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楚楚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阿娘还真是打蛇打七寸,直接捏我软肋,这我哪敢不去啊。”
然后话刚说完,少女便感觉一道视线冷冷落在她的身上,她浑身一僵,偷瞄了孙策一眼,便见到他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眼神幽深的看着她。
楚楚赶紧跟碧溪道:“我知道了,我会回去的,你先出去吧。”
碧溪行了一礼,这才又出去了。
于是帐中,便又只剩孙策和楚楚两人。
然而对方便已经移开眼睛,垂眸喝茶,不去看她了,看上去是在生闷气。
楚楚赶紧解释道:“今年的梅花开得艳,舅母就说要办赏花宴,邀请各家的小辈来赏花。”
他能不知道赏花宴的目的是做什么?
孙策依旧没做声。
见状,她便起身走到对方身边,软乎乎地抱着对方的胳膊,好声好气询问道:“阿策兄长,你这是在生气了?”
孙策这才看了一眼楚楚:“你去参加赏花宴,我生什么气?”
还说不生气呢?
她继续道:“你不也要去寿春,到时候舅母一定会邀请你去赏花宴的,我再让舅母邀请阿瑜兄长前来,到时候我们三人一起去赏梅花好不好?”
孙策冷冷道:“没空。”
楚楚眨眨眼睛,赶紧表明态度:“如今我已经及笄,我阿娘让我参加赏花宴,其实是想要为我相看人家。可你也知道的,我还不想成亲,不然也不会废那么大的心思种蛊。若在赏花宴上,有哪家的公子看上我,来我家提亲,我阿父阿娘又同意了,那我可就惨了。”
她软糯道:“我可是你的好妹妹,你不去可没有人帮我,你忍心看着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吗?”
这话果然有效果。
下一刻,楚楚就被人桎梏住了。
他声音带着恼恨:“不许嫁人。”
第67章 不嫁不嫁
楚楚感觉到对方硬邦邦的臂膀,还有背后传递而来的火热的温度,这样明确的反应让她莞尔一笑。
她说:“不嫁不嫁。”
孙策呼吸喷洒在楚楚的脖间,他想要将怀中的人融入骨血,攥得很紧很紧。
阿父死了,孙氏败落,旧部没有归还在他手上,他犹如丧家之犬,就是一个小小的贼寇也敢截杀他。
他从重重围困之中单枪匹马地杀出来,险险死里逃生,即便没有身受重伤身死,这时却也无疑是他最为狼狈的时候。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而他的马也跑死在冰寒的雪天,在他正要徒步前往寿春县之时,远远看见了一伙人。
荒凉寒冷的大地上,在他的眼中,只剩下那一抹浓艳的红。
孙策闭了闭眼睛,道:“以后也不嫁?”
少女没心没肺的重复道:“不嫁不嫁,说了不嫁就不嫁。”
闻言孙策终于是松开了她,摸摸她的额头,声音恢复了以往那样不着调的样子,笑道:“那作为你的兄长,应该给你挑选郎婿的,如今却不给你嫁人,会不会太自私了?”
楚楚点点道:“是啊是啊,你就是自私鬼。”
孙策冷哼:“你才是自私鬼。”
楚楚也没好气道:“不和你说了。”
她出去之后就传信给了周瑜,说了孙策遇袭还有赏花宴的事情,让他若是处理完了家中事务先来寿春汇合。
等他们回到寿春之时,周瑜也已经到了寿春。
于是楚楚又让桥蕤邀请孙策和周瑜两人在桥府居住,而桥蕤便设宴款待他们。
等饮宴结束之后,楚楚便连夜去书房寻了自己的阿父。
桥蕤见到楚楚并不意外,他挑眉,摸了摸自己的美须道:“你是为了你自己的婚事而来,还是为了你的阿策兄长来的?”
看着出落得越加美丽的小女儿,他心中竟然有一种女大不中留的感慨。
楚楚点点头:“都有。”
桥蕤问:“你想要为父帮你什么?”
楚楚眉眼弯弯,赶紧上前给对方捶捶肩膀,声音讨好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想跟阿父感慨一下,昔日孙伯父是何等的英勇,最后却在为舅父伐荆州时被黄祖所杀,如今他的后辈却得不到应有的尊敬,就连一个小小的无名之辈都敢围困于阿策兄长,怎么不让人唏嘘。”
桥蕤瞥了一眼自己的小女儿,道:“你这是想说你舅父太过薄凉?”
楚楚赶紧否认:“我可没说,是阿父说的。”
桥蕤道:“孙策在寿春与你和周瑜分别之后,便投奔了他的舅舅吴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聚集了几百人的队伍愿意跟随他,若非遇到山贼祖郎的袭击,他不会这么快的回到寿春。”
他疑惑的看着楚楚:“让我疑惑的是,你是怎么提前得知他遇袭,还去泾县寻他的?”
楚楚眼睛一转,道:“就是碰巧撞见了。”
桥蕤便也没有纠结,直接道:“你想帮他,我不阻止你,他非池中鱼,此时处在潜龙勿用的阶段,等待时机,一遇风云便可化龙。这样的人,可以追随他,可以依附,但是不能跟他有儿女之情,否则你将一生都会陷在情爱的困苦之中。”
他话一转:“不过那庐江郡的周瑜,我观他脾性,倒是作为丈夫的人选,他已到了适婚的年龄,不如你……”
楚楚闻言顿时无语:“阿父你既然看出来孙策和周瑜都不是非凡之人,我不过一个小女儿家,未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成就,你还给我挑选上了?”
桥蕤没好气道:“你若是真这么想的,那你将我给你的一千兵还我。”
楚楚脸上尴尬:“这你得问问他们还愿不愿意回你这里去,若是愿意,我也不阻拦的。”
桥蕤没纠结,继续刚才的话题,缓缓说道:“如今孙策在泾县遇袭,他若是没有活着就算了,如今他活着回到了寿春,又在各家交际,你舅父自然没有理由不将孙坚旧部归还给他复仇,不然难以堵住悠悠众口。”
孙策受袭之后一定要来寿春,便是因为只要他在寿春,作为孙坚之子,那么舆论就会自然偏向于他,他便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她心知肚明,闻言假装惊讶道:“原来如此,我还想来找阿父帮阿策兄长美言几句,倒是没想到是我多虑了。”
桥蕤冷哼一声,道:“他十几岁便已经混迹在名士之中,无数人钦慕也愿意为此追随于他,这样的人手段能力样样不缺,哪里是这般容易看得透的。”
他又道:“不过你放心,现在他处于低谷之期,到时候我会为他在你舅父面前说几句好话,你知道为父这个人最喜做这等雪中送炭的事情。”
有了桥蕤这句话,楚楚便放心了。
这时他话一转,又提醒道:“你已经及笄,如今也算是长大成人了,这样的乱世,往后的日子我不知道还能护得住你们多久,你要清楚男人的承诺最不可靠,你要有能护住自己的能力,将来你可以因任何事情被人拿捏,但决不能是因情爱之事。”
楚楚老老实实点头:“阿父,我知道的。”
这话确实是桥蕤拳拳爱女之心,出自肺腑之言了,对方能将事情说透点破,楚楚还是很感动的。
不过……
“对了阿父。”她不由询问道,“我才及笄没多久,阿娘怎么这么快就要为我挑选郎婿了?”
桥蕤闻言解释道:“你阿娘几年前给你阿姊讲了一门亲事,两家门当户对,他与你阿姊青梅竹马,算的上天作之合,只可惜年纪轻轻却没了,你阿姊便说要当望门寡,终身不愿再嫁。”
他继续道:“你阿娘怕你如仪儿一样不愿嫁人,或者期待着郎君潦草的誓言傻傻等待,这才借着赏梅宴想给你定下郎婿,让你心安。”
原来如此。
楚楚心下疑惑:“阿姊真是因为一个男人自愿成为望门寡的?”
穿越来时她这具身体十岁,那时桥仪十二了,她对她的第一印象是得知她出门施粥,认为她是一个心善的女娘。
之后的事情,她便没有多加关注。
若非害怕兄长桥盈会死在洛阳,事关生死的大事,她这才上了心思,实际上家中的很多事情,因为与她所受的教育相悖,她大多都假装看不见。
管了,不行,不管,内心煎熬。
因此她要么出去乱跑,要么便是待在庄子上研究粮食,不愿直面封建礼教,倒也能做到眼不见心不烦。
楚楚与桥仪接触不多,最初对于这个阿姊的印象,是觉得对方是个美人,走路时仪态万千,乍一看是个温温柔柔的,是最适合作为妻子的贤德淑良的女子。
当然这是最初的印象,后来这个印象就变了,在小麦推广初见效果之后,桥仪曾来寻过她,好奇询问:“既然小麦磨成粉能做成面条,为何水稻磨成粉就就做不成粉条?”
那时楚楚便知道,她这个阿姊是个有自己思想的人,而绝非只是世家培养出来联姻的棋子。
桥蕤笑道:“她便是这般说的。”
楚楚灵光一闪,立即道:“阿父,不如这样,你也给我找一个快死的人作为我的未婚夫婿,等他死了,我也和阿姊一样做个望门寡,这样我便可以不用嫁人了。”
这仔细一想,还真是一个好主意!
还是阿姊想得妙啊!
成了望门寡,不仅不用再嫁人,还能有个好名声,能在自己家中过活,这日子不得过得多舒坦啊。
桥蕤呵呵两声,没好气道:“家中你阿姊已经不愿再嫁,桥氏不能有两个未出嫁便死了郎婿的女儿,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楚楚知道桥蕤不仅没有拿桥仪联姻,如今又给了她兵权,已经是这个时代少有的爱护女儿的父亲了。
她有些失望,却没在说什么。
桥蕤上前拍拍楚楚的肩膀,叹息一口气:“好了,夜已深,先回去吧。”
楚楚见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便退出了书房,往自己的小院方向走。
园中的雪已经被打扫干净,只能看见夹缝中一抹未曾融化的白。
冷风一吹,楚楚感觉到自己的脑子前所未有的冷静了,她拢了拢袍子,还是感觉到冷风往身体里面灌,带走了她身体的温度。
楚楚今晚本来是准备去忽悠桥蕤去的,谁知道却被对方一点拨,即便是这样的严冬,她身上也直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小院,而是走到了亭中,靠在柱子上,仰头看着雾蒙蒙的天空。
没记错的话,在历史上,孙策本是妻妾成群。
阿父说的话是对的,她怎么能期待别人遵守誓言,万一别人说着好玩,她却当了真,她自己便要成笑话了。
楚楚感觉身体是冷的,心也是冷的,心脏好像真的被刀割开了一道口子,疼得她忍不住蹲在地上,抱着腿蜷缩起来。
她呐呐道:“知晓历史,真是一种惩罚啊。”
等楚楚缓过来时,手脚已经有些冻僵了,幽从找来时,不由担心道:“女公子,你不是去寻主君了,怎么能在亭中吹冷风呢?”
楚楚赶紧揉了一把冻僵的脸,又看起来和往常无异了,她佯装打了一个哈欠,道:“想些事情,想迷糊了。”
她小声道:“先回去吧。”
然而楚楚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桥蕤的话,回去之后便怎么也睡不着了,大半夜穿了件斗篷便去寻孙策。
夜里又下了雪,风雪交加,冷得她的小脸小手通红。
楚楚敲了敲孙策的房门,等房门打开,却见屋子里面炭火通红,透过孙策的人形架子,她还看见了跪坐在一旁的周瑜。
她语气淡淡的:“阿策兄长,我可以进去吗?”
孙策让了半边身子给进屋,将门关上后,走在她身后将她披了件衣裳,没好气道:“外面在下雪,你这么晚出门,怎么就穿这一点?”
楚楚冷哼:“我又不嫌冷。”
周瑜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是在为明日的赏梅宴发愁?”
楚楚跪坐在一旁,摇头:“不是。”
这时孙策也坐到了她对面,见她眼睛肿肿的,不由笑道:“你不会是半夜,因为这件事,自己一个人在被窝偷偷哭鼻子了吧?”
楚楚向来不爱在他人面前暴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就算被人说破,偏偏也要逞强嘴硬,或者是说其他的话混淆视听。
这时她却难得没有反驳,伸手揉揉眼睛,小声道:“有那么明显吗?”
两人的目光瞬间都落在了楚楚的身上,她抿嘴,感觉眼睛还有些发涩,只好低头没有说话。
孙策不解:“你哭什么?”
周瑜一语中的:“我得知你晚上去寻了桥公是,可是因为他与你说了什么?”
见对方已经说破,楚楚抬眸看了一眼周瑜,点点头,又瑶瑶头。
她说:“其实我阿父也没有跟我说什么,只说让我有自保的能力,不要将自己的性命寄托于他人身上。”
房间里炭火很旺,楚楚很快身上都已经被熏出汗了,便将身上孙策刚刚给她披在身上的衣裳还有她身上的斗篷给卸下来丢到一旁,显露出了她单薄而瘦削的身躯。
周瑜给她倒了一杯茶,递给她,道:“桥公确实是我见过的,少有对子女都很好的父亲。”
孙策也点点头:“这倒是。”自己的女儿在外受了委屈,便能慷慨给一千兵前去复仇,对于儿子而言这算是常事,在女儿身上确是少有,这便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魄力了。
楚楚颔首:“阿父当然是最好的阿父。”
她说完,便有低头开始喝水,偷瞥了一眼孙策,又瞟了眼周瑜,在心中默默的组织语言,想着要怎么说。
她眼睛划过周瑜的嘴唇,便又忍不住回忆起了那晚星月下为她舒缓时的力度。
这还真有点忘不了了。
一个贵公子愿意做到这份上,即便当时情况特殊,情谊显然也不一般。
而孙策亦愿意为了她中了蛊毒,此毒对于他来说弊大于利,他本无需冒险,可是他依旧也做了。
那天她泡在充满剧毒的药汁中,孙策却能将她按回药浴中,还给她揉揉舒缓疼痛,想来是他提前服用了雄蛊,为她提前试毒,这才能不惧浴桶中的剧毒。
两个人做到这个地步,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想到原因。
楚楚当然不傻,很明显,她非常清楚的知道,两人这样做的缘由是什么。她心中也清楚明白,双方都没有在她面前挑破,不过也都是不想伤及他们两兄弟的情分罢了。
现在经过桥蕤的点播,楚楚便立即想透了,她的确不能陷于情爱之中。
人心最是复杂易变,今日是这个想法,明日便又换了,这便是变数。
在这世道生存的几年光景,她更为清楚的认识到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是比血脉亲缘更为牢靠的结盟。若是将来袁氏衰败,桥公离世,那么她现在有的一切都将成为泡影,立即就会成为丧家之犬到处流离。
不管将来如何,楚楚只想为自己,为对她很好的家人们,寻找一条退路。
既然这时两人正是对她情谊最深的时候,无论是所谓的兄妹之情,还是所谓情情爱爱,此时便是最好为自己,为自己家人某一条后路的时候。
她绝不想到头来,自己和家人还是成了俘虏,成为他人的战利品,变成供人玩笑取乐的妾。
本来最开始若非是存心抱大腿,她也不会与孙策和周瑜两人有如此多的交集,因此最不该遗忘的是她最初的目的,如此情情爱爱什么的反倒是次要的了。
想明白之后,楚楚便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孙策见她还低着头,眼珠子一动不动,卷密的睫毛开始颤动,便知道这小妮子又开始动自己的小脑袋瓜子来骗人。
他抬眸与周瑜对视一眼,脸上带着一抹笑意,又低头看她,给她递了话头:“冒着私会情郎的风险,大半夜的来找我们,你不会只是说这个的吧?”
楚楚闻言便抬起了头,道:“阿策兄长,你要回孙伯父旧部之后,是不是要去找祖郎报仇?”
孙策点头:“这是自然。”
被一个无名之辈追杀,此仇不报,则有损他的声望,以后谁还敢来追随于他,如此就更别谈什么建功立业了。
楚楚便道:“这个世道人人自危,今日有人起高台,明日便有他处阁楼塌,生离死别才是常态,这样的世道比的是命长,谁也不知道谁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孙策道:“继续说。”
她道:“阿策兄长,在舒县时,我与你说的话是真的,你要回伯父旧部,我便是给你送上粮食助你。”
孙策双手抱胸,眉眼带笑的看着她,似在看她还要继续说些什么。
楚楚便道:“我知道阿策兄长并非是想要久居人下之人,此时暂在低谷,将来便有飞天之时,我担忧时局瞬变,想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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