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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穿越者,名动四方(未眠灯)


这个念头才刚浮现,下一刻这人忽然转过来,他嘴角微勾,那抹笑似别有深意。
裴莺清晰听到自己心跳漏了一拍。但等她定睛再看,这人又好像正常了,仿佛方才那一幕只是她的错觉。
裴莺惊疑不定。
“走吧,去正厅用膳。”霍霆山领人出去。越过陈渊时,他毫不意外见她依旧亦步亦趋跟着,抿着红唇想问又不敢问,并没有看某个年二十有六的男人一眼。
小辈们跟在后面,霍知章对孟灵儿说,“妹妹待会儿少用些午膳,下午二兄猎只狍子回来给你。”
“少吃不了,下午我也要下场。”孟灵儿可不想浪费她的箭术,她习武也有一年,正好借此番冬狩看看成效。
霍知章来了兴致,“妹妹也下场?那到时候我们来比比如何?”
霍明霁淡淡道,“你是五岁开始习武,并非十五岁,怎好意思开口?”
霍知章立马道:“可以定旁的规则,又没说寻常比试。”
“什么旁的规则?”孟灵儿兴致勃勃。
霍知章:“你猎三只小猎物,比如兔子、山鸡和狐狸之类,等于我猎一只大号的猎物……”
“好啊,到时候大兄做见证人。”
他们在后面聊狩猎,走在前面的裴莺和霍霆山也在说话。
“夫人,我观这白糖比红糖易售出高价,到时候第一批柘成熟,先让糖坊制白糖吧。”霍霆山说。
裴莺:“也可,总归多一道流程而已。”
说起卖糖,裴莺不知觉想到了长安。
自裴氏佳酿在长安售卖后,霍霆山直接将“裴氏”招牌经营的账本给她了,所有利润归她管,反而是他要支出会特地开单请账。
每个月账本会更新一回,而看着那上面不断滚动增加的数字,裴莺总会出神。
十三朝古都在如今是什么样的呢?
是书里写的“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还是“长安雪后似春归,积素凝华连曙晖”。
她还是想去长安。
“夫人,去正厅该往这边。”
裴莺骤然回神,对上那双狭长的眼,有一瞬觉得他这会儿不大高兴。
霍霆山:“想什么呢,路都不回走了。”
裴莺实话实说,“想去长安看看。”
霍霆山一滞,再开口时缓和下来,“夫人何出此言?”
裴莺:“无论是香皂还是蒸馏酒,定价都不便宜,但通通卖出去了,而且还时常断货,长安繁华程度可见一斑。我时常听旁人说长安好,是回望绣成堆的华美,亦是稻米流脂粟米白的充实,未曾去过,总归心有期盼。”
霍霆山沉吟半晌,“往后我带夫人去长安。”
“你怎的老是说些很久以后的事,赵天子仍在,你有什由头去长安。”裴莺随口说。
霍霆山没接话,眸光沉甸甸的。
裴莺叹了口气,“不过如今世道渐乱,很多事只能想一想。”
比如去长安,想去是一回事,能不能去是另一回事。
他们身后跟着三个小辈,其中霍明霁走在前面些,他再过来才是霍知章和孟灵儿。方才裴莺并未刻意压低声音,霍明霁听见了,他之前已有猜想,如今并不意外。
只是为何呢?
赵天子驾崩是好事,母亲所在的裴家从未和长安挂钩,为何父亲不欲让母亲知晓?
暂时没有答案。
一家五口简单用过午膳后,从西郊别院出发去猎场。
他们来到时,猎场已到了不少人。一顶顶营帐扎起,有的帐前铺了毯子,旁边架着青铜釜,帐口处还能看到呈着小炭炉的小案几。
不少穿着彩衣的小娘子手捧杯盏,围炉而坐在聊天,说到兴起时,银铃般的笑声传出老远。
小郎君们也没闲着,不少围在武器架前,挑弓的挑弓,选马的选马,力求待会儿好好表现。
此外各家高门的顶梁柱也开始交际,妇人们聚在一起谈笑,男人们也在闲谈。
是的,只是闲谈,无一人说朝中事。
冬狩派帖送到各家时,州牧府管事也一并传到了霍霆山的意思:这场冬狩是纯娱乐放松,禁提政事。
都说到“禁提”二字,人精们又如何会不识趣。等管事离开后,家家都对小辈们耳提面命,生怕犯了忌讳。
霍霆山的车架来时,不少人都注意到了。
“霍幽州来了!”
“我上回见大公子是在两年前,没想到仅是短短两年,他竟沉稳了这般多。”
“虎父无犬子,你观霍幽州如此,大公子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反倒是那位小娘子落落大方的气度令我有几分惊讶,不知晓的,还以为她自小在高门教养呢。”
“我如今旁的不求,只求我家那混小子争气点,拿出真本事来。”
“瞧你这话说的,你又无嫡女,你当然不求旁的。”
“哈哈哈。”
小辈随霍霆山骑马,孟灵儿也不例外,她骑着当初霍明霁赠的那匹雪白马驹,神气极了。
主帐早已搭建好,马车行至主帐旁停下。在众目睽睽之下,霍霆山翻身下马,而后行至马车旁。
车厢门打开,一只戴着油润黄玉圆镯的素手探了出来。车旁的高大男人握住那只手,将车内之人牵了出来。
各家主事人曾受邀观礼过霍霆山和裴莺的大婚,但各家小辈还未有资格去。因此对于年轻一辈而言,今日他们是第一回得见州牧夫人。
看清人的那刻,周围的喧闹不知何时已停歇。
可能因着今日冬狩,美妇人并无如往日般穿长裙,而是换上了一身朱色的骑马装。
她不似时下许多妇人和小娘子追崇的纤瘦,美妇人纤秾有致,色若春晓。
黑的发,白的肤,朱红的骑马装色彩明艳,强烈的色彩冲撞宛若形成了一副浓墨重彩的丹青画,她是画中人,亦是无双的风景。
裴莺看见周围不少人在看她,有些人面熟,好似数月前见过,有些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不过此行冬狩,她并非全无准备,各家人物关系大概捋清楚了,谁家和谁家姻亲,哪家夫人又和哪家夫人是交手帕关系。
这会儿倒不慌。
“狩猎何时开始?”裴莺问霍霆山。
“一刻钟后。若是山中那头大虫未离开,此番我便将它猎回来给夫人做一件大氅。”霍霆山嘴角微勾。
裴莺不赞同,“别了吧,挺危险的。”
然而这话只换来某人一声不屑的轻呵。
裴莺:“……”
如今冬狩只是娱乐活动,并未成为国家性质的活动。因此周围以私家奴仆为主,并未出现幽州军和旗帜,气氛轻松得很。
霍霆山说一刻钟,便真是一刻钟。
一刻钟后,未时至。
各家相聚于主帐前,腰挂环首刀的男人扬声道,“草浅兽肥,以礼畋狩,弓不虚发,箭不妄中,此乃乐事也。今日相约诸位在此,意与众位同乐,还望诸位莫要过于拘谨。”①
一呼百应,应答声不绝。
霍霆山向来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发了话后首先翻身乘上乌夜。
以男儿为主的狩猎队先行出动,霍明霁、霍知章和孟灵儿,三人都跟着去了。
霎时间马蹄鸣动,犬吠声缭绕,还伴有鹰隼长唳。
裴莺其实也有点蠢蠢欲动,打猎啊,左牵黄,右擎苍,亲射虎,看孙郎……
但想归想,郎君们一走,各家夫人纷纷上前和裴莺交际。
赞美不绝于耳,夸她的,夸她女儿的,夸她两个儿子的,然后再旁敲侧击她喜欢怎么样的女婿和儿媳,是否已有人选。
她们旁敲侧击,裴莺和她们打太极:她无什要求,得她眼缘即可,但孩子父亲那边她作不了主。
好不容易从贵妇堆里脱身,裴莺双目无神,“不成,不能再那样了。”
和当初的裘家四夫人的恬静不一样,那些个贵妇个个都人精,应付起来颇为废心神。
裴莺看向跟着她的武南然,“南然,我们也去狩猎吧。”
聊也和她们聊过了,既然如此,她也去狩猎不过分吧。
武南然无异议。
于是等裴莺再回来,便告知贵妇们她也要去狩猎,贵妇们面面相觑。
北地的民风彪悍,女郎狩猎自然也有,不过到了她们这个年纪,儿女都大了,早已不骑马。
不过亦有人例外。
“狩猎好,裴夫人我和您一道去。说起来我上回狩猎还是两年前,当时和我家赵郎同往,那会儿我运气不错,猎了只狐狸。”说话的是赵家的夫人林画屏。
裴莺笑着说好,“不过我初学箭术不久,准头一般。”
箭术是学骑马时顺带学的,上的霍氏速成班,说“准头一般”已是自行拔高水平。
林画屏笑道,“州牧夫人真是谦虚。”
裴莺:“……”
武南然给裴莺挑了一匹温顺的红枣马,裴莺上了马后,和林画屏一同驱马入林。
丛林茂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林画屏:“听闻夫人您去过不少地方,冀州、并州和北地都去过,真令人羡慕,不像我,嫁入赵家后,便从未离开后玄菟郡”
“外面渐乱了,玄菟郡安逸,在此地待着也不错。”裴莺说。
此番随行的人算不得多,加上卫兵十来人罢了。
前些天下了雪,马蹄缓步行走时声音不大,在逐渐深入时,裴莺听到了林中深处传来的谈话声。
“……表姐远嫁了荆州刺史幺子,听闻那边和益州打起来了,也不知表姐如今如何。”
“嘘!别说了,这话题有些危险,你莫要忘了父亲叮嘱,此番来冬狩是禁止提及政事的。”
“这应该也不算政事吧。”
“界线颇为模糊,但还是小心为上,既然霍幽州禁提政事,一定有他的道理。”
“也是。”
裴莺愣住。
禁提政事,为何?是朝中出了什么事吗……

裴莺心头疑云重重, 但此事不好对外人说,只能将之暂且压在心里。
她还想继续听,看能否收集更多的信息, 然而此时林中深处传来一道怒气冲冲的虎啸。
“吼——!”
飞雀惊起, 林叶颤抖, 叶上的雪簌簌的掉下来。
裴莺惊愕地看着林中深处, “竟真有虎……”
林画屏稍愣过后大喜,“裴夫人, 我们过去看看吧。”
裴莺心想北地果然民风彪悍, 这听闻虎啸不是避让, 居然是看热闹。
大概是捕捉到裴莺那一丝迟疑, 林画屏安慰道:“且不说霍幽州带了不少人,单是大将军之能整个幽州有目共睹,您安心便是。”
裴莺半点没被安慰到。
幽州地处以北, 这一带老虎都是东北虎, 野生的成年雄虎的体重能达到三百斤, 雌虎体型偏轻, 但也能长到两百五斤。
这一爪子下去, 坚硬如树枝都能轻松挠断,更别说血肉之躯了。
裴莺回头看了眼她身后跟着的十来个卫兵,人不算少了,“行, 那就过去瞧瞧。”
前往丛林深处的途中, 裴莺遇到了从其他方向赶来的小郎君。他们一个个兴致勃勃,还有人在赌那只大虫是雌是雄。
看见裴莺, 小郎君们忙收起嬉笑,向裴莺见礼。
“州牧夫人。”
“州牧夫人。”
他们马匹后挂了不少猎物, 有山鸡,有狍子,还有一个少年郎的马后竟挂了头气绝的野猪。
裴莺感叹,“江山代有才人出,幽州少年郎未来可期。”
小郎君们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夫人谬赞,我们运气不错罢了。”
有一人问:“州牧夫人,您也是去看猎大虫吗?”
裴莺颔首:“确有此意。”
小少年又说:“我们亦是,州牧夫人,我们能和您同往吗?”
裴莺自然不会拒绝。
来时路上能听到愈发凶狠的虎啸,仿佛困兽暴怒,雷霆之怒砸下,砸得人一颗心惴惴不安。
裴莺座下的红枣马被虎啸震得有些踟蹰,步子越来越慢。原本跟在她身后的过大江给另一个卫兵使了个眼神,两人同时驱马上前,两匹马落后红枣马半个马身,一左一右将之夹在中间。
随着逐渐走近,那阵虎啸反而听不到了。又走过一段路后,裴莺看到不远处围着一圈人。
有卫兵,有各家家仆,也有先一步到来的其他狩猎男儿。不知包围圈内发生了什么,里头陡然有人大声喝好,一时之间喝彩连连。
林画屏颇为可惜,“看来我们来迟一步了。”
这时有人注意到裴莺来了。
“裴夫人来了!”
这一喊,不少人回头往后看,包围圈自动分开一个口子。
也是这时,裴莺才看到内层之景。
霍霆山站在一头橘皮黑纹大虫旁边,周边那一片雪色尽数被染红。他手中的环首刀刀尖垂下,鲜红的血滴沿着刀面蜿蜒,最后在尖端滴落汇聚成小血泊。
陈威站在旁侧,双手拿着一把霍霆山方才用过的长弓。
这头倒地的吊睛大虫中了三箭,双目位置各刺入一箭,另一支则从鼻子没入,从上往下倾斜,再射穿它的下颚骨、以一种封嘴的姿态穿出。
霍霆山甩了甩刀,而后将环首刀归鞘,“夫人来了。”
裴莺还骑在马上,在他一步步走近时,将这人从上往下打量了遍。
霍霆山失笑,“夫人莫忧,无事。可惜此番碰到的是头雌虎,估计才成年,体型小了些。”
裴莺看看那头两米多的雌虎,有些头皮发麻:“……你认真的吗?”
“当然。”霍霆山勾起嘴角“我说过要猎它回来给夫人做一件大氅,自然不会食言。”
林画屏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中,心里不住艳羡。
带着孩子二嫁,能加入霍家当正室已是不得了。夫君不仅位高权重,还遣了后院,只守着一人过日子。
今日到场的各家主事人,谁后院里没几个姬妾,就是庶子庶女也有不少。
贵妇团中羡慕她夫妻和睦的不少,言道她家中只有一个庶女,夫君又是少年时的竹马,感情不必说的深厚,却唯有她自己知晓,家里后院那朵解语花可不是善茬子,只是这些事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不为外人道也罢了。
“夫人也来狩猎?”霍霆山看到了裴莺马后挂着的小弓。
周围人多,裴莺没好意思说自己是为了逃避贵妇们的恭维才入林子里的,“嗯,学了箭术,若是不用未免浪费。”
霍霆山眉梢微扬。
这懒骨头居然肯亲自驱马打猎,莫不是营里发生了些什么事。
“既然如此,我随夫人同往吧。”霍霆山翻身乘上乌夜,又命卫兵先将倒地大虫抬回营中。
其他人听闻他要携裴莺同猎,纷纷乐呵呵的借故离开。
“这大虫被大将军您收拾了去,那我得去寻其他猎物了,否则空手回营,得被拙荆念叨。”
“李兄,我同你往东走吧,大虫是在大西猎的,想来有不少猎物为了逃避大虫跑到了东边。”
围聚在一起的众人很快散去。
林画屏在此处见到了她的夫婿,方才又听霍霆山要和裴莺一同打猎,她干脆跟着自己的丈夫:“裴夫人,回见。”
裴莺笑着颔首:“回见。”
等周围人相继离开后,裴莺呼出一口浊气,一转头就看见霍霆山目光含笑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洞悉了一切。
“作甚?”裴莺看他一眼。
霍霆山:“只是觉得夫人的胆儿着实有些小。”
裴莺低声反驳:“不小,若我真的胆小,方才听闻虎啸便不会过来查看。”
“也是,区区虎啸算得了什么,夫人以前没少捋虎须。”霍霆山意有所指。
裴莺:“……”这人真是。
“夫人和那些个贵妇,没一个聊得来的?”霍霆山问。
裴莺这会儿和他实话实说:“她们赞美之词滔滔不绝,还不重样,叫人怪难为情的。且不少人都想打听家中三个小孩儿的婚事,儿子们的婚事我想你已心有盘算,不便和她们多说。但她们似不死心,还把女儿们见到跟前和我见礼,都是没影儿的事呢,真忧心说了些什么令她们会错意,平白给人家希望。”
霍霆山嗯了声,说儿子们的婚事不急,而后又道:“若有得夫人眼缘的妇人,往后多走动无妨,这场冬狩本就是给夫人交友用的。”
他说的随意,裴莺却怔住,“给我交友?”
“不然夫人整日宅在家,都闷得快长小蕈了。”霍霆山笑道。
裴莺见他笑她长蘑菇,懊恼的同时又有些复杂。
虽然嘴上和贵妇们打着太极,但私心里她确实觉得他在北征前组织这场冬狩,是为了给两个儿子相看。
原来不是……
裴莺缓缓垂下眸子,“其实还好,我也不是很闷,合拍的好友难寻,强求不得。”
霍霆山:“无妨,多看看总归无错。”
裴莺正要接话,忽然窥见眼角处有东西在动,她下意识看过去,刚好看到一抹灰白色,好像是兔儿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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