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季泽迟疑了下,“我没印象,而且在我那个梦里,顾老去年就过世了,我还跟着您去参加了葬礼。”
顾老去年就过世了?
可顾老现在还好好的,因为找回了孙女,人开怀了,身体还比前几年硬朗了不少。他回来后抽空过去了一趟,老人家精神头好得很,慢悠悠在院子里打太极。
不过如果梦里林乔嫁的是小泽,以他们的关系,她根本不可能知道少珍和少平的事。
而且季铎很怀疑,小泽梦里这个林乔和他枕边那个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林乔理智、独立,从嫁给他那天就没想过不工作,全靠他养活。
也就因为她够理智够独立,有能力又很聪明,甚至和他有着莫名的默契,他才会在和她的相处中,渐渐生出了别的心思。
如果嫁给他的是小泽梦里那个林乔,他也会娶,会护她一辈子,只是也仅有护她周全了。
可如果是小泽梦里那个林乔,婚约也未必会落到他的头上……
也不知道谁说了句什么,正屋有老爷子爽朗的笑声传来,季铎望过去,没有说话。
季泽瞧瞧他脸色,见不似刚才那么生气,就试探着道:“我得了这么个怪病,什么都能梦到,还梦得跟真的一样,搞不好哪天就分不清现实和梦,精神失常了。家里就您最能承事,我也只能和您说说。”
后面这句才是目的。
“要是我真精神失常了,厂子您帮我找个靠谱点的人盯着吧。我那五成股份,两成给我爸妈,一成给小玲,一成给爷爷奶奶,都只拿分红,不管事。剩下一成给我小婶,这样她手里就有五成了,也好接手管理。”
想的真的是很周全了,估计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就在琢磨这事。
但人都有求生的本能,想完最差的情况,他又问:“您说我找姑父打听打听,去国外看看怎么样?”
眼里显然还抱有一点希望,“我听说国外医疗水平比咱国内强,说不定能治好……”
话还没说完,屁股上又挨了季铎一脚。
男人掐灭烟,眼里毫不掩饰对他的嫌弃,“我看你多挨两顿打就好了。”
季泽大概是真被那个梦折磨得不轻,闻言一边躲,一边还迟疑了下,“真的?”
季铎都快被他气笑了,“那你梦里挨打疼不疼?”
梦里林乔是他老婆,又不是他小叔的,他哪挨过这打……
当然这话季泽不敢说,除非他真不想活了。
不过小叔的话也给他提了个醒,梦里他跟宋静感情那么好,醒了还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从这一点来说,梦境跟现实还是可以区分的。
这么想着,季泽心里又好受了点,虽然还是不怎么正常,但总比要死或者要疯强吧……
看着大侄子明显松了口气,季铎已经不想跟他说话了,“这梦以后别告诉别人。”
实在没忍住又看了眼侄子的鞋跟,“鞋也别穿了。”
“不好看吗?”季泽还下意识抬了抬脚,“今年燕都就兴这个。”
见叔叔沉眉望着自己,又赶忙保证,“回去我就换,这个梦除了您,我也没和任何人说过。”
季铎转身便走。
回到客厅,老爷子一眼就看出孙子走路姿势不对,“挨你小叔收拾了?”
“您怎么知道?”季泽表情讪讪。
季老爷子看着他冷哼,“头发整天抹得跟牛舔的似的,我看你就不是个好嘚瑟。”
这个形容实在太生动,屋子里徐俪、林伟甚至林乔,全都笑了起来。
季铎没笑,林乔转头望过去的时候,还发现男人正凝眸静看着自己,眼里似有探究。
“怎么了?”她凤眼挑了挑。
季铎目光也就落在了她眼尾那颗小痣上,“没怎么,好看。”
这句好看一出,倒把旁边的徐俪听乐了。
老太太怕小两口不好意思,愣是没往这边瞧,站起身,“我去看看饭好了没有。”
然而林乔还是横飞了季铎一眼,季铎也顺势收回了目光。
小泽那个梦就像是另一个可能,看似荒诞,可细究下来,又都有其合理之处。
喜欢掌控全局的习惯使然,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探究一下林乔跟小泽那个梦是不是有关的。
可念头一冒出来,又被他自己掐灭了。
梦终究是梦,再真实,再合理,也不是他所经历的现实。
跟他过日子的是这个林乔,让他有了别的想法的也是这个林乔。如果仅仅因为一个梦就想东想西,影响了现实生活,那才真是精神错乱了。
季铎拉过茶几上新下来的板栗,低眸帮林乔剥起来。
刚才他就看到林乔在吃这个,只是指甲刚剪过,剥起来有点费劲,只吃了几个,她就不动了。
男人手指修长,动作又稳,不多会儿,一个完整的栗子仁就落到了林乔掌心。
林乔偏头看他一眼,拿起来吃了。
他正要再剥,徐俪进来,说饭厅那边饭已经好了。
一行人全起身往饭厅去,他也正准备去洗手,就见自家大侄子落在后面,热情地招呼自家大舅哥,“堂叔,一会儿我好好陪您喝一杯,就当给您赔罪了。那天我实在有点失礼,主要是看您又年轻又英俊,以前还没见过,以为您也是小婶的追求者。”
“追求者?也是?”季铎敏锐地捕捉到两个关键词。
男人语气如常,神色也是一贯地严肃,倒像是刚才没听清,随口一问。
季泽也就又重复了一遍,“就堂叔来那天,我去给小婶送塑料瓶,在小婶实验室门外碰到了。”
季铎想问的哪里是这个,蹙眉,“你小婶还有追求者?”
这下季泽反应过来了,“有啊,还不少呢。不然我干嘛天天往清大跑,就是帮您盯着去的。”
他小声跟自家叔叔嘀咕,“他们隔壁不就是燕大吗?还有人拎着那种收录机,您知道吧?就是那种这么长,放磁带的,对着小婶唱什么《童年》。”
说着还学着唱了句,“隔壁班的那个女孩怎么还没经过我的窗前~您别说,唱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他们不知道你小婶结婚了?”
“清大有些人知道,燕大哪知道这些?又不是一个学校的。不过您放心,我去过几次,他们知道我是小婶丈夫的侄子,就老实了。”
这话让季铎默默看他良久,“去得不错,以后别去了。”
叔侄俩在后面嘀咕了什么,林乔倒是没听清,不过第二天,季铎把她送到了实验室门口。
之前他都是送到学校门口的,这一路走下来,立马引起了不少注意。
毕竟两个人颜值都很高,男人还是一身显眼的军装制服。
到了实验室,季铎也没急着离开,又问她中午什么时候结束,想吃什么。
那么高大的身影就站在实验室门口,还颇有气场,后面来得晚一点的几个研一研二生下意识便顿住了脚步。
等他走了,几人才抱着东西进门,看一眼林乔,“刚那是你爱人?”
“嗯。”林乔已经有点能猜到那天季泽说了什么了。
无非就是唱歌那事,只不过她前世那些男生抱吉他,这年代的拎收录机。
不过意思表达得直接一些的,她都跟人家说她结婚了,就是有人信,有人显然不信。
没想到季铎这老干部不声不响,劲儿这么大,竟然跑来宣誓主权。
她有些好笑,“他最近都放假,比较闲。”
“那也没见谁是送到实验室门口的啊,还要过来接。”
有个之前没见过季铎的学妹感叹,“不过你爱人倒是长得一表人才,和你挺般配。”
然后就连张昌宁这种生活上有些糊涂的都知道了,“你爱人回来了,用不用给你放几天假?”
“不用。”林乔如常穿好白大褂,“就剩最后一项了,他有大半个月假期呢,不差这几天。”
中午季铎准时过来接人,正碰上齐怀文过来还书。
两年不见,这小子个子又窜了不少,因为课业繁重,还戴上了眼镜。薄薄的镜片遮住了一双桃花眼,看起来更显冷淡了。
大概也刚从实验室出来,男生一身白大褂,和同样穿着的林乔站在一起,倒有点像是同级的同学。
季铎脚步不觉顿了下,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礼貌地叫了声“师娘”。
然而临走前,和林乔说的却是“学姐再见”。
这季铎就要多看他一眼了,等林乔换了衣服从里面出来,不动声色问了句:
“他叫你学姐?”
林乔点头,和他并肩往外走,“都是一个学院的,叫老师有点奇怪,总是被人看,再说我也没比他大几岁。”
季铎就没再说什么,回到家,路过镜子,却在镜子前稍微驻足了片刻。
晚上洗漱,他本来习惯性去摸香皂,简单又快速。手都碰到香皂盒了,又顿了下。
香皂盒旁边,就是林乔做来给自己洗脸的东西,用个小塑料瓶装着,乳白色的膏状体。
季铎盯着看了良久,最终还是拿起来,在手上挤了点。
中秋节前一天,林伟那边终于结束,时隔三年多,告别林乔踏上了返乡的旅程。
林乔这边的项目也终于进入了尾声,接下来要写论文、做汇报,就主要是张昌宁的事了。
与此同时,季泽那边的压嘴瓶也调试好,第一批洗洁精和洗发水已经开始装瓶,只等节后正式上市。
林乔难得有点空闲时间,十四那天晚上就跟季铎回了老宅,没想到吃过饭,刚回房间准备休息,叶敏淑来了。
夫妻俩谁都听到了,却也谁都没动,继续翻前两年过年和过节拍下的照片,十足的冷淡。
季铎还注意到了林乔身上同样的衬衫,“这件是不是有点小了?”
其实不是小了,是林乔身形又有变化,显得有些紧。
这让林乔不禁多看了他一眼,怀疑这老干部会不会下一秒找个老头衫给自己罩起来。
也就在这时,徐俪过来敲门,说老爷子有事找季铎,让他去一趟书房。
彼时两人还靠在桌边,场景实在有些熟悉,林乔莫名就想起了三年前徐俪生日那个晚上。
当时两人刚结婚不长时间,季妍还给她邮了内衣,也是徐俪来找人,也是去书房。
季铎也不知道去了多久,回来的时候她都睡着了。
林乔垂了眸,什么都没说,季铎却看她一眼,直接问徐俪:“家里的事?”
徐俪也看了林乔一眼,正要说什么,季铎已经牵起了林乔,“那走吧。”
大手温热、坚定而有力,“家里既然有事,让乔乔也帮着出个主意。”
两人的房间和老爷子的书房都在前院,出门不远就能到。
推开门,果然季老爷子正沉着脸坐在书桌后,叶敏淑则低垂着头站在屋中间。
说起来因为老两口一直没叫叶敏淑,这还是季铎回来后第一次见到对方。
林乔倒是没走,见到对方的次数也很有限,毕竟她很忙,季钧走后,老两口对这个大儿媳的态度也很冷淡。
叶敏淑呢,没了丈夫这个倚靠,就像鲜花离了水,说话都没了底气。
加上之前被宋家捅那一刀太狠,她是又气又悔,不出半年子宫就长了肿瘤。
肿瘤是良性的,后来也切了,但她也迅速消瘦下去,有了些老态,再不像林乔初见时那么矜持得体,看人时总透着高高在上。
见到林乔,老爷子眼里虽有意外,倒也没太大反应,只缓了脸色冲她点点头,“乔乔也来了。”
叶敏淑却猛一下转回头,苍白消瘦一张脸上先是震惊,继而迅速涨红。
林乔这才注意到她眼圈红红的,明显刚哭过,被妯娌还是以前和自家儿子定过亲的妯娌看到自己这样,的确挺让人难堪。
林乔只和老爷子打了个招呼,“爸。”季铎已经带着她在靠墙的椅子上落座。
这下屋里站着的只剩下叶敏淑,和止步于门前正准备离开的徐俪。
老爷子看看儿子,再看看儿子身边的儿媳妇,突然对老妻道:“你也留下来听听。”
徐俪一愣,以前涉及老大一家的事她都尽可能避嫌,老爷子也没说什么。这回老爷子却非要她留下,见屋内已经没地方坐了,还站起身,“我去给你拿把椅子。”
“妈你坐我这。”季铎直接起身出去,不多会儿搬了个凳子坐在林乔旁边。
于是站着的就只剩下叶敏淑一个,面对这整整齐齐的一家子,不仅像个外人,还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这让她表情愈发僵硬,好半晌才听老爷子道:“你不是有事要跟老二商量?现在人来了,说吧。”
她只能强挤出一个笑,“其实也没有什么,我主要是听说老二回来了,心里高兴,来之前还打电话告诉了季钧。可惜他人在南省,再高兴也没办法回来,过个中秋也不能和家人团圆。”
说着又眼圈一红,“他也是好五十的人了,这一去就是两年多,还要亲自下地看收成,想想我都觉得心疼。”
哦,这是丈夫不在,儿子又不听自己的,实在没了倚仗,只能老话重提,想办法把丈夫弄回来。
叶敏淑一回来,老爷子就去叫季铎,林乔来的时候就有所猜测,没想到叶敏淑折腾来折腾去,还是那些老招数。
说起来季泽转业也有两年多了,叶敏淑早就死了心,他这两年厂子也做得风生水起,说出去并不算丢人。但季泽跟季钧不一样,给钱行,给东西也行,请客做面子同样行,但想管他的事,没门。
两年里季泽没和她说过一次厂里的事,每次她提起,也只是笑听着,一句不接,更别提在家里给她撑腰了。
有多少次她都气得破功,哭着说养个儿子不知道向着妈,还不如养个白眼狼,自己怎么这么命苦。
之前两年季铎不在家,老两口担心儿子,她不敢提,现在人终于回来了,她也就按捺不住了。
可惜话说了,眼泪也掉了,屋内却一个有反应的都没有。
叶敏淑不由看向家里最疼季钧的老爷子,“爸您也知道,季钧小时候挨过冻,每天不泡泡脚,那脚就跟冰棍儿似的。两年多了,他身边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我这心哪能放得下,您还是把他弄回来吧。”
季钧小时候挨过冻,除了被季家小叔丢出来那次,他还有什么时候挨过冻?
这话是在戳季老爷子的软肋,又何尝不是在戳徐俪的心窝子。
因为那次季钧差点没了,她后来一直把这个孩子死死护着,连自己的孩子都没保住,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徐俪垂了眼,没有说话,然后就感觉手被旁边一只温软的小手握住。
转过头,林乔正安慰地望着她,再旁边,还有同样注视过来的自家儿子。
她这心里一下就没那么堵了,反手紧握住林乔的,另一只也轻轻在上面拍了拍。
老爷子看到了,不仅没有如叶敏淑所愿生出心疼,看大儿媳的眼神反而更冷,“那你知道老大为什么会被调走吗?”
叶敏淑一噎。
要说一点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不然听说季钧要被调走后,她也不会那么慌了。
可老爷子看似脾气火爆,在家事上一直有些和稀泥,她也是知道的。不然当初她传了老二跟林乔,老爷子也不会只是冷着她了。
只是以前都和稀泥,今天却问得如此直白,还当着老二跟林乔的面……
她有些无法回答,季老爷子也就替她回答了,“是因为你写举报信,举报乔乔在职期间进行私人经营。是因为你撺掇老大,回来找我要乔乔把配方卖给你娘家大哥。你做了这么多,给乔乔道过歉吗?”
老爷子提高了声音,“你传老二跟乔乔的谣言,把婚事推给老二,跟老二和乔乔道过歉吗?”
这两年季铎不在,老爷子面上不显,实际上心一直悬着。
有时候晚上睡不着,他不禁会想,万一有个万一,他这一辈子都对不住这个小儿子。
孙子的婚事硬推给了小儿子,没跟小儿子说过一声抱歉,还有乔乔……
他答应老林会照顾她一辈子,可从她进了门,就一直在受委屈,又哪里真照顾好了。
老爷子望着大儿媳震惊的脸露出冷笑,“做了这么多连句道歉都没有,还想我把老大弄回来?”
当着季铎和林乔的面把那层遮羞布撕了个粉碎。
这回叶敏淑不只是脸色涨红了,完全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她最要体面,尤其是在林乔这个现妯娌前未来儿媳妇面前,老爷子这样,等于是把她的面皮撕下来给人踩。
可季钧不在,没人会帮她说话。
季钧要是再不回来,不只现在,以后也没人帮她说话。
叶敏淑咬咬牙,面上表情都有些扭曲,最后还是一转头,“老二,乔乔,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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