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是躺在悬崖的最边缘。
 但凡在睡眠中翻一个身,太宰治就将坠崖,栽入礁石区,葬命于海底。
 晴阳晒干了地面。一双皮靴走过草地。
 她走近了他。
 一袭素雅的黑色洋裙,她斜戴着一顶小帽,从帽子落下的黑纱掩着上半张脸。纯白的卷发梳成了庄重的盘发,漾着白珍珠般的光彩。
 她在他身侧站定,清冽又深邃的银瞳投下淡漠的视线。
 才过三秒钟,他就睁开了眼,鸢色眸看向她。
 彼此对视。
 “太宰先生。”
 “午安。”
 “啊……是霜野小姐。”
 一副才睡醒的样子的太宰治,眼微眯着,柔和地笑。
 “下午好呀。您提前到了呢。”
 ……在她的注视下醒来,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这还真是美好的场景。他想。倘若是一般男性,早就为她沦陷了吧。
 他从地上起来,对她稍稍躬身。
 海风将蓬软的黑发丝拂乱,少年微微稚气的俊容满是诚挚的歉意,他轻轻地说:
 “没能接到您,我实在是太失职了呢……您若想责罚我,请不必客气。”
 ……要不是清楚太宰治是影帝,玩家真要相信他感到抱歉了。
 “看到悬崖上有人,就来看看。”她以淡淡的语气说,“没想到是太宰先生呢。”
 “这是偶遇呢。”太宰治眉眼弯弯地说,“或许,您与我十分有缘。”
 ……真有意思呢。
 坊间传闻说,这位大小姐是异能力者,可是外界并不知道,她的异能究竟是什么。
 对方走到他旁边,他才意识到有人。要知道,他的感官很敏锐。
 这证明了,这个人无比病弱,却绝非一般人。
 白发少女不再说话。
 空气静默下来,唯有风声与浪声。
 她与他一同站在悬崖边。她垂眸俯瞰下方。那些千百年来不停冲刷着嶙峋黑礁石的浪花白得像盐。
 他嗅到微微咸涩的海洋的气息,少女弥散的百合与雪的香气。
 其实……
 玩家表现得深沉,只是为了拍摄CG图。
 许久,黑发少年柔声发问。
 “霜野小姐喜欢大海吗?”
 她扭头看他,大理石像似的面容没有表情,纤长丛密的白色睫毛闪着雪光。
 时间似乎静止了几秒。
 他听到她说。
 “变化莫测的危险事物,总是很有趣,不是吗?”
 他笑而不语。
 但……他确实认同她的说法。
 对于他在悬崖边上入眠的行为,她视而不见,没有问一句话。
 冷漠傲慢却有教养的人,实际上给了身边的人们充足的空间。
 这种特质,其实还挺讨人喜欢呢。
 她转身离去。
 “太宰先生,请为我引路,带我去我外祖父的墓园。”
 [检测到他对您的好感上升。]
 她听到系统的播报。
 [目前总值,为【8】。]
 下午,玩家祭拜了她的便宜外公。
 晚上,她收到了超乎预料的消息。
 “系统,你说什么……”
 “我竟然成了某人的黑月光???”
 [宿主,您之前收到了甲方赠送的超强Buff,【你是一抹白月光】。]
 [当您与某个角色初次相遇,Buff有20%的几率会生效,让您成为对方的白月光。]
 [您与中原中也第一次见面,Buff就生效了。]
 系统的中性电子音,艰难地措辞着。
 [实际上……您与太宰治第一次见面时,也触发了Buff.]
 素珠:(O_O;)
 素珠:???
 [以太宰的性格,他绝对不可能有白月光……但Buff偏要给他一个白月光……]系统说,[Buff的效果,与人物的性格,产生了极其严重的冲突。]
 [因此,出现了Bug.]
 [……您成了太宰治的黑月光。]
 素珠震撼到战术性后仰:[你为啥不早点告诉我……]
 好家伙!不愧是黑泥精,连心底的月光,都是黑色的!
 [【你是一抹白月光】Buff,会为您和男嘉宾,书写一段过往的故事。]
 系统接着解释。
 [但,太宰治造成了Bug,Buff无法自动生成剧情了。]
 [Bug还在休眠,蛰伏在后台,我是刚刚才检测到了它。]
 [我作为系统,能修补游戏,可这个Bug太强了,超出我的能力范围,只能人工处理。]
 素珠抬手指自己。
 [也就是说,我得上阵啦?]
 [是的……]系统小心翼翼地说,[您要写剧本并演戏,补全黑月光剧情。然后,由我将故事融入游戏世界。]
 [他会感觉……遇到您之后,他有一段被遗忘的记忆复苏了,原来他早就认识您了。]
 [好狗血,我有点遭不住了……]玩家抬手捂住浮现了痛苦面具的脸,她重重地叹气,[算了,我接受……甲方给了我那么多钱,我必须认真玩这款游戏啊。]
 果然是恋爱游戏,就算她毫无恋心,上线至今的各种事件,都把她推向“谈恋爱”这件事。
 既然如此……那就不走“收集CG图片”路线,改为“攻略路线”来玩好了。
 她也没必要和游戏走向对着干。
 在脑海内打开了商城,素珠买了一款高价商品。
 「感谢尊敬的玩家购物。」
 「道具【薛定谔的恋爱脑】已生效。它以耳钉的形式,佩戴在您的耳朵上。」
 「道具简介:」
 「在医疗高度发达的21世纪末,恋爱脑仍是无法攻克的不治之症。本道具能让您患上恋爱脑这款绝症。」
 「不过,是薛定谔的恋爱脑。您不会只对一个男人死心塌地,同时爱上好几人也很正常,您只是想给每个人一个家罢了。」
 「补充:一旦摘下耳钉,道具就会失效。」
 [您买这个做什么呢?]系统不解地问。
 [利用道具,让我自己变得拥有“恋心”。]素珠漫不经心地说,[只有用真正的爱意当诱饵,才能捕获真正的爱意。]
 [宿主,您打算改走攻略路线了吗?]
 [是啊,我要改变玩法了。]
 [收集CG图的同时,也顺便收集一下大家的爱吧。]
 [尤其是那些对我不友善的人。]
 [我其实也想看看,他们对我心动后会是什么样子啊,那一定超好玩呢。]
 [虽说,我也会因为这个道具而对他们心动……]
 她抬手抚上了蓝宝石耳钉。
 [但是只要取掉耳钉,我的爱就会归零。]
 [这场恋爱游戏的主导权,永远在我之手。]
 玩家现在变得有恋心了。
 但短时间内,也感觉不到道具的效果。
 素珠不想睡觉,离开了卧室,去观星室看风景。
 观星室是一个可升降的封闭式玻璃房,走入室内钦下按钮,它会从白鲸的脊背上冒出来。
 远远看去,就像是鲸鱼驮着一个玻璃小盒子。
 白鲸飘在距离横滨有段距离的海面上空,城市的光污染没有影响到她头顶的星空。她裹着披肩,坐在秋千上。漫天星辰或明或暗,银河如缀满宝石的缎带。
 她正赏着星,兜里的手机却颤了几下。
 于是打开了聊天软件。
 她知道是谁找她。
 这几天,沢田纲吉时不时会主动发消息给她,倒也没有聊什么,都是关于日常的对话。他发得多,她回得少。没办法,谁让她手握高冷病弱人设。
 今日的聊天,始于早上8点10分——
 10:[早安呢。susu昨晚睡得好吗?]
 Susu:[嗯,很好呢。纲吉让人送来的助眠香薰很好闻,也很有效。]
 10:[Susu喜欢就好。我今天下午要开会,或许会回你消息不及时……希望Susu不要太生气……]
 Susu:[怎么会呢。纲吉你想太多了。我下午刚好也有事,要去祭拜我的外祖父呢。]
 10:[……!]
 10:[这么重要的事情我竟然不知道……我看一下能不能提前结束会议,去横滨陪你一起去。]
 Susu:[不用的。工作更重要呢。下次吧。]
 10:[好吧……]
 Susu:[嗯。]
 过了中午,两人就没再聊了。
 此刻,对面又发来了消息。
 10:[抱歉,一直没发消息给你……会议开超时了,刚刚才结束……]
 洞虚真人
 10:[susu,晚安啦。]
 按照素珠原本的思维和性格,她回个“晚安”,就会收起手机。
 可是她已经决定了要走“攻略线”,并且还穿戴着“恋爱脑”道具。
 于是,她直接一通语音打给了他。
 她完全想象得到,栗发青年被超乎预料的电话吓得差点弄掉手机的模样。
 惊慌的小棕兔,真是可爱极了。
 几秒后,语音被接通了。
 对面却安静。
 “纲吉,晚上好。”她轻声说,“怎么不说话呢。”
 “……”
 “只是没想到,susu会跟我打电话……”
 “我打扰到纲吉了吗?”
 “……不是的,没有那种事啦。”
 清亮的声线变得轻微紧张,她清楚他在担心她挂断语音。
 文字能被考量、被编辑,沢田纲吉和她聊天时,给人感觉很从容。当她直接打电话,他的临场反应,就没那么淡定了。
 从未与女朋友煲过电话粥的人,在害羞呢。
 “纲吉在做什么?”
 “还没回家吗。会议很累人,记得早些休息。”
 “我在办公室,正打算回家呢。”沢田纲吉诚实地说,“susu呢?”
 “我在看星星。”
 “……欸?”
 “因为觉得星星很好看,所以就打电话给纲吉了。”
 并盛市的彭格列总部大厦,最高层的首领办公室里,站在落地窗前的栗发青年微微一怔。
 这个因果句,逻辑并不通顺。他想。可是她好像就是如此。
 冷淡又骄矜的少女,有时候直言不讳,有时候出于骄傲又会讲出意味莫测的话语。和她相处,要学会揣摩她的心思。
 他猜测着……她的言下之意,是想他也一起看星星吗?
 ……感觉像是猫呢。
 猫咪就是捉摸不透的。猫偶尔才会主动贴你,大多数时间你只能主动亲近猫。
 但,小猫其实也挺喜欢你呢。
 雪白的发色确实很像布偶猫之类的,不过她是卷发,还是卷毛猫。
 脑补了一只卷毛的白猫,看上去高贵又可爱,等着你主动rua它。青年不由得轻轻笑了一声。
 随即就听到少女的嗓音低柔地问:
 “纲吉在笑什么?”
 他愈发意识到,对待她就是要打直球,于是,直接说:
 “susu看星空的时候想到了我……我很开心,所以就忍不住笑了。”
 “我眼前是并盛市的夜景,但这一定没有你那边的夜空漂亮呢。”
 白鲸在苍茫的夜幕之中,恰似一条夜游星河的鲸鱼。她坐在微微摇荡着的秋千,抬眸看银河斑斓地流淌,听到手机里他温柔地笑着说:
 “今天的会议并不顺心……但听到susu的声音,我就感觉心情阴转晴了。”
 他的声音犹如盛满月光的湖水一样清湛又温柔。
 她仰望着星光,感觉耳膜、心里都发软,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想法:这一刻,真希望他在她身边。
 ……是道具起效了。
 那边的人说着,微微一顿,语气多了些不好意思。
 “再过三天半,就能见面了。”
 “或许……这周末,就可以两个人一起看星星呢。”
 此时是周二的夜晚,她和他约定了周六见。
 心脏深处好像有蒲公英绽放,软绵绵的飞絮蹭得心室酥麻。
 道具再次生效。玩家想。她真被他撩到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是对他的提议的肯定答复。
 片刻之后,又轻缓道:“明天的午餐,是法式的。”
 话题转变得有点快,沢田纲吉一时没反应过来,接着他就听到她说:
 “包括了,法式炸薯角。”
 “兴许,炸薯角在周三吃起来,会有不一样的风味,所以我就让厨师改了原定的和食。”
 他这才明白了。
 上次约会,她让他讲一个“有关自己的fact”,他说,自己每周三都想吃炸薯角。
 明天,就是周三。
 他没想到,她真的记着关于他的小事,正如他记得关于她的各种事情。
 所以,他的心情也不是单箭头,今后更主动一点也可以吧……
 嘴角无法自持地翘起来,他在落地窗前,看到玻璃上没有温煦沉稳的教父的身影,只有一个看起来像傻瓜的青年。
 “看来我们明天中午要吃一样的食物呢。我母亲做的炸薯角最好吃了,有机会的话,请susu尝一尝。”
 说完,沢田纲吉才发觉,他这句话,好像是在暗示她:“我想带你见父母”。
 耳根在发烫,心里有点小后悔。现在就说这种话显得有点轻浮……
 幸好,手机另一端的少女,没有表现出不悦。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
 实际上,对方只是看起来冷若冰霜,待人却疏淡又柔和,总能留心到人的状态,也会关心人。
 她是奇异的冷淡与温柔的化身呢。他最近时常这样想。
 最后,彼此道了晚安。
 今天是搬家的日子。
 白鲸是异能造物,就算经过了机械化改造,也仍由赫尔曼控制。老人家是强大的异能者,却也不能一直不停歇地使用能力。
 霜野素珠决定回故里生活一段时间之后,她的母亲就为她购买了横滨近海的一座岛。
 没错,是一座岛。
 小岛曾经属于某个富豪,他在那里修建了一座竭尽奢华的庞大洋馆。富商破产后,岛屿几经转卖,最后被政府收下,准备把洋馆改成对外公开的博物馆。
 可是霜野千代美出钱够多,政府根本无法拒绝,她靠钞能力把博物馆变成了她女儿的私宅。
 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千代美将岛屿命名为“贝岛”。她还把整个洋馆都漆成了纯白,因为她认为白色是最适合她宝贝闺女的颜色。
 在横滨的某段海岸线,能遥望见一座小岛,岛上洁白华美的洋馆辉耀如珍珠,就像是只出现在奢靡浮华的梦境之中的建筑。不明真相的人们还以为,那是某个大开发商建设了新景点。
 千代美买岛,也是为了女儿的安全。把设置了最先进的安保系统的洋馆比作城堡,那么大海就是护城河,敌人想登岛入侵洋馆是极其困难的。霜野素珠离岛去横滨,则是通过私人船只。
 玩家到横滨有几天了,可是洋馆的花园尚未打造好,原定要摆在花园的几尊大理石雕像还没到货,仍在从意大利空运到横滨的途中,所以玩家又在飞艇上住了几天。
 总之,今天忙了一个上午,终于挪完窝了,白鲸上的许多物品都搬到了洋馆里,赫尔曼也可以解除异能了。
 时间已经是五月中旬,越来越灿烂灼热的初夏阳光笼罩着这座海滨城市。
 贝岛上,植被青翠,洋馆亮白,后花园的游泳池畔,有几道人影。
 “这里明明是泳池,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在游啊……”
 红发女孩趴游泳池的岸边,她嘟着脸嘀咕着。
 “我好想打水仗噢,可是没人跟我玩。”
 上百米外的尾巴遮阳伞下,赫尔曼叼着烟斗,他看向露西,慈祥的面孔笑了笑:“抱歉啊,露西,我老了,游不动啦。”
 “没事啦,”露西明亮地笑,长着小雀斑的圆脸红扑扑的,“赫尔曼先生歇着就好。”
 “是露西你提出要游泳的,而大小姐满足了你的要求。只有你想玩水,别人都不想。”
 遮阳伞投下的阴凉里,弗兰坐着沙滩椅,他捧着一颗椰子,咬住吸管喝了一口。
 在他的旁边,是白发银瞳的少女。
 她躺在沙滩椅上,单手拿一本书翻阅着。畏寒的她在热天也穿着略有厚度的春款连衣裙,米金色的裙摆像层叠的花苞一样垂落地面。她神情淡淡地垂眸读书,有如美丽的冰雕般庄重又优雅。
 露西抱着冲浪泡沫板在水里漂来漂去,“青蛙都喜欢泡在水里啊,弗兰你怎么会不喜欢游泳呢。”
 “Me才不是青蛙啊,那个黑蛙头套不是Me个人的品味,都说了很多遍了,Me是被瓦利亚的前辈们打扮成那样的。”弗兰说,“那你去找道场找斯库瓦罗吧,喊他来当你的小伙伴。你也可以去找门卫大叔养的狗汤米,它跟你一样,对玩水有迷之执念。”
 “不要。我才十二岁,我不想被那个恶鬼大叔杀掉。”
 “呃……门外大叔什么时候养了狗?我每天路过保安亭,没看到有狗啊。”
 “他没有养狗,Me随口说的,你竟然信了,你真是笨蛋啊。”
 “小孩子给人起外号会长不高。Me要告诉斯库瓦里,你说他是‘恶鬼大叔’。”
 “你这个最毒舌的家伙好意思说我?!那我就告诉他,他找不到的那一把短剑,其实是被你拿去撬核桃弄坏了!”露西愤怒地反击道。
 两个部下有吵起来的趋势,白发少女依旧泰然地看书,眼也不抬地淡淡说:“你俩再吵,等会儿就没有甜点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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