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刀想了想:“尽量往长了去请吧,最好是能请完这个学期。”
沈行衍震惊地一时都忘记电话那头的沈一刀是鬼的事了:“一个学期!她这次是去哪抓鬼, 为什么要这么长时间?”
未曾想,沈一刀叹气道:“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沈行衍:“???”
沈一刀是真不知道。
这事他自己都还纳闷又震惊着, 因为来找沈行衍给沈小棠去学校请假这事,还是沈一刀突然接到地府上级的通知。
他都不知道沈小棠什么时候居然在地府有这种关系了。
沈行衍却是越听越不放心:“你也不知道?”
昨晚亲自经历那一出之后,沈行衍才真正切身体会了鬼怪找上门来是一件多么可怖骇然的事情。
沈一刀:“其实吧, 你真的不用担心小棠这次的安全。”
沈行衍:“……”
不同的人教孩子的方式不一样,更何况对方现在还是只鬼。
沈行衍会觉得鬼很可怕, 会对此感到畏惧。但站在沈一刀的立场,他看鬼那就是在看同类,难免跟沈行衍会又不一样。
沈行衍忍了,只说道:“小棠毕竟没成年, 年纪又这么小, 还是得劳烦师父你能替她多操心一下。”
沈一刀:“我曾替她卜算了一次, 她不会出事的。”
他给沈小棠测出了否(pǐ)卦。
天地否(否卦):乾在上, 坤在下, 阴居内而阳居外,是以阴阳堵塞,不交不通, 小人势长, 君子势消。(1)
但否不一定全是坏事。
上九:倾否,先否后喜。
象曰:否终则倾, 何可长也。
起初作为主方的沈小棠会受到强硬的客方压制, 主方沈小棠会处于不利, 但闭塞到了极点终究是长久不了的。
最终物极必反, 否极泰来。
钱果果才刚恢复意识,睁开眼就瞧见黑袍男鬼正要朝着自己动手。
她吓得大喊:“小棠!”
就见着一道金色光芒从镜子里迸射而出,以一种凌厉又强势的冲劲和黑袍男鬼朝着钱果果的攻击撞碰到一起,最终险险避开钱果果,震荡到了一旁。
“哗啦”一声巨响。
房间里的桌椅摆设和连带着那一侧的门窗齐齐被震碎,惊动到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出什么事了啊?”
“好像是在这边……”
“房子怎么倒塌了?”
嘈杂的声音也在由远而近。
黑袍男鬼顾不上继续对钱果果动手,大声喝道:“都退下,谁也不准进来!”
这数百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以绝对的强威和统治去对下发号命令,一时间便忘记了他现在是借助终于合体的镜子,跨越时空来到了过去。
这个时候的他,还只是一个自出生那一刻起就被国师卜算出了“天煞孤星”,刑克六亲死八方的凶绝命格的皇子。
天煞者,克也。
孤星者,孤也。
国师还言:亡神降临,劫煞皆为祸。
按照国师的预言,原本最好的办法是要将他处死的,这样才能彻底消除将来他或会带来的灾祸。
但谁也承担不起主动进言处死刚出生皇子的惩戒,再加上他那位父皇难得的‘怜悯’,于是便下令,将还在襁褓中的他送到了皇家道观,并取道号为行善。
十分直白明显的表示,希望他能在道观里虔诚修炼,行善积德,消除前世携带在身的罪孽。
因为皇家对他的这份态度,道观里的众人也都没有真正把他当皇子去看。
面对他的喝止,众人依旧还是快速冲到了跟前来。
为首的道士呵斥道:“行善,这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人是谁,缘何会出现在你清修的房间里?”
他筹谋多年,就是想要回到过去,站到这个王朝的最高点。所以在借助镜子在穿梭回来的那一刻,黑袍男鬼的魂体就自动冲进了自己原来的身体里。
钱果果得以看清楚了黑袍男鬼的面貌,也注意到了黑袍男鬼此时一身的道服,还有冲过来的这些也是明显道士装扮的众人。
虽然钱果果还是没有弄明白眼前究竟是怎么一个情况,但她脑子灵光一闪,想到了敌人的敌人,或许就能是她的朋友。
她便连忙冲这群道士大喊:“救我!我是被他强行抓来的!他还抓了我的妹妹——”
这话一出,众人果然都用着谴责的眼神看向了黑袍男鬼。
为首的一中年道士皱眉道:“行善,陛下当初命你留在道观潜心修炼,是为让你行善积德、消除前世罪孽,你怎可行强抢民女这等恶事!”
“你还是速速交出这对姐妹,事后我才好在陛下面前为你求情。”
他说得极其正义凛然。
闻言,黑袍男鬼却是冰冷冷地看过去:“我有何错,需要你去为我求情?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哪里来的脸面为我求情?”
中年道士气急:“你,你——”
话还没说完,中年道士就被黑袍男鬼打飞在了不远处的地上,然后“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其余道士纷纷被吓一大跳,面上血色快速退却,眼神震惊又惊恐的看向黑袍男鬼。
黑袍男鬼缓慢地走到中年道士跟前,再一脚踩踏在他的胸口上。
中年道士顿觉五脏六腑犹遭重压,疼得他喘不上气,只得涨红了张脸,双手大力的拍打着黑袍男鬼的小腿。
奈何他的这点拍打力道,对黑袍男鬼来说犹如蝼蚁撼树,不自量力。
黑袍男鬼冷声再度开口:“我忍你们已经很久了。”
世上从不缺捧高踩低之辈。
所以像他这种一出生就遭受了皇帝厌弃,被丢到道观里的皇子,从小到大会遭受到的待遇可想而知。
尤其是他的母族早已经死绝了,并且还是以一个‘谋逆’的大罪,尽数死在了他那位好父皇的手中。
想到过去他在道观里所遭受过的各种白眼和虐待,黑袍男鬼踩踏在中年道士胸口上的脚便一用力。
“啊——”
中年道士发出最后一声惨叫,胸骨便被齐齐踩断,随着他的惨叫,口中喷出先是喷射出一大口鲜血,紧接着身体痉挛颤抖着又涌出了不少。
他嘴里还发出“嗬嗬嗬……”的声音,俨然已是只能出气,无法进气的濒死状态。
众道士们被这一幕吓得浑身颤抖,惊慌失措地喊着“杀人了,杀人了——”,再忙不迭的就要逃离这里。
钱果果也是头一次看到杀人的现场,脸色也变白了,下意识的就想要跟着道士们一起跑的时候,忽地脚步又顿住。
她如果跑了,沈小棠怎么办?
而就在钱果果犹豫的这一刹那,黑袍男鬼动手了。
他右手一击就将逃窜的众道士们打飞在地,哀嚎声此起彼伏,已然是没了再爬起来逃跑的力气了。
在这些哀嚎痛苦声中,黑袍男鬼看向了钱果果:“你怎么不跑了?”
钱果果没说话,眼睛盯向他一直拿在左手未曾放下的圆镜。
她虽然之前被黑袍男鬼打昏迷了,没能亲眼看到黑袍男鬼将残镜和沈小棠的生魂融合在一起,但在刚睁眼时,却是清楚的看到是这面圆镜及时的救下了她。
而从圆镜迸射出来的那道救她的亮光,钱果果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觉察到她的目光,黑袍男鬼勾唇:“你倒是敏锐。”
钱果果只觉震惊又焦急:“所以小棠真的被你装到了这面镜子里?”
那她要怎么才能救出沈小棠?
她除了跟沈小棠学了一点基础的画符,其它可什么都不会。
“哈哈哈,装到镜子里!你要这么说的话,也对。”黑袍男鬼笑道:“只不过她本来就是昆仑镜的一部分,因为一场意外被分裂成了两半。而她这一半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居然修成了人形,还投胎转世了。”
传说中,西王母曾有一面神镜——昆仑镜。
昆仑镜上携刻着太乙玄纹,除了可以沟通天界人间,最要紧的是它还有破开时空间隙的神力,跨越一切结界,更还能让携带者自由穿梭时空,去往未来或回到过去。
终于弄明白他们现在是借助昆仑镜穿梭时空,回到了黑袍男鬼的过去,钱果果只觉荒诞至极:“那小棠呢?”
小棠和那所谓的残镜融合到了一起,她还能再回来吗?
提及沈小棠,黑袍男鬼神色一变。
他看向钱果果,目露精光:“我本来想直接杀了你的,但我现在改了主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昆仑镜才刚融合,属于沈小棠的意识竟然还没有彻底消除,在他想要对钱果果动手的时候,竟然还强行脱离了他的掌控,和他对抗了起来。
这让黑袍男鬼大感不妙。
要知道这个界面的通天道已封,除了现在掌控地府的那位孽镜台的镜灵身上还有孟婆消散前转给她的神谕外,再无其它可修仙成神者。
黑袍男鬼如若想修得真正的大道,他必须还要再次依靠昆仑镜替他破开时空。
他笑道:“我不仅会留着你的命,我还会一直将你留在身边。”
钱果果看着黑袍男鬼,脑子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沈小棠和她说过的,她是她的贵人。
她突然大声道:“小棠!”
黑袍男人左手一抖,差点没让手中突然跳动起来的昆仑镜挣脱。
钱果果发现果然有用后,更是急促又大声的喊了起来:“小棠!小棠!小棠……”
在她这一声接一声的急促大喊之下,昆仑镜跳动的越来越猛烈,隐隐就要有挣脱之兆。
黑袍男鬼见状,气急败坏地就要朝着钱果果出手阻拦时,镜面上便再次迸射出一道刺眼的金光,灼烧得他手剧痛无比。
承受不住之下,他的左手下意识一松,镜子挣脱掉了。
镜子一从黑袍男鬼手中挣脱, 就直冲进钱果果的怀里。
钱果果现在确定了镜子就是沈小棠,并且沈小棠还有意识,至少她能听得到自己说的话。
钱果果便抱紧了镜子再次大喊道:“小棠, 快带我离开。”
见状,黑袍男鬼又气又怒, 当即就要施法将镜子抢夺回来。
奈何镜子的动作更快,只见它迸射出一道金光,然后包裹住钱果果, 化作一道流星直冲向天际,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啊啊啊——”
“回来!快给我回来!”
黑袍男鬼一下大受刺激, 气急暴躁地冲着镜子飞走的方向火速奋力追去。
可莫说是追到,他连踪迹都寻不到了。
昆仑镜是上古神器,如若能彻底发挥出它的神力,是可以镜为门, 须臾间便可破开时空间隙, 穿梭古今。
只是想要使用昆仑镜, 同样也需要强大的力量, 而黑袍男鬼从得到残镜的那一刻起, 就在研究开启昆仑镜穿梭时空的诀窍,甚至他这数百年积蓄的力量暂时也只够开启一次。
想到这里,黑袍男鬼逐渐冷静下来。
因为就算昆仑镜还有沈小棠残存的意识在, 可别忘了, 钱果果只是个普通人。
她连玄门术法都不会,拿什么去开启昆仑镜穿梭时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只要钱果果无法开启昆仑镜, 破开时空间隙离开这里, 黑袍男鬼就有办法将她快速找出来。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 还是先尽快掌控这个王朝。
七日后。
用淤泥混着碳灰抹黑了全身的钱果果, 脏兮兮地裹着一身好不容易才弄来的破烂粗布麻衣,蹲在一家名为悦来客栈的门口。
“叮当”,两声脆响。
是一位正准备进店的女客看钱果果可怜,随手丢了两枚枚铜钱给她。
钱果果快速地将散落在地上的两枚铜钱捡了起来,然后冲着女客“啊啊”两声,表示感激之情。
她不是不能说话,而是在故作哑巴。
在这个名为永安的异时空,像钱果果这种没有户籍,凭空出现的人,还是个年轻的女性,危险性可想而知。
更何况,还有黑袍男鬼这个巨大隐患在。
钱果果继续蹲了会,正犹豫着要不要拿着刚乞讨来的两枚铜钱,去给自己买三个菜包子吃。
是菜,不是肉,也不是馒头。
这时代的肉值钱,菜是最不值钱的,所以肉包子比馒头贵,馒头比菜包子贵。
譬如馒头一文钱一个,菜包子可以两文钱三个。
而就在钱果果决定好去买菜包子填饱肚子时,忽地就见着街道行走的百姓忽然神色慌乱的往两侧避开。
“退避!退避!速速退避——”
一群官兵佩戴着大刀,气势汹汹地从远处走了过来。
“怎么又出事了?”有正准备进客栈的客人停驻在钱果果身旁,看着离去的官兵们愤慨不平地道:“肯定又是那位五殿下,这次又是哪一家?”
刚才那群官兵们是去抄家的。
自从七天前,永安帝突然召见了那位曾被国师预言“亡神降临,结煞皆为祸”,自此便送去皇家道观修行的五殿下后,不知怎地态度大变。
永安帝一反常态的信重起了那位五殿下,凡事皆听他所言,按他命令行事。
并且对于朝中弹劾五殿下的大臣们,永安帝轻则呵斥贬谪或罢官,重则下令入狱,甚至是抄家。
一时间,众人无不畏惧,噤若寒蝉起来。
同伴便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王兄,祸从口出,勿要再说。若是被有心人听见了,恐惹大祸上身。”
王兄脸色越发难看,但到底还是住了口。
钱果果在两人进去了客栈后,这才重新起身去往旁边的包子铺。
她清楚地知道刚才两人口中的五殿下,就是黑袍男鬼。
也正是如此,钱果果才不敢把自己的真面目露出来,每日扮做乞丐乞讨,一来是为了躲避被黑袍男鬼追查到,二来也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外界信息。
从这些天的发展情况来看,黑袍男鬼借助他原来身份上的天然优势,又控制这个封建王朝的最高统治者,以最快的速度在排除异己,最终达到他彻底掌控整个王朝的目的。
而黑袍男鬼掌控的权利越大,钱果果将会面临的危机也就越大。
她必须尽快想办法。
当天,一身乞丐装扮的钱果果离开了乞讨多日的悦来客栈,再一次朝着她打探到的国师府邸赶去。
国师潜心修道,时常会行闭关之事。
若非如此,这位天煞孤星命的五殿下脱离道观,站到皇朝之上之初时,国师必然不会毫无动静。
钱果果也并不确定那位国师真的能有办法对付黑袍男鬼,但只冲着是他当初给黑袍男鬼做的天煞孤星命格和预言,依照黑袍男鬼的记仇小心眼和狠辣手段,就注定他们只会站在对立场。
还是那句话,敌人的敌人,或许就是最佳的盟友。
为了不被黑袍男鬼派出来搜查她的爪牙察觉,钱果果在之前的七天里,她就只能每天过来国师府邸前偷偷地打探一次情况。
只是显然盯上了国师的并不止钱果果一人。
当她如前几次一样慢慢乞讨过去,刚抵达国师门前时,又瞧见一大队佩刀官兵,气势汹汹的将国师府包围了起来。
国师的大弟子接待的官兵,皱眉道:“师傅尚在闭关……”
这会领兵来的人已然只听从那位五殿下,极为强硬地道:“天子有令,岂敢不从?”
过往永安皇朝上下皆敬重国师,是从未有过强迫之举。
大弟子气急。
但他又不敢真的与皇权直接对抗,也无从对抗。
过了好一会。
钱果果终于瞧见了那位国师,但却是在他被强行从闭关中唤出来,然后在一群官兵们的押解着出门时,远远地瞧上了一眼。
她还不敢多看。
怕注视的太久,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暴露出来了。
钱果果回到破庙中。
住在这庙里的当然不止她一个人,还有一群真正的乞讨者。
也是来这里当了乞丐后,钱果果才知道原来乞丐也是有势力范围的,像她这种骤然出现的,最初便少不了被欺负和剥削。
只是钱果果好歹吃了沈小棠供给的几个月魂力转换的动物,又在沈小棠的教授下,浅浅地懂得了一些入门的修炼。
于是凭借着那点点灵力,钱果果打趴了这一众乞丐,获得了单身入住破庙的权利。
这会,乞丐们在看到钱果果一手拎着只抓来的野兔子,一手提着捆柴火回来时,还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
钱果果回到自己的草堆旁,把柴火架起来,再抬头冲最近的乞丐开口道:“那个,借一下火。”
对方忙不迭的抽出一根燃烧的最旺盛的火棍,讨好地递给钱果果。
点燃好柴火。
钱果果取着暖,脑子里一直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国师被带去了皇宫。
他这一去,大概率就只有两个结果。
要么国师能打赢黑袍男鬼,要么就是黑袍男鬼打赢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