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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她宠眷不衰(茸兔)


姜雪漪将嘴里的食物缓缓咽下,神色淡淡:“旎春,在宫里生活,你要时刻记得。”
“没有绝对的好坏和敌友,只有立场。你是我身边的人,更得时刻保持清醒,别太轻信了旁人去。”
“是。”
眼下好的,日后未必一直好,从前事事作对的,日后也未尝不会联手。
宫苑深深,都是各自为己做打算,求一个真心实意太难得。
她长睫微垂,把手边的一碟点心推出去:“丁采女跪久了,想必也饿了。虽是罚跪,皇后娘娘也没说不能罚跪的时候吃东西,你给她送过去吧。”
旎春端着点心犹豫不前:“丁采女怎么肯用?她非但不会感激您,心中恐怕还会多加咒骂,觉得您是在羞辱她呢。”
姜雪漪淡笑:“我本就是在羞辱她,还管她什么心思吗?”
“就让她带着这份怨气去寻太后,让太后厌恶,再出手帮我了结了她就是。”
她摸上平坦的小腹:“我的孩子尚小,不能留下一个这么大的隐患。困兽犹斗,谁知道她会不会在极端愤怒之下拉我下水。”
“等会儿我再睡个回笼觉,别让外头太吵。”
旎春屈膝后端着点心退出殿内,趾高气扬的走到了大门口。
这会儿日头更大了,宫道上来来往往的宫人太监一列跟着一列,都往丁采女这边看。
她将手里的一碟点心搁在丁采女身边,笑着说:“采女万安,奴婢奉棠贵嫔之命给您送来一碟点心,怕您晨起的早腹中空空,若是跪晕过去就不好了。皇后娘娘只让您罚跪,却也没说不能吃东西,您多少吃两口垫一垫吧,别委屈了自己的肚子,罚跪可也是力气活。”
丁采女冷笑了声,恨道:“你们主仆几个还真是变着花样来羞辱我。宫里人人都说棠贵嫔温柔纯善,偏我知道都是装的!若真的温柔纯善,断不会做出这般事情来,可恨陛下被你们主子蒙骗!”
旎春勾唇笑了笑:“奴婢听闻丁采女的父亲是秘书监,想必也是相当有学识的,应当听说过一句话以德报怨,何必报德?主子是性情温良,才送点心给采女,如此采女还不知感恩,满口胡言咒骂,怎么还指望主子亲自来将你扶进去喂你用膳吗?未免滑稽。”
“采女大可在这西六宫大声喧哗,最好闹得人尽皆知,让人人都知道采女罚跪了也依旧不老实,到时候再传到陛下耳朵里。”她轻笑,“不知采女还有无翻身之日呢?”
骨子里高高在上之人,最无法接受自己的优越被人打入尘埃。
提起陛下,丁采女果真忌惮了一瞬,可她怎么能容忍自己在一个小小奴婢面前认输露怯,仍然硬着脖子冷笑道:“我能不能东山再起,不是你区区一个奴婢能够置喙的!”
旎春挑眉:“哦?采女还有什么仪仗?”
说罢,她了然一笑:“您说的不会是——太后娘娘吧?采女做出这样兴风作浪破坏后宫清净之事,还指望太后会不生气?我们主子终究是救了景和郡主的,您想想,太后还会不会救您?”
旎春明白主子的意思,字字都往丁采女的心窝子里戳。
就是要她气急败坏失去理智才好。
她转身离开,吩咐着值守的宫人:“主子用了早膳后要休息,你们看好门户,别让什么阿猫阿狗的扰了主子清静。”
丁采女紧紧抠着自己的指甲,恨到掌心被抠出了血都浑然不觉,连眼睛都红了起来。
一日之间从得意的盈贵人到备受屈辱的丁采女,这一切都是棠贵嫔造成的!
当初是太后看重她,将她带进宫的,何况太后又是一手扶持着陛下登基。若是太后发话,陛下一定会渐渐忘记这件事,重新宠爱她的……
冰冷坚硬的石子路一直硌着柔软的膝盖,将她的膝盖刺得生疼,丁采女硬着凭着一腔恨意撑着,坚持跪满了两个时辰,等时间一到,她就扶着柔安的手艰难离开,头也不回地去了长乐宫方向。
旎春倚门看着她们的身影踉踉跄跄越走越远,不禁嗤笑了一声,去向主子报信了。
姜雪漪淡淡一笑:“她既然去了太后处,那咱们就不必担心后头的事情了。”
午膳时间将至,扶霜和旎春带着底下的人去尚食局用膳,一走就是一小半。
人少了,院子也清净了许多,从窗户望出去,院内去岁的栽的紫藤萝已经开成了瀑布,紫莹莹的一片于明媚日光下摇曳,只觉岁月祥和。
段殷凝从外面打帘进来,轻声说:“主子,方才御前的小公公来了,说陛下稍后就到,您预备着吧。”
姜雪漪托腮看着外头,淡淡道:“有什么好预备的?”
她的语气平静冷淡,半分也看不出对陛下恩宠的热切,这一幕若是落在宫中任何一个人的眼中,恐怕都要大受震撼,段殷凝一时无言,只能恭敬的低下头:“那奴婢去备上茶和碗筷,主子再歇歇吧。”
午膳取回来的时候,沈璋寒刚好到灵犀宫,打算和姜雪漪一道用午膳。
他并未让人通传,而是屏退了宫人自己走进去,就见姜雪漪神色慵懒地靠在榻上拨弄花蕊,神色百无聊赖。
早在自己来之前,他就已经让御前的人来知会过了,如今还是这么一幅懒洋洋的样子,可见她是还生着气,所以才不想理会。
沈璋寒这头一次在一个女人这里体会到吃闭门羹的滋味。
他看着姜雪漪的背影,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始,足足驻足了好一会儿,才抬步走了过去。
“潋潋。”
他清冷低沉的嗓音甫一开口,姜雪漪的身子便动了动,缓缓转了过来。
她瞧见是陛下过来,神色却未见高兴,只是起身向他行礼,语气算得上客气:“陛下过来,嫔妾未能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沈璋寒顿了一瞬,抬手将她扶起来,温声道:”你是怀着身孕的人,快起来。”
“多谢陛下。”
两人一道坐下后,姜雪漪也垂着长睫不说话,晾了他许久。
最终还是沈璋寒自己受不了这样冷冰的气氛,主动开了口,颇带了一丝主动破冰的意思:“朕听闻皇后又降了丁氏为采女,罚她每日跪于灵犀宫门前,这会儿想是跪完了今日的。皇后如此处罚,潋潋可消气了?”
姜雪漪柔柔掀起眸子,半晌,才轻声说了句:“消气?”
“丁采女与嫔妾又有何干,嫔妾气的从来都不是丁采女,陛下难道不知道吗?”
沈璋寒默了一个呼吸,缓声道:“你是怪朕。”
“怪朕分明知道你的心意,却还是听进去了丁氏肆意宣扬的那些污糟话,”他去牵姜雪漪袖中的手,略显艰难的开口道,“此事是朕做的不好。”
姜雪漪抿抿唇,却没把自己的手挣开:“嫔妾不敢责怪陛下。”
从来只知道棠贵嫔温柔体贴,殊不知如她这般的人,一旦生起气来也是很难哄的。
只是沈璋寒见她生气却并不觉得不悦,反而觉得多了几分真实感。
一直以来,她都是一幅完美无缺的模样,完美到能够满足所有他想要的样子,在漆黑冰冷的深夜抚慰他的伤口。
然而太完美的人总让人觉得虚假,仿佛只是一个虚幻的泡影,始终无法真正的把握住。
可她如今终于有了自己的情绪,也会为了他生气,使些小性子,沈璋寒反更觉得如获至宝。
“是朕不好,”沈璋寒哄她,“可朕这回并未疑心你。流言一开始,朕就知道是有人故意动手脚,这不是查出来了?”
“丁氏屡屡跟你较劲,朕一直看在眼里。”
姜雪漪终于抬起头,轻咬红唇:“陛下说的都是真的?”
“自然都是真的。”
她埋头靠进陛下怀里,细白的柔荑扯着帝王衣襟,柔声:“潋潋刚一有孕,就有丁氏看不过眼暗中发散,潋潋实在有些害怕……”
“若是以后还有人不喜欢潋潋生下皇嗣,设计陷害,到时候陛下又不信任潋潋怎么办?”
沈璋寒垂眸看着她,淡声:“不用怕。”
他定定望着姜雪漪的眼睛,眸中似有千言万语,深邃不见底:“你对朕而言,始终是不同的。”

被宫人洒扫到一尘不染的宫道静悄悄的。
丁采女拖着两条已经痛到几乎不能走路的腿,硬是凭着意志力挪到了长寿宫,可刚瞧见门匾的时候就卸力跌倒下去。
柔安忙将她搀扶起来, 心疼道:“小主, 您今日跪了这么久,若不赶紧回去上药修养怎么受得了?咱们等今晚再来求见太后也好啊。”
“你懂什么!”丁采女只要一想起方才在灵犀宫时发生之事, 就全然无法保持理智,刚勉强站起来就使劲推开了柔安,忍着痛踉踉跄跄的往前走去, “陛下和皇后都站在棠贵嫔那边, 就为了区区流言便如此羞辱我……我只能求太后!太后绝不可能喜欢棠贵嫔!只要太后肯再帮一帮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丁采女刚走出两步,又再次跌倒在地上, 掌心在粗粝的石子路上蹭过, 擦出一片长长血痕。
柔安赶紧上前将她扶起来,不死心的劝道:“陛下和皇后眼下虽然处罚了您,但那也只是为了做给旁人看, 做给棠贵嫔看罢了。您是做错了事,但总归是小错不是吗?若是现在去求太后,太后万一也生了您的气,不就得不偿失了吗?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滚开!”
丁采女咬牙流泪, 对她的话全然充耳不闻, 只是挣扎着站起来,噗通一声跪到了长寿宫门前:“妾身丁氏, 求见太后娘娘——!”
门前守门的青衣宫女似乎早就预料到丁采女会来,只是垂眸看着她, 脸色十分平静:“丁小主,太后晨起就身子不大舒坦,特意嘱咐了今日养病谁也不见,您还是请回吧。”
太后身子不适……?
丁采女睁大了眼睛:“怎么会呢?太后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病倒!还请姑姑代为通传,本主真的有重要的事要求见太后,还请姑姑通传一声吧!”
“小主还请不要刁难奴婢,奴婢也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说罢,那青衣宫女径直转身回到了长寿宫门前,合上了大门。
霎时间,丁采女终于明白了什么,脑中如遭雷击般闪过了一个念头。
太后这是……彻底放弃她了吗?
被所有人抛弃和欺骗的感觉如巨浪般涌上心头,让她心中顿时由极端的愤怒化为了深深的恐惧,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她不断地拍着长寿宫的大门,无力地哭泣请求着太后再见她一面,就好似若不做些什么,她就会被暗处看不见的怪物吞噬,彻底卷入深渊。
为什么明明只是这么微不足道的事,所有人就都在一夜之间舍弃了她?她的命不是命,棠贵嫔的就是吗?
若是所有人都厌恶了她,那她就算是死了,也无人会为她讨一个公道了!
丁采女不住的哭着,实在是害怕极了,她想好好活着,她还不想死!
看着主子伤心欲绝的模样,柔安这会儿也慌张了:“小主,这可怎么办,太后是不是也生您的气了?”
“妾身求见太后!还请太后再见妾身一面吧!”丁采女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可眼前朱红色的大门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连一丝生路的缝隙都没有。
她的身子软软的滑倒在门边,任由从身边路过的宫人低头打量过来,泪水流了满脸。
长寿宫门内,太后捻着佛珠,淡淡地看向了大门的方向。
丁采女的声音不小,长寿宫周遭终年安静,就算无人敢为她通传,可这凄厉的声音隔着庭院也能传到她的耳朵里。
太后的眉头微蹙,满布岁月痕迹的一张脸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端庄与美貌,可最让人注意的,还是那双与她慈祥表面截然不同,满是冰冷利弊的眼睛。
丁氏,实在是愚不可及。
松临站在太后身边,低声问:“太后,要不要奴婢去打发了丁采女?她如此不知忌讳的在长寿宫门前高声喧哗,恐怕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到陛下耳朵里,陛下若是知道了,虽表面不说什么,心里难免会不舒服。”
太后停了拨动佛珠的动作,冷声道:“丁氏纵然有错,犯的也不过是散播流言之罪。皇帝宠爱棠贵嫔不假,那流言不入耳也不假,可皇帝是什么性子,断不会只因区区宠妃就乱了理智。”
“他公然在凤仪宫处罚丁氏,不仅仅是告诉后宫众人不要妄自揣测圣意,更是要清掉哀家的眼线,告诉哀家不要再插手他的后宫。”
“丁氏已经是弃子了,在这个节骨眼,她却还不懂收敛,竟跑来求哀家庇护。”太后讥讽的轻笑了声,“皇帝的眼线恐怕正盯着哀家的长寿宫呢。”
松临斟酌道:“既如此,那奴婢还是去将丁小主劝走吧,只要陛下知道您的意思,想必也不会有碍母子情分。”
太后重新拨动起捻珠,缓缓道:“光是如此还不够。”
“丁氏只要还活着,便会引皇帝厌恶,何况丁氏自己也是个不安分的。”
“除了丁氏,以绝后患吧。”
松临了然,躬身道:“奴婢明白,太后想要她什么时候死?”
“就这两日,做的干净些,让皇帝知道是哀家亲自动的手,他更放心。”
松临:“是,那太后可要寻新的人入宫吗?”
太后合了合眸:“皇帝虽非哀家亲生,可眼里不容沙子的劲儿却像个十足十。”
“不必从宫外选人了,停一阵子,再从后宫中选吧。”
松临屈膝领命后退出主殿,打开长寿宫的大门,看见了跪在门前的丁采女。
她并非露出任何端倪,只是如从前一般客客气气的笑着说:“丁小主今日才受罚,何不回宫请了太医休养?太后今日身子不适,方才听见您的声音,特意要奴婢出来亲自跟您知会一声不必着急,只要您安心修养,总有能重新得宠的一天。”
原来太后没有彻底放弃她……
终于看见一丁点的希望,丁采女绝望的神情顿时有了一丝光亮,忙抓住松临急切道:“嬷嬷说的可是真的?太后并未怪罪我吗?”
松临不着痕迹的推开她的手,和蔼道:“是,奴婢还能诓骗小主吗?您只管回去养好伤就是。”
“柔安,还不扶着你家小主回去?若是小主有个万一,太后唯你是问。”
说罢,松临眼看着柔安扶着丁采女缓缓离开长寿宫,脸上客气的笑容才淡了下来。
三日后,丁采女从灵犀宫罚跪回宫的路上不慎落入池塘溺水身亡,太后得知后伤心不已,陛下特赐丁氏白银百两以作抚恤,此事就算是过去了。
同日,和顺仪的母亲柳夫人期满出宫,临行前拜别中宫皇后,于正午时分坐上马车回府。
丁采女溺亡,宫中原本的摆件赏赐都要由宫里人收回,若是衣物等贴身物品,则是焚烧干净不留痕迹。
一时间宫道上来来回回的宫人实在不少,长乐宫和灵犀宫是南北相邻,拉货的车轱辘声不绝于耳。
扶霜站在门口看着宫人将丁氏的东西一趟趟带走,转身进屋道:“您说的果然不假,这才几日,死得真够干脆利索的。”
“只是不知道是谁动的手,是陛下,还是太后?虽说奴婢不喜丁采女,可好歹是一条人命,这么突然的没了,还是令人唏嘘。”
姜雪漪淡淡道:“进宫这一年多的功夫,陶贵人死了,丁采女也死了,都是花朵一样的年纪。虽说我们素来不合,宫中争斗也无非是成王败寇,可仔细想想,其实很多事情都天翻地覆了。”
旎春端着茶盏过来,也有些感叹:“越在宫里久了越知道惜命,谁能想到前几日还风光无限的人,转头就成了一具尸身?奴婢只愿咱们都能好好的,陪着主子一直走下去便罢了。”
“听说柳夫人出宫后和顺仪去了一趟凤仪宫,您说会不会是皇后娘娘想要收养二皇子?亦或是想要拉拢和顺仪?”
“自从您有孕以后,宫里的那几个娘娘恐怕都盯着您的动向呢,不曾想连皇后娘娘也有所安排。”
姜雪漪抿了口茶,温声:“和顺仪往后于恩宠无望,又是那么个易伤感多思的性子,想来柳夫人也会为爱女多多筹谋。她位卑言轻,眼下能亲自养着二皇子不过是因为二皇子早产的缘故,日后孩子的归属还是个问题。”
她缓缓抬眼,阳光在她长睫下打出一片阴影:“皇后未必是想养着她的孩子,但和顺仪若想亲自带着二皇子,眼下没有更好的选择,依附皇后可比丹妃和兰妃强多了。”
“只可惜皇后有心,其他人却未必能让她们如愿。兰妃昨日不还去御前见陛下了?昨夜又侍寝承恩,这可是一年多来第一次复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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