”,李玉是王钦的徒弟,王钦成为养心殿总管以后,将他也提拔到了皇上身边,看来预备让他接班了,李玉对王钦更是毕恭毕敬了。
养心殿里的一幕并未在宫里掀起波澜,倒是晚上,弘历又传了海兰侍寝。
海兰自从晋封为海贵人,在宫中的地位已经不同往日,内务府有什么新鲜玩意儿都抢先送过来,尤其知道海兰喜欢刺绣,天南海北时兴的花样和衣服料子,如流水一般送进钟粹宫,更别提皇上赏下来的珠宝首饰了。
那些名贵的衣服料子,海兰只留下几件自已喜欢的,剩下的一半送到了琅华的长春宫,一半送到了绿筠这儿,和绿筠一起给永璋做冬衣。
琅华看着钟粹宫送来的料子,海兰如今也算熬出头了,这一世不和青樱为伍,她过得可以说是舒适安逸了,其实后宫哪里来的那么多情情爱爱,各司其职,各显神通获得圣宠罢了。
嘉贵人也传来了好消息,说是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经历了玫常在的小产,太后和皇上对这一胎极为看重,让太医院好好伺候,务必保证嘉贵人平安生产。
弘历为了安抚玫常在,嘉奖嘉贵人,命以礼部尚书任兰枝为正使,内阁学土吴家骐为副使,册封嘉贵人为嘉嫔,玫常在为玫贵人,册封礼在五月举行。
因着宫中有孕的有孕,养孩子的养孩子,和皇上闹脾气的继续闹脾气,太后和皇上商议着举行大选,充盈后宫。
这次大选,满蒙八旗倒在其次,汉军旗送了不少出挑的淑女,经历几次小选,还剩下三十八位进了最终的擢选。
琅华问弘历,可有特别中意的,弘历看着手中的画册,许久,合上。
“皇后,别的倒在其次,第一要温柔婉顺,第二要孝顺忠诚。”
“那美貌呢?”
“这个也是要考量的。”弘历一本正经。
“哈哈哈哈哈”琅华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明儿在储秀宫大选,皇上可别挑花了眼,臣妾也期待的很,迫不及待地想见见这些花骨朵儿。”琅华这话听起来不像是客气,眼神中都带着向往。
弘历又想起来前几日青樱在养心殿说过的话,心内又有些郁结。
“朕广纳后宫,皇后心里不会不舒服吗?”弘历试探着问。
“皇上说笑了,绵延子嗣,兴旺皇室不也是皇上的职责吗?为皇上打理后宫,管理妃嫔,照顾孩子们,也是臣妾的本分,皇上您是大清的掌舵手,臣妾心甘情愿为您做这些。”琅华笑的真诚,其实弘历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在一些事情上,他会主动站在她这边,至少并不偏颇,这就够了。
“皇后果然大度,女中楷模。”弘历欣赏皇后这番话,不卑不亢,毫不谄媚,却又让他无比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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