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青寻仿照青云洞的布置,将这里重新变幻了一番。
篆刻缠枝莲花纹的桌案、木柜,其上还布了茶盏,她还抬手从室外的莲池里挪来了几株傲然盛放的红莲,让整间阁楼一下子看起来温馨生动了不少。
尤其,她还变了一张比青云洞那张还大还精致的莲花牙床,灵力的激荡扬起习习灵风,吹拂起从床架上逶迤倾泻的帷幔。
——上回她躺在那个木板床上真的是咯得人腰疼,所以这波旧屋改造的重点对象一定是这张床。
哪吒的目光也看向了床榻。
“寻寻。”他忽而又轻唤她。
“嗯?”
“床榻看上去很舒服。”
“……”
“是我考虑不周了。”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懊恼,“你今夜住在我这儿,床榻是首要的事,要让你躺的更舒服些。”
“……”
哪吒的语气其实很正经,没有任何的故作暧昧,只是在寂静的室内声音清晰,声声入耳,因而显得有一丝古怪。
时青寻一向觉得他还是偏纯情的,所以一定是她想歪了。
她也不是故意想歪,实际她自己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只是现代人吧,应该怎么说都比哪吒这个古人了解的更多些。
小说电视看多了,面前又是个十足的绝色美少年,怎么都会有一点暧昧的幻想——何况哪吒本来就是她男朋友了。
告诉自己别想那么多,在和哪吒的相处之中她更趋于顺其自然,对一些事不排斥,但也没觉得一定要赶着发生。
“躺着聊吧。”最终她接话道,“在凡间也折腾一天一夜了。”
虽然只有一张床,但这次她没有太扭捏。缓过恋爱初期的一点青涩,已经全然恢复的记忆,让她和哪吒越发成为对彼此最熟悉的人。
昔年自然也这样彼此相依着,躺过无数回。
而且做神仙就是好,想睡就睡——仙躯通体无尘,真想洗澡靠洁净术也可以了。
哪吒没受伤,但是衣服被血迹染上,时青寻替他施诀整理,可精致的少年又说他还要换衣服。
这个阁楼很小,根本没有隔间,时青寻懵逼了一会儿,“用法术也可以变一身啊。”
她还替他打了个样,抬手间,灵光闪过,给自己换了件更宽松的青衫。
哪吒沉默了一会儿。
他没有对她的一键换装发表什么看法,轻叹一声,也微抬手腕,在屋内隔出一道屏风。
啊,对,她忘了变屏风,主要是这个阁楼太小,变个大件更显得逼仄了。但哪吒还会主动变新东西到这里布置,她觉得还挺好。
“你先躺去休息吧。”哪吒轻声道。
时青寻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少年转去屏风后,时青寻躺下发呆,她正好面对着这扇屏风,能看见上面栩栩如生的重瓣红莲。
莲瓣葳蕤交错,如一团团盛放的火焰,绿叶相合,青红之间,别有韵味。
忽然,她的表情有一丝裂缝。
耳聪目明,因此能听见耳畔有很清晰的衣料摩梭声响起,似哪吒正在屏风后褪去身上衣物。
屏风并非严严实实,反倒微有些透,影影绰绰的人影在摇曳,其上绘制的红莲仿佛也浮动起来,碧波澜影好似也在流动,涟漪缓缓,勾勒出少年清瘦又挺拔的身线。
时青寻脸一红,顿了一会儿,想起来自己应该转过身去。
她翻身的动作弄得有点响,又因视线朝去白墙边,是故没发现屏风后的哪吒也身形一顿。
“寻寻?”他的语气似有一分关切与疑惑,“怎么了?”
“……没什么。”她随口应道,差些磕巴。
哪吒没再问了。
阁楼里,许是因为窗棂较小又高,当屋内有些逼仄时,空气也好像浮躁起来,时青寻觉得脸热,脸热的感觉传递到身上,又变成了浑身的一种躁热。
还好现下里她躺着的床不是上回躺的那个,不然想起自己在床上被五花大绑的样子,恐怕真会心有异样……
胡思乱想之际,蓦然地,柔软的床榻陷下去一点,莲香扑面,与她自己身上的香气融合,逐渐馥郁甜腻。
是哪吒躺上来了,这是第一个想法。
第二个想法是……太甜了。
脑子里晕乎乎的,一时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是哪种甜,莲花的香气甜,他整个人好像也甜甜的。
屏风前勾勒的身线,与先前月下他露出的大片雪白肌肤在时青寻眼前相叠,弄得人更晕了。
应该是太热了,那点躁热让人变晕了。
“寻寻,睡了么?”
“没呢。”
哪吒并没有靠着她,比之千年前那张小的可怜却要躺下他们两个的床,昔年他们甚至还要背贴着背睡,如今两个人之间的空隙或许还能再塞个人。
“寻寻,我想起千年前你给我送礼物的时候了。”
时青寻对这段印象不是很深,缠金莲玉串带来的记忆,好像真是她真实的记忆,有些很清晰,有些又仿佛她自己也只含糊记得,“嗯?”
哪吒好像之前就说过,她曾经也给他送过礼物,可是她竟然不记得了。
“有一夜,大浪之后,岸边卷来了很多晶莹贝壳……”
哪吒的声线清冽干净,像夜风轻拂,渡来清凉。他甫一开口道来,时青寻还就真想起来了,不由哑然失笑。
她转过身去,一眼撞入少年正因陷入追忆,而分外恬静的乌眸。
那是一年初秋,天尚未真正凉快下来,空气里仍有骄躁热意,唯有傍晚的海风蓄起些许凉。
雨后的傍晚,天空并不会沉,反而因氤氲水汽在空中荡漾,显现出更加艳的赤霞光晕。
小时候的她蓦然在海边看到了很多先前不曾见过的好看贝壳,忆及前日从渔村学了制线的手艺,决定要给哪吒做条手串戴。
因为彼时她觉得哪吒一身白看上去太素净了,需要一个彩色的东西衬一下。在手头没有其他更好的材料时,会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光影的贝壳就很合适。
而且她不想假手于人,没有找哪吒帮忙。
反正没有网络的世界空闲时间很多,干脆一点点用铜针给贝壳穿孔,弄了好些时候。
小时候视力好,精力也好,那天她兴奋赶工几乎弄到后半夜。
然后哪吒催她睡觉了,明明他是个神仙,但那时候的他比她还作息规律,像老干部一样。她玩到兴头上犹觉不困,哪吒头一次很强硬地揽着她的腰,就把她扛床上去了。
她就在那时侯掏出了完工的手串。
她还记得彼时哪吒错愕良久的样子,烛火晃荡下,更显得那小少年纯洁无暇。
“好傻啊。”回忆起黑历史的时青寻想笑。
因为那个手串吧,由于她的手艺实在太差,穿孔的时候其实弄出了很多裂纹,贝壳很脆,哪吒才戴上就掉了几个下来,稀里哗啦掉在了床上。
可能是潜意识里想忘记这段黑历史了,所以梦里也直接大致略过。
“不傻。”此刻,哪吒低声道,“彼时我很喜欢的。”
这下时青寻微微怔愣。
那串手串,她记得因为没做好,第二日基本已经七零八落不成模样,最后,她就干脆把它“放生”大海了。
那时候的哪吒尚且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情感,等他外出一趟再回来,听她说清理了一些杂物,他的神色也依旧淡淡。
可如今想来,彼时的他,好像是将目光在木屋里逡巡了好几遍。
他很喜欢么?
往事已逝,而令人欣慰的是,千年后的哪吒终于学会了明示自己的情感。
“你……”
哪吒已然换了个话题,他又说起很多件在时青寻的记忆里都快模糊不清的小事。
今天原本有些累的,因为一整天发生了很多事,凌晨营救猪猪,晌午盘问敖丙,下午直取狮驼城,桩桩件件都是大事。
可是意外的,随着哪吒难得多话的诉说声,时青寻并没有觉得困,反而也顺势越聊越起劲。
人在聊到兴起的时候,是会不自觉肢体倾向对方的。
渐渐的,他们中间躺不下人了。
“寻寻。”在几乎已经近如咫尺的距离下,哪吒忽然唤了她一声。
她感受到了手臂间有拉扯感,略微一愣,俯身看去,才发现是自己的手无意识地压住了哪吒的袖角,他正在将手缓缓抽回,也正因此轻声提醒了她一句。
再仰头时,唇瓣又不小心蹭过对方的下巴尖。
离得太近了。
这个想法轰然在脑子里炸开。
太近,都躺着,且在床榻上,还都穿着宽松的衣裳,甚至她又不小心看见了他微敞领口里的光景……时青寻忽觉要素齐全,躺在这里的感觉变了味。
现在不是小时候了,他们都是大人了。
下意识就想挪开点距离,蓦然间,温凉的手轻柔地揽住了她的腰肢,没有使力搂紧,只是轻轻搭着,似乎只是怕又被她压住袖子。
她听见哪吒很平静自然的声音,“寻寻,这样可以么?”
可恶,时青寻哭笑不得,他真的很喜欢边做边问,或者做完再问,有时候她都分不清他是真在请求她的同意,还是故意哄诱。
她最终道:“……嗯。”
可哪吒的体温微凉,微微靠近她时,渡来了一丝独有的清凉。
在这样的空间里,时青寻下意识里开始贪恋这样舒适的体温,无知无觉中又靠近了他一点。
已经暧昧缠绵到有些危险的距离了,轻轻眨眼,她似乎能瞧见哪吒眼尾的一点微红。
怎么了?
忽然,她蓦地觉得有什么光亮刺眼,抬起头看小窗,思绪一闪而过,“哪吒,天是不是亮了……”
哪吒:……
沉默里,有些许不想回答与一点小不甘的意思。
但最终他还是“嗯”了一声。
“天亮了,我们去凌霄宝殿看看,看看敖丙的事怎么样了。”时青寻连忙道。
她躺在里面,余光又瞥向小窗,发觉天光已经亮的有些明显了,于是更有些心急,猝然间想起身,又不小心摁到了对方的腰。
皮肉之上就算有腹肌,手感也是略带点滑的,再与他裹在身上的衣料一摩擦,时青寻失去重心,直接趴到他腰际上。
耳边好像听见哪吒轻轻闷哼了一声,她忙想支起身,倏然间又被他搂住。
天旋地转间,哪吒好像揽着她的腰把她直接翻到床外头来了。
“……你没事吧?”他臂力这么强的吗?她都还没反应过来,人就睡外头来了。
但想这些有的没的没意义,她主要比较担心他这会子有没有受伤,追问着:“弄疼你了吗?”
哪吒微微抿唇,摇头:“无事,起身吧。”
把她捞外头来是方便她起床的,他自己也以手撑榻支起了上半身。
时青寻顿了顿,不免顺着他的动作,看到他方才被她抓紧弄皱的衣襟,这个角度看去,美少年衣襟微斜,肩头微露……
“咳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咳嗽,明明又没感冒,她心知可能是心猿意马,欲盖弥彰,反正最终她像掩饰心跳般低声道,“嗯,你也起身吧哪吒。”
哪吒忽然说他还想去沐个浴。
时青寻有点不解,偏头看他,“这里有浴池?”
本来西莲苑的后院就很小,也没有真正的洗濯室,她先前也来过这里。
但可能他去云楼宫别的地方泡吧。
“我就去莲花池,一会儿就好。”
时青寻一噎,他怎么这么精致啊,昨夜换衣服,今早还要沐浴更衣,相比之下她好糙啊。
仗着神仙身躯无尘还有洁净咒清洁,她都很久没正儿八经洗澡了,主要是也没什么地方能洗澡,她总不能天天在瑶池里洗吧。
——而且现在他们是花啊,不是人。
但她不去泡的话,会不会显得她不太爱干净的样子……
思及此,虽然有心快点出门去打探情况,时青寻还是沉吟着:“那咱俩一起去吧……”
“……”
静默一瞬,哪吒轻笑起来,他看了她一眼,隐有调侃之意,“寻寻,与我共浴么?”
时青寻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鬼话,一下咳得更大声了。
“怎么了,身体不适吗?”这次引来了哪吒的关切。
她忙摆摆手,往后退了两步,“你、你去吧,我去云楼宫外头等你。”
其实在阁楼里等也不是不可以,但她此刻心情微妙,脸也隐约烧红,觉得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哪吒也没拦她,还极快顺着她的话嗯了一声。
时青寻连忙离开。
刚走到云楼宫门前不远,忽然觉得有熟悉的灵风至,时青寻顺手拦截——发现是猴哥的一撮猴毛。
现在大家都对这种用类似身体组织的东西来传信得心应手。
猴哥的猴毛落在手心便自动化成信封,高级,感觉比她用莲花瓣更高级,时青寻在心里称赞。
展信,果真是一封交代昨日事宜结果的信。
猴哥在信上说已经和玉帝商量好了,敖丙罪大恶极,勾结妖党残害同僚,判剜龙心抽龙骨,散其仙力废其仙职,贬去凡间——这样的结果和直接诛杀没区别。
昔年哪吒抽了他的龙筋剜了他的龙心,但有东海庇护他,听说还有天庭之后的救治,才总算是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可现在天庭打算放弃他了。
他或许坚持不到还被贬去凡间的那一刻了。
时青寻发散了一会儿思绪,又定神继续看信。上头还说刑罚就在今晨,猴哥说他还替哪吒争取了监刑官的位置。
她有些感慨,这还真是有因必有果。
若敖丙不再做这场恶,昔年他自己的错已经得了恶果,因果早就了了,但他偏偏不忿,偏偏还要继续作恶。
所以就又有恶果了。
再往外走些,她瞥见云楼宫门口已然站了几个天兵,正好哪吒也追上了她的步伐。
“你先去刑场吧。”时青寻将猴哥的信交给哪吒,大概讲了下信的内容,“既然结果已定,我就不去了,我回趟瑶池。”
因为没有叫她当监刑官。
在哪儿上班都是各司其职,没喊你的事当然就别去掺和。
“寻寻……”哪吒忽又有些欲言又止。
时青寻倒还真听出他言下之意了,是想问她约下次见面的时间呢,她笑了笑,“我去瑶池处理些活,近来娘娘叫我新孕育的莲花品种要开了,我得去看看。晚些时候吧,若不忙,我会再来云楼宫一趟。”
晚些时候,就说明还是今天,毕竟瑶池的工作时间也是朝九晚五。
哪吒的眼眸蓦然一亮,眼波潋滟间,含了温柔的笑意。
这样真正平和的状态,看得时青寻有些愣愣的,这样温柔的小莲花,像极了千年前的他。
“那晚点见啦?”
大莲花小莲花她都喜欢,可是无端地,这会儿看见他笑就觉得脸发烫——明明都处了一阵子对象了,先前她都过了这个状态,怎么现在又开始了?
时青寻只觉得他笑得温柔,可如墨玉般的眸却似有个小勾子一样,会勾人心魄。
“好,晚些时候见。”哪吒唇角的笑更是扬起了些,清澄的凤眸也微弯起。
他笑得太甜了,她不能再多看了。
时青寻与他挥手道别。
几乎是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她没有去看哪吒的背影,而是犹自往瑶池的方向赶,期间平复了好几次心绪,才终于能在到达前心情平静下来。
——平静的方法也很简单,告诉自己“今天是周一,开始上班”就可以了。
瑶池一如既往的安宁静谧,问了当值的仙子,今日王母没有外出,时青寻先去看了那些新品莲花开得如何,挑上了几株开得盛的,打算呈去给王母赏玩。
还有近来的一些瑶池日常打理工作,因为她手下有人,一切都还井井有条。
见到王母时,上司还是那样平和温柔,对她新拿来的莲花赞不绝口。
“青寻,天庭之中,唯有你,能培育出这样上佳的莲花。”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心了,时青寻微微一顿,想起之前王母嘱咐自己加油干,代表瑶池多帮帮孙悟空,但因为时常去帮孙悟空,她都比较少在瑶池待了。
这个出公差的时间长短嘛,还是得再和上司报备下,再对齐下颗粒度。
“娘娘,取经人已经行过狮驼岭了。”狮驼岭已经是比较后期的故事了,时青寻想着,“想来,不日便能到达灵山,这些日子来,青寻一直少在瑶池……”
“无妨。”王母笑了笑,可好像理解错了时青寻的意思,她一边拨弄着莲花,一边继续道,“青寻,我原是托如来之意将你留在瑶池,此亦有哪吒之因,如今你与哪吒重归于好,想去哪儿就去便是了。”
时青寻愣住。
王母已然一脸深藏功与名施施然离开了。
不是,时青寻失神之际,还想到——怎么天庭之上这个八卦传得这么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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