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句话反而把少女刺醒了。
“不、”少女一下睁开眼,金眸还没彻底聚焦。“不能在这儿睡。”
说着似乎回忆起了之前的事, 少女脸上闪过一丝懊恼。“我怎么进来了......不是说只来蹭一蹭的吗。”
夏油杰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与此同时心底就很快同步过了解释。
少女也会有低落的时候,只是会意识不到自己在低落,直觉会驱使着她去一些有家氛围的地方在门口呆一呆, 就像蹭一蹭别人家门门缝里漏出来的暖气。
只是、她脑海里闪过的那个许多孤儿住着上下铺的海边咖喱店似乎去不了了。
而曾经那个黑发夫人——哦, 是伏黑惠的母亲啊, 她也去世了, 曾经还会收留她一会儿的夫人也不在了。
这样精神疲惫到极致的时候, 只是下意识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新的、可以稍微在门檐处呆一呆的地方——之前夏油杰带她来过的他家。
只是刚到她就后悔了。
到这里反而容易给他和他父母带来麻烦。
只是太累了, 露宿街头好多天又要躲着羂索的眼线还要到处私联自己布置的人手, 藤原几乎是刚到就失去了一半的意识, 想着稍微站一会恢复些精力再走。
于是就在雨里淋到了晚上。
“倒是......直接进门啊。”
夏油杰语声到了后面都有些咬牙。
藤原泉也没察觉到这是夏油杰听到她心声回忆后的回复。只是回应道,“......没有允许,不能这样做。”
“......总有不必有允许就会同意你进入的地方的。”
少女就一下似乎恍然了答案。
然后又摇头。
“这儿不是我的家。”
她很清楚。
无论她找了多少地方, 无论多少人收留了她,无论多少人用着什么理由和她建立了关系。
她都没有家。没有会包容她的人。
听到藤原泉心声的夏油杰在无意识时就张开了嘴, 似乎有些无力地, 深深吸了口气。
然而吐息还没叹出,少女就已经起身了。
“我去换个地方, 在这儿容易被探查到你们家。”
夏油杰感到少女又强压下疲惫,此时看起来像是完全恢复了一样神情冷静清醒,起身就捡起还挂满水珠的冲锋衣,湿润的发梢从他还抬着的指尖流走。
看着少女就要又把湿透的冲锋衣穿身上,穿进一个袖子时还背身在说什么“夏油君也是,也该在你们家这儿立一个【帐】之类的东西吧,不要让我这种人都能闯进来。”
“之后我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结界术,也不能这样——”
然后一下天旋地转。衣服骤然落地,从衣摆甩开的水珠溅上少女一下翘到空中的白皙小腿上。
藤原泉摔下去时还下意识“诶、”了声。身体在床上回弹了下,刚刚悬至空中就一下被覆压而来的一只手按回了床上。
手背青筋崩起,被单微微下陷。
覆着阴影的男人的手,和少女反腕被月光照得莹白的手黑白分明。
藤原泉还张着嘴,缓慢地眨了下眼。
等到砸到床上她才发现这是一下被夏油杰抓住了手扯了回来。
说起来还得是夏油杰的床垫软,是不是因为还铺着很厚的被子的缘故,不然这样砸一下脑袋肯定要被砸得又痛又晕。
不过,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略过去了。
等到青年重新爬到床上,阴影慢慢往上攀附,从胸口、脖颈、没到她鼻尖时,藤原泉才察觉了些不对。青年就跪在她身上,膝盖就在一侧,一碰,抵着她腰间。
藤原泉茫然的眼稍微聚焦地眨了眨。
为什么要把她拉回床上。
虽然她是女生,但是夏油杰的头发比她长很多,此时在她身上时,这长而直的黑发就从青年肩头滑落,坠到她的脸侧,有些冰凉。
而她的短发还半湿着,黑沉沉地散在洁白的床被上。
湿润地压在脑后有些不太舒服,她动了动,就一下又被压回。
哦,夏油杰还扣着她手腕的。
青年掌心刚刚还在蒸腾咒力,热热的,衬着她冰凉的手腕几乎显得滚烫。
压在她的腕骨上。
只是不知道是出于对自身实力的自信,还是相信夏油杰不会伤害她。藤原泉没有任何反抗的意识,就像被翻过肚皮的猫,只是有些疑惑地看着身上的人在想为什么要把她翻过来。
不过、藤原泉似乎意识到了此刻二人间的气氛就如慢慢被拉起开始绷紧的琴弦,有什么空气粒子在空间中焦灼对撞。然而想不明白。
又莫名有着某种直觉,感觉身上眉眼笼在阴影里,神情晦暗的青年很严肃,所以有点不敢反抗的意思。
甚至藤原泉的下意识让她觉得她应该道歉——为她刚刚的话,但是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道歉。
她觉得没错。
夏油杰在心底同步到了少女的想法。
她觉得不管他们一起经历了什么,不管是否生死相依,她都没有资格进入他的人生。
夏油杰心底又燃起密密麻麻的焦躁,这让他抿紧了唇,像有叹息一直在喉间烧灼。
他舔了舔唇,又抿紧。
但是看着身下乖顺地、隐隐感觉自己犯了错但是不知道犯什么错的懵懂少女,躁动的心脏好像又安心了些。
指腹无意识地、违背理智地摩挲了下少女的腕间。
【她说她会学的。】
夏油杰想。
总有天他能抓住她的。
垂下眼睫,舌尖抵着齿关从齿面上扫过。
就像现在一样。
————
“睡。”
“就在这儿,不许走。”
夏油杰发现了,对藤原泉这样的人,不能过多解释。
因为如果你向她解释了,她就会开始用她那聪明的小脑瓜开始思索你的逻辑然后找出你的逻辑错误最后告诉你你这个解释是不对的。
如果你和她说,【我关心你,不想你出去淋雨流浪。】
她的回复可能是一:【啊?你关心我?怎么可能。你自己想错了吧。】
也可能是二:【啊?在雨夜街头睡一觉就叫流浪了啊?我这是和第二天要做事的目标地点更近提高效率啊?】
无论哪种回答,最后气到的只有自己,所以夏油杰已经摸索出来了,最好的解释就是不解释。
然后——
少女就会像现在一样。
躺在床上望着身上的他,一脸“啊?为什么?”的隐忍迷茫的心情。
因为觉得他的举止她没一个能想明白其中逻辑,于是程序运行失败,只能跳转到else后的备份结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夏油君这么认真应该是有他的道理的吧。】
夏油杰攥着少女手腕的手一紧,手指下意识摩挲了下指腹的肌肤,然后又克制地抿紧唇,一松手。起身。
然后藤原泉就顿时又是视野一转。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被子裹成了一个卷。
被裹在春卷中心的藤原泉:......
藤原泉张了张嘴,过了会又闭上,然后看着夏油杰也脱鞋躺了上来。又张了张嘴。
夏油杰能够感知到有无数疑惑充斥在少女的脑袋里。
从【啊?我们俩睡一张床啊】到【这床真的够大吗?】
不过她还是选取了个最实际的发问。
“夏油君。你晚上盖什么。”
春卷如是发问。
————
夏油杰掖了下少女锁骨处的被子,然后起身,很快从衣柜里抱出了另外一床被子。
回身瞥向少女时那目光明显是——【正常人在家里都不会只有一床被子的。】
在宿舍真的只有一床被子而且冬夏通用的藤原泉:......
夏油杰单手挂着被子回床上时注意到少女脚踝还露在外面的。
夏油杰就突然反应过来了,少女刚刚虽然突然被带上床,但是还是乖乖把鞋子踢掉防止弄脏床单。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点夏油杰喉结滚了滚。
别开眼,不再多看那一节露出的冷白伶仃的脚腕,只是路过时把被子往下扯了扯。
刚刚被青年把被子往上扯现在被子又被扯回去的藤原泉:......
果然夏油杰是个很难懂的人。
青年上床后就盖好被子自己侧过了身,而藤原泉被裹成一卷,很难翻身,也就干脆直接这样望着天花板。
感觉到身侧的床微微下压,薰衣草微微浓郁的热气从被单里传来,青年蹭起身,拉下了一侧夜灯。
藤原泉就突然心脏一紧。
“晚安。”
她听到青年轻和的声音。
好久、没有人说晚安了。
藤原泉闭眼。不自觉在眼睫闭上时带上了点笑意。
“晚安,夏油君。”
夏油杰手一顿。过了会慢慢躺回被窝。
之前在少女宿舍留宿时少女的碎碎念都很对——
说起来,那也是好久远的记忆了啊。
【一起睡的话,是隔得好近啊。】
【躺在一张床上,还能感受到对方身体带来的颤动。】
【还能听到、平时听不到的,对方的呼吸声。】
【还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味——】
【哦,她身上完全就是水汽淋漓的清冷味道,有点草木苦涩的味道。这人露宿不会都在森林里露宿吧。】
【还有——】
但是和藤原泉当时得出的结果【这完全会睡不着嘛】相反,夏油杰被藤原泉大脑通感而来的疲惫牵引着,两人被同样的困意牵扯慢慢沉入梦湖。
不会睡不着的。
因为还有——
他们共享一片梦境。
————
第二天夏油杰醒来时,身侧已经空了。被子也被理好了。
连带着地板上之前湿漉漉的冲锋衣也不见了。
少女似乎连地板上的水渍都清除干净了。
干干净净的。
好像没人来过一样。
然而夏油杰抬头,看向床头的东西。
一盒手串和一张纸条。
【这是之前答应夏油君的,可以改变咒灵玉味道的道具。戴上的话,吃下的所有东西都会变成巧克力味的。很有趣吧。希望你喜欢巧克力。】
有些湿润的纸条,黑色的字迹都被晕开了。有些皱皱巴巴的。
夏油杰几乎能够想象到少女在雨里淋雨时就把手揣在兜里捏紧纸条防止纸条洇湿的场景。
夏油杰毫不犹豫地把手串戴到了手上。
他不像悟一样喜欢巧克力这样的甜食。
“但是可以从今天开始喜欢。”
夏油杰想。
猫会回来的。
如果, 这一世的时间也可以倒流。
五条悟能在现在就获得未来的记忆的话,他一定会阻止那个在少女回来,说着“我们去杀羂索吧”时愣愣点头的自己。
但是神迹只会发生一次。
他只能无知无觉地看着雨夜、从窗台翻进来的少女, 身后黎明金日升起, 满目霞光,少女的金眸比初升之日更明亮。
她一身湿淋淋的水汽, 笑着说,“五条老师,我们去杀死羂索吧。”
他点了头。
便允许了后面一切的发生。
————
藤原泉一共离开了29天。
五条悟在一开始就猜到了, 少女会在第三十天回来。
这是一种微妙的默契。
高专对教职工请假的时间限制为30天,如果超过30天,需要另外再补假条经过教务审批。
所以在一开始拿到少女假条时, 虽然七海说着上面没有写着请假时长, 但是五条悟当时面上笑着和这位学弟告别, 攥紧假条塞入衣兜里, 手在衣兜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慢慢攥紧。
他想, 这是她对他的约定。
————
一个月, 她把五条悟送到了咒术界最高的位置。
扫清了总监部大半的沉疴。
收拢了大部分家族的咒具与知识资源让专人建立了数据库与仓储管理系统进行现代化管理, 实行任务积分制, 有梯度地开放资源。
同时利用五条悟之名义往下进行了人口普查,让大部分咒术师纳入他们新的积分体制内以冲击封建上层对抗家族。
凡此种种。
她正在应许她当时的承诺,慢慢把【最强】的五条悟真正送上【最强】之位。
你喜欢的咒术界是怎样的呢?
我把现在这个杀死。
然后交给你——
五条悟在第三十天时, 清晨,刚刚睁开眼, 就莫名若有所觉地起床, 走到床边。
日光已经透过窗帘透入一些了,就是还没掀开, 就已经能从窗帘帘脚漏出的明光和那一点点布料上熹微朦胧的颜色察觉其后的明亮了。
五条悟抿了抿唇。他低头看了眼卡在领口的墨镜。拿起,甩开——
他打算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她。
于是一掀窗帘就看见了过曝明光里半跪在他窗台上的少女。
发丝飞扬,脸颊上还有血线,眼睛比其后的阳光都要更——像聚集了全天下所有的金色一样明亮。
落入他的蓝眼中。
少女那时在说。“我已经找到杀死羂索的理由了。”
“我们动手吧。”
他张了张嘴。
明明看到的嘴型、听到的声音都是这句话,偏偏反馈进他大脑里的是另一句话。
【我们和好吧。】
所以他才说了“好”。
后面很多次五条悟回忆时也在想,他是因为【听到】的是这句话才说的“好”。
————
“头发是湿的,衣服也是湿的,有血,哪儿来的?”
“夜露嘛。夜行总会沾上湿气。”
“这几天都没睡吗?”五条悟把窗再拉开了些,倒是敏锐了点。
少女便轻巧地翻窗而入。“嗯,不,前天去夏油君家里睡了一晚。”
五条悟:......
五条悟张了张嘴,如果是一个月前他那些抱怨的话应该就已经顺畅如机关枪地对着少女叨叨许多了,而现在白发青年只是闷闷地跟在少女身后。
“哦。”
“我、我公寓也很好找的吧。”
藤原泉甩了甩湿润的黑发,看到置物架上的毛巾,手已经虚虚搭在上面了。“能用吗?”
五条悟想起这是自己用过的,别过头一咳。“干净的,可以用。”
“哦。”藤原泉解开冲锋衣,擦干净脸上脖颈上的水汽,一边擦一边回复。“我是因为夏油君的父母——那种家庭氛围过去的,说起来,感觉在夏油君家那儿设个保护的结界更好吧。”
五条悟走过来,自然地拿过少女手里的毛巾,他低头,便能看见少女垂下的脖颈,短发湿润地扎在那儿,黑沉沉的,越发显得其下的一段冷白清伶。
“这个要问过杰。”
五条悟擦干她的后脖与发梢,然后瞥向她左脸上的血口,如果藤原泉此时能抬头,就能看到他一下蹙起的眉心,有些哀伤。只是藤原泉刚刚要抬头就又被青年的手挡住了。五条悟指腹轻轻蹭了下她那个血口。
“这是怎么回事?”
“嗯......”
在少女沉默这一会,五条悟脑袋里一瞬闪过了许多画面、被追杀、落入羂索笑意盈盈的陷阱、好不容易逃出来又因为迷路一下掉到坑里。
五条悟:......
“毕竟调查的是羂索嘛。”少女似乎觉得有点丢人,只是自己撇开头挠了挠脸。低着头承认。“还是有点难的。”
那为什么不找他呢。
五条悟觉得自己没有问出这个问题的必要。
因为她觉得,只有她付出才能维持这样的关系。
只有她主动求和,才不会关系破裂。
她对于珍惜的东西,就总觉得它们是易碎的、是死物一样的,要她走九十九步,在最后一步被背叛也会只是茫然叹息自己最后一步步幅计算错了。
她不承认自己的喜欢在意。
也觉得别人不会对她有——
她的正确太正确了。
她的理智太理智了。
她所想的,退一步,直接推进事情的发展,直接把他想要的送到他眼前,直接让一切安稳无恙地度过,的确是解决他们矛盾的最好办法。
但是她呢。
伤心看不见就不是伤心了,疼痛感知不到了就不是疼痛了。
她剜着自己的肉,也没察觉到自己快只剩骨头了,还会尽力往前奔跑,最后无所谓地在一个清晨跑到他的窗台,笑着说,你要的我都带来了哦。
我们可以和好了吧。
为什么要和好。为什么是这样的和好。
做错了事的是她吗?
为什么她要一直贯彻着、不顾自己的正确。
“是因为感知不到疼痛所以无所谓伤口吗?笨蛋小姐。”
青年的手指按上那已经血液干涸的伤口,指甲微微刺入时有些疼痛。
藤原泉就一僵,好像脊骨连着往上就一下僵硬了。
她现在才同步过五条悟的心声,有些迟钝地发现,对方好像没她所想的开心。
“......我,做错了什么吗?”
少女迟疑了会,声音拖了许久,才磨磨蹭蹭又有些不明显的恐慌着落下。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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