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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穿越者,名动四方(未眠灯)


“多亏主母的火折子,否则点火可没这般顺畅。”
“他们来了,放完这一批箭就撤吧。”
陈杨手中拿着一支火折子,站在一手持长弓、另一手搭弓引箭的陈威身侧,他将火折子置于箭头之下,很快引燃浸油麻布。
箭头一燃,飞驰而出。
放完一箭后,陈威利落收弓,从怀中拿出一支箛,用力吹响。天上盘旋着的、今夜来给他们通风报信的海东青双翅一振迅速拔高,返回幽州方军营。
两人领队遁走时,身后跟着一众尾巴。
陈威提醒:“别走错了,万一和陈校尉他们对接不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杨镇定道:“你放心好了,这条路我做过标志,出不了事。”
霍霆山出了营帐后,裴莺几度辗转,听着外面的动静,一颗心不由提起。好像只过去了两刻钟,也好像是更久,外面的动静缓缓平息了。
夜重新了寂静。
霍霆山还没有回来。
裴莺又等了片刻,但阵阵困意涌来,她重新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外面天光大亮。
裴莺掀帘而出,刚好看见往这边来的孟灵儿,“娘亲,昨夜有敌袭。”
裴莺:“囡囡吓到了?”
“吓到倒不至于,只是忍不住担忧,昨夜陈校尉半夜出去了,如今尚未归。”孟灵儿语气有几分忧虑。
裴莺怔住,眼里多了些狐疑。
囡囡怎知陈渊出去了?
对上母亲带着疑惑的眼,孟灵儿后知后觉她那话省去前因后果易引人误会,不由红着耳朵解释道:“是半夜里我听外面有喧闹声,遂起身出去看,恰好看见披甲的陈校尉往外走,看着像是要迎敌。方才路过听了一耳朵,陈校尉带领的去接应的队伍如今尚未归。”
裴莺看着女儿微红的耳朵,抿了抿唇。
孟灵儿说完那番话,控制不住偏开了目光,又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无事可做的挠挠自己的脸侧。
不知怎的,莫名就担忧母亲继续问下去了。
但所幸没有。
母亲只是笑着问,“囡囡用过早膳否?”
孟灵儿心头微松,忙说还未。
裴莺颔首:“你父亲和二兄还未归,既然……”
话还未说完,那边有人高声道:“大将军归!”
军营霎时沸腾起来。
乌夜的身形比寻常骏马壮一圈,平日以最好的草料饲养,时常还有黄豆加餐,养得膘肥体壮,油光水滑。
霍霆山还未下马,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目光越过一众迎上来的武将,精准落在裴莺身上。
他的胄甲拢着晨光,环首刀收于腰侧,身形高大魁梧如山岳,也似将出鞘的刀剑一般锐利慑人,但这一刻裴莺分明觉得那道望向她的目光并不具有任何压迫感。
“父亲他们回来了。”孟灵儿高兴道。
霍霆山翻身下马,简单吩咐了几句,让身旁武将把俘虏先行带下去。
遣走武将后,霍霆山上前,“夫人昨夜睡得可好?”
裴莺想起辗转了许久仍未睡的昨晚,“……还好。”
霍霆山本还想说什么,但这时孟灵儿先开口,经过大几个月的相处,如今她已不似最初那般怕这位继父,“父亲,我方才见您好似抓了一批人回来,那些都是司州之人吗?”
霍霆山嗯了声当应答。
“知章回来了吗?”裴莺问。
霍霆山:“已回。”
裴莺唤了卫兵给霍知章递口讯,让他一同过来用早膳。
霍知章风风火火来到,他从昨日到现在一天一夜没睡,依旧精神抖擞,不过是真的饿了。
早膳一端上来,霍知章好一顿狼吞虎咽后,缓解了最初的饥饿感后才说,“火豕一计甚妙,我方才听陈威和陈杨说,此行至少烧掉了司州两个粮仓,以数头野豕换他们两个粮仓,值!”
想到抓回来的那些俘虏,霍知章忍不住笑出一排白牙,“俘虏抓了有十几人,到时将这些人拎到李司州面前,当着他的面将他们的脑袋一个个割下来,想来李司州的脸色一定很精彩。”
裴莺拿着竹箸的手顿了顿。
“用膳就用膳,说什么割脑袋。”霍霆山面色不虞。
霍知章噎了一下。
不能说吗,明明以前也时常说的。
眼角余光无意间瞥见对面美妇人微白的脸色,霍知章懊恼道:“母亲对不住,我不说这个了。”
他换了个话题,“若非山中障碍多,林叶遮蔽了视野,肯定能收捕到更多的俘虏。”
“二兄,十几个已经很多了。”孟灵儿安慰道。
霍知章叹了口气,“他们来的人几乎死绝,这十几个确实不少,但我觉得应该还有点漏网之鱼逃回去。若是我有海东青的眼睛就好了,这样肯定一瞅一个准,到时他们一个都别想逃掉。”
裴莺怔住。
鹰眼,千里眼。
望远镜啊……

膳罢, 两个小辈离开。
霍霆山不慢不紧的给裴莺的茶盏添了茶,“夫人在想什么,一顿早膳用得魂不守舍的。”
裴莺没有立马回答他这个问题, 而是道, “你要不要回去先休息?”
这人昨晚半夜出去的, 在外面奔波一宿。
“少睡一两个时辰罢了, 不是大事。”他不觉累。
裴莺感慨这人着实精力旺盛,如果放到现代去, 肯定也是个大卷王。
既然他不累, 那就说点旁的。
裴莺:“霍霆山, 方才知章说想拥有一双鹰眼, 其实‘鹰眼’在后世已成现实,不过后世将‘鹰眼’叫做‘望远镜’。最好的望远镜能看到天上星星表面的坑坑洼洼,也能看到星星移动带出的轨迹。”
霍霆山惊讶难掩。
星星表面上的坑洼?那得是多远?
到时岂非只用这望远镜看着天, 便觉手可摘星辰?
“不过那天文等望远镜的构造非常繁复, 制造条件极为严苛, 如今是远指望不上, 当然也没必要。”裴莺清楚看到他眼睛里涌现的热度, 笑了下继续说:“最简陋的望远镜能看清千米外之景,我想也足够了。”
千米之外,就是两里地。
看到和看清是两个概念。前者仅是看到那里有个人,而后者则是还能看见人具体的小动作。
“夫人, 这望远镜需要何种材质?”霍霆山正色。
裴莺:“玻璃。”
见霍霆山眉心微锁, 裴莺顿了下,改口说:“琉璃。”
这下霍霆山听懂了。
如今的琉璃又称为“釉陶”, 颜色很多,有做饰品摆件, 也有用于陪葬,但是因着琉璃的产量算不上高,其价格比好玉还要胜一筹,多在王孙贵族、实力雄厚的高门间流通。
不过那等寻常百姓家难得的琉璃物,于霍霆山而言并不难得,“夫人,这琉璃需要多少?我即刻派人去取。”
却见裴莺摇头,“不是普通的琉璃,我需要的那种琉璃无色近透明、入水几近不可察,并非普通琉璃可比。”
“无色近透明?”霍霆山沉思片刻,“夫人,我早年曾参加过长安的宫廷宴,当时长安有一高门向上献礼,献的正是一樽琉璃雕摆。那大摆件和普通的有异,竟是半透明之态,当时赵天子大喜,对其赞不绝口。那时赵天子一个宠姬还说此等另类稀奇的琉璃摆件举世难得,晶莹透亮,与陛下相得映彰。”
虽然皇室衰落,但拥有的珍宝也是世间的掐尖儿。当年贵为国君的赵天子都如此惊诧,那世间这等半透明之态的琉璃能有多少呢?
半透明的尚且如此,更别说无色近透明、入水几近不可察的。
裴莺自然也知晓这个时代的琉璃多为不透明的。
琉璃发明于西周时期,最初生产的是各色用于做配饰的珠子。到了汉代时,其制作技术有了进一步的发展,琉璃的用途也不仅仅是配饰,然而仍矜贵得紧,非达官贵人不能用。
后来到宋朝时,琉璃才从高高在上的权贵之家走入民间。元代时更是有了能量产琉璃的厂子,再后来到了清代时,琉璃就成了玻璃窗。
“没有现成的透明琉璃,那就从头开始慢慢做起。”裴莺说起玻璃窗:“等玻璃烧制出来,不仅可做望远镜,居室的窗沿也可以换上,其采光比云母片和薄纸要好上数十倍。哪怕居于室内,下雨天亦能清楚看到室外之景。”
霍霆山没有见过她口中的“玻璃”,但顺着她对玻璃的描述,可以想象得出她描述之景。
在大雨瓢泼的雨天,外面风如拔山怒、雨如决河倾,但屋里静谧安宁,透过那层仿佛是施了仙法的“玻璃”,能看到屋外雨打芭蕉,内外两个世界。
这等新奇之物一旦出世,怕是长安权贵得争破脑袋了。
霍霆山很遗憾,“有时真想去夫人曾经的世界看一看。”
“别了吧。”裴莺止住他。
男人扬眉,“为何?”
裴莺神色复杂,“在我那里,杀人是要判刑的,情节严重得偿命,像你这种牢底坐穿都是轻的。”
霍霆山闷笑两声:“夫人这话说得好像大楚杀人不用下狱似的。”
裴莺:“这如何一样?”
霍霆山不答反问,“夫人那边有战事否?”
裴莺如实说:“我的国家内部没有,不过国和国间有时会打仗。”
“那不就得了,打仗肯定会出现伤亡,夫人只当我是个守边军士。保家卫国,怎会坐穿牢底?”他连身份都想好了。
裴莺:“……”
有道理,但又有说不出的奇怪。
他这种封建大爹去到现代的部队,真的会乖乖服从命令吗?确定不是想方设法把领导干掉,然后自己上位吗?
裴莺深表怀疑。
“若要制作夫人口中的‘玻璃’,需要何种材料?”霍霆山问。
裴莺:“此物材料颇多,我得慢慢列份单子出来。”
玻璃的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硅,和沙子一模一样,但沙子的熔点极高,大概在1650℃,寻常加热难达到这个温度,所以得配置各类辅助剂以此降低沙子的熔点。
“对了霍霆山,主原料石英砂要先行寻到。”裴莺说。如今这个时代已有琉璃制品,虽说工艺不如何,但也发现了石英砂的长处,因此石英砂肯定是有的。
然而霍霆山却问:“夫人,这石英砂在何处可寻得?”
裴莺陷入沉思,这个时代的石英砂叫什么来着。
两人对谜语似的说了半天,都没对个明白,最后叫来了几个出生草根的武将,这才弄清楚了石英砂在这个时代的称呼。
它如今叫码古。
“收集码古之事交由熊茂负责,让他领完罚即刻前去。”霍霆山下了令。
说完石英砂,秦洋汇报起另一件事,“大将军,之前派出去的斥候已归,豫州和雍州的兵马预计明后几日抵达;益州远些,但未来五日内也能到。”
霍霆山看向沙英,“让人看紧那十来个俘虏,可别让他们死了。顺带给李啸天送个口讯,就说昨夜受到荆州军夜袭,抓到些披俘虏,请李司州明日过来共观审讯。”
“当啷——”
青铜质的器皿被猛地从案上扫下地,李啸天眼里带着红丝,“霍、霆、山,着实可恨,竟欺我如此。”
帐内,李啸天几个副手皆是缄默不语。
他们都明白,一旦其他州兵马到了,就绝无和幽州清算的可能。
如今已临近傍晚日落,再过不久就该天黑了,天黑后的时间好像总会比白日流逝得更快些,一转眼就该来到了第二日。
距离明日的共观审讯越来越近了。
这审讯是去,还是不去?
若是去,其中遭受的屈辱和憋屈自然不用多说,他们已经能想到幽州那方人有多得意洋洋,面上笑出的每一条褶子都在嘲讽他们的受制于人。
但若不去,好似也没有理由不去,同盟抓到荆州兵俘虏,邀请同伴来共观审讯,多么合情合理之事……
就在这时,赵副都督从外面进来,他面色古怪,“李公,军营外来了几个信使。”
李啸天观他面色有异,想起即将到来的其他州兵马,“哪个州的信使?”
赵副都督:“荆州。”
李啸天一怔。
他们此行南下为伐荆而来,这荆州信使来找他……
李啸天在帐中来回踱步了两轮,最后说,“带他们过来。”
赵副都督去了很快又回,再回来时身后跟着几个男人,为首的那人生了双笑眼,时刻都笑眯眯的,看着像一条摇着尾巴的乖顺犬儿。
“鄙人丰维,拜谒李司州。”丰维和随他来的其余几人向李啸天跪拜大礼。
李啸天并不立马喊起,而是看着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他没说话,丰维几人维持着跪拜之姿,并没有起来。
足足一盏茶后,李啸天才淡淡开口,“起吧,你之名我知晓,不知是什么风将你这个游说名士刮到我军中来。”
丰维闻言起身,他面上依然笑盈盈的,丝毫没因李啸天让他跪拜一盏茶而有任何不满,“鄙人之主听闻李司州近来心中郁郁,思及早年与李公在长安深如千尺的同僚情谊,当即心如火燎、担忧不已,特派鄙人来传个口讯,一解李公愁苦。”
李啸天心里冷笑。
他和丛六奇早年确具在长安任职,却不过是泛泛之交,见面说的都是场面话。
但是……
李啸天沉声问:“丛荆州知晓些什么?”
丰维这回收了面上招牌式的笑,正色道:“霍霆山计杀了李大公子。李大公子年轻有为,谁见了不叹一声后生可畏,假以时日,他定是闻名天下的豪杰,可恨被那霍贼断了前程生路。杀子之仇,不共日月。十年前我主亦有一寄予厚望的嫡子,然,小公子意外病逝,我主当时凄然泪下,哀痛欲绝,数月亦未缓过来。亲子意外病逝尚且如此,若被贼人所杀,为父者该是何等愤恨,怕是恨不得亲手杀了那霍贼,再食其肉、啖其血、敲其骨。我主听闻李公遭遇,联想到亲子病逝时的无力,亦痛哭不止,我主深感痛心和遗憾,欲助李公报杀子之仇。”
这番话说完,丰维再次深深拜下。
李啸天的额角抽动了下。
李啸天看了柳校尉一眼,后者会意,当即开口道:“丛六奇如今可不是从前的丛荆州,外面的人都唾弃他一声丛反贼,与你们联盟,你让我们李公如何面对天下人。”
丰维起身,长长一叹,“自从纪羡白挟幼帝以令诸侯那日,这天下就乱了。各地雄主并起,各凭本事共逐天下权柄,李公难道甘愿一直顾忌那所谓的名声而屈于人下?青史由胜利者执笔,若胜了,自会抹去种种。李公,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李啸天眯了眯眼睛,无波无澜道,“丛荆州已称帝,和他结盟不照样是屈于人下?”
丰维露出笑容,“我主愿和李公共天下。”
李啸天不置可否,而是说:“霍霆山有十五万大军,他的军队来自最贫苦的北地。每个士卒都有饿狼三分凶色,你们丛荆州缩在关卡里不出来,让我独自面对霍霆山和其他几个州,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丰维嘴角的弧度深了深,“李公请安心,我主自然不会让您独自迎敌。那幽州军看着勇猛,其实并非不可破,鄙人有办法令其颓靡不振,到时候饿狼变小羊羔,如何宰杀还不是李公您说了算。”
夜幕降临,昨日的夜袭大捷,今夜幽州军军中举办篝火宴以此犒赏军士。
裴莺和霍霆山坐在一起,看他亲自动手鹿肉。
后勤军中有圈养牲畜,行军时带着一同上路,不过那些牲畜以羊居多,劁猪为次。这鹿还是意外碰上的,它自个从林子里跑出来,后来成了盘中餐。
裴莺之前吃过霍霆山的烤鱼,明明无什佐料,那滋味确是一绝的,如今他看用短刃将鹿肉切成薄片,再放到炉子上,很快鹿肉就熟了。
翻过面来,烤另一面。
金黄的油脂被烤得滋滋作响,香气随之溢了出来,旁人都知晓霍霆山烤得一手好肉,这会儿被香气引得频频张望。
沙英喉结滚动了下,口水快流出来了:“大将军,这野鹿竟离了群从林中蹦出来,着实傻得过分,属下怀疑有蹊跷,不若先帮您试毒一番?”
霍霆山眼皮子也不抬,把烤好的一片鹿肉放裴莺的碗里,“想吃自己烤。”
秦洋笑话沙英,“还试毒,寻常鹿如何你当火头军没见过吗?真是鬼话连篇。”
“你难道不想吃吗?”沙英反问。
秦洋的笑声瞬间没了。
咳,自然是想吃的。
说起来以往还未遇到主母时,大将军出征时烤的肉都有他们一份,现在没了。
裴莺端着小碗,拿着竹箸夹了一块鹿肉慢慢地吃。
这鹿肉上过作料了,肉质细嫩,味道鲜美,配上胡椒碎屑,一口下去肉仿佛在口舌间变成了流淌的火,吞咽后也一直能暖到食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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