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为数不多的女官们,看着是习以为常,并不觉得为此事和离有什么问题。
秦严打量着这些官员们的脸色,就知道他们的立场,但他没有急于说话,而是转向吴王:“吴王,你怎么说?”
吴王虽然没有职务,但到底也是王室,回京后自然也能参加朝会。可现在他脸色并不好,任是谁,家事被闹得那么大,现在眼见着还要和离,都会不乐意。更别提他最好名声最好面子,此事一出,他吴王管辖不住婆娘,简直是夫纲不振,他心里更是恼恨。
现在见白莲花皇兄在看热闹,大宗正也如此表态,他不能不说话了:“臣弟以为,大宗正不公,偏心王妃,对臣弟恶意太大。臣弟虽有错,但罪不至此。大宗正身为臣弟的长辈,理应为臣弟考虑,现在却要搅得臣弟妻离女散,臣弟不服!”
他虽然话里话外避重就轻,但说的也不无道理。起码在场很多官员听得频频点头。虽说吴王不像话,他们得盯着吴王的言行,但此事分明是吴王家事嘛,这是两码事,他要是违法乱罪了合该律法惩处,朝廷也少了这么个藩王领俸禄,但他家里出事,婆娘闹事,这就不能不分说明白了。
更有人出言赞同:“微臣以为吴王说的有理。吴王虽有错,但已经去请回吴王妃了。可吴王妃未经夫君允许,就离开王府,独府另住,还带走了吴王的子嗣。吴王妃如此横行霸道,大宗正不想着处置她,反而还支持她和离,依微臣看,此等女子已经不配王妃之位,王爷便是给她一封休书也说得过去。”
吴王:……
本来听到前面,他还是赞同的,可是后面这个人越说越偏,他就有些不乐意起来了。什么啊,谁要给休书了?我什么时候说要给王妃休书了?在他看来,要是能挽回还是挽回的好。王府还是要王妃来主持大局的。这个人怎么尽添乱啊!
谁知道,下一刻又有一个臣子跳出来道:“若真让吴王妃开了和离先河,今后无论是百姓还是勋贵,但凡夫妻小有不合,便闹着和离,不知道造成多少是非恩怨,和离上下嘴皮一碰的事,日后后悔了又如何说?再有夫妻二人的子女,也是失去母亲。微臣实在不同意大宗正的态度,还请官家和大宗正为后世计,为长远计!”
吴王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嘛。和离什么和离!
女官们纷纷撇嘴。这位臣子到底是站在男人那一边的,所以默认了和离之后孩子只能跟父亲、不能跟母亲,不然怎么会说“孩子失去母亲”呢。
其他官员们也纷纷附和,看向大宗正的眼神也颇为不满。原本大宗正做了几十年,行事也颇为利落公正,他们才会高看大宗正一眼。毕竟大宗正秦乐同时还是第一个女亲王,在明章女帝一朝时就有资历了。
可现在大宗正因为她也是女子的身份,就偏颇吴王妃,断案如此不公正,他们是断断不能答应的。
被众人围攻,大宗正也安安稳稳的,自带我自岿然不动的底气。她看向百官,笑了笑:“微臣按照《和离法》办事,又有何错?你吴王说我搅和你家妻离女散,也不知道是谁,宠妾灭妻,扇了妻子一个耳光!还抢了女儿的大夫,女儿发热许久也不管不顾!她们倒是合格的妻女,你又算得上合格的丈夫和父亲么!”
吴王被喷的脸色发白。大宗正到底是他姑母,现在一副长辈教训小辈的姿态,他不敢乱说话。
大宗正继续道:“吴王妃一个人就能开和离先河?可笑,和离之事早已有之。若是吴王妃和郡主继续待在吴王府,下一次郡主又生病,谁来管她?命都快没了,还谈什么‘事后后悔’?我倒是想问问反对的诸公,你们都是家中儿子,从未被父亲长辈薄待过,就算病了也有人嘘寒问暖,郡主呢?她父亲如何待她,你们也不是不知道。”
一个臣子正要出列说话,就被大宗正立刻拦截住:“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要说,吴王是她父亲,做父亲的就算有错,女儿也不该指摘,更不能跟着母亲离开父亲。”
那臣子脸色讪讪,显然是被大宗正说中了。
大宗正:“性命跟前,和离又算得了什么!当爹的没有当爹的样子,又怎么怨得了女儿!在座的都听过《偏心爹爹恶毒哥》吧。”
她冷喝一声,逼问道:“吴王!你是想一别两宽,还是想落得赵员外的下场?”
第67章
不愧是大宗正。昔日就能为官家舌战群儒, 逼得那些想让官家选秀立妃的人无话可说、节节败退。今日更是一逞风流,无论吴王和支持吴王不和离的人要说什么,大宗正都有话在等着他们。
也不知道大宗正是不是有备而来。她说是禀告官家一声, 拿出来大家讨论, 可实际上节奏都掌握在她手中。吴王这个小辈被骂得脸上和上了色一样,又青又白又红。
至于最后乱入的《偏心爹爹恶毒哥》,虽然有些突兀, 但大家确实都听过这个故事,此时也都有些不自在。为吴王说话, 就显得他们好像对小郡主秦舒的遭遇完全不同情, 失了同理心。
不管怎么样,秦舒也是个人啊。性命面前, 提礼法,似乎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吴王见短短几句话,大宗正就将了军, 支持他的人立刻没了声息, 心里已经凉透了。他只能硬着脖子狡辩:“秦舒是我的女儿, 我岂会置她于不顾。”
大宗正:“你那天可不是这么做的。”
吴王:“我与王妃伉俪情深, 多年夫妻,还是父皇赐的婚。”
大宗正:“你那天可不像夫妻情深。”
吴王只能道:“就算真的要和离, 也不该是大宗正做主,应该请父皇母后做主才是。”
这是他的杀手锏。也叫百官哗然。
确实, 无论是贵族之间还是民间, 和离的夫妻终究是少数的。因此《和离法》其实并不那么详细具体,总有很多漏洞可钻, 往往也取决于想和离的究竟是男方还是女方。如果是妻子真要和离,男方不愿意, 那女方和女方家至少也得脱一层皮,才能顺利和离,而不是拿到一纸休书。只有真正疼爱女儿的娘家,才愿意接纳女儿回去,如果外家势大,才可能连带着外孙一道带走。
但反过来,是男方坚持和离,不管是什么原因,和离总能很快完成,女方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往往还要被迫“感恩戴德”:毕竟你丈夫看在一夜夫妻百夜恩的份上,没有给你一纸休书,而是和你和离。
不管是怎么和离,总是两方家族同意,由双方父母主张,再到官府备案,绝非两个夫妻随便一说就完成了。
本朝还尚未出过宗室和离的官司,别说本朝了,前朝似乎也没有,因此也就无例可循。吴王提出这一点,无非也是拖延,让他亲爹娘出马解决问题罢了。其实就是以势压人,他自己站在没理的一方,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大宗正瞳孔一缩,为了这点破事出动太上皇和康太后?未免小题大做了吧。
秦严本来事不关己,可提到父皇,他就忍不住有些落泪:“吴王,你回京之后也看过父皇,他身体不好,不能忧虑,若让他知道你宠妾灭妻,罔顾女儿性命,岂不让父皇身子雪上加霜?”
吴王:“……”
此话一出,刚刚不少为吴王说过话的臣子们都露出不赞成的神色,看看,官家多么难做啊!都怪吴王,让我们官家为难起来。我们官家是大孝子,现在都为了父皇的病痛难过呢,你这个吴王,不仅经常在吴地潇洒,不能在太上皇身边尽孝,现在还想劳动太上皇。
程信作为御史,这时候就站出来阴阳怪气道:“想是吴王小题大做,仗着是太上皇的幼子,就想一出是一出。太上皇待王爷您是慈父心肠,您也不能恃宠生骄啊!”
吴王气得咬紧了牙关。“臣弟并无此意。”
群情汹涌,大家都想太上皇在常宁宫好生养病,而不是出来为吴王的这点破事“主持公道”。吴王没有办法,他也怕让父皇知道这事,到时候皇兄栽赃他一个“气死父皇”的名头,他可就全玩完了。
和王妃和离不一定害的他和皇位无缘,但气死亲爹一定能害死他。
秦严拍板道:“和离一事交由宗正寺处理。”又转向群臣:“可还有本要议?”
群臣们才反应过来,吴王的瓜吃一吃就算了,更重要的还是他们手头要奏的本。至于吴王家事,管他呢。
大宗正也微笑点头。好小子,好你个吴王,居然敢说你姑母我偏心、不公正?好,那接下来就让你看看我是如何偏心的。
其实宗室里倒也不是没人想为吴王说话,只是宗正寺被大宗正这个女子捏在手上多年,上次驸马都尉出来劝官家选秀,都已经得罪了大宗正一次,事后大宗正也给了他一些暗亏,因此,识趣的宗室们不敢再激怒大宗正了。谁让大宗正背后有官家给她撑腰呢。
哎,官家也真是的,总是为女子撑腰,皇后是这样,大宗正也是这样。不过想到官家是祖母一手带大的,想到明章女帝的英姿和她打出的大周风骨,也都释然、理解了。
吴王不肯认宗正寺的回应,愣是入宫请见官家,要求官家做主。秦严也想看看这个废物弟弟到底有什么好说的,一见他,吴王就卑躬屈膝的:“皇兄帮我!”
秦严艰难地将自己的袖子从吴王手中拔出来:“说事就说事,少来这一套。”
搞什么,他们兄弟感情塑料得很,何必来这一套恶心人。
吴王认准了这事是大宗正和皇后在背后搞鬼,要知道秦舒那边的御医就是皇后娘娘派来的。“皇兄,你管管嫂子吧,插手弟弟我的家事,她能得到什么好处不成?”
秦严脸色一变,刚才只是恶心他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攀扯到他皇后身上。“放肆!”
吴王被他这双威严的眼睛瞪着,险些想跪地求饶。不知道从何时起,皇兄身上居然给人渊停岳峙的感觉。
“臣弟无意说皇嫂坏话,只是请皇兄与皇嫂好生说说,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王妃是我的发妻,我也想好好待她,请皇嫂不要再插手我们的事了,今后我一定痛改前非。”吴王一脸真诚。但心里想的却是:哼,皇兄都当皇帝了呢,还是如此惧内,简直可笑。
秦严终于不再严肃,而是也叹了口气:“朕管不了啊。这件事上,朕也得听你皇嫂的。”
吴王:……
这、这么没用的么?吴王有些怀疑地看向秦严。
秦严继续道:“这事无论如何是你不对,没看大宗正作为咱们老秦家长辈都不站你这边么,你这边没理啊。”
吴王:她不站我这边,难道不是因为她是女的么?还有皇嫂,也是因为她是女子,才如此同情岑若母女。
看出秦严死活不肯沾手的心思,吴王只能悻悻而去。
他走后,朱银忍不住笑:“官家这是拿吴王逗趣来了。”
秦严似笑非笑:“还当他有什么要说的。”一会儿又想起去往吴地查案的大理寺众人快要回来了,吴王好日子也到头了,又感慨道:“吴王和离,也算是他平平无奇的一生中所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了。”
朱银:?官家您在说什么?
秦严:“视犯事情节大小,轻则夺爵,重则流放,家中女眷难免不受牵连。能在出事之前与岑氏和离,当真是无心插柳。若非知道吴王不是这等好心人,还当他提前知道了朕查他的事呢。”
朱银:……
他面无表情。是的,他早就知道官家是这种阴阳怪气的嘴毒人,可每一次听见,依然觉得新鲜。
秦严摸了摸下巴:“朕也算仁慈之君了。”
朱银立刻接上:“官家若还不算仁慈,谁又能称仁慈呢。”
吴王又去找了吴王妃母女谈判,和离可以,但女儿必须跟着自己。她姓秦,是宗室女,不能流离在外。
吴王这也是被逼急了,他料定岑若一定舍不得女儿,他们成婚这许多年,他是有不少儿女,但岑若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以此逼迫岑若放弃和离,还是有可能的。
但岑若这次半步不退:“王爷还是少做白日梦了,你看看阿舒,这么些年了,你可正眼看过她?”
吴王看见女儿的神色,难得有了些愧意。“阿舒,父王现在改过了,往后再不会忽视你们母女,你跟着父王回去好不好?”
秦舒躲在岑若身后:“不要。”
吴王继续利诱:“跟着你阿娘,能有什么前途。你在王府里是郡主,和离后你的爵位就没有了,每年没有俸禄,你阿娘如何养活得了你们母女二人?就算她忍心你吃苦,阿爹也舍不得。”
秦舒恨死她这个亲爹了:“我不要当郡主,我宁可吃野菜,也不要在王府里享受荣华富贵!”
吴王见女儿如此烈性,和她母亲简直如出一辙,果然怎样的母亲就能养出怎样的女儿来,他已经给过她们机会了,既然如此,也别怪他了。“你们可别后悔!从今往后,不许打着本王名号在外生事!”
岑若觉得好笑,难不成他以为秦舒往后还会打着郡主的名头?
秦舒年纪小,但已经很明事理,见母亲神色犹豫,又加了一把火:“阿娘,郡主也没什么好的。我们娘儿俩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阿舒说的是。”岑若展颜笑道。好在她还有大笔嫁妆,当年她嫁入王府,阿娘疼她,给了她很多陪嫁,这次和离自然也是能带走的。从来没有和离还会被夫家侵吞财产的,吴王他如今在长安也丢不起这个脸来,有心也无力。
吴王夫妻和离一事就这样落下帷幕。刚开始还有不少人议论吴王妃,那位岑氏,说她没有德行,而且横行霸道,自己要走就走了,怎么还将夫家的子嗣带走?可是没多久,街头巷尾就新出了一出戏,名唤《和离后王爷追悔莫及》。
故事中的王爷可恨的要死,听得老百姓都巴不得那王爷早点去地府报道。
与此同时,吴王和离一事的始末也流传开来。好家伙,原来是你吴王自己作死啊,宠妾灭妻、为了妾室连女儿都不顾,你没事吧没事吧?
大家不再议论吴王妃此行是否稳妥,而是转而议论吴王此举有多作死。
卢照雪和徐翡听着舆论,都露出一个深藏功与名的微笑。
第68章
这一次吴王与吴王妃的事情, 卢照雪他们不能出力,毕竟究竟如何判决,能否和离, 都得宗正寺那边做主。虽然阿爹阿娘都说, 那位大宗正一向是最公正明理的人,可卢照雪还是有些暗暗的担忧。
万一那位大宗正不能扛事呢?宗正寺也不是她老人家的一言堂。那么多朝臣,肯定都有自己的意见, 大部分肯定都见不得吴王妃和离的(朝臣们的灵活变换原则,卢照雪在之前的几件事情中已经领教了。)
就算大宗正真的明理, 可是牵扯到自家事, 她万一偏心同样姓秦的吴王呢?
卢行溪听了就笑道:“绝无可能。萤萤,你不知道, 那位大宗正是个最会见风使舵的,不是贬义词。她很会上船,如今她上了官家的船, 吴王又是曾经有过夺嫡之心的, 就算官家容他, 大宗正这样稳站官家的人也不会容他的。”
卢照雪一点就通, 原来大宗正是姨父的人啊。也是哦,她可是女子, 应当最能体恤吴王妃和秦舒的。
果不出卢行溪判断,大宗正很快就下了决断, 而吴王也有苦难言。卢照雪还与小伙伴们说:“我们还得在舆论上推一把, 省得大家都说是吴王妃和秦舒的错。”
小伙伴们都是热心人,自然无有不应。
于是不到三天, 效率极高的长安六侠重出江湖!
又是一个起承转合的故事!又是一个由超人气写书人长安六侠打造的爽文!
王爷追悔莫及,母女重获新生, 凤凰涅槃,啧啧,每一章回都卡准要素,听得观众们抓心挠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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