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位电影界大牛讲过一段经典名言——电影最重要的就是打光,光打好了,哪怕丑和傻的表情,都可以露出美丽和智慧的光芒。[费里尼,代表作《8》(Otto e mezzo)]
像盛嘉宜这样骨肉匀亭的美人,皮肉紧紧贴住立体精致的骨骼,脸蛋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不管做任何表情都不会导致面部走型,再碰上合适的光线,简直像是上帝精雕细琢造出来的玩偶一样,美得令人窒息。
安明咳嗽了一声,在曼仪的想象中,他此刻应当是在抽烟。
“听晚八点,有艘去新加坡嘅轮渡,我喺海港等你。”他在电话那头说。
酒吧里意乱情迷的那一夜,高棉烈阳高照的那些天,还有旅馆中交织着汗水与潮意的黄昏,无时无刻不倒映在他的脑海里,翻腾起伏。
如果说一开始他的放纵是想要报复自己出轨的妻子,在之后的不知道是哪一秒开始,他彻彻底底沦陷了。
这是一场背德的爱情,本不应该有任何结局,但他仍然希望等到一个答案。
陈曼仪指甲敲打着桌子,一次又一次,与时间交叠。
她不免想起自己的母亲,那个名叫Th Hnh的女人,自湄公河畔与她的父亲陈升红分开之后,此生他们都没有再见一面。
“我很感激他。”在她母亲临终之前,她明明已经苍老得再也看不出年轻时的风姿,却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容光焕发。
母亲说:“他说要我先到香江来,不用多久,他也会想办法过来,然后我们在维多利亚港相见。”
“那您会为此感到遗憾或者怨恨吗?”陈曼仪低声问。
那个人一直没有前来赴约。
她们两个被抛弃在这里,以异乡客的身份,颠沛流离。
Hnh想了许久,最后她摇了摇头,说:“当然不会,这不是他的错。”
有些分别是注定的。
过了许久,陈曼仪终于低低嗯了一声。
她答应了。
安明喜不自禁:“你一定要来,我会准时到达,喺嗰度等你。”
“嗯。”
陈曼仪抬头,看见窗外阴云低沉,太阳半隐半露,不知道......是否又要下雨了。
夜色如墨,遥探港口,灯光明暗,海浪轻拂,带来了咸湿的气息。
剧组大灯照亮小半块海域,人群聚集,人声嘈杂。
郑安容站在一只箱子上,指挥着布景。
拍完这场戏,整部电影就算是杀青,盛嘉宜坐在栏杆上,和此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在电影里饰演勾引安明老婆出轨的男二号——李泽阳聊天。
“你们在吴哥是不是很好玩?”李泽阳有些懊恼,“早知道我也应该跟过去玩一玩。”
“你怎么会这么觉得?”盛嘉宜咬了口手中的薄荷冰淇淋,对他的话感到惊讶。
“我听说了你们拍摄的内容。”李泽阳狠狠拍了一下栏杆,“和你们相比,我和佳慧在台北拍的内容简直就跟过家家一样,可以想像这部电影剪出来之后,所有的光环都会分给你和程少,我又成了边边角角的男配。”
天王之一的李泽阳对于自己屡次做配而耿耿于怀。
盛嘉宜才没有心情哄他。
“喏,你要是对此有意见,你应该去找导演抱怨。”盛嘉宜指了指郑安容,“叫他给你加戏。”
李泽阳顿时一缩:“我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盛嘉宜皱眉,“你怕他?”
“你不知道他被叫做片场暴君吗?”
“我知道啊。”
“你就是仗着他不会凶你。”
“你是没见他凶我的时候。”盛嘉宜撇了撇嘴,远远看见程良西和周佳慧过来,连忙招手:“程少,佳慧姐。”
“你来做什么?”程良西还未走到跟前,就已经扬声取笑李泽阳,“不是已经杀青了?”
“我来凑个热闹不行?”李泽阳把他那三七中风的头发往上一撩,酷酷一笑。
随时准备告诉全世界我很帅的男人,固然十分英俊,但气质上落了大半截,比脸长得差更加可怕,堪称无可救药。
“你下次开演唱会我不要去给你当助唱嘉宾啦。”盛嘉宜从栏杆上下来,嫌弃地离他远了一些,搂住周佳慧的手臂。
“嘉宜和良西别围在那里聊天,泽阳不要干扰他们,佳慧准备一下,马上要拍摄,争取今晚少拍几条,我看要下雨了。”
留给他们说闲话的时间并不多。
电台断断续续响着杂音。
七点刚过,曼仪已经到达港口。
她穿着件灰色长风衣,一头黑发被海风吹乱,飘散在风中。
港湾并不宁静,各种各样的汽笛声来回奏响,那样多的行人来往于码头之间。不远处停了一艘白色小游艇,一群金发碧眼的洋妞正在顶层甲板上开鸡尾酒party,发出巨大又尖锐的笑声。
对岸中环夜色迷离。
曼仪赴约的理由很简单,她跟安明走,可以得到比在这里更加好的生活。她或许会和他一起定居在新加坡,他会和他的老婆离婚,然后同她结婚,生子,两个人一同开始琐碎又漫长的一生。
可是她想想这样的未来,似乎并不为此感到幸福。
她很清楚这不是爱情,至少不是正常的爱情。
安明心里忘不掉他那个老婆,他倒也不见得多爱她,但是因为那个温顺的女人率先背叛他,他便为此耿耿于怀,这就像一根深深的刺一样扎在他的脑子里,令他终身无法解脱。
陈曼仪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当爱情落入平凡后,会变得多么丑陋与难堪,说到底她需要的只是那一张前往新加坡的船票,就像是她的母亲来到香江一样,她用同样的方式从这里离开,至于好还是不好,总不会比现在过得更差。
再过两个小时,她就要去酒吧唱歌。
那些情歌,她唱了许多遍,早已经滚瓜烂熟,将所有的歌词铭记于心。
码头对面的街角,同样有人抱着吉他,迎着来往人群在哼唱。
陈曼仪伸手,摸到了水珠。
好像下雨了,细雨穿过黄昏,落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灯火璀璨的对岸,似乎就是她那遥不可及的明天。此刻她带着未知的情绪站在这里,竟然不知道自己是想要迎来一份变质的爱情,还是寄希望于像菟丝花一样紧紧缠绕在那个可以带她走的男人身上,将过去远远抛在脑后。
这世界上有一种鸟,叫做无脚鸟,从它张开双翼飞起那一天,直到死亡,才能落到地上。
“今日係咪有颱風過境啊,今年點解成日都有颱風,本應該颱風季都過咗嘅。”
“湿漉漉嘅一日,真系好反胃噢。"
“快啲走啦,去新加坡嘅渡輪淨低最後五分鐘啦,颱風一嚟貨輪停咗點算啊。"
陈曼仪将这些话停在耳中,她仰头看了天空一眼。
台风过境,全港交通即将停运。
广场上的时钟铛铛铛敲响八下,人潮涌来。
夜色已至,航船离港。
隔着许多人,陈曼仪看到了远处的安明。
他身边站着一个女人,他们似乎在说一些什么,那个女人的面孔她有些熟悉,在他的钱包里,陈曼仪见过这个人。
她微微一笑。
人生中有许多次相遇,也就有无数次别离,或许每一次相遇,都是为了下次的分别,而每一离开,都为了将来某一秒的意外重逢。
陈曼仪把斜挎包往肩上拢了拢,掉头向码头里走去。
绿色的轮渡两块钱一次,从九龙到中环,是来往两岸最便利也最省钱的方式。
汽笛长鸣。
安明在焦急地眺望,忽视身边女人的大声质问,试图从人群中找到他想看到的那个声音。
到最后,他终于变得不耐烦起来,一把推开自己身边的女人,和她争吵起来。
他说:“是你的错,不是我的错。”
女人愣住。
安明推开她,着急地拨开人群。
陈曼仪已经坐在过海的轮渡上。
她沿着木制的长椅坐下,那湾海水高低起伏,带着邮轮一起摇摇晃晃。
背后的高楼都成了模糊的,看不见的影子,而对岸璀璨的灯光从晕染的一团,到逐渐清晰,最终完完全全袒露了自己最迷人的那一面。
陈曼仪起初还是笑着,笑到后头,她靠在窗户上,又忍不住掉下眼泪。
她的哭泣那么真实,却悄然无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捂住嘴,分不清自己心中翻腾的感情到底是悲伤、痛苦,还是释然、甚至快乐。
她的泪水是真实的,她的人生也变得真实起来。
终于不再是薄薄的,透明的一片,就像是一根钢筋铁骨被狠狠钉进她的脊柱里一样,那钢铁撕扯着她的皮肉,她既痛不欲生,又仿佛在痛苦中新生。
轮渡即将靠岸。
模糊的人潮向外涌去。
陈曼仪站起来,跟在人群后头,往码头处走去。
到最后,她的身影终于彻底消失。
如果还有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依然会毫不犹豫回到那个烈阳灼灼的上午,因为———
那天她在佛陀低垂的目光中,看到了自己。
你眼睛里只有胜负,没有人情世故。人要往远看,过了山,眼界就开阔了。。
——王家卫《一代宗师》
“不然怎么说拍电影这件事,有的人能拿奖,有的人,一辈子拿不到奖。别说什么拍深奥的电影就能去国际上捞几个奖项回来,搞点三角恋,道德伦理,再贬低贬低亚洲人,欧洲人就能看得上咱们,这个事要是这么简单,亚洲娱乐业岂不是早就超过好莱坞了?如今电影行业也算是遇到了瓶颈,比特效,我们是拍马也难追美国人,如果说回到九十年代以前,香江电影是本土影片的天下,从那之后,日薄西山啰......”
“晓得法国人喜欢高棉,就去吴哥窟取景,知道欧洲电影评奖喜欢政治隐喻,就给嘉宜那个角色安排一个这样的身份,你要知道难民么,说白了就是越战下的遗民,到了香江这块土地上,融不进去,这叫战争后遗症。还有七十年代的红色高棉,国际上最喜欢抨击这件事,再加上郑安容那些花里胡哨的技巧,往戛纳竞赛那么一报,不说拿奖,入围肯定没有什么问题。他又喜欢嘉宜,排除万难都要让她去当女主角,这一点,宋少啊,你是不服也不行啊......这样有国际声望的导演,想要压住他的影片,你说说,也不容易,是不是?”
天幕玻璃窗下,赵士荣翘着二郎腿,手里捏了根雪茄,由着一旁的服务生为他点燃。
他对面,宋元似笑非*笑,对他讲的话不置可否。
“我听赵老板的意思,好像总觉得我把嘉宜怎么了,这一次从英国回来,倒像是要和我兴师问罪一样......”他冷笑道,“我可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已经成了千夫所指,逼良为娼的恶霸,要是真的敢压郑安容的电影,就冲着这部电影里那几个演员的名气,我也能被香江人的唾沫星子淹死。惹火上身的事情,我宋元从来不干,不过要我说,赵老板,你防得也太狠了,难不成你要为了盛嘉宜和我作对?”
“宋少没有这个意思最好,毕竟,香江娱乐圈这潭水深......不是我敢和宋少作对,这事讲究一个先来后到,您先来的下马威,我赵士荣要是一句话都不敢吭声,未来还怎么在香江娱乐圈立足?”赵士荣微笑着举起手里装着威士忌的玻璃酒杯,“我知道宋少的手段,也清楚您的背景,要是哪一天有人带着人手去工作室抢母带,这事倒也不稀奇。可是树大招风,如今正是香江回归的关键时期,该走的都走了,都不了的就埋头做好人,我是怕脏水泼到宋少身上,洗都洗不干净......人啊,一旦被打上坏人的烙印,以后做什么,都讲不清了。”
宋元的脸色越难看,赵士荣的脸色就越好看。
这些个商业大亨,仗着手上有些底蕴和手腕,常常是说一不二,压得娱乐圈这些男男女女影星喘不过气来。殊不知道上有道上的规矩,也不是谁都怕他那一套,这里头郑安容是个硬骨头,他有才华有能力,影坛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出这样一个天才导演,他这样的人,背后自然有的是人愿意为他说话。程良西就更加是个硬骨头,黄金时代的坐三望一的超级巨星,想动他比登天还难。
有这两人力保盛嘉宜出演电影女主角,那盛嘉宜翻身就只是时间问题。
宋元封杀了几个月,无非是封杀了一个寂寞。如果回到二十年前,他或许还能做得再出格一些,但现在和当年不一样,眼看着就要到新世纪,何希月一手公关铺垫的太好,摆明了盛嘉宜出事那就是宋元做的,这也导致他束手束脚。
“赵老板。”宋元眯了眯眼睛,意有所指,“你们有这个本事,我很倾佩,橙禾也不愧是老牌电影公司,不怕得罪别人,只是这天底下做生意,总有个你来我往,橙禾的这些年除了盛嘉宜和谢海华,再仔细算一算,哪还有拿得出手的明星?拍电影要钱,赵老板你都沦落到要去卖厂标的地步,盛嘉宜这么年轻,眼看又要走向国际,我只怕你别为他人做了嫁衣才好。”
赵士荣笑眯眯的,并不受他挑拨:“宋少这个话讲出来,想来多半是听到了近来嘉宜跟贺家之间的传言,她是我一手捧红的,人品如何我心里有数,宋少担心贺家来跟我抢人,不如担心贺家与你抢那一块赌牌。”
宋元脸色沉下来一些。
“澳城开埠已经四百年,四百年就只做一个门道的生意,那就是赌。宋家也是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这么多年下来,从来没有拿到过一张赌牌,是不是说不过去?”
赵士荣话音刚落,就听有人敲门进来,赵启成小跑着到他身边:“三叔,嘉宜来了。”
十一月的香江不比大陆北边寒冷,但也不及中南半岛炎热。恰恰是带着些阴湿的凉爽天气,最为舒适。盛嘉宜本来就高挑,穿着件白色风衣,里头套了件银色绸缎衬衫,搭配墨绿色包臀裙,踩着粗高跟进来,让外头有些阴沉的天都骤然一亮。
她走到赵士荣边上,恭恭敬敬喊他:“三叔。”
“坐。”赵士荣拍拍身边的沙发,“嘉宜近来也是辛苦了。”
“不辛苦,倒是麻烦您多操劳了,为我的事情屡屡烦心。”盛嘉宜挂起一丝微笑,向着宋元颔首,“宋少。”
宋元冷冷凝视着她,只觉得她的笑容那样的虚假,实在是碍眼。
既然骨子里是那样冷漠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在镜头前装得那样八面玲珑?
“盛小姐真是乖顺。”他说,“事事全了赵老板的面子。”
“宋少。”赵士荣长叹一声,“嘉宜年纪小,不懂事,或许是在一些地方冒犯过你,但您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手上管着那样大的商业集团,何必和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计较,她十七岁进入演艺圈开始拍电影,父母双亡,没有依靠,我这几年看着她长大,视她也如亲女一般,就当是为了女儿,在这里和宋少讨个好,既然已经教训过她,也就可以了,这一次不如看在我的面子上,两个人相逢一笑泯恩仇,如何?”
盛嘉宜当着赵士荣的面,乖巧得不得了,立刻欣然点头:“我听三叔的。”
随后她又眨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露出无辜的模样:“宋少,我都在这里给您道歉,你不会和我计较了吧?”
宋元被两人一唱一和的双簧气笑:“盛小姐。”他讥讽道,“你还真是人前人后两个模样。”
盛嘉宜并不搭理他,仍然笑盈盈的,仿佛没有听到他说了些什么。
宋元忍着脾气道:“我欺负盛小姐什么了?外头都传我宋家要封杀盛小姐,我看盛小姐是没有受到半分影响,照样接着国际导演的戏,当着女主角,和天王巨星合作,反而是赵老板,你们橙禾给我扣这么大一个帽子,我还没有反过来告你们诽谤。”
“谣言这个事,无风不起浪。”盛嘉宜立刻接话道,“宋少,您就别咄咄逼人了。”
什么话都让她说尽了,真是好样的。
宋元想了想,转念也笑了起来:“赵老板说的对,我的确不应该和盛小姐计较这些小事,那为了打破谣言,正好我手头投了一部电影。”宋元似笑非笑,“既然之前说我雪藏盛小姐,不让她拍戏,那这一次我想请盛小姐来演女主角,橙禾不会不乐意吧?”
盛嘉宜一顿,慢吞吞和赵士荣对视一眼,赵士荣冲她微微点头。
“什么电影?”赵士荣率先发话。
“《风云》,赵老板一定听说过,这电影香江有的是女演员想要,盛小姐不想要就算了。”
盛嘉宜垂眸,暗道宋元这是见硬的来不了便来软的,总之是要和她搅和到一起,叫人人提到他时就想到她,把他们之间的龃龉外化做风花雪月来谈,他那点谋算就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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