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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风吹拂的港湾(岐茶)


“一是浅水湾的别墅,这是我应得的,如果不是我,他没有办法这么体体面面赢得京城的好感,当然没有我,他肯定有别的办法,但没有哪一个需要付出的代价这样小。第二就是我们在高棉的时候,他在巴肯山上送我的蓝色钻石,他说他之所以送我那颗钻石,是因为他觉得,那颗钻石和我眼睛的眼神,一模一样。”
盛嘉宜把那颗钻石,收在了自己的保险柜里,一次都没有戴出去过。
何希月只觉得自己这个年纪了,都没有盛嘉宜对于感情处理得理性。
港男嘛,也有不少cheap man,看似多金实则扣扣搜搜分文不花,富豪的钱不好拿,拿了钱赔了人倒头来还要被骂一句easy girl或公交车。盛嘉宜也没少被骂,她交了这么有钱的男友,从头到尾都不缺人等着看她的笑话,分手后就更加。
小徐少很好,错过了或许这一生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男人等在前面,嘉宜也许要孤独终老。
可是,嘉宜也只有这一个嘉宜啊。
她是那么多Fans的心肝宝贝,是影迷视若珍宝的女神,是电影圈等了许多年等来的时代巨星,如果盛嘉宜退圈去做豪门太太,又去哪里再找第二个,盛嘉宜?
城寨的生活让她拥有对生活人群敏锐的触感,中英混血让她的美貌无出其右,何希月以前不相信上帝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的说法,直到认识盛嘉宜。
人的一生由无数个碎片拼凑而成,如果没有过去,就不会有今天,苦难不值得赞颂,但苦难会雕琢灵魂。
有的人因此而浴火重生。
“我觉得小徐少会来找你的,嘉宜。”何希月说,“我不知道他有什么样的理由才会放弃你,他爱你,每个人都会爱你。”

我们明明都已经那么接近。——《甜蜜蜜》
何希月为盛嘉宜联系了一档当下收视率最高的黄金访谈节目,也就是她曾经去做过电影宣传的《香江夜谈》,只不过上一次乌泱泱去了一大堆人,这一次只有她一个人去。在节目上,她会按照何希月事先安排好的流程,把自己的过去讲出来,以赢得舆论对自己的同情与支持。
节目会在录制第二天播出,而一周后,盛嘉宜将飞往法国戛纳。
对她来说,这的的确确可以说是进入娱乐圈以来,相当关键的一次录制。
人生中有些事情可以得过且过,敷衍了事,但有些不可以。自电影艺术诞生以来,戛纳几座最高奖项还从未对华裔敞开怀抱,不仅是华人拿不到,日本、韩国也还没有人够得着这个奖项。其实任何运作对于戛纳来说都苍白无力,她们能做的很有限,但何希月是一个不服输的人,即便知道希望渺茫,她也依然催促盛嘉宜去做。
盛嘉宜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不是金像奖或者金马奖,前者她已经拥有了奖杯,后者看样子也不会太难,这种奖项对于她这样的女星来说,只要拥有了其实也就够了,再多一些也不会让她的身价倍增,也许荣誉上会抬高一大截,但那不过是一些虚名而已,拼数量就意味着她还要拍许多文艺片,要牺牲一部分商业价值。国际三大电影节的奖项却不一样,错过这一次,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等来第二次机会。要是能捧回来首座戛纳奖杯,她就成了演技的风向标,是同时代影坛的领军人物,也许再随随便便拍一部电影,本土的奖项都会优先给她。
这就是影坛的人情世故。
在去录综艺之前,盛嘉宜先回了一趟城寨。
盛婉离开城寨后,依然是城寨的业主,她把资产打包给了一家私人财富公司打理,收租的钱通过财富公司源源不断汇入她的几个账户,有两个开设在国外,还有一部分进入信托,到了盛嘉宜手上。城寨拆迁后,光是赔偿费,又是一笔天价数字。
主人翁不在,三楼那间靠街的老房子一直没有别人住进来,钥匙就放在盛嘉宜如今书桌的第一个抽屉里,时隔多年,她第一次重返这间承载着她的过去与回忆的房间。
家具都灰扑扑的,拥挤堆在一起,墨绿色沙发旁立着一个棕红色高柜,盛嘉宜踩着花色瓷砖过去,伸手从柜子上拿下来一叠照片。
或许是积压的东西太多,她一动,跟着掉下来的还有一卷草稿纸。
上头写满了公式与算术符号。
盛嘉宜都快忘了她当年念书时候都在做些什么了,那些记忆,好像已经过去了许多年。
忽然想到楼上阿婆每到夏天都会做一大锅陈皮红豆糖水,每到楼下哗哗啦啦麻将声响起的时候,她就用塑胶小碗打上一碗,给她端上来尝一尝味道。
灰尘的味道实在太重了。
盛嘉宜把照片收到随身带的挎包里,路过卧室的时候,探身进去,扯掉床上那张蓝白色被单,沿着床垫与墙壁的缝隙,又摸出来一个黑色壳子的笔记本。
她翻了许多页,才翻到靠后那一部分。
纸张有撕毁的痕迹,记录页断断续续。
4月22日
天后庙前做法事,张天师塞过来一张皮(划掉)批命纸。
犯太岁,要点灯。
什么是太岁?
6月19日
哥哥说六叔要做一件大事,要是成功了他就会有很多很多钱。
6月27日
城寨起了一次小火,火势不大,很快扑灭。
见到许多不认识的人。
7月1日
天后庙......
离开(划掉)
城寨外的天空很美,海风很咸。
盛嘉宜的手指按在那道字迹上,微微用力,发黄的纸业上出现一道明显的痕迹。
阳台下适时传来发动机的轰鸣。
盛嘉宜吓了一大跳。
城寨外是大片大片棚户区,现在都逐渐废弃,敢来这边的人不多,也就盛嘉宜仗着胆子大,黄昏时分甩掉狗仔摸进来。
能发出这种排量噪音的车辆,通常不会开到城寨楼下。盛嘉宜心下一动,心跳加速了些,她把日记也塞进包里,蹑手蹑脚走到阳台上,视线从街边那颗并不粗壮的榕树叶缝里穿过,落到撒满夕阳的马路上。
斜斜的日光照亮半个街道,有人站在楼下静静看着她。
盛嘉宜沉默了几秒,扑哧一声笑出声。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家。”盛嘉宜隔着生了锈的栏杆和铁丝圈对着楼下喊道。
“最开始也不知道,当然花了点钱,才搞清楚。”徐明砚仰着头,淡淡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盛嘉宜又问。
“最开始不知道,同样花了点钱,买通了你的助理。”他说。
盛嘉宜没想到阿香这么快就把自己卖了。
“我要罚阿香的钱。”盛嘉宜有些生气,似笑非笑,“你来做什么?”
徐明砚看到盛嘉宜靠在窗台上,黑色的头发垂下来,像黑缎子一样,她那张脸被阳光和路灯照亮,晕染着金色的光芒,就好像古典主义油画上走出的美人。
他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来给你递绳梯,盛小姐。”
他用了歌剧《罗密欧与朱丽叶》里的一句台词。
“你的意思是,你是罗密欧,我是朱丽叶吗?”盛嘉宜说。
这两个人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不是。”他立刻灵巧地换了个说法,“我来接长发公主。”
“长发公主有说她原谅你了吗?”
“没有,所以我在寻求公主的原谅。”
“那你先说说你错在哪里了。”盛嘉宜换了一只手撑住下巴。
这几天天气不算炎热,夏意到达了些微,空气里湿度刚刚好,有徐徐微风。
“我错在不该把自己太当一回事。”他挂着清浅的笑意,“公主不需要王子,只需要为你效忠的骑士。”
盛嘉宜挑眉:“这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回去后我夜不能寐,日思夜想......”盛嘉宜倒是没有料到他还会说这么多成语,靠他那点贫瘠的中文水平,真是有些勉强了,想来这腹稿已经在心里打了许久,于是耐着性子听他继续往下说。
“我承认一开始见到盛小姐,我有太多做的不好的地方,我不够真诚,我以为我只需要站在那里,盛小姐就会选择我......”
盛嘉宜冷笑了一声。
“希望盛小姐再给我一个机会。”他说。
隔着两层楼,盛嘉宜俯视着他。
徐明砚很少打扮得这么港式的时候,大少爷么,又在商界政界两头混,大多数时间总是显得自己精英成熟一点才压得住气场,要是都跟今天这样,大概就没有人想好好和他坐下来谈生意了。他穿着黑色夹克,黑发落在额前,棱角分明,皮肤是偏冷的白色,但不是程良西那股美到极点的阴柔,相当正的英俊,用香江话来说,好靓仔,像个很潮的男明星一样,下一秒就可以去红馆开演唱会。
也是可惜了一副好皮相,没能物尽其用。
“机会要你自己争取啦。”盛嘉宜笑道,“好多人追我,你知不知道?你不要老是想当然管我,给我送东西,你要动动脑筋想想怎么才能真的追到我。”
他当然想过,近来翻来覆去的想,想在一开始,他是怎么让盛嘉宜松口。
吴哥的烈日、巴肯山的夕阳、一望无尽的荒原、残存的遗迹。
红袍僧人在废弃的墙下默默诵经。
铺天而来的闷热与热带丛林升腾的湿漉漉的水雾。
东南亚的旷野天生就容易点燃跳动的□□。
后来他们回到纸醉金迷的城市,到了像机器一样有序运转的固定轨道上,她做她的大明星,他当他的野心家,这一年来他一直在想如何在两岸取得落点,保留汇港岌岌可危的发钞权,那些萌动的感情也慢慢被利益取代。
回到新加坡后,母亲黄若仪嘲笑他竟然也有被分手的那一天,等听他抱怨完,又讥讽他根本没有想过好好经营这一段感情。
“虽然我对插手我儿子的事情没什么兴趣,但要不是你主动提起,我以为你在养一个情妇。”黄若仪当时是这么说的,“你只不过给她花了很多钱而已,她可是盛嘉宜,全亚洲最红的女明星,这个世界最不缺给她花钱的人,有的是人求着给她钱花。如果不是因为你出现的时间比较凑巧,你可能根本就追不到她。你要是脑子清醒一点,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喜欢她,最好抓紧时间回去找她,寻求她的原谅,否则再过两个月,我敢说她身边站着的大概率就不是你了,你那些在香江呆着的狐朋狗友,难道不喜欢她?没有男人不喜欢长成这样的女人,如果有,那是因为他们追不到,所以撒谎了,知不知道?”
徐明砚长这么大,第一次被母亲的刻薄打击的不行。
等着追盛嘉宜的人排长队是事实,盛嘉宜转头就有可能换一个男朋友也是事实。
爱情这个议题实在是太复杂,他必须要思考这会不会是他此生唯一的一次机会。
他开始想他是什么时候爱上了盛嘉宜。
每当想到这个话题,他脑海中浮现的竟然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他就知道他必须来见她。
“我想了很多天,不确定自己到底想没想好,我担心再想下去,就有行动更快的人赶在我的前面,太阳快落山了。”徐明砚仰头看了看天色,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绯红,“盛小姐想在香江看一场日落吗?”
盛嘉宜打量着他的车,忍俊不禁:“我竟然不知道你还玩机车。”
“旧金山的海边很适合骑车。”他看盛嘉宜笑,也忍不住笑,“只不过那个时候,盛小姐没办法陪在我的身边,再好的风景也浪费了。”
盛嘉宜觉得这一刻她的心情很明媚。
“那请你等我五分钟,骑士。”盛嘉宜说。
她把身子缩了回去,关好了窗户。
仔细给房屋落锁,把钥匙小心翼翼收到包里,她这才小跑着下楼。
“走吧。”盛嘉宜说。
她没有立刻从徐明砚那里接过来头盔,咬住发圈,把头发全都撩到后头随手扎了一个松散的辫子。
脸小得一只手就可以遮住,皮肤光洁,像白瓷一样。
徐明砚看着她,喉结滚了滚,到底没说什么。
“这车很漂亮。”盛嘉宜指的是他那辆MV Agusta F4 Serie Oro,“但是我不太懂机车的款式。”
“是我二十四岁生日那年买的。”徐明砚说,“其实也很少有机会碰。”
盛嘉宜想到他那辆迈凯轮,开的次数也少得可怜,这么昂贵的跑车,全都堆在车库里不见天日。
“很cool。”盛嘉宜笑眯眯跨坐到车后座,环住他的腰,“我很喜欢。”

第84章 甜蜜蜜
重型机车发出巨大的咆哮,风很大,盛嘉宜只能靠在徐明砚的身后,枕着衣服下硬邦邦的肌肉,看着隧道里的灯光化作一道流光残影,从眼前飞过。
盛嘉宜的声音都被吞没在风声里,她轻声问:“我们去哪?”
徐明砚说:“去西环。”
于是盛嘉宜又重新低下头,用他的背挡住呼啸的风。
他们很快穿过跨海隧道,沿着海岸公路一路向西,在超级跑车里感受不到的速度,现在感觉却格外明显,摇着响铃五颜六色的叮叮车被抛在身后,拥挤的唐楼被抛在身后,海滨道被抛在身后,就好像这样一直疾驶下去,全世界都会被抛在后头。
夕阳有一半落在海上,港湾是赤橙的颜色,海水像拨开的橘子皮,东一块西一块掉在海绵。红白相间的邮轮卷起波浪,鸣响着汽笛,从他们身边掠过。
最后,在港岛的最西边,车速终于慢慢降了下来,发动机的声音逐渐停止,机车停在港口边一块蓝色的路牌下。
盛嘉宜取下头盔,发丝还是被吹乱。她晃了晃头,凌乱得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狐狸。
徐明砚忍不住想伸手去摸,被盛嘉宜一把拍开。
她笑起来,笑声很轻快:“我觉得不会有狗仔猜到我们在这里。”
“你躲狗仔好像很有一套。”徐明砚很喜欢看她笑,她的脸上通常只有面无表情和笑容两种状态,如果是面无表情那就是没什么特殊的感情,微笑是生气,只有这样笑,才是真的开心。
盛小姐的开心太难得,所以也弥足珍贵。
“我想过这种场景,如果我来写剧本,我会把它写到逃婚的时候。”
"I always agree with your ideas."徐明砚微微垂头,看着她,面不改色道。
马路对面有店铺卖雪糕,他没有让盛嘉宜过去,自己穿过马路,去买盛嘉宜爱吃的原味甜筒。
盛嘉宜在马路这边静静看着他。
这边虽然仍是居民聚集区,已经可以称得上偏僻,有许*多街市与杂货铺,偶尔红色的的士打着灯在这里转弯,盛嘉宜低下头,藏到路牌的阴影下。
其实也不完全能怪他,作为大明星,她也没有太多机会光明正大走在街头。
他们好像之前都没有想停下来想一想感情的事。
未来也许会有机会,但不是现在。
路灯叮叮响了起来。
“点解系原味”(为什么是原味)徐明砚举着甜筒给她,他给自己买了一个海盐味的。
“冇理由。”盛嘉宜说,“你唔好讲粤语啦,你讲得好差。”
“你为什么国语讲得那么好?”
“因为城寨里讲国语的比较多,什么语言都讲一点啦,还有越南来的会讲法语。”
“你知唔知道中西區以前都係屠宰場、太平間、精神病院同埋好多妓院?”
“不知道,不過现在好適合drink coffee。”
霞光半沉入茫茫大海,码头边停着一艘不大的白色游艇,摇摇晃晃,海浪声起伏。
盛嘉宜靠在红白相间的栏杆,问他:“你以前同女仔係怎样dating?”
徐明砚说:“我不同其他女仔約會,但是我现在在学习。”
“Izan.”盛嘉宜忽然叫住他,“我叫你返去想一想你钟意我咩,你想過未呀?”
“我諗咗好耐。”(我想了好久)徐明砚拉长声音,“每一日。”
“但我都唔知道答案。我觉得人生有时候就係有好多问题想不清楚,我问我自己换一個人我会唔会这么执着,好快就有了答案,唔會,所以我觉得我必須立刻回来找你。”
“那我们可以一起想。”盛嘉宜说,她咬了一大口雪糕,绵密顺滑的奶糕滑入唇齿,铺天盖地的凉意冲散了海风的温热。
“我也想知道答案。”她看到一只肥胖的鸽子在地上跳动,觉得很有意思,思绪也飘远了一些。
“我妈同我讲,唔要自以為是。”他撑着栏杆,靠在盛嘉宜身边,见那天边一轮赤红色的圆日,缓缓落到水下,湛蓝的海和深蓝的天逐渐融为一体,天际的渐变的地方有淡淡的粉色。
其实香江的落日也一样美丽,并不亚于巴肯山。
只不过从前,他们都没有精力停下来看一看。
“她不生气你同我拍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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