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他人提醒，蝙蝠侠也不打算放过真相，他黑色的高大身躯走到艾彼前方，像雕像般危险地倾倒：
“告诉我你都知道什么。”
蝙蝠侠比艾彼想象得更加紧张韦恩，但她身体没有向后退避，只是嘴上避而不答：“我只知道，把约名模的钱分出来一点提高安保水平，对他的身心健康会相当有益。”
两人在视线中交换意志，没有人愿意后退一步。
“他会得到保护的。”最后，蝙蝠侠用一种下结论般的语气说。
他有一个即便在说话也会下沉的嘴角。
不知道蝙蝠侠有没有意识到最近两个人之间的良性竞争，艾彼思忖着。他没提，而且看起来也完全没有合作的态度，简直把“这件事你不要插手”写在了脸上。
出于对韦恩先生的人身安全着想，艾彼是觉得两个人同时保护要比一个人好，但如果一定要一个人，那当然是自己最好。
“你想合作还是？”艾彼挑眉，继续表现出一种自己做主的态度。
她听不到蝙蝠耳麦中的声音，那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牛津腔：「试试用请这个字，看在她是一位女士的份上。」
蝙蝠侠抿了抿唇，视线直扫艾彼：“我在请你不要和他产生任何关系。”
他把请求说得像是威胁。
这次见面自然不欢而散。
艾彼有种预感，不管她做什么，蝙蝠侠都有自己的一套计划，并且不管她做什么，都无法改变他的态度。以免两个人不成朋友反成仇，她决定还是不要说太多。
而蝙蝠侠，他其实有充足的理由要求艾彼离布鲁斯·韦恩远一点，这个理由就在他的面具之下。
但那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为了守护这个秘密，他在发现艾彼开始跟踪布鲁斯·韦恩之后，前来试探，而艾彼显然并非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而采取行动，试探的结果比他想得好很多。
“如果你在说你即将陷入危险这件事是一个好结果的话，那我可能要对你有……些许不敬之语了，老爷。”
英式管家，韦恩庄园唯一的年长者，布鲁斯·韦恩从小到大的监护人兼蝙蝠侠的后勤，阿尔福雷德·潘尼沃斯说。
蝙蝠侠，同时也是布鲁斯·韦恩本人，正坐在韦恩庄园的餐桌上解决自己的午饭。
“你怎么还在摆弄那朵花，阿福？”布鲁斯聪明地调转话题，避免陷入总是无端迫害布鲁斯·韦恩的道德低地。
管家手中拿着一块丝绒布，精心擦拭着一个有着木质底座，倒扣其上的玻璃器皿。拱形透明圆柱中，是一朵开得不怎么规则的白色洋甘菊。
“你说的没错，老爷，”阿福眯起眼睛，透过玻璃的反光看着里面的花朵，“如果这是从我的花园摘出的花，我得说它毫无打理的必要。”
他将童话式的摆设放回桌面，轻轻向布鲁斯的方向推了一推。
“我尝试让它焕发生机，也尝试等待它自然凋零，但是两者都毫无结果。”
他若有所思地告诉布鲁斯。
这朵花是便士一率先发现的，布鲁斯——或者说蝙蝠侠——当天的行程是去仓库的会议现场给予威慑。但便士一在更早的时候，发现了这支不合时宜的花。
因此，鲜少真的坐在椅子里辅助叛逆老爷的年长管家，难得全程关注了事情发展。
“就连毒藤女也做不到这点。”他提醒道。
无根之花，无一丝凋零。
布鲁斯早就将花瓣的每一处纹路都看过，深知管家所说完全符合事实：“但你不觉得有点矛盾？这种能力却用在……这么普通的花上。”
白色洋甘菊，是一种生命力很强，在高纬度地区的路边常见的野花。金色的花蕊像一个小小的太阳，最喜欢光照，不耐潮湿，绝不是哥谭本地的产物。
管家沉思了一会，超能力就像魔法，这并不是一件魔法器物，它被随手插在路边，而如果这是魔法的结果，那它就是想象力的结晶……
“也许对于它的主人来说，这就是她最熟悉的花朵。”
没有那么鲜艳、没有那么美丽，但是随处可见，所以随处可得。
当艳丽的花朵刚刚绽放，花瓣犹如丝绸，水分饱满得像是婴儿的脸颊。人们大可以想象这份美丽，但通常当他们在花店看到“新鲜的花卉”时，其实只是看到了“足够”新鲜的花卉。
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花农、或者拥有一座花园、或者可以直机空运。
也许她甚至，连花店也没有去过。
布鲁斯舀了舀盘子里的浓汤。哥谭市的每一个超能力者都值得一个单独的文件夹，而她，这个在子弹孔上插洋甘菊的人，行事比很多同类都要柔软。
她用奇怪的能力激发帮派的内斗，在烟雾弹里精准点掉带领者的手脚关节；她不蒙面，行事无拘无束，又问心无愧。
布鲁斯对这件事的感受变得有些复杂，就好像坏人另有其人似的。虽然这只是一种隐约的、迟钝的感觉，但似乎让面前的汤没那么香了……
“想想几年前，我还以为你会是很受女人欢迎的那类男性，我真是错得离谱。”看着布鲁斯毫无表情、不肯透露半分内心情绪的脸，管家莫名发出这样的感叹。
阿尔福雷德对布鲁斯交友策略的抨击已经持续了很多年，虽然但是，布鲁斯直到现在还是不太能抓住要点。
他短暂地露出迷茫的眼神：“我是啊。”
布鲁斯·韦恩哎，从来不缺女伴的布鲁斯·韦恩哎，他完全不懂阿福在说什么。
“哦？是吗？”管家笔直地站在桌边，语气却曲折迂回，“不如我们来打个赌，老爷。下次您见到昨晚那位小姐的时候，只要她能笑着跟你说话，就算你赢了。”
他从一侧的口袋里哪掏出一张崭新的五美金，押在洋甘菊摆件下。
布鲁斯身上没有钱，他顿了一顿，只能单凭气势把吃空了的银盘往前一推——
是时候纠正阿福的认知了！
「我没想到您的争强好胜会用到这方面。」耳麦里的声音略显无奈。
“你只说了下次见面, 没说用哪种身份。”布鲁斯嘴唇几乎不动，小声密语。
既然有人瞄准了布鲁斯·韦恩，那他天候待命, 不断露出破绽, 说不定能提前钓出阴影里的鱼。
今晚只是一场普通的宴会，布鲁斯也带上了隐形耳麦。
他迈出车门, 锃亮的皮鞋踩上红毯。抬头时，自然地露出花枝招展的笑容，引来一阵光芒闪烁。
那是万千颜控梦中的笑容，哥谭市行走的形象代言人，纸醉金迷世界的活体招牌。脸、身材、甚至那个毫无攻击性只知玩乐的大脑, 都在全方位地散发着吸引力。
[对, 完全不算作弊，很高兴看见你运用自己的智慧，老爷。]
布鲁斯抬手打着招呼，给了每一个镜头一次抓拍正面的机会。
他当然知道阿福的不满源自于哪, 布鲁斯·韦恩是一个虚假的形象, 完全无助于他的交友状况。
说实话，他对于这样的扮演游戏也有点厌烦了。但它的效果实在是好, 好到就算是蝙蝠洞被发现位于韦恩庄园底下，也会被认为是蝙蝠侠利用了布鲁斯·韦恩的程度。
而保护自己的真实身份，在义警生涯中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他身侧的人很少, 但却是他所拥有的一切。
布鲁斯进入宴会厅之前, 被门童低声叫住指了另一个方向。
半圆大阶梯的侧面，光海的背后, 闪光灯无法到达的地方, 一位女性警官看似正在巡视, 脚步却几乎分毫未动。
这可倒是不用费功夫了，布鲁斯想。他本来还在寻找机会去见见这位善于工作、热衷兼职的自告奋勇的保护者，没想到对方率先联络上了自己。
艾彼今天的工作从下午正式开始。
市政厅举办一场晚宴，培训营的学员都是砖，哪里有活哪里搬。他们负责检查街道，维持周边秩序。
艾彼提前收买了门童，让他告诉布鲁斯·韦恩台阶下有人找他。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这位平亿近人、无忧无虑的大富翁，看到自己眼前一亮，很快便迈下台阶向自己走来。
“我怎么会完全不知道有这样一位女士想见我，”他在艾彼的制服上流连忘返，“你应该直接跟戈登局长要我的电话！他们都知道我绝对不会拒绝你！。”
……艾彼完全没能跟上他的思路。
谁会找自己的顶头上司要全市首富的电话啊！
这种事情写到致富鸡汤里都会被人唾弃的好吗！
“所以，”他的眼睛闪亮亮的，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艾彼近前，“有什么我能为你效劳的吗？”
这位先生至少很懂得开门见山，艾彼想，省了她不少口舌。
“我观察到你没有带保镖，韦恩先生。”
韦恩先生微微抬起他精致帅气的脸，露出一抹微笑。
“我不需要额外的保护，尤其是还有像你这样敬业的警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天之骄子此时低垂着眼眸巧意放电，显然对采取这个角度释放魅力驾轻就熟，导致艾彼用尽全力才勉强稳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很遗憾，我收到线报，似乎有人打算对你不利。所以，韦恩先生……”
花花公子的手已经搭在了她的腰间，在腰带上缓缓摸过一圈。
——似乎韦恩先生对于陌生人初次见面的社交距离有着与常人完全不同的定义。
艾彼的太阳穴难以自制地抽了抽，下一秒，她伸手挡在他的胸口，一手摸上腰间的枪套，一副警告对方不要试图袭警的样子。
“……请、你、多多保重！”
布鲁斯眨了眨眼，很懂事地收回了手。
“当然，我还得在慈善晚会上花至少五十万出去呢。”
艾彼一边对他的识时务感到欣慰，一边又在听到数字时忍不住腹诽。
花钱对他倒像是个不得不做的任务。
命运截然相反的攒钱打工人内心泪目。
艾彼本移开了视线，以为两人的距离会自然地拉开，谁知布鲁斯背过手去，下巴却凑近到她耳边：“也许你愿意等到晚宴结束后？”
他的气声划过耳朵。
“到那时你可以随意逮捕我。”
“不必了，”艾彼像国际象棋一样笔直退后一格，看向布鲁斯的眼神清明如常，强调道，“我打算按点下班。”
布鲁斯·韦恩耸了耸肩：“好吧，那就谢谢你特意来提醒我，希望我的葬礼能让你哭泣，……女士？”
布鲁斯的某个词似乎触动了她，艾彼眼波微动，和气地向他答复：“艾彼。”
“艾彼。”他重复，随后伸出手，正式自我介绍，“布鲁斯·韦恩。”
两人友好地握了手，布鲁斯手掌微凉的触感令她微微吃惊，但如今夜色降临，气温确实很低，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布鲁斯·韦恩回到了温暖明亮的宴会厅。
【C级任务：保护布鲁斯·韦恩已完成。当前剩余点数200点。】
系统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
【？】艾彼莫名其妙。
又出BUG了？不对，系统不会犯同一个错误两次。
她做什么了？她就是……提醒了一下布鲁斯·韦恩本人……
看来他听进去了。
艾彼眯了眯眼，这个人，简单但不通透。
她没想到，仅仅是一句善意的提醒，就能够让他规避既定的危险。他身上的能量远比常人以为的要大。
几步之外，宴会厅落地窗传出笑声，艾彼远远看着人们觥筹交错，分不清任何人的面孔。
她转身回到巡逻路线。
其实，这也并不是没有前兆。
撇开他奢靡的生活和毫无边界感的行事作风，他的那种孩童般的任性，带着一种目标清晰、势在必得的感觉。
把那些花边新闻汇总一下，她本来觉得这个人要么很不靠谱，要么就是在用行为艺术讽刺豪绅。
但经过面对面的交流，他分明是个情商很高的人，总是能够引导她说出最想说的话。
豁达、真诚，有些不着边际但分得清轻重缓急。
虽然任务完成了，但艾彼总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好像忽视了什么。
避开人群，布鲁斯·韦恩脱下薄如蝉翼的指纹收集手套。
“她看起来是认真的。”他同空气耳语道。
「我正在进行调查。」阿福回答，「顺便，别忘了我的五美金，老爷，谢谢你为我的退休金做的贡献。」
她也不是那么油盐不进……布鲁斯想，愁眉苦脸地看着眼前凑不出一块现金的人群，他要从哪变出五美金？
当天晚上，布鲁斯顺利的从账户里划走了五十万，完成了公司交代的宣传任务，把拍来的好莱坞女星的纯金戒指送给门童，在门童皱皱巴巴的一沓现金中抽走五美金。
艾彼永远不会想到，自己的送出去的钱，最终落入了韦恩庄园管家的口袋。
阿福捏着现金的一角，不置可否地放在烫衣板上，决定有空再用熨斗高温杀菌，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发现了一些东西，”阿福说着，点开了手机上的文件，“这是从两天前、已经被销毁的监控文件中恢复的音频。”
「……到沙漠中？我们要怎么活着……三天……会有……就可以了。」
里面是两个人在对话。
排除大量杂音，布鲁斯分辨出他们的原始语句，显然有人收买了他的私人飞机驾驶员，想要让他迫降在沙漠中。
而他确实在一周后有一个穿越沙漠前往迪拜的行程。
“他并不打算借机除掉我。”布鲁斯思索道，“或者这只是阴谋的一部分。”
对机长说安全的那部分，在无人处做杀害的另一部分。
“也许他知道他做不到。”阿福评价着幕后主使，随后他语调升高了一点，以提起布鲁斯的注意，“你觉得他知道你的双重身份吗？”
布鲁斯的眸色暗了下来。
“现在我们知道了他会‘怎么做’，接下来就该想想他‘为什么’这么做。”
两人边走进蝙蝠洞，边讨论。
阿福：“如果对象是布鲁斯·韦恩，那么目标也许是股价？如果对象是那一位，也许一场谋划已久的暴动？”
阿福口中的“那一位”，正解开西装外扣坐在蝙蝠电脑前。
阿福的猜测不无道理，但是，在沙漠拖住他三天，三天后会有飞机专门去接他们，这种手段太温和了。
有一种先兵后礼的虚伪感，不像是阿卡姆那群人的风格。
布鲁斯在蝙蝠电脑前放上两样东西，手套上的指纹被录入，一枚子弹也被放在检测仪上。
布鲁斯以摸暗牌的手法摸过一遍艾彼的腰带，没有找到魔法道具或者次元口袋，只有这个警方统一使用的子弹，可以和攻击□□的子弹做对比。
结果很快出来，没有任何特殊印记，只是非常普通的子弹。
弹球在失去动力后消失了，那两只鸡也不见了，其他的都是普通的子弹，就像这一枚一样。
布鲁斯把得到的所有信息都记录在蝙蝠电脑的新建文件夹里。
“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阿福问。
“嗯？”盯着文档的布鲁斯很快切换思维，想起他们本来在讨论什么事，“我打算将计就计。”
“意思是？”阿福向他确认。
“有人想让我被困在沙漠？既然这样，就给布鲁斯·韦恩放个假吧。机长能被他们收买，就能被我们收买。”
对方会不会派救援不一定，但他肯定会派救援。
打一份工赚三分钱，驾驶员一个人在沙漠之中等待救援的时候一定会感动到哭吧？
“那蝙蝠侠呢？”阿福接着问。
“蝙蝠侠也休假，”布鲁斯笑着说，就好像他真的有假可休似的，随后面色一整，“同时，他也要随时待命。”
阿福摇了摇头，看着显而易见情绪高涨起来的布鲁斯，感到无可奈何。
布鲁斯从不畏惧危险，但阿福知道，这并不是因为勇气，而是因为他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8岁之后的每一天，他都觉得自己本该死在那条小巷里。
电子屏幕上不断切换着各式文档，比闪光灯要暗淡得多的光线，却被布鲁斯认真收进眼眸之中。他多线并行，将一个个情报梳理清楚。
布鲁斯·韦恩会在收到警告后好好待在家里，那位艾彼警官应该能放下心了。
问题在于，她如何先自己一步知晓？
布鲁斯敲下最后一行字。
一周后, 布鲁斯·韦恩如约失踪。
消息很快被报纸传开，周一，韦恩集团的股价略微波动了一下, 迅速回到常态。
这位韦恩集团的董事长对集团的影响力实在是非常有限, 听说他最善于做的工作是在股东大会上睡觉。
有资历的股东常常把他的“不插嘴”当作优点大夸特夸，因为见证过他刚回归时, 开辟了一条无用且费钱的武器生产线造成股价大跌的黑历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