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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风吹拂的港湾(岐茶)


“我没有不承认。”他讨巧地回答道。
盛嘉宜:......
她冷笑一声,双手抱胸,冷冷一眼扫得徐明砚背后一寒。
别以为放了一堆碟片想打情怀牌,她就意识不到这一点。徐明砚想和她坦白自己早有预谋,但是又知道直接说出来她一定会生气,所以带着她先看一看自己的“收藏”,再带着她坐直升飞机逛一大圈,以为这样她就浑浑噩噩把这事忘掉,一切就都完美地过去了!哼,才不会呢。
他就是早就想把她骗到手,但是她出道以后没多久就跟何季韩炒作绯闻,许多人都以为他们两个是情侣,再加上两人也不曾公开否认过,有公司在背后的推波助澜,所以假的也当成真的,这个人那时可从没有出现在她眼前。后来看到她倒霉了,假情侣身份不攻自破,全香江的人都在骂她,大概觉得有机可乘,徐明砚就“刚好”“凑巧”回到香江。
他对地产生意并不感兴趣,香江的地产格局又早已成型,自那一次后,便再也不见他有所动作。而之所以如此处心积虑骗她,还不远千里飞到高棉去给她洗脑,是因为那时正好遇上沈家大打感情牌,希望拉徐家下水,和贺家一起将排挤香江数一数二豪门荣李两家。沈家亦有图谋,亦想在这潭浑水中大赚一笔。他看形势如此,便顺便顺水推舟做了一个局,借着噱头,一边哄她入局,一边转手把核电站地皮拐着弯送给了贺家,以向即将要接手香江的京城卖了个好。
虽然效果一般,没有赢得什么话语权,但是恐怕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要是一块地就能换来在发钞权上的妥协,那这世界上的便宜事未免太多了一些。有时候看人,不能光看他说什么,得看他到底做了什么,别看他嘴上说得,不妥协就不死不休,一副我要与英资财团共存亡的样子,渣甸集团退出香江股市就是一个典型的案例。渣甸退市,港股震动,李家直接吓得甩卖了资产跟着去了伦敦,剩下的利益真空谁能拿最大的好处?不是尚未入局的红筹股公司,也不是还没有在银行业立足的沈家,而是早就已经不剩多少殖民色彩的汇港集团。
到底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他自己,恐怕到现在他也说不清了。但说到底,他是赚狠了。
那时她得罪了许多人,宋元意外出现,梁牧又不曾露面,始终在暗处给她心理上的压力,风雨飘摇中也就只能抓住这一根救命稻草,稀里糊涂就和他在一起。
要不是后来接连两部电影让她逆风翻盘,加之梁牧的出现让盛嘉宜终于确定胜和会如今的龙头是谁,她从此对自己的人生有了一些掌控,她现在可能还不明不白跟在他身边呢!
黄若仪对她的打算,要说没有徐明砚在背后推波助澜,也不可能。
黄家的宴会,身为加州州议会参议员的徐思云竟然亲自过来,徐世霖退居幕后以后,这一位姑姑可就是徐家第五代的发言人,黄若仪急着在她面前定下来自己的儿媳妇,这又是在唱哪一出?
“我甚至还帮你跟我的前上司打配道。”盛嘉宜越想越气,“你就非得做这种,让大家都不开心,唯独你自己赚得盆满钵满的事情吗?”
资本家简直是世界上最讨厌的存在!光是赚不行,还得大赚特赚,少赚了就等于赔钱!
“在你妈妈面前,我不好讲。”盛嘉宜点点他的肩膀,“在你面前,我实话和你说,想要我和你现在就结婚,你想得美!我人生中还有好多未完成的事情要做,当了你的太太,从此之后就要给你家里做打工仔,你就是想让我给你打工,我才不要嫁给你!”
“我没有。”徐明砚大呼冤枉,甚至听到那句不要嫁给他,整个人都开始不安起来,上一次被盛嘉宜直接踢出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要不是自己有钱有势,根本不会在盛嘉宜这里赢得这么多次机会。
嫁豪门?盛嘉宜想不想结婚都要打个问号,搞不好她这辈子就想着拍戏拍到一定年纪后,拿着钱一个人潇洒自在,才没有把嫁豪门当成毕生的追求。
过了年,徐明砚可是再也不敢跟她玩计谋。
无奈这一次,真是黄主席先动的手!
他怎么可能不着急?盛嘉宜身边蠢蠢欲动的人太多了,不过她不给那些人机会,他的优势——至少在那些人眼里看来又太明显,连争都没有机会,所以干脆放弃。但是他敢打包票,要是他离开她半年一载,那群人立刻便会燃起希望,手段百出来追求盛嘉宜。
买珠宝、买房子、买游艇,他恨不得把这个世界上的好东西都买下来送给她,如果钱能搞定盛嘉宜就好了!关键是,她也是真的太难搞定了!
“我承认一开始我只是想追求你,没有考虑过结婚,但是和你在一起之后,当我真正认识了你之后,每一分钟每一秒钟我都在想和你结婚。”他看起来很受伤的样子,盛嘉宜知道他是装的,忍了忍,到底没有翻白眼。
训男人讲究一张一弛,有时候也不能太过了。徐明砚这种天之骄子吧,他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当然最重要,让他觉得轻易得不到也很重要。他总爱算计人,也喜欢算计她,因为他的手段和地位都要远高于她,所以防不胜防,这一点盛嘉宜很不喜欢。
“有黄主席的支持,姑姑她们就不能把你怎么样。”徐明砚看她态度有所软化,立刻抓住时机解释道,“徐家在香江根基深厚,要是对你不满,想对你动手,我也未必拦得住。”
盛嘉宜挑眉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深意无限:“好吧,既然你把自己说得这么好,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她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徐明砚顿时舒了一口气。
“不过没有下次了。”
“好。”
“晚上做什么?”盛嘉宜轻飘飘问了一句。
很快她就迎上了对方灼热的眼神。
她微微一笑,假装什么也没看懂:“看肥皂剧?你这里可以收看翡翠台吗?”
徐明砚:......
“你很缺这一集电视剧吗?”他忍不住问。
“很缺啊。”盛嘉宜点点头,“喝红酒、看电影不才是约会的正确开启方式吗?”
“酒在橱柜里,你想要喝酒,也不是不行。”他见盛嘉宜这么说,很快也转变了语气,噙着笑道,“葡萄酒、威士忌、白兰地,都不缺……”
他还没有见过盛嘉宜喝醉的样子,光是想想,都觉得很有意思。
盛嘉宜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瞪了他一眼:“我明天要回国,还要拍戏。”
“亲爱的你的戏约也排得太满了。”他抱怨道。
“年轻就要多赚钱。”盛嘉宜不以为意,她伸手搂住徐明砚,在他脸上飞快亲了一下,“等我赚够了钱,我就不拍了。”
“你现在跟你公司分成也很高,你挣钱,他们至少要拿走四成。”他想到这里皱了皱眉,“是不是赵士荣不让你重新签合同。”
“我乐意啊。”盛嘉宜说,“橙禾对我没什么不好,我不想换公司,也乐得分这四成利。”
“就不需要我帮你一点什么?”他不甘心问道,“我可以给你开一家电影公司,单独捧你一个人,可以给你想要拍的电影注资,你随便挑选想要合作的导演和演员,甚至于我可以投资好莱坞电影,给你要一个角色。”
盛嘉宜被他搂着半躺在沙发上,一头缎子一样的黑发散落,雪色肌肤白到刺目,黑色绸缎长裙勉强掩盖住起伏的山峦,她眨了眨眼睛,如晨露滴入春池,潋滟着波光。
“你自己听听这些条件,有什么吸引力?”她侧身用手枕着脸,“我下一个月要去泰国拍戏。”她忽然转了一个话题,轻声道,“也许要拍到年底,拍完这部戏。”
“你对那里熟悉吗?”
徐明砚掸着她一缕头发,随口道:“还好。”
“你跟当地的人很熟悉?我看宴会上有不少泰国人。”
“几个姨妈都是泰国人。”
“你怎么不娶个泰国小姐?”
“我爷爷原来想要我娶一个上海的小姐。”
迎着盛嘉宜审视的目光,徐明砚飞快解释:“但是我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你家还真是爱联姻。”盛嘉宜无不讽刺地说道,“很难想象是有什么难题必须通过婚姻才能解决。”
“如果是在以前,联姻的确有其必要性。”徐明砚说,“就比如说泰国,经济同样由华人控制,但执政官的并非华人,这种情况也普遍出现在其他地区,包括香江。华人在被殖民统治的地区永远是二等公民,不幸遇上多民族地区,更是排不上号,过去南洋的华人喜欢联姻,某种程度也是为了纠集更加庞大的势力,来对抗不同民族对于华裔的排斥。因为华人实在太会赚钱了,而且——”他一顿,缓缓道,“在南洋,华人喜欢压榨劳工也是出了名的,所以不太受人喜欢。”
和相对稳定的香江不太一样,即便同样属于殖民统治中,60年代以后,英国对于香江地区政治经济能指手画脚的地方已经很少,香江作为贸易港口,也无需承担过大的地缘压力。但是南洋不一样,除了扼守两道大洋峡口外,南洋诸国本身多能源矿产,盛产橡胶、石油、天然气、有色金属、玉石这样的稀缺资源,华人控制着经济命脉,华人又并非主要民族,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姻。
“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和钱无关。”她靠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迎着他不赞同的目光,盛嘉宜垂眸,挡住自己眼底的暗流。

第97章 英雄本色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哭过,那次是我第一次掉眼泪,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让人用枪指着我的头。——《英雄本色》
回到香港还没有喘一口气,梁牧就约盛嘉宜见面,提出想要她拍电影——他学着宋元准备开娱乐公司,拍电影,没有什么方式比这样更好处理他手中那些不良资产了。电影票房可以注水,拍摄过程中的具体花销不透明——大不了说道具全都爆破,炸掉了就好,很难拿住把柄,再吆喝几个能扛票房的大牌明星担任主角,最快不到一个月一部粗制滥造的电影就能上线,依靠大牌影响力还能再赚一笔,一来一去,上千万的资金流转到手里,再也没有比这更轻松的事了。
盛嘉宜也是看到他才想起来,自己这几个月来的荣耀加身,似乎掩盖了前几个月陈虎不幸惨死的事实。
这就是香江不好的地方了,似乎只要一回到这里,她就不可避免要继续要在这趟浑水里搅和。盛婉用了很多年,才带着她走出去,可惜香江实在是太小了,小到她们根本没有资格谈离开。
见面的地方在湾仔一栋弧形转角唐楼的二楼,一楼开了家碟片店,二楼开了家古董店,盛嘉宜看那满墙挂着的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字画,其中一幅上头画着歪歪扭扭的罗汉松,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梁牧坐在茶台后,给她碗中注入淡色的茶水。
“我笑你们都用着同样的套路,电影、古董、茶叶、碟片,警察也知道,可是拿你们没有什么办法,反正会有替罪羊顶上来,”盛嘉宜抿了一口茶,“这茶不够甘甜,没有我在新加坡喝的母树大红袍味香。”
梁牧气极反笑:“上百万一斤的茶叶,你也只能去新加坡喝了,我这里供不起你这样的千金大小姐。”
“跟你开个玩笑,别这么快就生气呀哥哥。”盛嘉宜把茶碗盖上,余光向门外瞥了一眼。隔着一道绿色的珠帘,外头走廊上两边各站了两人,这种转角骑楼位于街口,是典型的老港式建筑,融合了中式风格,西式爱德华时代风格,一楼经商,二楼住人,站在走廊向下能一眼望到街道动向,楼里房间被分隔得支离破碎,通道众多,格局复杂。
“你和姓徐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分开了,为什么又纠缠在一起。”梁牧动作极轻地将泡旧了的旧茶倒在茶宠上,再将滚烫的热水重新注入茶杯,他动作认真,一丝不苟,很是专注,仿佛刚刚的问题只是随口一问。
“的确是分手了。”盛嘉宜哼笑道,“不过他纠缠我不放,他那样的身份,我总不能得罪他。都是他主动来找我,我可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他。”
“你不喜欢他?”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吧,我这人也没那么懂感情。”
“听说你在新加坡见了他的家人?”
“见了。”
“怎么样?他家里人准许你们两个在一起?都说这种大家族规矩最多,马来那边的华人富豪更是如此。”
“有钱人家里,都很傲慢。”盛嘉宜说,“他母亲对我态度也很冷淡,想来不认可我做儿媳妇,你是在担心什么?你害怕我真的嫁到徐家?我要是嫁给他,对你来说,不也有好处?”
真有哪一天,你就不会认我这个哥哥了。梁牧温声道,“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你,妹妹,你可不是一个念旧的人。”
“那你错了,我这个人最念旧。”盛嘉宜笑了起来。
“我其实有些好奇,他母亲知道你救过他儿子吗?”梁牧戏谑道。
香炉里的香灰噼啪一声炸响,声音不大,却让盛嘉宜猛然惊醒。
她一顿,似笑非笑看着梁牧:“我可没有救过他。”
“那他是怎么离开的城寨?当年父亲壮着胆子绑了徐家人,将十六岁的徐家少爷带到城寨,索要十亿赎金,结果不等徐家把钱拿出来,人已经不翼而飞。我明知道放走他的人是你,妹妹,却始终不曾向父亲透露一点半点。幸亏徐家人到最后也没有报复,而且按照买主的想法,他们迅速离开了香江,不然,早在当年,我、你、你母亲、我父亲,都不会有好下场。”
“世上一切终有因果,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盛嘉宜平静地端起茶杯,新冲的茶香气四溢,甘甜可口,“所以当年你远走海外,我亦始终隐瞒你的去向,从不曾告诉过任何人。”
梁牧微微挑起眉毛。
她这是默认了?
“那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梁牧扣住茶盖,手腕转动,腕上那串菩提咔咔作响,“盛婉的去向,也是如此。”
室内安静了下来。
盛嘉宜面色不变,静静看了飘起的雾气几秒:“但愿如此。”
梁牧端详着她的神奇,却未发现任何端倪。
“陈虎死了,新安会却还是没有动作,你说是为什么?”梁牧换了一个话题,继续盘问道。
“他们不敢在这里对我动手。”盛嘉宜调整了坐姿,好整以暇靠在椅背上,“新安会背后是宋家,宋元如今是个生意人,他想撇清关系,拿到赌牌上岸,他不想,也不敢动我。”
“新安会未必完全听他这个金主的话。”梁牧说,“他们不动手,我们就没有机会。”
“我马上要去泰国拍戏。”盛嘉宜说。
梁牧没有再说话。
楼下单车响着铃声穿过街道,声音渐行渐远。
盛嘉宜看了一眼挂钟:“我要走了,已经在你这里耽搁太久。”
“新收了些燕窝鱼翅,还有五十年的鱼胶,是穗金酒楼老板拿出来的好东西,你拿回家叫菲佣给你炖着吃。”
“我住酒店,没有菲佣。”
“那就我炖好了叫人给你送过去。”
“那感情好,我叫人等着收。”
她站起来,戴上墨镜和遮阳帽,被人引着从骑楼的一条暗道里下去,下到地面一层,是条靠里的巷子,没有行人踪迹,只有两家半开着的店铺,微风拂过,吹起门帘,恰能看见里头摆着的樽樽菩萨塑像。
陈深坐在店铺门口,穿着褐色长衫,看到她下来,笑着朝她点头致意。
盛嘉宜回以一个浅笑。
结社拜关公,抢劫拜观音。
人生在世,越是作恶多端,越是要求一个心安。
“六小姐不进来看一看?”陈深说,“娱乐圈水深,不如请一樽koman-tang到家里,助自己运势亨通,又或者嫁入豪门,改头换面做富家太太,岂不美哉?”
koman-tang就是鬼仔,是东南亚民俗传说中不死的婴儿,传闻有强大的力量,可以给人带来邪运与横财。香江信这一套的人不少,尤其是干陈深他们这一行,手中不干不净,难免以此为寄托。
盛嘉宜说:“不必了,请神容易送神难,在家养鬼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遭报应那一天,听说泰国的古曼童,请回来后要满足当初承诺的所有要求,要是做不到,轻则遭受厄运,重则家破人亡。我这个人不信鬼神,但我私以为人还是应当活得实实在在一点,不要走上歧途。”
陈深眼睛眯了眯,嗤笑一声,慢悠悠道:“六小姐大道理讲得一套一套的,可惜你也是踩在人血上往上爬,何必把自己说得这么正义凛然。梁少信你,我不信你,梁少总有一天要吃你的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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