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一手托着腮，一手颓废地向旁边平摊。
「更不用说我和艾彼了，我猜他巴不得对我这么做，只是还没找到借口。」
艾彼张了张嘴，正想让他先别陷入焦虑自寻烦恼，谁知下一秒，托尼突然激愤地一拍桌子。
「而且你猜怎么着？他自己也知道这种行为不好！哥谭的罪犯们被隐藏起来了，没有审判、没有通告！因为超人对自己做的事感到羞愧！他不敢告诉别人，直到他摘下虚伪的面具！」
他说到了点上，在他们看来，这正是超人改变的第一步，在他明知道是错的还要去做时……在他终于拿出了底牌，而不再觉得自己掌控一切有任何不妥时。
卢瑟挑高了眉毛，少见地陷入了深思。
而蝙蝠侠一直以来都为哥谭的高能罪犯们忧心忡忡，他并不觉得这些精神患者不可以被治疗，阿卡姆自己就在使用一线新药。
但超人，是明知故做。
对于他来说，消除额叶，也许正是他惩罚他们的方法，剥夺他们的个性，清除他们的“理想”，让他们终日无所事事……
一幅哥谭罪犯们眼中最可怕的图景，一幅可以给超人自己带来无限安慰的和谐画面。
“他没有不告诉任何人。”
一个声音轻轻地反驳道。
卢瑟和蝙蝠侠都抬眼看向艾彼，托尼立刻不信地反问：「是吗？他告诉过谁？」
艾彼给了他一个眼神。
“你，他告诉了你。”蝙蝠侠看着她说，意识到艾彼比他想得要更深入。
「……所以你在他公布之前，就知道烧额叶这件事。」托尼面无表情地重复道。
艾彼点点头。
「莱克斯卢瑟你报告里写的都是狗屎！」
托尼愤而看向卢瑟，作为反抗军安插在正义联盟的间谍，他的情报竟然落后了艾彼“一百年”！
「我试过了！」卢瑟立刻维护自己的间谍能力，自大的钢铁侠一直是他的眼中钉，「你知道要不惹他怀疑有多难吗！哦，你当然轻松，坐在这里指点江山……」
与他们的吵闹相比，蝙蝠侠显得很安静。
艾彼知道，他在据此修正自己对超人的看法。
是不一样的，真正的超人，和他们误解的，现在的超人。
艾彼对那一天依然历历在目。
超人带着她降落，小岛上的花园仿佛耶和华的伊甸园，无欲无求的莉莉丝从未想过逃跑，被圈禁的恶魔不再故意使坏……他们变成了艾彼从未想过的样子。
而他……对此感到骄傲，和真诚的开心。
阳光下的笑容在记忆中缓缓消散，艾彼抬起眼，看向沉默的蝙蝠侠。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我也知道你们都看到了符合你们担心的证据，但他不是那样的……他不会以别人的痛苦为自己的快乐。”
蝙蝠侠在艾彼的注视下，缓缓踱步到蝙蝠电脑前。
“他有一些天真，认为所有疾病都能找到解药，所有错误都能得到修正，人们只要跟随他，就能够得到一个公平正义的未来……但他在统治期间，绝没有享受当一个暴君。”
蝙蝠侠的手指轻轻划过已经被磨损的看不见字母的键盘。
他的指下，曾流出过无数针对超人的计划，都被他在这里备份保存，但他没有写下过任何一个可以杀死超人的计划，因为他要小心，自己的计划意外泄露后被人所利用。
但在他心里，杀死超人，并不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
艾彼的声音正在揭下他心口的疤。
“如果仅仅是为了私欲，为什么他没有在杀死小丑后停止呢？”艾彼说。
——她在问，超人应该像她一样，在小丑死去的时候感到快慰，在小丑死去之后，感到最大的问题已经解决。
尤其是在他亲手杀了小丑之后。
为什么，超人没有像她一样。
因为超人在寻找一个“再也不会出现小丑”的世界，而不仅仅是一个“没有小丑”的世界。
艾彼的疑问，使卢瑟和托尼也安静下来。
“因为驱使他的……恰恰是……”蝙蝠侠低声地说。
答案很明显了。
艾彼轻柔地说道：“他那想要帮助他人的心。”
“一个无私的，暴君。”蝙蝠侠叹息。
克拉克，那个最好的克拉克……还在。
蝙蝠侠百感交集，某种一直在试图侵吞他的阴影、拖滞他的泥泞轰然倒塌。无数备份计划、各种忧心焦虑，全部塌缩成了一个点。
在他脑海中绽放阳光。
“我们要给他第二次机会。”蝙蝠侠抬头说，“就像所有其他罪犯那样，他值得一个‘第二次的机会’。“
卢瑟轻轻吸了口气：“他的罪行是史无前例的……”
“等等，史无前例？”托尼掏掏耳朵，“希特勒有话要说。”
不知是改变了想法，还是单纯的“卢瑟支持的我都反对”，托尼看了一眼艾彼，补充道：“没有说红披风是希特勒的意思。”
“你们在此时对他放软，只会为自己挖掘坟墓。”卢瑟冷冷地说道，“告诉我，蝙蝠侠，你要怎么打败一个你不想打败的家伙？”
托尼翻转手指，等着自己刚加入没多久的反抗组织领袖的表态。
希望今天不是来吃散伙饭的，虽然，其实也无所谓？
蝙蝠侠还没对这番质疑做出反驳，就听见一个声音落于一旁，帮他挡住了莱克斯·卢瑟的针对。
艾彼在旁边说道：“即便他不想，也还有我想。”
艾彼看着卢瑟摇摇头，对他笑道：“你不要以为我们是失去了决心，卢瑟。不，如果超人真的丧失了人性，蝙蝠侠可能不会杀他，但我会。”
她的话掷地有声，用词清楚到不可能被听错的地步，卢瑟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托尼更是吓得突然不再敢动。
并不是艾彼此时的表情有多么可怕……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她说得如同稀松平常，才令他们感到惊讶。
“我并不是没有犹豫，”艾彼浅浅地自白道，“我也害怕投身于超人军会让超人直接自暴自弃，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我知道他心中仍然怀有希望。”
她摊开手，机线缝制的超人军徽记呈现在三人眼前。
“我随时都可以回去，说实话。但我不会在他意识到自己走得太远前回去，这是我的选择。”
她的手将布制徽章捏紧，放回能无限保存物质的系统空间。
她身负使命，系统要求她完成主线任务。但作为她个人，她也不能在与超人为伍了这么多年后，在他陷落之时，只是像没看见一样走开。
她有自己的责任要背负，在这个世界。
蝙蝠侠深深地看着她。
“让我们忘记小丑吧，蝙蝠侠。”艾彼对他微笑道，“他也许开始了这一切，但选择继续的，是超人。”
“是他那颗一直以来都想要帮助别人的心。”
艾彼轻声告诉他。
超人没有变成小丑。
他的好是自己的，他的坏也是自己的。
他使用着自己的力量去塑造世界，而他们全部团结在一起，才有可能产生新的力量与其抗衡。
让他听见他们的声音。
让他看到世界在他手指间滴落的泥泞。
小丑？小丑根本没有赢。
他太过失败，以至于只能放弃蝙蝠侠，选择超人。
这个局是他强迫他们开始的，但绝不会如他所愿一直继续。
因为他已经死了。
因为他留下了自己无法打败的解局人——蝙蝠侠。
死去的人是无法再说话的，而活着的人，仍然可以互相理解。
“好吧。”卢瑟看着艾彼，勉强接受道，“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执行力的人之一，我无法像X教授那样看到你的想法，但我目前相信你。”
艾彼向他尊重地点点头，随后看向蝙蝠侠。
蝙蝠侠欲言又止，最终叹息道：“如果超人知道你这么说，他会伤心的。”
“但他也会知道，他在我心中从未变过。”艾彼微笑。
她回头，看向钢铁侠。
托尼见她望过来，不自觉地眼神游移，挠了挠下巴，像个勉强接受朋友为自己点了并不喜欢的套餐的人一样，为了避免尴尬而擦了擦空无一物的桌子。
“我们不是要讨论怎么解决电力问题来着？”他小声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并不存在的手表。
“你们竟然让托尼·斯塔克等这么久！”
艾彼笑了一下, 点点头：“是啊，让我们开始正事吧。”
母盒启动需要电力，而一年半对于他们是一个过长的时间, 如今的形势, 让他们必须要想出办法，缩短准备时间。
「斯塔克集团的清洁能源不能运给我们。」卢瑟陈述道, 他一半是为了给艾彼讲解目前的情况，一半是想向斯塔克确认这个事实。
「不行，」托尼遗憾地说，「钯能源已经被超人标记了，他比我还清楚每一块反应炉的位置, 幸好之前我们没有擅自动作, 否则现在一定已经曝光了基地的位置。」
他曾经是这个问题的最佳解决方案，但是超人没有给他们机会。如果让托尼来说，他会说那是因为他太强了，一直被超人忌惮, 才会导致自己不能大显身手。
他已经在着手研究新的能源以及新的元素, 希望能绕过超人的封锁。
“你那边如何？卢瑟。”蝙蝠侠问道。
卢瑟的投影同样遗憾地摊了摊手：「我的研究遇到了瓶颈。能产生大量能量的设备安全性不稳定，能稳定运行的设备无法瞬间产生大量能量, 我还需要一些时间继续研究，至少要能把它们安装到我的‘反超人装甲’上。」
托尼竖起起一根手指让他等等：「‘你的’反超人装甲？」
「是啊，怎么了？」卢瑟抱臂看着托尼的屏幕, 「你该不会想说你已经注册了装甲的专利吧？」
「没有, 当然没有——」托尼夸张地拖着长音，「但某人显然是从某个超级英雄身上发现了启示——」
「某人没有从任何超级英雄身上发现启示。」卢瑟凉凉地说, 「别陷入幻想, 托尼·没有战甲就什么都不是·斯塔克。」
「你最好收回这句话……」「我不收回任何话……」
艾彼不知道蝙蝠侠现在是什么心情。
他在接受这两个人为盟友的时候有没有预知到这样的场景。
我们需要一个关于课堂纪律的预案蝙蝠侠！
看到艾彼的目光, 成年许久的蝙蝠侠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拉入了小学生论战现场，他没有费心强调课堂纪律，而是直接伸出手指按下键盘上的两个按钮。
现在，左右两边都静音了。
依靠基地来中转联系的卢瑟和托尼只能大眼瞪小眼。
一个立体，一个平面，艾彼得说这是非常前卫的一幅画面。如果两位首富愿意的话，他们能移山填海、改变历史，但他们宁愿吵架。
很前卫，某种葛朗台无法理解的行为艺术。
艾彼想了想，从系统空间里掏出纸笔。
她在系统的帮助下复现出了一个设计图。
这是当时，第六个世界战争初定时，倾全国之力建设最尖端武器的其中一个方案。她们想要的是比核武器更厉害的武器，能够不伤及自己，而全歼敌人，以此来震慑所有意图掀起新战争的投机分子。
轨道炮是她最终择定的方案，但那并不是因为轨道炮比眼前这个方案好，而是因为它研发成功的几率更大。
但现在，她面前有两个、不，三个天才，也许他们能够理解这个设计图的精妙之处。
艾彼直起身，展开半人高的设计图：“这是一个被称作太阳炉的能源装置，也许能帮你们启发更多设计？”
装甲的动力装置确实是一个难题，当卢瑟提到自己研发的能源要至少能在装甲上使用时，艾彼就突然想到了这个旧方案。
“太阳炉是在重粒子蒸发时，能利用其中的阳电子和光子来产生可以媲美太阳的能量的反应装置，理论上启动非常迅速，关闭也不用外界机器的帮助。”
她把图纸放到三人眼前。
“但是光子能产生能量只是一种理论上存在的计算，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实现，可以先看看。”
卢瑟和托尼同时停止了争吵。不论艾彼拿出了什么，至少她拿出了切实的东西，比对面某个自负的呆瓜要好多了！这么想着，他们同时看向设计图……
那是一份完整的，拥有各项数值与公式，整套机械设计与理论制造方法的设计图，艾彼是怎么得到这份设计图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确实很有帮助！
「把设计图给我！」卢瑟看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时就抢先说，「我可以实现它！」
艾彼于是将设计图推向他的方向，卢瑟投影拿过了自己的超算终端，开始对数据进行验证。
托尼刚张了张嘴，就被卢瑟完全抢了话头，他本来想夸赞一番这个设计的创造者，没想到那个狡猾的商人直接就拦下了设计图。
这就是莱克斯·卢瑟，哼，所有人都说他是发明家，托尼倒觉得他在做生意上比在发明上要“跑得快”得多！
卢瑟的超算很快验证了结果，所有公式计算无误。
「我会在自己的实验室和基地仓库同时进行制造。」卢瑟转身对蝙蝠侠说，「我的虚拟影像会和电子手臂同步，给我空间与时间，我要造出这个太阳炉。」
说话的同时，一个可以移动的电子手臂就停进了卢瑟的虚拟影像之中，卢瑟将五指合合拢，电子手臂也略微延迟地五指合合拢。
就像一个异地分身，卢瑟的所有动作都会同步到反抗军基地，因此，他可以同时制造两个太阳炉。
他看起来已经沉浸到了这个过程中，立刻就着手开始工作，艾彼略微有些吃惊地给他让开地方，蝙蝠侠也默默走到她身边。
看起来，这场会议在卢瑟完成对太阳炉的制造后就会有结果。
「鸡蛋不能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托尼看着忙碌起来的卢瑟说道，「我会继续自己的研究，你们在这里帮他就好。」
说完，他也快速下了线，显然是也即将沉浸在自己的研究里。这些科学家、发明家……在工作上都有股“疯”劲。
艾彼目瞪口呆，眼看着会议突然变成了机械制造现场。
她不太能帮得上忙……说实话。
这项方案在她的另一个世界里是一个需要倾举国之力才能建设出来的方案，否则她也不会只能在各个方案中只选择一个进行落地，但是看卢瑟的样子，他似乎打算一个人做一整个国家队的活……
数台大型机械被揭开防尘布，时隔数月开启电源，低鸣般的嗡嗡声从地面传到脚底，又被吸音材料吸收，机械臂、切割机以及各种各样的材料慢慢聚集在一起……
蝙蝠侠摘下了披风和蝙蝠面具，默默拿上工具走向机床。
这是艾彼第一次看到身穿蝙蝠制服，却露出了本来样貌的布鲁斯，她心底仍有一些震惊，但布鲁斯自然到没有任何特殊的表现。
他就是蝙蝠侠，蝙蝠侠就是他。
布鲁斯再次戴上面具，却是戴的焊工面罩。
“最好不要直视，”他在动手前侧头提醒艾彼，“你可以先去休息。”
“……不，”艾彼摇摇头，掩饰自己的惊讶，走上前去，“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两个人和卢瑟的投影忙碌了近半月之久。
手搓太阳炉并非是一个笑话，直到艾彼经历过的最未来的世界为止，飞机、赛车、还有一部分除了研究者本人根本没人用的科研设备等等，都仍然来自于手工，只不过此时的手工已经不再需要自己量米、自己切割了。
一切都有机器代劳，甚至可以直接立体打印。
两个“门内汉”和一个动手能力比较强的组装者，三人将制造时间压缩到了半个月之内，太阳炉已初具雏形。
太阳炉是一种“半永动机”。相比于托尼的钯元素能量炉来说，它有着更大的体积和更大的输出功率，用于卢瑟的装甲是绰绰有余，而至于母盒……
据卢瑟说，母盒是一个贪得无厌的潘多拉魔盒，他们所需的电力并不是为了运转母盒，而是用来强制开启母盒，使它不得不听从他们的“命令”的。
“这听起来很不安全。”艾彼评价道，“我们真的要相信它吗？感觉它就像一个不知道会吐出什么东西的鲸鱼……”
要是，母盒吐出了一个人品更恶劣、历史记录更“辉煌”的超人怎么办？
他们这个超人绝对不是平行世界中所有超人的下限，艾彼很肯定。
“不要杞人忧天了。”蝙蝠侠脱下手套，他的手因为长时间工作肿胀了起来，手套略微卡住了手指，“我们按照计划进行，做能做到的最好，剩下的，就不是任何人能管控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