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了下来。
赵芮也没有催促,静静的等着。
“即便是难以接受的结果,我也需要接受。”
“以前我父亲没出事时候,我遇到事情就喜欢逃避,把所有的烂摊子坏情绪都丢给他处理。”
“就像是一只乌龟。一旦受到外界刺激,就会缩回龟壳里。”
“但是这半年来,失去了护盾,我最大的成长就是去学会接受不想接受的事情。”
“人不可能一直躲在龟壳里。”
“我也一样。”
“你说吧,不论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
秦简声音很平静,如果不看她握紧的手,根本察觉不到她情绪的波动,很明显,她已经感受到了一些什么。
“嗯。”
“你父亲…”赵芮正准备说话,门外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然后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小秦,你父亲于昨晚已经去世了。事发突然,我也无能为力,真是抱歉。”
“这是他的骨灰。”
男人进来之后,先看了眼赵芮。
轻描淡写的一眼,却让赵芮脊背发寒。
而且是大憎级。
几近恨级别的鬼怪。
赵芮瞳孔微缩。
这个男人,是她目前所玩过的副本里,等级最高的鬼怪。
秦简看着男人递过来的骨灰,并没有伸手去接。
她垂落在一旁的手微微颤抖了下,面上却冷凝无比。
“陈医生。你真当我好欺负吗!”秦简冷笑一声。
赵芮眼神轻闪。
陈医生?
这个男人就是尼克他们口中的老陈?
赵芮朝着男人看过去。
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仅仅露出额头和眼睛。
眼窝很深,显得眼睛大而深邃。
只不过在这双深邃的眼睛里,赵芮只看到了无穷无尽的黑暗。
那是无尽的怨气堆积的结果。
“一句轻飘飘的解释,就要随意抹杀掉我父亲的一条命?”
“他昨天人还好好的啊,明明是你自己亲口说只要治疗,我父亲不会有事。”
“这才一天啊,陈医生!仅仅一天,你居然说他死了。”
“到底是你的医术太平庸,还是我父亲的死另有内情?我想你自己清楚。”
秦简冷冷的说着,考看了眼陈医生手里的骨灰盒,“至于所谓的骨灰盒,里面真的是我父亲的骨灰吗?”
“就算是,你们凭什么乱动我父亲的遗体!”
陈医生面色一冷,但是很快又缓和了下来。
“小秦,我理解你的心情。”
“也理解你对这件事情的疑虑。是,这件事事发突然,但是谁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们都尽力了。”
“我是说过只要治疗,你父亲就可以延长寿命,但是我也说过,你父亲的病已经是晚期病情随时都会发生变化。”
“而一旦发生恶化,就是吉凶难料。”
“昨天晚上,你父亲的病情突然恶化,我立刻把它送进了icu,抢救了整整三个小时,才宣布你父亲死亡的消结果。”
“至于你说的没有通知你……”
“相反,从你父出事被发现的第一刻,我就已经让护士去找你了,但是上上下下整个医院找了个遍,都没有找到你。”
“你父亲的遗体本来可以放太平间,不用这么着急,但是你也知道,第二医院的太平间从来都是满的,不论是谁都需要排队,有空位了才可以放进去,我不可能以权谋私。”
“尸体也不能堆在医院里,更不能随意的放着,唯一的办法就是及时火化。”
“我亲自盯着你父亲的尸体火化的,所以这里面确实是你父亲的骨灰。”
赵芮闻言朝着窗外看过去。
窗外依旧是朦朦胧胧的天光。
好像和之前并没有变化。
她眼神轻闪,朝着那颗挂满了人皮的树上看过去。
视线在某一个树枝上停了一秒。
那里原本挂着一张人皮,但是现在,这张皮不见了。
秦简浑身轻轻一颤。
“不,我不相信。”
她瞪大了眼睛,倔强而坚持的看向陈医生。
陈医生轻叹一声,他把骨灰盒子放在一旁的桌上。
“你不相信没关系。说到底,是我没救活你的父亲。”
说完,陈医生深深的冲着秦简鞠了个躬。
秦简紧紧抿着唇,浑身在不停的颤抖着。
“出去,你出去!!”
她双手死死的握在一起,拼命控制自己想要扑过去的心。
陈医生看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扫了赵芮一眼: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有些来历不明的陌生人,更不应该相信。”
他说完,不等秦简回答,转身离开了病房。
病房门“砰”的一声重新被关上。
秦简沉默的站在原地,许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才小心翼翼的朝着放在旁边的骨灰盒子看过去。
她僵硬着走过去。
抬起手,举在半空,迟迟不敢落下。
“你还好吗?”
赵芮淡淡问到。
“嗯。”秦简回了一句。
举起的手终于落下。
她抱起骨灰盒子,身体一软,滑落在地上。
她就这么坐在地上,紧紧的抱着骨灰盒子,头埋在腿间,不哭,也不说话。
赵芮静静的走到窗边消站着,也没有说话。
窗外,树上的人皮被吹的飘扬起来,上面的一张张的脸就像是一个个被扣出来的洞。
有的像在笑,有的像在难过。
最后都随着风吹起又落下,一荡一荡的。
“我父亲,真的死了吗?”
秦简的声音传来---
嘶哑的,压低的。
“嗯。”赵芮收回视线,看向她。
“死了。”
“是……怎么死的?”秦简抬起头,看向赵芮。
她眼底赤红一片,看起来有些恐怖。
“你不相信陈医生吗?”赵芮挑眉问道。
“不相信。”秦简面无表情的回答。
“那你相信我?”赵芮轻笑一声,似是觉得有些好笑。
“嗯。”秦简却点头。
“为什么?”赵芮似是觉得有趣,追问了一句。
“你不是一个热情,乐于助人的人吗?”秦简反问。
赵芮:……
“当然。”她面色不变。
“不过,我还是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你没理由骗我。”秦简正色道。
赵芮眸光微动,扯扯嘴角,“倒也不一定。”
“我相信我自己。”秦简却笃定。
赵芮轻嗤一声。
年轻人总是过度自信。
“所以你能告诉我,我父亲是怎么死的了吗?”
秦简执着的看向赵芮,问道。
“你父亲他确实是死于意外,他是被人杀的。”
赵芮收敛了神色,正色道。
秦简豁然一下站起身。
她像是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目标和动力---恨。
如果事实真相如同陈医生说的那样,那么她连个憎恨的对象都没有。
现在,她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找一个足够支撑她活下去的理由。
比如…恨一个杀父仇人。
“是谁!!是谁!是谁杀了我父亲。”
秦简激动的问到。
赵芮沉默了下,回道。
“不知道。”
她想了想那个玩家,那张陌生的脸,她确实不知道他是谁。
秦简一愣。
“你在耍我?”她冷声道。
“我确实不知道他是谁,而且杀你爸的人已经死了。帮你报仇的人,好像就是那位陈医生。”
赵芮耸耸肩,说道。
“死了??他也死了??”
秦简呆滞的喃喃出声,脚下踉跄一下,差点摔在地上。
但是在快摔倒的一瞬间,她第一件事是下意识的护住怀里的骨灰盒。
赵芮轻叹一声,拉住她。
赵芮把人扶到床上,她伸手抬起秦简的下颌,眼睛看向她的眼睛。
“秦简,有些真相只是表象。”
“杀人的只是刀,但是真正的凶手是握刀的人。”
听起来不近人情,却成功的让秦简的情绪慢慢镇定了下来。
她沉默了下,松开抓着赵芮的手,“抱歉。”
她的情绪看起来好了很多,至少原先眼底那种求死的神态已经减轻了很多。
“嗯。”
赵芮应声。
“我可以告诉你的都已经告诉你了,秦简,剩下的需要你自己去查。”
秦简沉默着点了点头。
“你的问题,问吧。”
她和赵芮达成的协议,赵芮告诉她,她父亲的死因,她就回答赵芮一个问题。
“我想知道,昨天陈医生和你说了什么。”
秦简怀疑的看向她,她拧眉道,“你怎么知道我昨天和陈医生说话了?”
“实际上,我就住在隔壁的302病房,哦不,准确的来说,是302病房门口的走廊上。所以昨天我无意中听到了一些你们的对话。”
赵芮面色不变,半真半假的说道。
秦简记得她确实是在302门口看到过一张病床。
她眼底的怀疑减轻了不少。
“原来是这样。”
“你应该不止听到一点。你听到了全程吧。”
她直直的看向赵芮说道。
赵芮扯了扯嘴角,也没否认。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意义,我昨天确实和陈医生说过话。”
“昨天晚上,他过来例行检查。告诉我父亲现在的身体状况不是很乐观,随时可能出问题。”
“这样的话我听了不知道多少次,我是为了希望来的,不是想要又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所以我恳求他,恳求他给我父亲做手术。”
“他确实同意了,并且告知我,手术成功的几率不小,但是即便手术成功,我父亲也只有几年的性命可活。”
“我当时觉得这已经是我这半年来,听到过的最好的消息了。”
“我激动的朝他道谢。”
“他却笑着告诉我,实际上他还有另一种办法,可以让我父亲活的更久。一旦成功,我父亲至少可以再有十年的寿命。”
“是什么办法。”赵芮眸光微动,追问到。
秦简张了张嘴,“是……陈医生说………”
赵芮拧眉,“我听不到你说的话。”
秦简的声音就像是突然故障的收音机,偶尔能听到一两个字,但是更多的时候,是“静音”状态----
赵芮明明看到秦简的嘴巴在动,但是就是听不到她的声音。
赵芮并不认为秦简是故意做出这样的事情,一来她没有理由哄骗她,二来正常人想要做到控制发声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禁制。
这段话被下了禁制。
一旦秦简想要说出这段话的时候,就会自动消音。
赵芮眼神轻闪,看来这个所谓的“秘法”应该是很重要的线索。
“你听不到我的声音?”秦简说话的声音一顿,转而问道。
“现在可以听到了。”赵芮淡淡道。
“刚才……”秦简拧眉,话还没问出口,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
“噔噔噔。”
“谁?”
秦简和赵芮对视一眼,收敛了一下表情开口问道。
“是我,我是住在你隔壁的病友。”
白书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隔壁?病友?
302?
秦简看向赵芮。
“嗯,我认识。”
她说着,就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哈罗,妹子。”
白书宇跟在赵芮身后走进病房,冲着秦简打了个招呼。
“是你。”秦简对他有印象。
之前在大厅这人扶了她一把。
“之前在楼下,多谢了。”
秦简冲着白书宇说道。
“小事一桩。”白书宇摆摆手,然后他顿了一下说:
“你父亲的事情,我也知道。”
“是吗?”秦简眼底波动了下,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嗯,节哀。”
白书宇正经的道。
“谢谢。”秦简扯出一抹笑,苍白的脸色让这抹笑称的她脆弱无比。
“我想你现在应该不会想出院,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去隔壁找我两。”白书宇说着,指了指自己和赵芮。
秦简沉默的点点头。
“走吧,别打扰人家休息了。”白书宇不再多说,看向赵芮说道。
“先走了。有事随时找我,记住,你还欠我一个条件。”赵芮看向秦简,淡淡道。
“好。”
赵芮便不再多言,和白书宇一起离开了301。
…………
两人出了病房,旁边就是走廊的尽头,墙壁上,窗户半开着,深秋的早晨带着些许的凉意。
“七点半了,这天看起来不会亮了。”
白书宇透过窗户看了眼外面,喃喃道。
赵芮顺着他的话,看了过去。
只见天色依旧暗淡,像是一层浓郁的乌云笼罩在天空上,以至于光被云层死死的挡住,透射不下来。
“大白天的,整得和晚上一样。还真是有些瘆得慌。”
白书宇撇了撇嘴说道。
他刚说完,“啪”的一声响突然传来。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朝着发声的地方看过去,原来是有人的手耷拉下来,砸在了铁床的栏杆上。
“说了吧,真的挺渗人的。”
白书宇默了默,摸着鼻子说道。
“你说那人会不会回来了?”
两人收回视线,往302的方向走过去。
白书宇一边走一边问到。
“不知道。”
“真是奇怪,这个医院居然没有规则。”白书宇也没再纠结另一个病友的事情,而是有些疑惑的道。
“规则?”赵芮在302门口停下脚步,看向他。
“不论什么等级的副本都有自己的规则,用来约束玩家和鬼怪的行为,从而让游戏达到最大化的公平。”
“比如动令,就是最广泛的规则。”
“而到了中级副本,因为玩家的等级和鬼怪的等级都在随着副本难度而提升,所以为了保证一定的存活率,规则会更加的细化。”
“一般都会一些比较明确的规则。”
“这个副本的规则至今没有公布……只有两种情况,一:还没有被触发。二:有什么东西………掩盖了规则。”
第531章 规则技能
白书宇话说完,一阵风从窗户外吹过来,风吹过空旷的窄巷,发出“呜呜呜呜”的声音。
在这样暗淡,而又阴冷的环境里,显得诡异极了。
“阿秋。”白书宇吸了吸鼻子,
“天凉了,白叔叔提醒你记得穿秋裤。”
“副本主人有能力掩盖副本规则?”赵芮拧眉问道。
白书宇挠挠有些发痒的鼻子。
过敏性鼻炎真烦人。
“理论上来说可以。所谓的副本规则,实际上就是副本主人和系统签订的一些条约。”
“条约本身有一定的约束力,但是是有限的。”
“就好比说初级副本不会使用中级副本的条约一样。也就是说约束力的形成本身就是有条件的。”
“而当副本主人的能力超越了副本本身的限制之后,所谓的条约和规则自然也就不再对他有束缚力。”
“换句话说,如果规则真的是被副本主隐藏的,那么就说明,这个副本主人升级了,他现在至少也是恨级别的鬼怪。”
白书宇解释道。
“听你的意思,还有其他的可能?”赵芮眸光微动,看向白书宇问道。
“同样的道理。规则既然对鬼怪有约束力就会对玩家有约束力。”白书宇欣赏的看了眼赵芮。
“你的意思是,有可能是玩家隐藏了规则?”
赵芮拧了拧眉,“如果按照你的说法,那这个玩家必须要在A级才有可能做到。”
“不,还有一种可能,即便对方是B级玩家也可以做到。”
“他的技能是规则类技能。”
白书宇扯了扯嘴角道,眼底划过一抹精光。
“规则类技能?”赵芮心底微动。
新的名词。
实际上,她不是第一次接触到规则。
早在《娃娃》那个副本的时候,她就已经接触过明言的规则。
只不过,规则类的技能,她确是第一次听说。
“嗯。这类型的技能属于绝版技能,极其少,可能一年里都找不到一个。”
“但是规则类技能是少有的全能型的技能,高阶的规则技能,是非常恐怖的存在。”
“话落则规则成。”
“轻易夺去一个公会人的性命是非常轻松的事情,轻松到只需要一句话。”
“所以这样的技能,虽然强大,强大到让人觊觎,但同时又会衍生出恐惧。”
“所以对于梦魇里的玩家来说,它的存在对于绝大多数人都不是好事,所以与其让它存在,不如让它消失。”
“所以规则类技能的拥有者这几年已经几乎绝迹了。”
“你不知道也正常。”
白书宇解释道。
“你怀疑,他们并没有绝迹?”
“也不一定,规则的力量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消失而消失,相反,当有人持续的去遵守规则,规则的力量不仅不会消失,还会越来越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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