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哪吒,凡事是要有依据才能做判断的,你清楚红孩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妖吗?你不了解,你都不知道他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就一直说这种话,就这样随意质疑我吗?”
如果他仅凭一个外人的一面之词,就能这样去质疑她。
——那说明,他可能从始至终就没真的信过她。
时青寻在心里回想着,无语之后人稍稍冷静,反而想到了更多。
的确是这样,哪吒从来就没相信过她。
所以他总是缄默不言,事关千年前的事,无论她怎么问都只有一个含糊的答案。
要么是打感情牌,要么撒谎,或许是因为他内心觉得,如果他真的说出了什么真相,她可能就会采取什么措施吧。
——而且是他不想看到的措施,所以屡屡回避。
但他根本就没有认真回应过千年前的事,怎么就要这样认定她会做什么,臆想她会做什么。
“那是因为……”哪吒开口了,他没有看她的眼睛,眼皮却在轻轻颤动。
缠金莲带来的疼痛已经刻入骨髓,痛令人神志不清,又带来嗜血的畅快,与深切的不甘交织着。
什么叫做质疑?
明明是她从来做不到如他一样珍视他,千年前就能抛下他,如今再问她,也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道:“你身边总有那么多人的存在,你答应了他们一件又一件的事,从未在意过我的想法。”
“我没在意?”时青寻气笑,“我要是不在意,我前面和你解释那么多干什么?”
“你若是真在意,根本不该有他的出现。”哪吒眼眸微沉,盯着红孩儿看,而后道,“也不该有敖丙,不该有敖烈,不该有大熊,不该有嫦娥和玉兔,更不该有孙悟空。”
越说越离谱,合着除了他,她一个别的朋友都不能有吗?
时青寻刚要反驳,又听他继续道:“我屡次三番问你,你是不是要帮他,若你真的要帮,我便留手。”
“可你含糊其词,一直说自己不认得他,不认识,却又百般维护他,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他到底与你有何干系,又为何瞒我?”
“青寻,关于这些人,我一个也没有追究,可你却变本加厉,今日是红孩儿,明日又是谁?”
他忍了够久了。
她感受到了他的怒意在翻涌,夹杂着无端的不甘与恨,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偏执。
但因为他的话,她也气炸了。
“什么叫你不追究?”就像早早将她看成了他的所有物一样,这种感觉令人无从忍受,“你是谁啊,你就追究?”
血腥味早就在空中翻腾着,浓重的血气叫人无法忽视。
只是哪吒像是失去了理智,他被愤怒冲昏了头,乃至并未发觉。
时青寻却早就察觉了。
“你扪心自问,我说了小惩便是,你真的有听吗?你明明是陷在自己臆想的情绪里,觉得我和他有什么,然后真的想要杀了他。”
趁哪吒不注意,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以猝不及防的速度掀起了他的宽大衣袖。
袖角早已渗出血,像一朵朵绽开的红莲。
这个疑题早存在心里,她在心里想了无数回,她想到既然他这么喜欢躲,必不会轻易让她看到,或许还有障眼法。
因此,她早做了心理准备,捏诀,一下用了好几个化解之法破解他手上的术法。
“……你看。”
果不其然,对方白皙修长的手臂上遍布伤痕,纵横盘旋,狰狞可怖。
时青寻捉着他的手腕不让他动,又趁这个空隙多看了几眼,虽然有预料却也有些惊,语气还有些颤抖。
——竟然是那串缠金莲玉串在作祟,丝丝灵光如针一样,深深扎进他的手臂里,几乎挑动了青筋,看上去十分触目惊心。
“……你看看你自己,你自己说,你是不是总在隐瞒,明明是你自己陷在你自己的情绪里,总在回避着我的问题,现在凭什么对我说这种话?”
狠话放到一半,她又忍不住道,“——你的手到底怎么了?”
哪吒挣开了她的手。
红孩儿早趁这个空挡溜之大吉,时青寻仍想不明白那小屁孩到底是来干嘛的,也没太注意他跑了。
她的注意力放在哪吒那伤痕累累的手上。
短暂的颤栗之后,她面前的这个白衣少年,意图以深呼吸来平静,可似乎心绪如何也平复不了。
秘密被人撞破的难堪与无措笼罩着他。
他总是无法明白,为何时青寻的三言两语,就能令他失态到如此地步,可内心深处,却是甘之如饴。
如果以此就能让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他身上,这样,也算好吧?
“怎么了?说话啊。”时青寻又想上手去捉他的胳膊。
条条伤痕,实在太过触目。
她潜意识里,憎恶着这种满目被血色充斥的场景。
哪吒再一次躲开了。
理智几乎被痛感淹没,怒意消弭,剩下的是仓惶,他想看她,又害怕从她脸上看到什么震惊憎恶的表情,以至于他只能垂着眸子。
半晌,他道了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让她看见了他这个样子。
也对不起,他骗了她。
从未有过什么答应,她从未承诺过他什么。
千年前她离开时是那般干脆,干脆到他忍不住生出恨,恨到不甘,恨到自卑,恨自己在她心中不足够重要。
又恨到无力,哪怕过了千年,依旧无法占据她心中的位置。
“……哪吒?”
他回避的方式令她措手不及。
风火轮的灵光极为亮灼,很快化为天边一个小点,是任她怎么腾云都追不上的速度。
血腥味仍残留于天空之中,也只有那点血腥味昭示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时青寻独身伫立于云间,这般寂静的窒息感,令她感到有些茫然。
她迷茫于一个谜题的解开,比如哪吒身上总萦绕的血腥味究竟是怎么产生的,可由此又产生了另外的谜题。
为何玉串如钉子一样牢牢嵌在他的手腕上,他又对此只字不提。
为何……会有那串缠金莲玉串?
隐瞒她的事到底有多少。
于是她又开始迷茫着,觉得从前的她不会去在意这些,愿意说的便说,不愿意的她没有那么多情绪需要去探究别人是怎么想的。
可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在意了,而且越来越在意。
天色渐晚了。
从云间看,晚霞如赤纱飘荡,云蒸霞蔚,灿然晖光,可是回望身边,方才的喧嚣倏然消失,一切寂静得诡异。
最终,她心事重重,打算回天庭。
但是根本没有心思回瑶池。
左思右想,时青寻想去找朋友谈谈心,或者不谈心,就是和朋友相处一会儿,可能心情也会好些。
她选择去广寒宫。
“青寻~”才往广寒宫的方向走了几步,突然有人在身后唤她。
时青寻一怔,转过身去,谁知背后又被拍了一下。
像对方在和她玩捉迷藏。
但此刻她没什么心情,反倒是开口唤他的音色很急,“猴哥,你来了啊。”
孙悟空察觉端倪,老实站定不动,“噢”了一声,“青寻小妹,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愁眉苦脸倒算不上,顶多有些心不在焉。
可猴哥一贯心细,这点神色上的变化也被她死死拿捏,时青寻干脆不端着了,叹了口气,“我确实有心事。”
“发生何事了?”
但心事先不谈,她更急着找他确认先前发生的事,“你什么时候遇上了红孩儿?怎么将我的名字透露给他了?”
“嗯?俺老孙没有啊?”孙悟空听到突如其来的询问,也是一脸懵逼,“红孩儿是谁?”
“就是上回我随你去平顶山前,遇到的那个小屁孩妖怪。”
“哦,那个小牛崽啊。”
说完之后,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时青寻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之处。
就算孙悟空当真与红孩儿说了她的名字,可也料不到她在哪里啊。
他又不是千里眼或者顺风耳的。
等等,顺风耳……时青寻心里有了个古怪的猜测。
“小牛崽又找你去了?”孙悟空道,“该死,上回应该斩草除根的。小妹,你晓得他住的山头是哪处吗?不晓得也没关系,待俺老孙下界后去问问,势必找他给你报仇。”
时青寻微顿,她蓦然间有一分恍惚。
——在孙悟空提及“斩草除根”这个词的时候。
其实,对于哪吒或孙悟空而言,红孩儿都不是个多特殊的妖,甚至行为言语乖张得很,看上去就是个坏心眼的妖王,自然是除之而后快。
只是她有剧情金手指,所以她才下意识觉得不该杀。
是不是……她在无意识把这种金手指带入了土著神仙身上,觉得他们怎么不听劝,却没有想过,反过来,他们会不会也觉得她很怪。
认知上存在一些偏差,因此造就了一些误会。
“我不大清楚。”
认识上的信息差,也让她预先清楚孙悟空总会遇上红孩儿的,于是她没有先说,以免造成什么蝴蝶效应。
“还有,你是真的没再遇上过红孩儿?”这种预知性,也让她想到了另一个有可能掺和进这件事的人选。
西游记里,的确有一个能够冒充孙悟空,以假乱真的角色——六耳猕猴。
他的本事和孙悟空一般大,还有自己特殊的本领,能知千里之外的事,只要他想听,相隔千里的私语于他也不过在耳边。
若真是六耳使计,可能就真的能探查到她的踪迹,并告诉孙悟空。
想到这里,时青寻有点不寒而栗,她不会是什么时候招惹上六耳了吧?
孙悟空再次给了肯定的答复:“真没有。”
“……猴哥,你要是有时间,多多注意身边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猴。”时青寻若有所思,神色凝重道,“没事不要离开你师父,谨防长得一模一样的猴接近他。”
抽空,她还担忧地看了看天。
——幸好这次没有雷劈过来。
“猴?”孙悟空想了想,他太机灵,几乎是瞬间就大致摸清楚了时青寻的意思,正色道,“俺老孙记下了,会注意的。”
“那猴哥,你这次上天来是……?”
时青寻不大记得六耳猕猴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了,不然还能提示更多。
此刻,只好先问问他来干什么,看看能不能再联想些。
“哦,我们已经走过了乌鸡国一阵子了,可俺老孙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又回去王宫之中看了看……”
孙悟空说着,当时打算就地正法那个假冒国王的妖道,却发现妖道原是一头青狮,乃是文殊菩萨的坐骑,后来青狮就被菩萨领了回去。
那青狮,说起来倒是一头有文化的狮子,在位的三年将乌鸡国治理的井井有条。
真国王反而没那个本领,又三年徘徊水井边,重生后,更是对朝政之事力不从心,捉襟见肘。
“不过这些也与我们师徒几个无关,这事解决了,顺利通关便是。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时青寻问道。
孙悟空挠头,“彼时俺老孙觉得怪,是因为那老国王眼神飘忽,隐有害怕之意,俺老孙本以为他是后怕了,重新回去看了看才发现——他是能见鬼了。”
时青寻:“啊?”
“就是字面意思的‘见鬼’。”孙悟空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哭笑不得,“嫦娥的丹药或许有点副作用,这不,上天来问问她呢。”
时青寻也学着他挠了挠头,“……乌鸡国国王开天眼了这是,好在他自己也当过鬼,应当…不会那么怕吧?我随你一同去广寒宫吧,正好我也有点事找嫦娥。”
不该是鬼朋友吗,怎么猴哥说国王还有点害怕。
猴哥眨了眨眼,卖了个关子,“待见了嫦娥,我们再细说他为何害怕。”
“好。”
结伴而行后,旁边有人陪着,时青寻胡思乱想的心静下了不少。
孙悟空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广寒宫便到了。
天已夜,天庭之中,月宫反而是最明亮的。
广寒宫主殿依旧亮着葳蕤灯火,隐隐能窥见更亮的炉火在燃烧,光亮从薄纱般的窗纸中透出。
时青寻打算敲门,门却从里头推开了。
“月昙?”见到从门中探出的身影,时青寻有些诧异。
看见是时青寻,月昙也有些怔,又往她身后一看,发现了孙悟空,不免瑟缩了一下,下意识想把门重新关上。
她重新成仙的事,时青寻只透露给了广寒宫的两位。
此番见了有过一面之缘的孙悟空,自然慌张。
时青寻眼疾手快把住门,连忙解释:“没事,孙悟空不会说的,我们有事来找嫦娥。”
“何事?”听到动静的嫦娥,自门后简单吐出两个字。
月昙放了手,将他们迎了进来。
再次面对时青寻,她还有些不自在,时青寻倒还好,还主动问了问她:“你和嫦娥处成好朋友了?”
“不算吧。”月昙难为情道,“只是…只是来帮嫦娥姐扇扇火,玉兔不在广寒宫。”
哦吼,月昙也有喊别人姐的时候。
时青寻端详了她好一会儿,发觉她比从前真的谦逊温和了不少。
“青寻,你和孙悟空来找我做什么?”嫦娥恰时走了过来。
嫦娥是不大需要人陪的,扇火这种事她自己就能做,但愿意月昙陪在她身边,这应该也算一段良好友情的开端吧。
时青寻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叫猴哥上前去说明。
她自己和嫦娥挺熟的,嫦娥也算她半个师父,没太客套,在旁边找了个炉子,寻了几味药材,这就要开锅。
“……乌鸡国国王见到的鬼,瞧着都是他的先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俺老孙见他吓得不轻,才来问问仙子有没有可解之法。”
孙悟空终于把卖的关子后半段说出来了。
此时,时青寻正在往炉子里丢药材。
“这有何要解的?”嫦娥本以为自己炼的丹有了什么质的飞跃,比如能让人原地成仙。
没想到只是见鬼而已,她觉得这种事不值一提,兴致缺缺,“你不是说那国王并无什么治国之能?若有先祖在旁辅佐,亦是好事一桩。”
嗯?时青寻开始点火,一边点一边听到了旁边在聊的话题,她心觉嫦娥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青寻。”嫦娥觉得和孙悟空的这个话题已经结束,偏头看向时青寻,“你在做什么?”
“帮你开炉呢,等会儿你就可以直接开炼了。”
“我炼什么?”
时青寻眨了眨眼,“帮乌鸡国国王治眼睛的药嘛。”
嫦娥看了她一会儿,领悟了过来:“原是帮孙悟空讲话,罢了,你都开口了,那我试试吧。”
和嫦娥相处久了,就能看出这位表面清冷不近人情的科研大佬,实际还是很讲义气的。
时青寻笑了笑,刚要说话,又听嫦娥道:“但你方才不是已经投了药材进去?也是治眼疾的药,不过,许是对见鬼这种事并无疗效。”
竟然已经被她看出来了。
师父不愧是师父。
“哦……你只是单纯暗示我呢。”师徒之间还有点默契,嫦娥又反应过来了,“叫我去另外开炉炼一罐是吧——那你这炼的丹药是给谁?”
“给猴哥的。”时青寻答道。
孙悟空突然被点,伸出一根手指对着自己的头:“给俺老孙的?”
“是啊。”时青寻点头,义正言辞道,“上回说了要你好好吃丹药,尽快把眼伤治好,你没听,这次我炼一点适口性更好的吧。”
——他应该就不会挑食了吧。
孙悟空哈哈大笑,没想到这次上天来还有意外之喜,他作揖道:“谢谢青寻小妹儿~”
嫦娥恍然大悟:“哦,原来你当初说的朋友,就是孙悟空啊。”
时青寻又点头。
嫦娥也没再耽误,与时青寻和孙悟空先粗略讲了讲要怎么不见鬼的方式,又从药柜里摸出几片叶子,递给孙悟空,“不必炼丹,只需取此叶,叫那国王日日抹于眼前,久了自然就看不见鬼了。”
“你拿下界去给他,让他自己决定吧。”想了想,嫦娥又补充道。
“确定是长效的?”猴哥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又问了一嘴,“不会又有什么副作用吧。”
嫦娥的回答很简短:“若还有,再来治。”
虽然产品出现了一点质量问题,但这个售后态度还算可以的。
时青寻快给嫦娥的答复整笑了,又感觉此刻笑不大好,于是憋住。
治眼疾的药不需要炼太久,火烘一烘便是,时青寻很快炼好了,怕天上地下的时间差太大,连忙递给孙悟空。
孙悟空道了谢,这就要转身,时青寻又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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