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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零之兽语者 (胡六月)


“你说,我真的错了吗?”
“我为他付出那么多,只要求他能够洁身自好、和我白头到老,这也错了吗?”
“我从小就被家里人宠着,哥哥们都让着我,只要我想什么东西,他们都会想办法给我弄过来。可是,他们给我再多的爱,那也只是亲情,不是爱情。”
“我想要男人的爱,你也是女人,一定懂的吧?像电视上、小说里说的那样,相依相偎、绵绵不绝、生死不弃的爱情。”
“我长得不好,性格急躁,长到二十五岁了根本没有一个男人爱过我。好不容易黄仲良把我当一个女人那样来爱,我真的很珍惜。我才不管他有没有钱、有没有才,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我都会帮助他得到。他以前对我真好啊,事事依着我,把我捧在手心里疼爱着,他夸我聪明能干,说我是他命中的贵人,我真的好开心。”
“他想赚钱,那好,我和他一起创业;他想成名,那好,我跟他一起做慈善。我只有一个要求,他必须永远爱我,他的心里眼里只能有我一个。这,他都做不到!”
“我后悔了,不该让他赚那么多钱。男人有钱就变坏啊,他有了一个女人又一个女人,个个年青又漂亮,他还敢在外面生儿子,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舍不下他。就算是养条狗,养了几年也有了感情,我们可是夫妻!二十年的夫妻啊,我怎么能和他离婚?我要是离婚了?亲戚们怎么看我?镇上的人会怎么说我?他们肯定会嘲笑我,说我莫玉华一生要强,最后还不是被男人抛弃了?”
“我只能像养盆景一样修剪他那棵歪脖子树。只要是他有了二心,长出旁枝来,我就给他剪了。剪了一枝,再剪一枝,到他将来老了、玩不动了,不就能够知道我的好?”
“谁知道,他竟敢骂我、他竟敢打我!”
“他和警察串通,想要算计我。”
“他太让我失望了!我早应该听我哥的,把他腿打断、把他阉了,这样我俩就能够永远在一起了。”
听到后来,夏木繁感觉三观被刷新了。
一开始她还以为莫玉华在下一盘大棋,想要陷害黄仲良,把他踢出公司,掌控所有家产。没想到,自己竟然高估了她。
这个莫玉华竟然是个恋爱脑。
在她眼里,亲情不如爱情,三个哥哥没有黄仲良重要。她不仅将自己送进监狱,还把三个哥哥拉下了水。
范阳平再也听不下去了,狠狠一拍桌子,大喝一声:“无耻!”
一想到八年前浣城警方投入无数警力侦查黄永康灭门惨案,一想到八年来因为此案未破自己内心的愧疚与自责,范阳平心中便充满了愤怒。
“黄永康一家四口加上白佳萦,这五条人命,都抵不过黄仲良那一根烂黄瓜?”
“在你眼里,还有没有法律,有没有人伦,有没有道德!”
“就为了黄仲良的背叛,你杀了一个又一个!等待你、和你那三个哥哥的,将是死刑!”
或许因为范阳平是男性,莫玉华对他很抵触,哪怕他义正言辞、声如洪钟,也不能让她有半点动容,只低着头不理不睬。
范阳平有一种重拳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对待这样冥顽不灵的罪犯,唯有法律的制裁,才能平息他内心的怒火。
因为两案合一,荟市警方与浣城警方联合侦查,因此对莫家人的审讯就选在浣城。夏木繁带着重案七组在浣城已经住了近一个月,终于到了收官之时,内心依然有不少疑惑。
夏木繁的态度很冷静:“莫玉华,你知道将一个婴儿从荟市顺利带到浣城有多困难吗?”
莫玉华缓缓抬起了头。
眼前这个女警,她在冲到宾馆时见过,而且还狡猾地留下一个录音机。其实莫玉华也很好奇,她到底和黄仲良说了什么,让他选择和警方合作,故意激怒她,引她说出实话。
莫玉华道:“我也带过孩子,当然知道。”
夏木繁问:“那你为什么还要让他们把孩子带回来?”
莫玉华勾了勾嘴角。
她本就黑瘦,现在面容憔悴到近乎枯槁同,这一笑简直可以用恐怖二字来形容。
“我本来是想连那个野种干掉的,我真后悔!应该把那孩子杀了,这样我哥哥们也不至于会被人发现。只怪我太心软,想着曾经杀过他一个儿子,这才招致他不肯正眼看我。这回不如利用这个儿子好好修复我们夫妻感情。只要他好好哄哄我,我就把那个野种交给他。反正我们家里有钱,也不介意多养一个。”
夏木繁问:“既然你那么在乎黄仲良,为什么却要把他踢到重伤?”
莫玉华冷冷道:“我在乎的,是他对我好。至于他好不好,那要看我心情。”
范阳平在旁边咬牙。
这个女人,真是自私到了极致!
什么爱不爱的,归根到底她只爱自己!
为了一己之私,她将哥哥们变成杀人凶手;为了一己之私,她把黄仲良打到失去生育能力。
她从来没有想过,杀人是犯罪;她从来没有想过,一旦事发,女儿怎么办?
夏木繁听明白了,所谓的恋爱脑,其实就是一切以自己的感觉为中心,所有一切都要给自己的感觉让位。
莫玉华斜着眼睛看向夏木繁:“你在宾馆房间里和仲良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听你的?”
夏木繁微微一笑:“只要把你做过的事情告诉他,他自然会视你如蛇蝎,谁会愿意和一个杀人犯同枕共眠?”
莫玉华脸色变了。
因为牙槽使劲,那张黑瘦的脸上多了一份狰狞。
旁人骂她无耻,她无所谓,但如果黄仲良骂她一句,她便受不了。
见到她的反应,夏木繁从审讯桌后站了起来,走到与莫玉华相距两米的位置站定,眼睛紧紧盯着莫玉华:“在宾馆房间里,黄仲良还和我说了很多话,你想听听吗?”
莫玉华面孔抽搐了几下,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夏木繁道:“他告诉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他还是个没人看得起的穷小子。你看上了他,照顾他,将他从穷困中拉扯出来,他的内心充满感激。即使镇上的人都说你长得丑,说你脾气坏,但在他心里,你就是老天派来拯救他的天仙。”
这话,莫玉华爱听。
她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润,眼神里带着回忆的甜蜜。
黄仲良虽然读书不多,但口才很好。如果不是黄仲良那张骗死人不赔命的嘴,她怎么可能会爱上他?
夏木繁继续说:“他还说,当年你陪着她一起创业,为了建厂流掉一个成型的男婴,这件事情令他很痛心,一心想要弥补你。所以他处处以你为重,集团公司的名字都把你放在前面,他是真的想要和你过一辈子。”
莫玉华眼中开始有泪光闪动。
温馨的氛围营造好,夏木繁话锋一转:“只是,他是个男人,生性风流,爱美女,想多子多福,有钱之后这些变得唾手可得,他控制不住自己。不过,一开始他其实也很内疚,所以在知道谢清荷有了身孕之后,他安排她和黄永康结了婚,他说并不想和你离婚,只想让自己的儿子姓黄。”
莫玉华的嘴一下子张大,呼吸开始困难。
夏木繁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刺得莫玉华胸口一痛。
“黄仲良告诉我,他对你态度的转变,来自于黄永康一家的死。当他从国外回来,收到儿子的死讯,听说死者被割喉,他就知道是你和你哥哥们干的。那一刻,他觉得你就是个恶魔,是个毒妇,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更别说躺在你身边……”
夏木繁的话成功刺激到了莫玉华。
她平生最恨的,便是枕边人的背叛。可是现在,他却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女警说她的坏话,他竟然敢说自己恶心?
莫玉华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泪水不知不觉盈满眼眶。
夏木繁读大学时,《侦查学》老师在课上提到,讯问目的之一:对犯罪嫌疑人进行认罪服法、改恶从善教育。
当时老师看着教室里坐着的刑侦专业学生,语重心长地说:“侦查人员在讯问过程中,既要揭露犯罪嫌疑人的罪行,又要抓住机会对其进行政治思想教育和法律教育,使其认识到所犯罪行的严重危害性和思想根源,并决心弃旧图新、接受改造。”
夏木繁现在要做的,就是要让麻木不仁、视人命如粪土、一心只有爱爱爱的莫玉华认罪服法。
至于改恶从善?让她到地狱去忏悔吧。
夏木繁的声音变得冷硬,仿佛腊月寒风吹过旷野:“你残忍无情、妄杀无辜,却要求男人对你善良宽容;你自私自利,把疼你的哥哥们都变成杀人工具,却想要黄仲良对你无私奉献、从一而终;这世上,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听说,你很有商业天分,莫家肉铺能够发展成为连锁企业、华良服装店能够不断做强做大直到上市成为集团公司,全是你运筹帷幄。”
“我听说,黄仲良事事以你为重,你在华良集团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握着这样一把好牌,为什么打得稀烂?”
“当你知道黄仲良在外面有个私生子时,你可以选择隐忍不发,继续与丈夫做一对恩爱夫妻,等到将来把公司移交给学管理的女儿。你也可以选择冷静分手,让黄仲良净身出户,你成为华良集团的唯一总裁。”
“偏偏,你走了一条不归路。”
“你既没有勇气分手,壮士断腕重新开始;又没有足够的宽容与耐性,忽视丈夫的背叛,反而选择了一种以伤害无辜者来发泄怒火的方式。”
“你这样的做法,不仅将丈夫越推越远,还将你和哥哥们送上刑场,更是把自己的名声、未来毁得干干净净。”
“你死了,黄仲良反而快活逍遥。”
“即使生育能力受损,但华良集团将归他一人所有,摆脱了控制欲极强的你,他终于可以喘口气,过上一切尽在掌控中的生活。”
“他有女儿,有儿子,有房子,有公司,有钞票。而你,等待你的将是法律的严厉制裁!”
夏木繁越说,莫玉华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重。
直到后来,莫玉华的精神终于崩溃。
她双手被铐,拼命想要抬起捂住耳朵,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只得拿着手腕在椅子上撞击,发出“哐!哐!”地声响。
莫玉华尖叫起来:“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悔恨,似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将莫玉华拍死在沙滩上。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男女之爱,有时候就像是手中沙,捏得越紧,漏得越多。
莫玉华拼命想要留住黄仲良对他的爱,可惜她越使劲,他跑得越远。
莫玉华嘶吼起来:“我悔啊!我早应该离婚。黄仲良那个没良心的,不值得啊,不值得!”
夏木繁冷冷道:“的确不值得。为了他这么一个不忠诚、见异思迁、满脑子只有传宗接代思想的男人,黄永康、谢清荷、黄家宝、黄阿婆、白佳萦这五条人命,你,莫玉猛、莫玉勇、莫玉刚,必将血债血偿!”

夏木繁和冯晓玉一起离开审讯室,回到办公室。
一直乖乖等到办公室角落的雪糕摇着尾巴跑过来。
【坏人都抓住了?】
【我可以咬他一口吗?】
听到雪糕的话,夏木繁不由得笑了,揉了揉它的小脑袋:“警察已经把坏人都抓住了,剩下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你要是咬了他,还得送他去医院打针,麻烦。不如直接送他进监狱,等待审判吧。”
雪糕听不懂什么监狱、审判,不过听说咬了莫老大之后还要劳烦夏夏送他去医院,它便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呼哧声,悻悻然地停下摇尾巴的动作,趴在了地上。
【好吧,那就算了。】
【上次是我力气太小,被他踢晕了。】
【等我再长大一点,见到坏人先咬了再说。】
看到雪糕像个孩子一样懊恼上次表现不敢勇猛,夏木繁安慰它说:“你已经很棒了!等回去我送你去警犬基地接受一下训练,行不行?”
雪糕一听,立马站了起来,一脸的兴奋。
【好!我要当警犬。】
【警犬基地是学本事的地方,是不是?】
【等我学了本事,就可以帮夏夏破案了。】
夏木繁笑了,雪糕这个样子,真的很像学校里的优等生,既聪明、又勤奋,还好学。这样的学生,哪个不爱?
正在与雪糕互动,夏木繁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平时冯晓玉一看到雪糕就会过来逗它玩,怎么今天这么安静?
夏木繁看向坐在桌旁的冯晓玉。
她眉眼低敛,唇紧紧抿着,端着杯茶发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夏木繁问:“晓玉,你怎么了?”
冯晓玉叹了一口气,肩膀向下垮着:“嗯,听完莫玉华的话,感觉到这个恋爱、结婚,很难一帆风顺、始终如一。一开始甜甜蜜蜜,可是后来就可能相看两厌,甚至反目成仇。”
夏木繁倒是没有把这样的波折放在眼里:“有变化怕什么?只要有重新开始的勇气,那就什么也不怕。你看莫玉华,恋爱一开始她也开心了,快乐了。后来黄仲良另结新欢,让她失望了,那就离婚呗,有什么?很多时候,恐惧不过她自己臆想出来的,谁会一听说离婚就会骂她失败、没用、没男人要?她一个集团老总,有钱、有女儿、有强势的娘家人,她怕什么?事实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别人根本不会在意她离婚与否。”
难得夏木繁长篇大论,冯晓玉边听边点头:“夏夏,你说的有道理,实际上人都会变。”
夏木繁感觉她意有所指,看了她一眼:“你谈恋爱遇到了状况?”
出差这段时间,夏木繁和冯晓玉住一个房间,几乎每个晚上她都会和男友打电话,甜蜜得差点把夏木繁腻住。恋爱中的女人总是面色红润、嘴角飞扬,一点小事就能笑出声来,今天怎么看着闷闷不乐的?
冯晓玉脸色微微一红:“我出差这段时间,叶荣每天晚上都会给我打电话,可是这三天一直没有电话过来,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职业习惯让夏木繁开始询问:“最后一次电话他说了些什么。”
冯晓玉想了想:“也没什么啊,就是日常的一些话。”恋爱中的男女总是有很多废话,冯晓玉根本想不起来当时都说了什么。
夏木繁提醒她:“看看你的BP机,有没有收到什么信息?”
这三天也是重案七组最忙碌的时候,说不定冯晓玉漏掉了他某些信息。
冯晓玉拿出BP机,一条一条地查看着信息,忽然叫了起来:“唉呀,还真有一条。他说父亲急病,要回老家一趟。”
夏木繁问:“他老家是不是比较偏僻,不方便打电话?”
冯晓玉点头:“是的。”
夏木繁冲她眨了眨眼睛:“那就没事,你别担心了。”
冯晓玉不好意思地笑了:“叶荣老家在瑶市一个小山村里,很偏僻,他小时候上学走路得走两个小时。如果要打电话,得到镇上去,他可能太忙了,没时间和我联系。”
这么一想,冯晓玉一扫刚才的郁闷,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走过来逗雪糕玩。
过不得多久,龚卫国、孙羡兵、虞敬三个先后结束莫家三兄弟的审讯,回到办公室里。
夏木繁问:“都交代了吗?”
龚卫国说:“交倒是都交代了,不过这三兄弟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说莫玉华根本不知情,是他们自己看不惯黄仲良华在外面生孩子,所以才出手的。”
听到这里,夏木繁有些感慨:“这三兄弟还真是一心一意为妹妹着想,可惜啊,被莫玉华利用,成为她杀人的一把刀。”
冯晓玉问:“他们为什么没有把那个的士司机杀了,你们问了没有?”
龚卫国摊开手,表情有些古怪:“啊,这个。他们说自己并不是杀人狂魔,一路上见过的人、说过话的人多了,难道个个都杀?莫老大说那个司机口才不错,和他喝酒的时候一口一个大哥的喊着,一起喝酒还挺开心的。还车的时候看司机喝得醉醺醺的,一脸老实相,觉得没有什么影响,就放过了他。”
不是杀人狂魔?
听到莫家兄弟对自己的评价,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三兄弟的认知真的是很奇怪,大概在他们心目中,妹妹能够带他们赚那么多钱,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作为回报,哥哥们为她做任何事情都是可以的。
虞敬摇了摇头:“唉!真是一群法盲。”
其他几个也应和道:“是啊,毫无道德感,视人命如草芥,为了帮妹妹出气,连杀五条人命,简直是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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