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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穿越者,名动四方(未眠灯)


热腾腾的鸽子汤放了红枣枸杞和生姜, 喝起来带着一丝清甜。
裴莺端着碗慢慢饮了一口,汤是好汤, 算是近些日子难得的正经汤水。
作为南方人,天知道裴莺以前隔三差五就喝汤, 但来到这里后,她许多习惯不得不改变,比如沐浴、也比如饮食。
倘若在一天之前用了这小锅鸽子汤,她一定心情大好。然而如今她的心头火烧得不是一般的旺,远非几碗汤能浇灭。
私底下两人用餐都未再分案而食了,同坐一案,彼此共餐。
霍霆山坐在裴莺对面,抬眼便见眼前人一张芙蓉玉面还是冰冰冷冷的,男人笑了下,“夫人再气就得和江豚为伍了,但家中无养鱼之处,还望夫人息怒。”
裴莺深吸了一口气,想忍,但没忍住,“霍霆山,都怪你!”
“什么?”霍霆山感觉颇为新鲜,他还是头一回未知前因后果,就接了一盘脏水。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隐隐知晓裴莺并非因他晚归而不虞,“大楚处死囚犯之前,都会一一告知他所犯何事,因何而获罪,夫人这般判案是否对审判者过于不公?”
裴莺:“我问你,陈渊是否你手下的兵卒?”
霍霆山眉心一跳:“是。”
裴莺轻哼了声,再问,“你之前是否传授过陈渊追求女郎的经验之道?”
霍霆山:“……”
得了,原来是陈渊连累他如此。
只是沉默几个瞬息,霍霆山毫不犹豫开始祸水东引,“是否陈渊那厮做了什么冒犯小丫头,我去命人将他抓回来。”
话毕,霍霆山放下竹箸起身欲走。
“不是,你坐下。”裴莺伸手过去时堪堪抓住他一片衣角,“霍霆山,你别跑。”
“夫人此话不妥,我又非罪魁祸首,作甚要跑?”他不承认自己开溜行为。
裴莺收回手,目光淡淡瞥过他,“你非罪魁祸首?依我看祸首就是你。若非是你,囡囡和陈渊又怎会相识?”
霍霆山:“……”
这事无从辩驳,他也不想辩驳。她合该要遇上他的,然后成为他的女人。
霍霆山重新坐下,开始出主意:“陈家是我霍家的附属族,陈渊也算听我话,我改日给他择一门亲事,让他速速成亲。”
小丫头不能动,那就动另一个。
裴莺却听得心惊肉跳,“霍霆山,你别乱来。此法过于激进,适得其反的几率太大了。”
古时有祝梁的故事,西方有罗密欧与朱丽叶,无一不是包办婚姻的悲哀。
霍霆山想另一个办法,“我让陈渊自己和小丫头说,他已有意中人如何?”
裴莺细眉渐渐拧起,“你觉得陈渊会开这个口吗?”
虽说和陈渊接触得不多,但她觉得这位话不多的陈校尉应该是个有己见的,并不会轻易更改他已确认想要坚守之事。
这话倒是问住了霍霆山,显然他也清楚他这个下属是什么性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霍霆山无奈道:“夫人,你说这事待如何?”
裴莺的火气又上来了些:“你自己惹出来的事,如今倒问我如何?”
霍霆山嘴角抽了抽。
这事能算他惹出来的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何其无辜。
但对上裴莺带着小火星的眼,霍霆山停顿两瞬,执起竹箸从汤锅里给她夹了一只鸽子腿,“鸽子汤降火,鸽子腿亦不差。夫人莫恼,你且将事情细细与我道来,我们一起琢磨。”
裴莺火气小了些,起码霍霆山目前没有拱火的迹象,他也觉得这门亲事不合适。她并没有说得很仔细,只说昨夜女儿睡不着,出营帐遇到陈渊。
霍霆山听闻后沉吟片刻,“夫人,此事不太好办。”
这俩人现在还未挑明关系,尤其是小丫头似乎还处于朦朦胧胧时期。
霍霆山以前没女儿,哪怕有,他估计也是当甩手掌柜,任其自由发展,最后到年纪了给她挑一门他自认为好的亲事,可不会管她喜欢谁、不喜欢谁。
你爹让你嫁,你敢不嫁?
但是现在不行,得捧在手心里,动不得一根汗毛不说,还得兼顾小姑娘的情绪,不然他枕边那个首先不干。
裴莺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她当然也知晓不好办。
一方面是女儿才十七,没必要如此早就定终生。说句狂妄的话,若是霍霆山最后能成事,这天底下的好男儿还不是任她囡囡挑选。
但另一方面,裴莺自觉和这个封建时代的家长不一样。她来自两千年以后的社会主义国家,本人很厌恶过于强权的母女关系。子女不是父母的附属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
也有那么一瞬,她曾想过干脆和女儿挑明了说:陈渊整整大你十岁,你俩不适合。
这种转瞬即逝的念头令她惶恐不已,恐惧自己在这个时代待久了,被这个时代无声无息的同化,也变成了一言堂家长。
霍霆山又给裴莺夹了一筷子肉:“陈渊双亲早几年病逝,在病逝前好似有为其定亲的打算,但后因事发突然,订婚未果。婚姻大事皆为父母之命,不若干脆寻一女郎来,让她自称陈父陈母为儿子相看的未来儿媳。此法万无一失,夫人觉得如何?”
此事不道德,但他干的不道德的事多了去了。女儿和下属孰轻孰重,他自然能分清。
当然,给陈渊挑的那个女郎,家世和品性自然得挑好的,也不能太亏待自己手底下的人。
裴莺拧着细眉没说话,霍霆山见状轻啧了声:“行了,夫人别思虑太多,等你想明白了,军中的豕都生了几窝崽了,此事交给我来办。”
裴莺忍不住道:“军中那些豕劁过,如何能生崽?”
霍霆山心闲气定,“那不就是了。”
裴莺:“……”
用完午膳后,剩下的三万步卒得令拔营,随霍霆山一同进关。
沉猿道是个险关,坐落于山峡之间的上端,裴莺乘马车进关时不住感叹此地险要。
关后有小城镇,马蹄踏在厚重的青石板上,彼此聚合形成了如同闷雷般的隆隆声,旗纛迎风招展,巨大的“幽”之一字仿佛变成了虎兽活了过来。
裴莺乘在马车里,本以为这一支威压强劲的军队入城会令城中百姓避如蛇蝎。然而让她意外,布衣们并没有关门阖窗,有不少反而站在街道旁围观。
“这就是幽州军啊,好生气派。”
“我听我冀州的远方表亲说如今北边三州都推行了新田策,现在霍幽州进军咱们荆州,不晓得荆州是否会跟上北三州的步伐。”
“多半会吧,邸报已从荆州版替代为幽州版的了,后面的还会远吗?”
“此事难说,荆州何其大啊,咱们沉猿道只是冰山一角,想要拿下荆州,须得打败那位……”说话的布衣指了指天上,但后面他的指节弯了弯。
丛六奇不是正统,半路出家的皇帝根基尚浅,无什威望可言。
裴莺放下帏帘,若有所思。
这里可是荆州,没想到霍霆山在此地也有如此高的人气。
马车行至假节府,直接入主院。
霍霆山是午时回来的,但霍知章他们则要晚许多,直到夜深了、月上往侧斜才入关来到假节府。
霍霆山还未安寝,他在书房里。
霍知章一入府便来禀报,连装束都未换,穿着沾了血的铠甲直接去书房:“父亲……”
“站那儿,一身血腥味莫挨过来。”霍霆山定住欲要上前的儿子。
霍知章委委屈屈地缩回脚。
从战场上下来哪能没血腥味,父亲以往也不是这般讲究挑剔之人。
霍霆山懒得照顾儿子的小情绪:“俘虏司州兵几何?”
谈起要事,霍知章正色道:“那五万兵卒杀了三万,降了两万。”
李啸天此行南下讨荆,本是带了十万兵卒的,后这批主力一分为二,五万缀在幽州军后,另外五万东行朝着豫州军去,鬼鬼祟祟,也不知晓想做什么坏事。
“李啸天已死,司州不可一日无主。司州官授等物你搜出来否?”霍霆山问。
霍知章回答说搜出来了。
霍霆山:“行,既然如此,你和秦洋……”
说到这里,霍霆山顿了顿,仅是瞬息间就改了口,“你和陈渊领三万骑兵、三万步卒直奔洛阳,从南至北这一路的关卡都给我占了。”
“父亲,此行派陈渊去怕是有些不妥。”霍知章小声道。
霍霆山目光骤道锐利,但下一刻却听儿子说,“陈渊为我挡了一刀,伤了左臂,伤势不轻,长途跋涉奔波怕是不利于养伤。”
霍霆山没想到是这缘故。
在沙场上打滚的,有伤很寻常,他自己也是一身的疤痕。其实只要不伤及要害、不至于往后无法提刀,通通不是大事。
就是这伤来得不是时候。
霍霆山按了按眉心,“让秦洋与你同往吧,秦洋圆滑,让他去处理洛阳那些豪强也恰当。”
霍知章忽然领悟到了点旁的,“父亲,陈渊此人和圆滑挂不上钩,方才您想派他去?”
霍霆山轻呵了声,“是否你爹我做什么都需要向你解释?”
霍知章:“……不是。”
说起洛阳,霍知章还有其他想说的,“父亲,待洛阳安顿妥当,儿子想回来。”
洛阳虽好,但他更想在前线冲锋陷阵。
霍霆山淡淡道:“不急,白糖再过些时日就南下送去售卖了,如今长安不稳,我欲将洛阳打造成一个全新的裴氏商行,此番让白糖先到洛阳,再分出一小批送去长安做引子。”
盛京阁享有盛名,云集了一众权贵的心头好。当初借这个平台是迫不得已,谁让他们在长安没有自己有影响力的商铺?
如今“裴氏”商号的名声打响,又兼之司州洛阳已是囊中物,那何必再借盛京阁的平台?
毕竟人家可不是白白帮你推销,其中的抽成颇高。
霍知章也想到了白花花的银钱,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心甘情愿去洛阳了。
第二日早膳时分,听闻霍霆山提了一句的裴莺惊讶道:“他伤到左臂了?伤势如何,严重否?”
霍霆山用了儿子的说辞,“据说伤势不轻。”
裴莺担忧道,“我待会儿去看看。”
“看什么?”霍霆山扬眉。
裴莺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去看看陈校尉啊,他帮知章挡了一刀,我于情于理合该去探望。”
“抛头颅洒热血,上了战场本该如何。”霍霆山自有一套奖赏公式,“不过这一战以后,确实该提一提位置。”
不止是陈渊,旁的武将也是。如今他的地盘越来越大,别州的一些要职官员可将之踢出去,换成自己的人。
他下面的人得往上走一走了。
虽然霍霆山说不必探望,但早膳后裴莺还是去走了一趟。
陈渊衣服穿得很板正,若非他面色苍白,屋中也弥漫着一股药味,裴莺还真看不出他负了伤。
似乎鲜少被女郎关心,且还是上峰的夫人,陈渊肉眼可见的拘谨,裴莺问一句他答一句,再问就是不碍事。
裴莺叹了口气,眼里有微不可见的遗憾。
都挺好的,就是年纪大。
陈渊僵住。
升职的事已板上钉钉,没什不可透露的,于是裴莺说:“你好生歇息,等伤你就是中护军了。”
从校尉一下子晋升到中护军,赫然是跳级。原先陈氏一族为霍家附属族,霍霆山为了磨练人,特地压了压陈渊的军阶,如今撤掉压制,凭他过往的军功,确能进阶至中护军。
陈渊扯了扯嘴角,“谢过主母告知。”
裴莺留下一众补品后离开了。
几日时间眨眼就过,这日夫妻俩和女儿吃午膳时,霍霆山像是无意间提起一件事,“听闻陈渊双亲过世前给他定了一门亲事,如今那女郎好像寻上门来。”
台已经搭好了,裴莺只能上阵:“陈渊今年二十有七,若是寻常,他早已是父亲了。”
孟灵儿夹菜的动作逐渐慢下来。
“大将军,属下有要事禀报。”堂外这时有人说话。
裴莺眼里划过一缕诧异。
难不成真不能在背后说人坏话,这说曹操,曹操就到。
霍霆山:“进。这个时间来报,你最好是真有要事。”
陈渊面色凝重,拱手作揖:“大将军,有一陌生女郎自称曾在双亲安排下与我定亲,也拿出了些信物。然而有一信物颇为古怪,我确认其是伪造而成。有云绣楼之事在前,大将军,我建议彻查此人。”
裴莺缓缓扭头看向霍霆山,神情一言难尽。
此法万无一失?
亏他好意思说出口。
霍霆山:“……”
霍霆山看着下首之人,他和陈渊四目相对,第一回觉得这个平日和木头似的下属,里头可能是黑芯的。
挑这个时间点来,他故意的吧。

堂内的气氛凝滞住了。
陈渊站在下首, 毫不闪躲的迎上霍霆山锐利的目光,双方交锋漫起的硝烟在悄无声息的蔓延。
孟灵儿眨了眨眼睛,从方才那一幕中回过神来, 她惊愕得樱唇微张, 有些话想说, 但又觉得如今时机不恰当。
裴莺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能继续让他们僵持不下,只能笑着打圆场:“陈校尉……不, 如今该称呼你陈使君了, 先祝贺你升迁。有陌生女郎上门一事后面会派人彻查, 你不必太忧心。”
之后裴莺问陈渊用过午膳否, 倘若还未,让人加双筷子和他们一起。
陈渊说用过了。
霍霆山在心里冷笑。
看来这厮还剩最后丁点眼力,知晓自己没资格上他们家的桌吃饭。
本来午膳已快到尾声, 经这一出后, 午膳很快结束。
“父亲、娘亲, 我先回去了。”孟灵儿和以往一样向父母告别。
霍霆山瞥了眼自汇报完“要事”以后, 就退至门口当门卒的陈渊, 慢悠悠开口,“你娘昨夜还念叨着你,说许久未和你下象棋,恰好近来你不用上堂, 来陪你娘下两局。”
裴莺稍怔, 她昨夜有说过这话吗?但很快了然,“确实如此, 囡囡陪我来两局象棋吧。”
孟灵儿抿了抿唇,最后点头答应。
午后的时光宁静祥和, 窗牗外有灿烂的日光撒下,投射出树影的斑驳。以前孟灵儿是很享受这样的时光,有娘亲在,父亲也在,旁边温着一壶茶,听着茶声煮沸咕噜,偶尔和双亲聊两句家常,有一瞬好似回到了兵患前夕,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娘子。
但今日,孟灵儿有些心不在焉,被裴莺相继吃掉了一个“車”和“馬”。
裴莺调侃道:“囡囡不必让我,你娘亲还未到老眼昏花,需要人让之时。”
“不是……”小姑娘耳尖微红,后面集中注意力下完这一盘。
但面前劣势明显,难以力挽狂澜,她毫不意外败了。
裴莺收拾残局:“三局两胜。”
第二局开始,耗时比第一局长些,但最后孟灵儿也输了。
“看来囡囡今日手感不佳,可有心事?”裴莺抬眸看向对面的女儿,小姑娘在她这话后明显拘束紧张了两分。
“并无,只是、只是如今逐渐入夏,晚间窗外多虫鸣,昨夜被扰得睡得晚些罢了。”孟灵儿垂眸。
裴莺拾起一旁的棋子,“既然如此,囡囡回去睡个午觉吧。”
霍霆山眉梢微扬,似是意外。
孟灵儿颔首:“父亲、娘亲,女儿先回了。”
裴莺微微侧头看向门口,只见女儿出门后,转头对一旁的陈渊说了句什么,而后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外走,最后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自己放走的,现在后悔了?”霍霆山从原先的位置起身,坐在了女儿方才的地方。
裴莺面露些愁意:“并无。人皆有反骨,我只是不愿弄巧成拙。”
十七岁,换到现代去也就水嫩青葱的高中生一枚。一旦陷入青春的叛逆期,那就是“我要与世界为敌”、“错的是全世界”。
裴莺嗔怪地看了眼对面的男人,“亏你还说万无一失,说时倒是气派,我看现在是真的弄巧成拙了。一个天地险关说拿下就拿下,小事办不了一点。”
霍霆山:“……”
男人轻咳了声,开始重新摆棋局:“所谓骄兵必败,此前是我看轻了那老小子,未想到他里头竟是个黑芯的,说不准心思多着呢。夫人莫忧,此计不成还有旁的,待我……”
“先别了。”裴莺是怕了他了,“旁的先不干,你和我仔细说说陈渊。我之前那回问你,被你打岔了过去。”
她对陈渊的了解当真不多。
除了知晓他年二十有七,还尚未成婚,来自夫君的附属家族陈氏,得了丈夫一句“忠于主、本事不错”的点评,其余的都不知晓了。
既不知道他家中人口,过往经历。
且还有相当重要一点,这个时代的男人多有姬妾,哪怕是未成婚前亦有通房。通房是贴身侍奴,比妾还要低一等,毕竟后者可能有女奴伺候,前者得自己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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