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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她宠眷不衰(茸兔)


不论是动机还是目的,做事的手法还是结果,都是一样的古怪。
分明前头做的如此密不透风,后头却又有那样明显的漏洞。
究竟是谁想要借刀杀人?又是谁躲在暗处窥伺?
可姜雪漪不明白,若借刀杀人,又为何只是毒哑不是毒死,若想不留痕迹害了她和陶贵人,又怎么会让静棋去收买她宫里的人?
假如姜雪漪自己去做这件事,为了保险起见,一旦下手必要一击致命,决不能让陶贵人还有活着的空间,若想拿捏住静棋,更得家中出马,捏住她的全家命脉。陷害自己的时候也同样要谨慎,更要另外找人去联络,不能让两边有任何接触才是。
那背后之人为什么要让静棋去做第二件事?是只想用她这一枚棋子吗?
只用一枚棋子是少了一份不小的风险,可与一石二鸟的目的却又是相悖的,结果显而易见。
重重疑问压在心中,姜雪漪不断推敲,将所有理不通的症结归在一起,隐隐有了一丝感觉,可其中的关窍却还是差了些什么才能点破。
手边的桂花酥正好出锅,姜雪漪亲手将它放进盘中,装进食盒里,对候在门边的旎春说:“咱们去太极殿。”

晚膳时辰已过, 马上就是点寝的时间了。
宫中今日不太平,虽说陛下已经暂且处置,可御前侍奉的人察言观色, 知道陛下不虞。这会儿内侍省的小太监只敢端着名牒在殿外候着, 灯火通明的大殿内安安静静,风吹可闻。
沈璋寒负手而立, 站在巨大的雕窗前看天际的月亮,冰冷的秋风一阵阵拂过,让人肌骨微凉, 神志清明。
后宫倾轧, 明争暗斗之事层出不穷,尚在幼子时期就不知见过多少回了,这些年已经到了熟视无睹的地步, 对这些伎俩向来是不牵扯朝堂一概让皇后去管。
今日陶贵人一事牵连到姜氏, 才让他动了替她撑腰的心思。
姜氏聪慧,并非是一昧温柔贤淑的女子,她即便不需要他亦能从此事中抽身。
只是沈璋寒一想到昨日雷雨交加, 她在床榻上捏着他一片衣角不肯丢,温柔似水,满眼关切的模样,他就难以遏制的想将她抱进怀里。
这么多年,能真正抚慰他梦魇的人只有姜雪漪, 就算是丹妃也只能陪伴, 做不到令他慰藉,更别提那些只能也只想看到他表面伪装的嫔妃们。
身处至高之位, 坐拥一切,可沈璋寒的心永远是冷的。
即便他永远不可能将女人看得比帝王之位重, 可这也不妨碍他宠着手心那一盏微弱火光。
除非她虚伪,冰冷,背叛,否则谁也不能将这盏火光熄灭。
林威拿着拂尘从外面躬身进来,轻声道:“陛下,棠嫔主子求见,此时已经侯在殿外了。”
沈璋寒收回目光,略带意外的偏头看过去:“请进来。”
说罢,他又淡淡添了句:“叫内侍省的人回去,今夜棠嫔侍寝。”
“是。”林威忙不迭的出去迎人,下一刻,姜雪漪便亲自提着食盒娉婷而至,浅浅笑着向他行礼:“嫔妾给陛下请安。”
她抬手晃了晃手中的食盒,弯眸道:“昨夜剩的桂花,嫔妾方才亲手做出来了,想着这会儿带来给陛下当餐后甜点正好。”
“陛下晚膳用得香不香?还有肚子留给嫔妾的桂花酥吗?”
沈璋寒淡笑去伸手牵她:“既是你做的,多少朕都吃的下。”
滑腻温暖的手进入掌心,方又解释了句:“本答应了今日陪你一起做的,是朕食言。”
姜雪漪摇摇头,跟着陛下一齐走进太极殿内,轻声说:“今晨还好好的,谁也想不到会出这样的事。陛下相信嫔妾,为嫔妾洗情身上的嫌疑,嫔妾已经很欢喜了。”
“只是可怜了陶贵人,她虽和嫔妾不和,可到底也是活生生一个人,从此以后都不能再言语,她这样心高气傲的一个人,还不知会多痛苦。”
她语气很平静,并没有因为今日之事便在陛下身前抱怨或是叫屈,反而温和的替陶贵人表示了不值,足可见她心胸宽广。
但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因为她真的有多怜悯陶贵人,而是因为陛下全权接手了今日之事,背后之人一日不查出来,那她和陶贵人就是一样的受害者,如此多说一句,这件事在陛下心里的分量就重一分。
背后藏着毒蛇总是让人不安的,姜雪漪也想早点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陛下具体怎么处理,她管不着也插手不了,只要让她知道那人是谁便好。
沈璋寒牵着她坐到榻上,垂眸看着她,温声:“即便背后之人未能查明,陶贵人和她的婢女也在凤仪宫中认准了攀咬你,你就不生气?”
“朕听闻陶氏和姜氏如今相看两厌从不来往,入宫后陶贵人也对你多番针对,这样一个人,你竟也怜悯她。”
姜雪漪低眉轻笑,将食盒中的桂花酥取出来,轻轻搁在案几上,淡淡的桂花味随着夜晚的秋风萦绕在鼻尖,她柔声说:“生气是有的,怜悯也有。她多番针嫔妾,也得罪宫里其她人,今日才酿成苦果。”
“可嫔妾有陛下怜惜,这才能好端端坐着陪您,不是吗?”
她就坐在沈璋寒身侧,说话的时候稍稍扬起极美的侧脸,含情脉脉的双眼似盈了秋水碎星一般,美得令人难以移开目光。
秋日晚风带起她乌黑如墨的发丝,碧玉步摇在发髻间轻轻摇晃,生动鲜活,美如画卷一般。
有美如斯,温柔入骨。
沈璋寒心头微动,将她牵过来拦腰抱起便吻了过去,爱怜道:“温柔的女子世间不知几何,潋潋最难得。”
他径直抱着姜雪漪进去内殿,将她轻轻搁在锦被之上,抬手勾掉了床边帷幔。
姜雪漪藕臂勾着陛下的脖子,细碎的嘤咛:“陛下,桂花酥……”
春宵帐暖,自是无人回应。
许久之后,沈璋寒摸着她濡湿的发丝,低笑道:“累不累,朕瞧这会儿是该用桂花酥了?”
姜雪漪嗔怪一眼,此时的她媚得勾魂夺魄,沈璋寒忍不住深吻下去,又是到了深夜才歇。
陶贵人被毒哑之后,姜雪漪被陛下晋为嫔位,当夜又承欢于太极殿,一时风头比从前更盛。
一个月过去,陛下临幸次数最多的嫔妃就是棠嫔,其次是盈美人,再接着才是其余嫔妃的零星恩宠。
这般恩典,宫中众人品着风向,竟隐隐有越过丹妃的架势。
只是丹妃失子后身子一直不曾完全养好,陛下也只偶尔才去探望,一时难以分出高下。
十月中下旬,陶贵人被毒哑一事经过细致调查,终于有了进展。
殿前司指挥使疾步上前跪于勤政殿门前求见陛下,欲汇报陶氏一案。
陶氏一案虽只是事关后宫,可涉及的人员范围太大太广,顺着宫人们的交好之人以及进出记录摸下去竟一无所获。
事情闹得大,已经朝内外皆知,可不仅底下的人没有线索,就连宫门进出的记录里也根本没有。但陛下又严令细查,他不敢有误,反反复复多方打探终于有了结果。
原是一开始就进入了思维的误区。
静书是陶贵人的贴身侍女,又在事情发生时就事事为她争取叫屈,所以在一开始搜寻的时候,并没有把静书也纳入排查范围,这才使进度停滞不前。
可就是前几日再次去丽华堂盘问的时候,却意外发现静书和陶贵人之间的相处方式不大对劲,并非寻常主仆的模样,这才让他起了疑心,便立刻将静书平时所有相识之人都摸排了一遍,果真找到一个不同寻常之人。
那人是宫中侍卫,同静书说过几次话,殿前司又将那侍卫带下去审问拷打,最后果真受不住刑,说他的确和陶贵人的侍女有所往来,帮她同宫外传递消息,这一查就查到了陶家。
查到这里后,他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马赶来向陛下通报了。
沈璋寒从头到尾听完他的话,原本就冷淡的神色愈发淡了下去,半晌没说话。
陶贵人被毒哑,人人皆以为是后宫争斗,谁知紧锣密鼓的查了一个月,竟然查到了陶氏的头上,这结果任谁也是想不到的。
堂堂陶氏嫡女,陶尚书竟狠得下心毒哑自己的女儿,只为了嫁祸棠嫔?
怕是没这么简单吧。
沈璋寒不知道姜陶两家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也懒得深究到底是什么原因,可只看眼前的结果便知道此事的确是陶氏授意。
人常言天底下的父母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沈璋寒早知道此言不真,不曾想陶尚书竟比他的生母更狠。
不可谓不讽刺。
指挥使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已经严令殿前司之人守口如瓶,绝不外泄,一切只等陛下处置再做打算,他单膝跪地,请示道:“陛下,此事可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沈璋寒曲指敲了敲扶手,发出“笃笃”的闷响,须臾,他淡淡道:“不必查下去了。”
“陶贵人品行不端,凌虐宫人招致宫女记恨,静书和静棋串通宫中侍卫买来毒药残害主子,事发之后意欲嫁祸其他嫔妃,犯下死罪。处死静书静棋和侍卫,对外该怎么说,朕不希望听到任何别的传言。”
宫中与她们串通的侍卫一死,陶家就会得到消息,陶尚书自然就知道这件事暴露瞒不住了。
陶家为何要害自己的女儿沈璋寒不想管,但陶氏位高权重,手却伸得太长。
他虽然不能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搅得朝堂不安,可该有的敲打震慑却不能缺。
“是。”殿前司指挥使得令后匆匆退出勤政殿,不出一个时辰,静书就从丽华堂被人拖了出去。
外面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可这一个月,她无时无刻都在等着这一天。
早在陶尚书做了那个打算的时候,她和静棋的命就已经身不由己了。
就连小主也是一样的。
自小娇生惯养的嫡出小姐,走到哪儿都是金尊玉贵,万人仰慕的存在。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家族放弃,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毒害,甚至于连性命都不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静书被人拖行的越来越远,目光却涣散地看向丽华堂的方向,只遥遥见小主踩上板凳,一片白茫茫在视线中飘荡,一切都结束了。
嫔妃自戕是大罪,可此时的陶姝薇在看见静书被拉走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绝望。
什么家族荣耀,什么陶氏荣辱。
原来她刻在骨子里为之拼死守护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父慈子孝,是背后的刀子,是割喉的毒药才对。
为了父亲,她和姜雪漪争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原来到死也不过是冰冷权势中的一个小小蝼蚁罢了。
陶贵人自缢于丽华堂中,宫里对外只宣称是被身边信任之人毒害后悲痛交加,加之不能言语,这才丧失生志。
念及她是被人谋害,皇恩浩荡,并未追究她自戕的罪过,甚至还将她的尸身发回了本家,以作恩典。
陶贵人的尸体被运回陶家时,家中一干人等哭得肝肠寸断,悲痛欲绝,唯有陶尚书脸色沉着,一直不曾言语。
陛下先是处死了他在宫里的眼线,又将陶姝薇的尸体发回陶氏,明面上是恩典,实际上却是无言的震慑,可见陛下已经知道了真相,只是不曾问罪追责罢了。
本想着一箭双雕,不曾想这姜氏女竟如此有本事,不仅入宫后一路恩宠渐浓,还能从这样一盘局里完整无损的脱身出来,又得陛下怜惜晋了位份。
姜氏生了一个有出息的女儿,反观陶姝薇,实在是废物。若非是陛下选了她入宫,他也不必这样谨慎小心,生怕蠢事祸延家族,不曾想还是出了纰漏。
好在陛下只是威慑,并未直言,那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只能在官场上挣表现了。
身边妻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吵闹的让他头疼,陶尚书铁青着脸不说话,陶夫人拉着他的衣袖哭道:“官人,薇儿入宫半年就死了,你难道就这么薄情,竟连一滴眼泪都不掉吗?”
“她可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就算你平时不管不问,醉心官场,可这到底是咱们的骨肉……!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娇宝贝一般养到十五岁……我还没能好好抱抱她,没见到她生下孩子,风光的活着,她就剩这么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怎么可能是被静书和静棋联合害死的呢……?静书和静棋是咱们府里的家生子,一家子性命都在手里捏着……纵然薇儿是性子高傲,跋扈了些,可这么多年也过来了,怎么可能会被她们害死……我的薇儿定是被人谋害的,我的儿!我怎能白发人送黑发人!”
陶尚书皱眉道:“薇儿没了我自然伤心,可哭又有什么用!”
“薇儿为什么会死,难道你不清楚?”
陶夫人哭的泪流满面,仰起头道:“我听说事关姜氏,是不是姜氏女害了我儿!”
偌大的庭院内一遍哀鸿,跪在陶姝薇身侧的女孩哭着仰起头,咬牙问:“父亲,母亲!姐姐可是被姜氏所害?是不是只因她得宠,所以陛下才这样偏心,枉顾了姐姐的性命?”
陶夫人紧紧抱着她,闭着眼泪如雨下:”妍儿……母亲就只剩你一个女儿了……我的薇儿!”
陶尚书垂眸看着跪地哭泣的母女二人,僵硬的转过了目光:“姜氏一族皆是巧言令色,诡计多端之人,这才蒙骗了陛下,妍儿必不要忘了今日之仇,时刻记得你姐姐是被何人所害。”
陶姝妍虽才十二岁,可已经明白了父亲所说的意思,当下哭红了眼睛,跪地叩首道:“父亲母亲放心,三年大选,若妍儿中选入宫,定不会忘了姐姐的仇!”
陶贵人死后,尸身被风光发回本家,虽死了人令人唏嘘,可宫里的日子也更加清净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到冬月的时候下了几场小雨,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眼看着一日比一日冷起来。
到冬月上旬的时候,丹妃的身子终于调理的差不多,重新挂上了名牒。
尽管是初冬时节,可今年天冷的早,后宫已经供上了炭火。
姜雪漪怕热不怕冷的,大冬天呆在屋子里久了总觉得闷,正好今日天晴,干脆带着扶霜出去逛逛。
冬月里,御花园的新挪来的山茶花开的正好。洁白如雪的花朵个个如碗口大小,在这寒风呼啸的冬天里也算增色几分了。
姜雪漪抚了抚山茶花的花瓣,却听到另一侧传来清冷的叹息声:“人人都说一到秋冬季节百花杀,可这御花园却是一年四季都有花常开的,不是这一朵,也会是下一朵。”
“小主,您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何苦总说这些伤春悲秋的话呢,腹中的皇嗣若也沾染了您这性子可怎么好。”
“我不过是随口感叹罢了,他也会跟着我学吗?即便和我一样,也没什么不好。”
原是柳贵人也在。
柳贵人的身子如今也有四五个月了,胎象已经坐稳,多出来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只是姜雪漪听着她十分郁郁寡欢,有了孩子也不开心。
当初陶氏一事,在凤仪宫中柳贵人是率先替她说话的,雪中送炭难,这份好姜雪漪一直记得。
左右今日无事,她正准备走过去和柳贵人聊聊,便听柳贵人身后的方向又走来一人,嗓音亦是柔弱清冷,动人心弦的:“柳妹妹何故郁郁寡欢,不如说给本宫听听?”

听见兰昭媛的声音, 姜雪漪没急着出去。
兰昭媛此人给她的感觉不简单,她虽一贯表现的柔弱清冷,似乎与宫中的嫔妃哪个都不亲近, 可单是上次在太极殿那番偶遇, 足以看出她的心思绝不是那般安分。
一个想要在陛下跟前站的长长久久的人,失宠了这么久, 又身居高位却无子,如今接触身怀皇嗣的柳贵人,想必不怀好意。
宫里嫔妃只有到了主位才能亲自抚养孩子, 若不到主位却产子, 要么送到皇子公主所抚养,要么指认到高位嫔妃膝下做养子。
柳贵人入宫不久便怀了孩子,虽得陛下眷顾却也只是贵人, 离最近的主位还有不短的距离。
她若平安生下孩子, 那定然是不能亲自抚养的。可按着姜雪漪猜测,她一旦能生下来,陛下极有可能会交给丹妃。
毕竟丹妃失子后一直郁郁寡欢, 身子也坏了日后再不能有子,即便这孩子不是丹妃亲生,可若能有个孩子在膝下,想来于她也是一件值得宽慰的事。
唯独一点不确定,那便是丹妃此人出身低微, 言行粗陋, 又浅薄张扬。若她去管教孩子,恐怕这孩子以后难成大气, 转而一想,同样身居高位的兰昭媛却饱读诗书, 情性温柔,更适合做一个好的养母。
柳贵人听见声音缓缓转过头去,见到是兰昭媛的时候稍稍怔了一下,随即略显艰难地福身道:“妾身给娘娘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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