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地区又不是你负责,你从你管辖的区域步行过来要50分钟。你究竟是顺道,还是绕道,你心里有数。”
“你瞎吗?这附近哪里有垃圾桶?如果有不可回收污物桶,我会把你这个浑身散发着鱼腥味的家伙头朝下塞进去。”
“小小的垃圾桶可盛不下我啊,你站立在里面却正好,连盖子都能合上。”
“把牙齿全部打断,你这张胡说八道的臭嘴就会消停了吧。”
“要在大街上动手吗?你想引来军警的话,就请随意吧。”太宰治微笑着,“中也真是毫无长进,一如既往地野蛮粗俗,真令人反感啊。”
中原中皱着眉冷哼了一声,“你的油腔滑调才是真的令人倒胃口好吗?”
几十秒前,一人是温和大哥哥,一人是明亮好少年……可他们突兀地画风一转,变成了两只幼稚鬼,针锋相对地互怼起来。
玩家神情淡淡地站在两人之间,她当然不会劝架。
直到一道平和的嗓音加入对话——
织田作之助被一群小萝卜头环绕着,他拍了拍唯一的小姑娘的背,“咲乐,去吧。”
咲乐满面忐忑不安,她慢吞吞地走向白发少女,显然想与她说些什么。两个少年也清楚自己需要保持风度,总不能一直吵架,害得小朋友无法发言,于是停止了对线。
素珠看着咲乐来到她面前,小姑娘用圆眼睛怯怯地看她,眼中满含期待与畏惧,脆生生的童音轻轻说:
“大姐姐……你,你好,我是咲乐……”
“那个……咖喱店的叔叔今早说了,晚上要做大餐给我们吃,叔叔做饭可好吃了……请,请问大姐姐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吃晚饭……”
咲乐从未见过如此冷丽又高雅的人,哪怕对方的脸孔被面纱所遮蔽,仍是夺目得不可思议。她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与她说话。
她询问完了,对方却不言语。她紧张到眼中都泛起了晶亮的泪花。
玩家认为有礼貌的幼崽是很可爱的。
“好。”
她说着,手心轻柔地抚过小姑娘的脑袋。
“谢谢咲乐邀请我加入你们的晚餐。”
咲乐没想到这个大姐姐看起来像雪精灵一样冷冰冰,实际却不难相处,她先是一愣,紧接着破涕为笑,“谢谢大姐姐!”
“我不曾预见我今天会见到你们,所以也未能准备礼物,”素珠将自己的胸针取下,递给小姑娘,“请咲乐先收下这个。”
而后她看向其他孩子们,他们感受到了她那淡淡的并不冷锐的注视。
“待到下次见面,我会为大家准备礼物。”
双手捧着精美的水晶胸针,咲乐怔在原地。
……这个饰品一看就超级贵啊……这个大姐姐难道是哪个国家的女王吗?
这枚胸针是设计款,原材料并不贵,是玩家从头到脚价格最低的配饰,她不在乎钱,但她知道,倘若把极为昂贵的饰品送给小姑娘,会给其抚养者造成苦恼。
长男幸介快六岁了,是一个小人精,这一幕令他心生感慨,小声呢喃着:“真不得了……织田作傍上富婆了……他不当黑手党,改行当sugar mommy的old baby吗……——嗷呜!好痛!”
幸介用手揉着自己发红的额头,他被弹了一个凿栗。
“你不要在网上学了英文词就乱用。”织田作之助俯身,看着自家孩子,平静地说,“霜野小姐才十八岁。”
两人站在几米外,讲话音量非常低,但玩家还是听清了。
……为什么你只矫正那孩子不要称呼我为“sugar mommy”,却忽略了那孩子叫你“old baby”这件事啊!高坚果小哥,你完全不介意自己被误解吗?你完全不维护你神圣的养父形象吗?
天然系的脑回路是世界未解之谜。
被邀请加入“织田一家的聚餐”的外人,只有素珠。
然而……另外两人也十分自然地跟了过来,某个精神状态稳定过头的青年对此毫无意见。
餐馆老板从没见过这么多漂亮的年轻人光临自己的小店,尤其是那位年轻的女士,她的现身令小餐馆蓬荜生辉,她还与他聊了一番,他很是受宠若惊,赶忙去后厨制作晚餐。
幼稚园给孩子们布置了手工课作业,五个小家伙回房间做手工了。
当前的局面颇为诡异。
偌大的长方形餐桌,白发少女坐在一侧,红发青年坐于另一侧。
问题在于,她左右两边分别有人。
无人说话。
织田作之助平静地喝着大麦茶。
太宰治笑眯眯地单手托腮,咬着吸管,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果汁。
中原中也点了汽水,却没喝,盛满橘色汽水的杯子放在桌面,气泡在沸腾。
而玩家面前是一杯可口的泰式奶茶。这是餐馆老板的独门配方,他唯独给她做了一杯。几分钟前,老板把奶茶端上桌时,太宰治拖长了声音说他也想要霜野小姐的同款,中原中也让他闭嘴。
玩家有点累,心理与生理都累。
这具病秧子躯壳在外头玩一下午尚未出毛病,属于是超常发挥。
海王偶尔也会想要消极怠工。她目前只想睡觉,完全无所谓这群人了。
当一群可攻略角色齐聚,情况会变得极其棘手。她对任何一人示好,都会导致其余人对她的好感值下降。
当前最好的做法是:摆烂。
最舌灿莲花的人打破了全场的沉默——
“霜野小姐似乎没什么精神呢,是不是累着了?”太宰治笑着问。
摆烂模式的玩家淡淡地“嗯”了一声。
倏然,白蝶般的长睫毛轻微颤动了一下。
——桌子下方,一根修长的食指轻轻地揿住她的膝盖。
膝盖骨是一处微妙的地带,似乎无关紧要,又似乎也带着暧昧色彩。她的裙摆直至脚踝,那手指无法直接触碰肌肤,指尖就缓慢地、细致地勾勒起了膝头的裙料表面的蕾丝花纹,她感到他对这个小游戏兴致盎然,铆钉般的视线锁定她的侧脸。馥郁的曼陀罗香挟着轻柔的嗓音幽幽地漫向她。
同坐一桌的另外两人并未发觉这件事。
她时不时会忘记自己穿戴着“恋爱脑道具”,可在这种时刻她能清晰察觉道具的功效。他造成了难言的异样的感受,令她大脑与躯壳都发软。
甚至陷入了一种很刺激的甜蜜感,她几乎以为她和他是秘密交往的情侣。
“您想休息一会儿吗?”太宰治悠悠地问,“楼上有可以供您休息的地方,我带您去吧。”
“……不必了。”她说。
当然不去。
去了会出大事。
黑发少年完全是明目张胆的出击。红发青年无动于衷,他又为自己添了一杯茶。
“……啧,”赭发少年却不满地拧眉,“喝果汁还堵不住你的嘴吗?没人想听你说话。”
而后,他蓦地伸手捉起了她的手。
“手确实是有点冷……”
中原中也用手包裹住她松弛握拳的右手,检查着她的体温。她侧眸看他,他眼神关切。
“莉莉,你真的不去休息一下吗?”
她唯独是手凉,脊背都冒汗了。
——餐桌之下,左侧的少年用食指按着她的左膝,她双手交叠搁于膝头,右侧的少年却忽而来握她的右手。
他俩的手差一点,就碰上了。
幸而,在紧要关头,她以左手把太宰治的手撇到了一边。
可对方甚为难缠。
此刻,在她的左边,缠着绷带条的手正与她十指相扣着。
“谢谢中也关心我。”她淡声否定道,“但我没事。”
然而赭发少年满面质疑,手将她的右手包裹得更紧了些, “……可你脸色并不好。”
“中也怎么可以不相信我呢。”
她抽出手, 在他额头轻轻弹了一个脑瓜崩, 作为惩罚。
“我真没事。”
这个亲昵的小举动有一点不太合适,毕竟她今天的相亲对象正坐在她的对面。
不过她认为红发青年并不介意她的举动,另一个人才会介意。
左手被那人按在长椅的表面。修长而骨感的五指嵌入她每一个指缝,他的手像鹰爪般紧密地扣住她。
她与赭发少年交谈时, 数次试图挣脱他,都失败了。她也不能用力, 否则同桌的人们会察觉。
“霜野小姐。”
他笑吟吟地唤了她一声,她不得不回头看他。
不回头的话,他一定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他倾身向她, 离她很近,鸳色虹膜的纹路在她看来是清晰到能描绘。
“还请你别勉强自己, 有事就请吩咐我。”
对视。
她注入他身体内的S元素尚未消失, 他当然会想黏着她。这也怨不得他, 那时候她是故意咬了他。
有些日子没进食了,相当怀念真正的V元素而非难吃的药物,她视线不由得下移,落在黑发少年被绷带所束缚着的脖颈, 她可太清楚将布条剥开后, 那颈肌的口感有多么细致。
你们怎么不是戴chocker就是缠绷带, 一定要用什么绑脖子才行吗。她腹诽着。
这些人都令人不敢久看。
看久了, 就想做点什么。
忽而——
一只手臂从后方探出,横按在她锁骨地带, 紧接着她感到自己被后拖,脊背撞入结实的胸膛。
中原中也的侧脸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廓,他那独特的少年感充沛却轻微粗粝的声线在她耳畔响起,只不过是针对另一个人:
“凑那么近,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滚开。”
在蓝色眼睛满是怒火的注视下,太宰治笑了一声。
“中也。你讲话总是这么粗声粗气又野蛮,会吵得霜野小姐头疼的。”
“你和我同为霜野小姐的追求者,你没有资格命令我退出。”
在场的人们对这个尴尬的事实心照不宣,但无人预料太宰治会这样说。一个总是在诡辩的人竟然直接承认了自己的追求者身份。
素珠有一种空气冻结了的幻觉。
她听见中原中也喷洒在她耳边的呼吸加重了。
那隐秘地禁锢着她左手的手终于松开。
太宰治的手却转而抬起伸向她,捻起了垂落于身前的一缕纯白色的长卷发,手将长发递到嘴边,他唇角含笑地低下头颅,轻吻了发丝。
糟糕至极的一幕。
背后的人搂着她,面前的人在吻她长发。
旁边还有一个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放开她的头发。”
“霜野小姐可没让我放手。”
——纷争的重点最终到了她头上,三道视线锁定了她。
忽而从楼上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与嬉笑声——在二楼,孩子们做完了作业,开开心心地跑过走廊,下楼吃饭。
微妙又紧绷的气氛被打碎了。
玩家顺势扯回自己的头发,坐直了身子。
[……橙汁君做出了相当大胆的行为呢。]看热闹的系统忍不住说,[您不是更欣赏匪气的姿态,更希望他主动出击吗?他真的这么做了欸……]
[花花君也打起了充满他个人特色的阴暗风直球,好猛啊……]
[我为您截了CG图,当作是您此次四人行的纪念勋章。]
鲸木整理
[……你什么时候学会给他们取花名了?]
五个小家伙出现,把织田作之助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把自己做好的手工品展示给收养人看。玩家在脑海中没好气地说着,明地里面无表情,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饮料。
[我认为旁边那位精神状态堪比水豚的先生不算是闹剧的一员,他只是一个喝茶的吃瓜群众。]
到了晚餐时间。
小餐馆总是藏龙卧虎,而老板的手艺确实极好,众人享用了一顿美食。老板还拿出了自己收藏的好烟与好酒,据说是从中华街买来的陈年白酒,热情地请大家品尝。
无人动香烟。织田作之助曾经有抽烟的习惯,自从收养了孩子们,就戒掉了。
不过在座的大人们都尝试了白酒。
比较令人惊讶的是,常喝红酒的中原中也竟然不擅长喝白酒,那辛辣的回甘令他呛得满面通红,不会放过任何能嘲笑他的机会的太宰治笑出了声,要不是桌边有五个小朋友,中原中也真的会揍他。
玩家原本就又累又困,喝了几杯高度数白酒之后,她变得精神恍惚。尽管她看起来和平时一样,整个人优雅地端坐着,冰凉的银眸却含着迷茫。
餐后,孩子们主动提出要洗餐具,他们向老板再三保证不会玩水,也不会打碎瓷器,老板才终于同意让他们帮忙。
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咲乐眨巴着大眼睛,小声说:“那个……大姐姐好像睡着了欸……”
正在收拾餐具的织田作之助:“?”
把喝了一半的白酒装回盒子的中原中也:“?”
看向了被说是睡着的人。
坐姿不再挺拔、斜向一边,少女头颅微垂枕着一人的肩膀,睡颜犹如精雕细琢的瓷偶,雪白的卷发好像素色软缎一样光泽潋滟地铺满了那人的肩头。
被她倚着的人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绷带外的鸳色眸似月牙般弯弯。
没人比太宰治更懂得伺机而动、成功捡漏。
中原中也差一点捏碎了手里的酒瓶。
太宰治看向他,表情既无辜又充斥着挑衅意味,他挑了挑眉,脸上似乎写着:天哪,你能不能冷静点,难道你想打搅她休息吗。
中原中也撕扯开一个笑,用口型无声道:你等着。
局势过于紧张,连织田作之助都不由得扬了一下眉。
老板不懂这群年轻人之间的复杂关系,但他也暗觉事情不对劲,他带着孩子们去了后厨,就像是鹅爷爷带着一群小鸭仔开溜了。
但也不能让她就这样在餐馆睡到天亮。
等了十来分钟,中原中也还是决定把人唤醒。
戏最多的绷带怪并不乐意,用眼神对他说:啊这……你真要吵醒她啊?
“你懂什么,长时间坐着睡觉,她身体遭不住。”赭发少年拧眉瞪着对手,把音量压到最低,“你打扰她睡觉,就等着被她扔出窗户吧。我跟你却不一样,我和莉莉的关系是超出你想象力的好。”
“是吗?”太宰治扬起意味不明的笑容,轻轻地说,“我认为我和霜野小姐关系更亲密,是超出中也的想象力的亲密哦。”
“……一派胡言。”
“我所言确凿,某些人却只是一厢情愿。”
观战的织田作之助又喝起了茶。
两名少年的对话声极轻,可睡梦中的人仍是稍微被惊醒了。
白睫羽一颤,她掀起眼帘,银色眼睛好像漾着一层迷濛的水雾。
“莉莉,天黑了,我送你回家吧。”中原中也率先道。他走到她身侧,想搀扶她起来。
白发少女没有起床气,可她显然困极了就会犯迷糊。
她坐直了身子,看向赭发少年,她完全忽略了她身后的、之前被她当作靠枕的人。
她微微歪着头盯住他,一副完全没睡醒的样子,神态褪去了清醒时的冷漠。
蓬松柔美却有些凌乱的发型,甜而微哑的砂糖般的嗓音,由于饮酒而泛红的面颊,此刻她就像是一只毛茸茸的白狐狸。
与这样的她对视,他心率不可自持地加速。
“中也……”
“……嗯?”
“抱。”
“哈?”
中原中也难以相信自己所听到的,随即他就看见她对他伸出了双手,明显是索求拥抱。
“好累,好困,不想走路。”她不带表情、几乎有点呆,说,“抱抱。”
玩家实际上非常不擅长喝白酒,一喝就晕乎乎,而且她太疲困,目前是真困傻了。
在好像添加了模糊图层的视野中,橘色的人影对她伸出手,她想站起身去搂对方,却感觉腰带被人扯住。
她这才记起来自己背后还有一个人,她慢吞吞地转头看他。
“霜野小姐,”太宰治浅笑着,抬指将飘荡在她额前的一缕白发别到她耳后,柔润的声线好像蕴含着使人无法抵御的魔力,“我也可以送您回家。”
她迷茫而安静。
如果目光能化为利刃,鸳色眼和钴蓝眼,已经被对方刺瞎了。
织田作之助很确信,倘若他不做点什么,这件小餐馆极有可能会沦为战场再化为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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