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质显然也冷静下来了,是,她不能入宫。这时候她无比痛恨自己此前在情报司多年,居然一点权力也没有获取,没能成为足可威胁官家好好掂量的人物。虽然她一直在情报司很受看重,又是精通多国语言的专家,可她最多是专业技术人才,而没能成为管理者。因此她在情报司就算说的上话,但情报司也不是她掌管的。更可怜的是,她鞠躬尽瘁那么多年,所求不过是大周平安,如今大周之主倒是有倾覆长孙家族的嫌疑了。
夫妻两个商量完毕后,就见到了一路疾行回来的女儿。
卢照雪当然不是普通的小孩子,她的心智可能比很多大人还要成熟些,仅仅在街上听到一些传言她就可以确定有人要对长孙家动手。一边派人去打听如今都传成什么样了,好知己知彼,一边自己先回家来,看看爹娘有没有什么主意。
“阿爹,阿娘,有人要害姨母和武安侯府,怎么办啊?”
看到面色焦急的女儿,长孙质心头一酸。连这么小的孩子心里都有数,更别提此时在宫里的阿姐,又是何等如坐针毡。她更担心阿姐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事来,让事态变得更加糟糕。
行溪看到女儿难得那么着急,也有些心疼起来,摸了摸她的脸:“别担心萤萤,阿爹会想办法的。”
卢照雪有些不确定道:“阿爹,这事如果证据确凿,姨母才是武安侯的事情暴露出来,会怎么样?”
卢行溪默了默,不知道怎么开口。
长孙质淡淡道:“萤萤,这要看出手的人是谁了。”如果出手的是官家,这对武安侯府是灭顶之灾。因为他们不仅失去了一个支持的盟友,反倒要因为从前的信任而被盟友背刺。
如果出手的是其他人,情况还要好一些,最起码官家会站在长孙家这边,谁欺负他妻子,谁就是在挑衅皇权。不管是为了皇权还是出于感情,他都不会做出伤害长孙家的事的。
卢照雪愣了愣,“阿爹刚才要去哪?”
“我去找官家。”
卢照雪心下一惊,阿爹说的是“官家”而不是“姨父”,她心下也有些惴惴。难不成姨父那边还有什么情况不成?
忐忑不安地目送爹爹入宫。卢行溪进宫是家常便饭,得知官家在太极殿,他自然求见。但朱银已经过来禀报了,说是官家和林相、房相商量对几国方针之事,因为不久后几个周围国家都要出使大周,这事也算重大朝政了,卢行溪又没有紧急军情,也不可能闯进去。
一整个傍晚加晚上,卢行溪都没有见到官家。甚至后面连林相都出来了,房相也被官家体贴地留在宫中值班,负责将对外之事敲定了,官家还是没有出来。卢行溪仗着是官家妹夫,又催问了朱银一次。这一次,朱银直截了当道:“官家今日已经歇息了,国公爷请回吧。”
卢行溪先是诧异,他没有心如死灰,而是在心里琢磨了一层,才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回到家中,他告诉了妻女没面圣成功的消息。
长孙质怒不可遏:“还说不是他,你看这不肯见人的样子,分明是心虚。”
卢行溪摇摇头:“我倒不这么认为……”他现在有心情了,还抱起了萤萤,一边rua她的头发,一边镇定自若的说出了自己的全部猜测。
程信在都察院也算人脉不错,很快就得知了右都御史打算亲自出马弹劾长孙皇后一事,他立刻:!!!
别的不说,他刚刚承了人家英国公的恩惠,英国公夫人就是长孙皇后的妹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立刻就写信让人送去给英国公,企图通风报信。现在的情况已经很严峻了,长孙家族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来。
卢行溪收了信,并未与妻女说起,省得他们更加担心,只是心里也有些暖意,他没有白帮程信。
右副都御史么?崔家?卢行溪心里迅速画出边界,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秦晔和秦曜一整天没有见到他们的阿爹阿娘了。别说是秦晔了,就连秦曜都察觉到有点不对。他们很快也听说了传闻,说他们阿娘混入军营之事,而他们都知道,那是真的,而且混入军营绝非最大的罪名。
两人先一起去景阳宫见阿娘,却发现阿娘根本不在这里。秦曜紧张不已,事情来得突然,他拉住妹妹的手:“我们去找爹爹吧。”
爹爹对阿娘那么好,肯定会给阿娘想办法,帮阿娘解决这点事的。
秦晔却咬了咬唇,“不,我们不去找阿爹。我们去找舅舅。”
秦曜:“?”
秦晔的心性远比哥哥要冷硬许多,今日这事还不知道阿娘去哪里了,阿爹对阿娘的几分真心实意在这样的舆论操控之下也不知道还剩多少,她就算再清楚阿爹的感情,也不能完全寄托在他身上。求人不如求己,他们得去找舅舅,让舅舅严查武安军中,是谁泄密了,只要明日咬死了舅舅才是武安侯,阿娘一直在宫中,就能洗刷阿娘身上的污名。
秦曜听她这般分析了,有些惊讶:“你不信阿爹?”
“哥哥跟我去吧,我这么做是为阿娘考虑,如今传言只是有害阿娘,无害阿爹,就算我去找舅舅也害不到阿爹头上。”秦晔道。
秦曜觉得妹妹说的有理,也点了头。
他们两个在宫中多年,这时候要偷偷混出宫,也算不得难事——反正今日宫中的气氛奇奇怪怪的,听说阿爹还在太极殿和房相议政呢。都什么时候火烧眉毛了,阿爹还没出来,这不是疯了么?
武安侯在府里,可武安侯也很急,他本来很急,看到两个孩子大晚上的从宫里溜出来找他,他只能尽力收敛起来,让自己显得一点也不着急了。
听了外甥女说来意,武安侯冷静下来:是他们最近太大意了,朝堂中的一片和乐,倒让他们放松下来,才有了现在这样的情况。
他是个大人,总不能比孩子还慌张。“灼灼和阿大放心,舅舅现在就派人去西山。”武安军二十万军队,十五万驻扎在北疆,五万在长安城外西山练兵,恰逢这几个月武安侯回京了,所以这五万亲兵也跟着回来了。此时是正好的。
真要是秦严他翻脸不认人了,休怪他长孙昭也翻脸不认人了。有兵权在手,有什么好怕的。只是现在还没到这一步,必须步步为营、小心翼翼的。
之所以他不亲自去的原因是,明日朝会必然有狂风巨浪,他肯定要去的,还得见机行事。
又安慰了两个外甥一番,将他们一一送回宫门口,再看着他们偷溜进去。
武安侯仔细地想了想两个外甥的言行,同样是面临母亲有难这样的大事,阿大的反应是找他阿爹做主,可灼灼的反应则是找自己这个舅舅。两个外甥里边,还是灼灼更有决断一些啊。他轻轻叹了口气,又觉得自己真是闲的,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思虑这些,一旦不好,灼灼和阿大也讨不了好,他还在这咸吃萝卜淡操心地替他秦严思考继承人的事呢。
对了,明日宫里是神武军当值,神武军的统领是杜家人,官家秦严的生母,靖文太后杜秋颖就出身杜家,这位杜将军是官家的舅舅,是他的嫡系。他如果真的要调武安军来救出大妹妹的话,只怕还要把两千神武军考虑在内。
武安侯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演算着。
这一晚,长安城内不知道多少人家心里惴惴,多少人罗织阴谋,多少人提心吊胆。即便是一心亲近官家的大臣,心里也怀疑起来:针对长孙皇后的传言究竟是真是假?把武安侯府打压下去,谁能得到好处?此事我究竟要不要插上一脚?
房东泷被秦严留了下来,心里倒还有几分得意,幸好他早早抛弃太上皇,投靠了官家,如今才能得到官家的重用。良禽择木而栖,他给自己和自己的家族选了一条好路啊。今日与官家商量与几国的外交事宜,见天色不早了,官家还特意将他留了下来,准允他今晚留宿宫廷,虽说是外宫的含元殿,到底是官家的恩宠啊。
不仅如此,官家甚至还让人送来了极好的饭菜,可见官家是真的信任他了。都快亥时了,官家还亲自过来,慰问他是否吃好。
“老臣何德何能,得官家如此垂青。”房东泷是太上皇那一辈的老臣了,此时感激不已。君臣和谐之态,真是可以记入史书的一笔。
秦严微微一笑:“房相助朕良多,朕岂不知房相心意?”
“承蒙官家不弃,不与微臣计较曾经追随太上皇的过去,仍让微臣担任参知政事一职,微臣铭感于内,定当夙夜不懈,报效官家!”
房东泷是最早一批投靠秦严的,为此他还交出了很多名单,让太上皇势力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大家就算背后议论他见风使舵,但还是要尊称他一声“房相”的。谁让官家势大胜出,太上皇日薄西山了呢,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秦严忽然轻笑一声:“房相在等吧。”
房东泷还保持着刚才感激的低着头状态,只是手心攥紧了一些,没有答话。
秦严以手支颐:“在等明日朝会废后落定吧。朕可以提前告诉你,不用等了。”
房东泷只觉得心里一阵胆寒,仿佛被恶灵爬背般的感觉,他死死地回忆着,自己究竟是在哪里漏了陷。但为官多年的经验已经让他迅速出口:“官家在说什么?微臣迷茫。”
秦严只是盯着他,一双和明章女帝极像的凤眼看向他,房东泷如遭雷击。虽然君王并未说话,但阴谋仿佛已经无处遁形,房东泷看他一脸笃定的样子,心里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秦严还当他会一直不承认,不过,不管他承不承认,他都不会放他出去的。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房东泷发出一阵诡异的低笑:“你怎么知道是我?”
不可能,他装的那么好,投靠的那么真实,所有人都知道他房东泷为了家族荣华富贵长久平安背叛了老东家太上皇。官家怎么可能不信呢。
秦严也不吝啬地告诉他答案:“朕是一个正常皇帝。”
所以,你不会以为我会彻底相信你投我吧?
房东泷捏紧了拳头。他仍是不甘心,百般筹谋到了今日,看来官家已经知道了,但是他知道了多少呢?他还是要支持出格的皇后娘娘么?
“官家将我困在这里,难道真的不怕皇后擅权,夺了秦家江山?武周殷鉴不远。”说到最后,他意味深长。
难道你秦严真的这么没心没肺,完全不怕长孙皇后篡位么,你们秦家可以出一个女帝,但是还能容忍儿媳妇也成为女帝么?打死房东泷他也不相信秦家人有这样舍己为人的情怀。什么帝后情深,没有矛盾的时候自然是夫妻感情好,一有矛盾,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没有哪个帝王可以忍受自己的权力被分割,长孙家族是外戚,更是手握重兵的外戚,本就已经惹人耳目了,更可怕的是,长孙皇后才是那个手握重兵的,枕边人是大将军,官家你还睡得着么?
秦严的答案是:我当然睡得着啊!嘿,照你们这个思路,我妻子嫁给我就是我的人了,她还操控了母族的兵权,夫妻一体,岂不是相当于我也手握兵权了?没毛病啊。
他此时微微笑:“房相挑拨的口舌还是要再多加修炼啊。”他听了半天,一点触动都没受到。
房东泷:……
他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秦严,“你真的相信长孙家?”
秦严没再回答,令人关门,“房相就在这等消息吧。”
第二日是大朝会。本该好好议论一下几国使者马上要到大周一事,可都察院的右都御史已经手持笏板,出列了。
卢行溪心里冷笑:真是先声夺人啊。
右都御史崔躬出身优渥,官途顺利,四十来岁就坐到了右都御史的位置,可谓春风得意。此时他站出来弹劾长孙皇后,一脸义正言辞。
“微臣斗胆弹劾皇后娘娘,一则无力无能治理后宫,以至于后宫生乱,御膳房贪墨一时,众人皆知。二则专宠而妒,不令官家后宫进人,影响皇室开枝散叶,实无皇后之德。三则视宫规如无睹,出宫离去,混入军营,与军士同吃同睡。如此女子,岂可母仪天下?伏请官家明察,早作决断。”
什么决断?自然是废后的决断了。
都察院以左都御史为尊,右都御史稍微次之,可左都御史三朝老臣,一生刚直,前阵子正好病了,这一个月来都在家中休养。如今都察院便以崔躬马首是瞻。自崔躬打头阵站出来之后,其他御史们也纷纷出动。
弹劾本就是他们的本职工作,谁也说不了他们一句不是。
秦严微微一笑,也真是难为他们了。在阿令身上找了这么久的把柄,也就找出这么几条来。除了混入军营一事,居然还弄出了无能治理后宫的罪名。可笑,御膳房贪墨的案子早便有了,他那该死的父皇还在位时,御膳房的账目就不清不楚的。还是他登基之后,与阿令二人理了一遍,之后又交给柳白歌好好监管,这才有今日的一片清白。
好啊,这些人真是无孔不入。
除了不少世家出身的人在摇旗呐喊之外,还有一些臣子也卷了进来。他们都是墙头草,见废后派势大,便有心跟着插一脚。要知道,大家的消息都很灵通。昨日作为皇后妹夫的英国公就入宫求见官家了,可是官家没有见他,不仅如此,听说宫里景阳宫也听不见人声,极有可能是官家闻知此事,将长孙皇后幽禁在另一个地方了。而官家不见英国公的行为也充分表明,这就是官家释放在外的信号。
他是彻底厌弃长孙皇后了,所以连妹夫也不见了。本就是长孙家姐妹连接起来的连襟关系呢。如今长孙皇后看样子要倒,官家当然不可能再给英国公替妻姐求情的机会了。
他们偷偷地打量英国公的脸色,只见他脸色镇定,只是隐隐有几分不安。好,确定了,英国公到底年轻,骗不了他们这些官场上的老狐狸。
这下好了,不仅是早有预谋的世家,还是其他得到风声的臣子们,都觉得在此一举了,信誓旦旦准备弹劾。后者还觉得自己是为了官家冲锋陷阵呢!
今日我跳的越高,表现的越好,官家也越会记住我的功劳。说不定皇后娘娘混入军营的传闻还是官家主导的呢。他们动一动脑筋就想得到,官家是谁?那可是皇后的枕边人,她有没有及时出现在身边,官家难道不知道?她混入军营,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官家肯定都是知情的。既然之前一直隐瞒不报,现在才报出来,自然是现在到了铲除长孙家、削弱外戚势力的时候了。
官家养士几十年,仗义直言,正在今日!
卢行溪盯着这些一句接着一句的同僚,仿佛长孙皇后犯的是不赦之罪,从他们口中出来一个又一个罪名,看起来个个都是朝廷的忠贞之臣,实则都是等着推倒长孙家,好汲取巨大的利益。
满堂朱紫,又有几个是真正的正义?
他仔细地看了看,少数勋贵老老实实没有牵扯进去,还有将军们也多数没有发言。他心知这是老武安侯留给子女的余荫,毕竟武安侯府不知道多少子弟战死沙场,大家都是带兵打仗的,自然对长孙皇后这个长孙家的女儿有所同情。
另外,王铮、程信、徐子恺几人也并未站出来痛打落水狗。到底是他认证的朋友。
见秦严没有反应,而是支着下巴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朝臣们都觉得自己摸中官家的脉了,自己果然会揣测圣心!
慢慢地,就连宗室也有人跳了出来。正是永平大长公主的驸马都尉,那位驸马都尉自从上次被太上皇敲打过之后,就老实很多了。这一次他看到了机会,不管官家肯不肯干,只要将长孙皇后弄下台,他家孙女就有机会入官家的后宫,到时候一家子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他老人家也是说的一腔热血,仿佛自己为宗室考虑颇多,实在是看不惯长孙皇后这样的侄孙媳妇。
关键时刻,又是晋阳王站出来反对他,晋阳王都快要恨死驸马都尉这个姨父了。“微臣反对驸马都尉所说。如今事态不明,驸马都尉就喊打喊杀,张口闭口就是娘娘不守妇德,在真相未明之前,皇后娘娘与官家夫妻一体,仍然是君,驸马都尉只是臣,岂有臣克君之理?以下克上,驸马都尉你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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