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好意思,我刚刚才醒来,正好就听到有人在唤我的名字。”
两名干部一时看得有些愣神,那名男干部更是看得目不转睛,耳尖通红,却又说不出话来。
黎尧青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清咳了声,他们才反应过来。
女干部红着脸说:“是我们不好意思沈泱泱同志,其实我们只是来收拾苏枝意的行李,没想到打扰到你休息了。”
泱泱了然地点点头,扬唇轻笑。
“没事,苏枝意是我的继妹,她的事我也应该知道。”
两人一怔,这样的少女,那名苏同志是如何狠下心的?
但他们当然不可能将这话问出口。
张富见泱泱出来了,便和她说明天就告知她王铁树等人的处理结果。
这事儿一旦真发生那就是重罪,更何况他们也都知道这次来他们村里的几名知青家里长辈都是军队里的高干,就算现在提前发现,肯定也还是要有交代的。
真要说的话,一开始苏枝意也差点成为受害者,只是没想到后来她又成了同谋。
泱泱点点头表示没意见。
每个人的东西都放在自己的位置,季婷和徐纤纤很快就清出了苏枝意的行李。
在四人准备离开时,梁径庭叫住了两名干部,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袋。
“两位同志,将苏枝意送回去时,能否帮我把这封信带给来接她的人,信是给沈清河沈叔叔的。”
男人的语气谦和有礼,两人对视一眼,直接答应了下来。
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然而四人离开没多久,梁径庭便走到泱泱面前,神态失去了以前的意气风华。
他看了一眼少女,又垂下头,语气寂落。
“泱泱,我不求你原谅我,但我还是想跟你道歉。你原本那么依赖我,信任我,我却不信任你,让你受委屈。”
“想来你那时候一定很难过,是我自己蒙蔽了自己的双眼,你现在不想理我,是对的。我没有资格怪苏枝意,只能怪我自己,是我自己辜负了那么多年的感情。”
泱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正准备说什么时,院门再次被敲响。
泱泱正好就站在门边,便直接拉开门栓,看清站在眼前的男人身影时,眨了眨眼。
“沈泱泱同志,我有事找你,方不方便出来一趟?”
这样好听的声音,这样客气的腔调,也只有张濯了。
见泱泱看也没看他一眼,就对张濯轻轻点了点头,梁径庭眼神更加黯然。
张濯带给他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一天比一天更甚,然而正如男人所说,他没有立场介意和阻止。
此刻太阳还没完全落山,但已经不算艳阳高照。
两人找了一处荫蔽地。
泱泱下巴轻抬,眼尾微微上扬,不躲不闪地瞧着男人,语气有些慵懒。
“张濯同志,你找我什么事儿?”
男人平日时常看不出情绪的双眸此刻终于败下阵来,透出一股难言的、缱绻深情的情绪。
“真没受惊吓?”
两人的目光恰逢其时地相撞,少女忽然弯了眉眼。
“那我要是说我被吓到了,你想哄我开心吗?”
她仿佛知道自己怎样的神情最招人怜爱,笑容无辜又清媚。
男人就这样瞧着,深邃的眼眸逐渐带了无奈,更多的却是纵容。
少女的出现于他的人生而言是一场意外,但他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日比一日沉沦。
心甘情愿。
“泱泱,你最聪明了,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想不想哄你?”
就像他明知道少女有意引着他去了村口,他也依旧觉得很开心。
这说明泱泱很信任他,这就足够。
所以,原本某个想法就一天比一天明朗。
但在今天,这个想法终于完全落定。
只是自己坚持了这么多年,却不到一年就被泱泱轻易撼动,如果说给半年前的自己听,想必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泱泱听男人这样说,抬了抬下巴,认同地点点头。
“张濯同志还是很有觉悟的。”
看着少女微微翘起的嘴角,张濯心口阵阵发软。
“王铁树几人不出意外的话会送去县里的管教所,我向你保证,哪怕什么也没发生,他们也会真真切切地吃点儿苦头,足够他们铭记一生,彻底老实下来。”
这泱泱倒是不怀疑,原剧情中同样是正好被张濯发现之后,王铁树这些人就再没出现过。
男人显然是说一不二的性格。
所以她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
张濯看了看开始逐渐暗淡的霞光,忽然沉默了半晌。
“泱泱,我明天一早就会离开大枫村。”
少女的目光一怔,反应过来之女后,显然很疑惑。
“离开大枫村?为什么?”
男人垂下眼睑。
“要出去做一些事情,或许是一年,一年半,不超过两年。总之需要花一些时间。”
“好吧。”
泱泱扭过头,往日绵软的声音此刻有些闷闷的。
她没有深究他要做什么事。
很快少女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声说:“那没人帮我拎鞋子、帮我带水了。”
听到少女的话,张濯却倏然舒展了眉眼,之后又不着痕迹地轻叹了声。
这个时候离开,他怎么可能没有半分纠结,除了大部分是因为不舍,还存在那三个同样显然都对泱泱怀有想法的男人。
但这时候确实是最合适的时机。
除了王铁树几人,大枫村现在已经完全没有这类无所事事的人,就算还有,那在王铁树过后,也都只会有贼心没贼胆。
这儿的村民他基本还是十分了解的。
另外,他和知青办的干部交涉过后,便知道这次大枫村的知青下乡时间正是一年半左右。
他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
“我会努力早一点找你,到时候你依旧可以让我为你做很多事,来弥补我的过失。所以,忘记我的速度可不可以放慢一些?”
他说得好像真的将这些小事当成了他的义务似的,哪怕她只是随口一说。
泱泱睫羽轻颤,而后轻哼了声。
“那就不知道哦,说不定明天就忘了。”
张濯抿了抿唇,一双黑眸看着她,眉梢好看地扬起。
“忘了也没关系。”
我会重新和你认识。
没有人知道两人这天傍晚说了什么。
只是所有人直到下乡结束都没再见过张濯。
张强后来不过跟他们说过男人在外有要事,并没有透露什么别的消息。
一开始哪怕是梁径庭都是有些不习惯的。但从另一方面来讲,他又松了口气。
张濯的离开,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现在原本划给他们负责的水田只剩下六名知青。
张富兄弟商量了下,最后让男知青负责一块,女知青负责一块,任务完成时间给得不相同。
插秧的季节结束,便是新的农活。男女知青会被安排做不同的事情。
原本苏枝意的学生也都随机分到其他人的教室,正好一个教室添加一人,倒也勉强能坐。
之后的下乡时光就变得平静而顺畅了,季婷和徐纤纤慢慢就和泱泱形影不离,除了两人偶尔还会因为泱泱吃些无伤大雅的小醋。
然而三名男知青之间的气氛却逐渐冷凝起来。
或许是因为离下乡结束的时间越来越近,三人都不再掩饰自己对泱泱的心意。
以致于季婷和徐纤纤时常就会坐在泱泱身边看三个男人表面一团和气,实则相互嘲讽。
就连泱泱都没想到穆霖实则是那种通常都不说话,一旦说话就能一针见血噎死人的男人。
至少梁径庭就时常被噎得黑了脸,完全维持不住自己原本的温和人设。
但实话而言,这也是后来平静的下乡生活中唯一的乐趣了。
更有趣的是,这三人一旦在泱泱面前,就会自发变得无比和睦。
唯有季婷偶尔会想到那个叫张濯的男人。
在大枫村这样的地方,能见到这样的人,其实已经足够令他们记忆深刻了。
季婷会想到张濯,欣赏肯定是有的,但更多的是遗憾和不解。
她自认是第一个注意到张濯在许多方面对泱泱有特别照顾的人,就有种自己是类似红娘这样的身份的错觉。
男人在看向泱泱时偶尔泄露出来的分明就是深情与纵容。
所以她想不通张濯为什么会突然消失,甚至总觉得男人还是会再次出现的。
然而直到今天——下乡结束的这天,在张富张强兄弟和村民们的目送之下,他们踏上了回到军区大院的车,还是那辆小客车,逐渐经过了村口,都依然没有见到张濯的身影。
季婷这才怀疑起自己原本的想法。
或许张濯真的从此都会消失在他们的生活中了。
只是终究有些遗憾。
这次在坐上同样的车,踏上的却是归途。
几人还是有些沉默,但这种沉默不再是因为陌生和尴尬。
大枫村的村民除了少数王铁树这样的人,大多都是勤劳俭朴,对知青们也是照顾有加,时常还会给他们送来一些自家的粮食。
还有那些抓紧机会学习的孩子们,不少在他们离开时还掉了眼泪。
因此几人不免有些难过和不舍。
汽车在沉默中终于到达了他们熟悉的地方。
司机踩了刹车,他们也恍过了神。
车窗外已经站了一排人,显然就是来接他们的家人。
原本有些伤感的几人终于有了回到家里的兴奋和激动,除了泱泱。
望着站在她面前仿佛老了十岁,头发都白了一半的中年男人,少女的眼神并没有太多变化。
泱泱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转身和其他人告别。
等到沈清河和司机把行李都放好,泱泱已经坐在了汽车后座。
沈清河垂头沉默了半晌,才打开车门,坐在了少女旁边。
看着神情疏离的女儿,他紧皱着眉头,有些痛苦地咳嗽起来。
缓过气之后,他闭了闭眼,才沉声道:“泱泱,爸爸先和你说对不起。”
“从你离开的那一瞬间开始,爸爸就慢慢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但我又无论如何无法解释这种不对劲。后来收到了径庭的信,他把你和苏枝意之间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了我,我才知道,她差点就害了你。”
说到这里,他的呼吸重了些,看着扭过头去看不清神情的少女,又继续说:“径庭说是苏枝意蒙蔽了我,以致于我一味地批评你,责备你。但我没脸这么想,是我自己,竟然不相信自己从小养到大的亲生女儿,反而一再站到别人的身边为她主持公道,连我都觉得自己太可笑了。”
从襁褓到桃李年华,他看着女儿一点点的长大,刚生下来时那么小一团,还觉得怎么宠也宠不够。
娇纵又如何,他原本明明就巴不得女儿娇纵一些,总之有自己兜着。
后来怎么……怎么自己的想法就完全变了?
突然沈清河又想到了什么,神情逐渐惨白。
“在收到信的那一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冲爸爸歇斯底里地喊,质问我为什么不相信你,为什么再也不是那个疼爱你的父亲了,但我怎么也张不开嘴。后来……你躺在了病床上,你对爸爸说,你下辈子……再也不要当我的女儿。”
四五十岁已经身为团长的中年男人说到这里竟带了哭腔,坐在前排开车的司机正襟危坐,大气也不敢出。
泱泱终于重重地呼了口气,看向沈清河,目光平静。
“爸爸,在你一次次责怪我,信了苏枝意的话冤枉我,要求我向她道歉的时候,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你会和我说对不起。这对那时候的泱泱来说是一种奢望。”
“然而现在终于听到你说这些话,我却没有太多感觉了。”
说到这里,少女自嘲一般勾了勾嘴角。
“爸爸有没有想过,在你对我失去信任的同时,我也一点点失去了对你的信任。就算现在你这样悔恨,我也只是觉得过去那些委屈终于消散了些,您能懂吗?”
世界修复度达到了百分之七十五。
原主释怀了些,但也仅仅只是百分之五的变化,而已。
沈清河张了张嘴,有些颓然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
“我知道,你怎么想,都是对的。往后你远离我也好,怨恨我也好,都是我作为一名不合格的父亲应得的。怎么样,都可以。”
他一寸寸地看着女儿,小时候时常坐在他肩头的小姑娘,已经长得这般大了。
男人苍老的双眼布满了红血丝。
泱泱定定地看了几秒,才转头看向窗外,有些随意地问道:“苏枝意呢?她在哪里?”
听女儿提到苏枝意,沈清河的沉默了下来,神情变冷了些。
“一开始送回家里,你柳眉阿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一走上去就被她揪着头发又捶又咬,嘴里全是一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我们反应过来之后好不容易才扯开。”
“之后又一直说一些自己是女主角,不是柳眉生的,要找最有钱的人当父母,还有径庭是她的丈夫这样的话。把她送到医院之后,医生再次确诊确实有了精神问题,而且十分严重,有伤人倾向,以后都只能待在精神病院了。”
泱泱听罢,点了点头,没有作任何评价。
也就在这时汽车到达了家门口,远远就看见同样苍老了不少的柳眉正站在门口等着。
泱泱走下车时,老实巴交的女人双目满含歉意,眼里都泛了泪意,嘴唇动了动,不知该说些什么。
少女却还是如最初那般礼貌地叫了声眉姨,随后就往里面走。
女人在听到这声称呼的一瞬间,衔在眼里泪水就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手忙脚乱地擦拭掉,跟在少女的后面。
等到行李搬进来,屋里就只剩三人各坐在了椅子上。
泱泱看了柳眉一眼,神情软了下来。
“眉姨,您不用这样,我不会迁怒你。”
事实上,柳眉又何尝不是受害者。
对她而言,平淡的一生中最重要的便是女儿,然而女儿的身体早已被他人占据,真正的女儿却不知所踪。
或许在同意形婚的那一刻,她以为她努力为女儿争取到了最好的条件,女儿会和自己同样十分疼爱的泱泱如往年那般成为好姐妹。
那时候她一定是开心的。
但现在……
而柳眉只觉得愧疚万分。
她原本只是个保姆,什么都没做就成了团长妻子,哪怕只是名分,但女儿的生活却可以从此变得更好。
她万万没想到从小沉默胆小的女儿竟然如同变了个人,对泱泱恩将仇报。
枝意接回来时看着她的眼神那样陌生和厌恶,她花了很长时间才缓过来。
女儿疯了。
她只觉得愧对泱泱。
就算此刻泱泱说不怪她,她也说不出话来。
然而下一秒少女的话让她和沈清河同时愣住。
“苏枝意告诉了我,你们只是形婚,所以你们以后不用装了,我已经知道了。”
沈清河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泱泱,我……”
“爸爸,不用解释太多,我知道原因,所以我不想听。”
“我累了,想洗漱完好好休息。”
两人只好点了点头。
少女刚刚走到门口,又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我给姨妈写了封信。晚点请爸爸帮我寄给姨妈,我想去她那儿。想必姨妈应该很想我了吧。”
沈清河面容一僵。
“泱泱,你想从此彻底远离爸爸吗?”
少女却没回头。
“我只是想去玩玩儿。”
沈清河这才叹了口气。
“好,待会爸爸就去寄。”
泱泱很快就收到了姨妈林舒的回信。
书信里林舒对于泱泱想回首都散散心这个消息的高兴和期待溢于言表,还说又给她备了不少时兴的衣裳。
林家原本就是首都的商人,只是原主的母亲林秋去世之后,林家二老也在两年内先后离世。
这年代的军人假期并不多,沈清河和泱泱回首都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这次加上泱泱下乡的时间,算下来将近有四年都没有见面。
可想而知林舒对于这个自己一直十分宠爱又是已逝姐姐留下的唯一的女儿,有多么想念。
泱泱看完之后就把信折好,放在了抽屉里。
这时门外依稀响起几道熟悉的交谈声。
她推门朝外走,并不惊讶看到了季婷黎尧青一干人,柳眉则在厨房切水果。
瞧着院子里几位意气风发的年轻男女,柳眉眉间的悲哀和郁气逐渐消散了不少。
这段时间每隔两天几人就会来沈家找泱泱。
大院里的长辈都是知根知底的,也乐得看年轻一辈走近一些,只是男青年自然不能单独来找泱泱,所以每一次都是风风火火的五个人一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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