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又过了很多年,夏油杰把他们家的门打开,邀请这只在风雨里漂落很久的黑猫进去。
藤原泉便一边感叹着“里面绝对是陷阱啊。”然后清醒地懊恼着地还是走进去了。
“真不习惯啊。”
藤原泉躺在自己的单人床上,耳边落入雨打窗劈里啪啦的嘈杂声音。这才发觉自己的床单又冷又潮,还硬,冷冷落落的。
她不由撇嘴,想到夏油杰,嘴角不由更往下了些。
而想到在夏油家餐桌上被长辈夹菜关心的场景时,嘴角又回来了些。
少女伸手看着五指后黑暗的天花板,目光漂浮。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不习惯什么。
光明她不敢过多停留。
而黑暗又实觉寂寞。
她想,她倒真有些想自己的朋友了。
“横滨,好远啊......”
她回不去。
高专门口。
夜雨过后,清晨都还带着清新的潮气,天清气朗。天阶一侧的枝桠上叶片饱缀一颗露珠,挂在夜间,随着重力沉沉而下,而后,
七海眼睫微动,抬眼看向天阶下的长发青年。
水珠坠落、碎开。
夏油杰穿着高专教师的制服,只是领口没扣,松松垮垮地堆在锁骨间,面色看起来也有些苍白,垂着眼,看着很有些疲惫的模样。
七海侧身。“您这是......怎么了?”
夏油杰神色还有些恍惚,闻言低头按了下眉心,笑了下,有些苍白。
“七海......?今天你也回来帮悟代课了吗......”
夏油杰说着,眉眼突然转沉,而后他按着眉心的手指往下拢住了眉眼,不过七海还是能看出他指缝间露出的痛苦神色。
“从工作的地方跑过来很辛苦吧?真是麻烦你了......”
夏油杰说着便继续上梯,身形在他步行时明显滞然地一晃。
七海眉一凛,迅速上前想要扶住他时。
夏油杰挥了挥手。七海的手便又顿了一下后收回。
“没事,我只是头痛而已。”
“老问题了,我马上就去硝子那儿。”
听到了硝子的名字七海才安心了些,对自己这位学长说了句“请多保重身体”便转身离开了。
现在尚未到招新那天,只是原本的二年级,秤金次和星绮罗罗回来了,所以还要负责他们的教学任务。
七海不清楚为什么五条悟在学校还要他来代课。
就正如他不明白,为什么还会有家入硝子解决不了的头痛问题。
————
另一边,高专医务室。
长发白大褂的女人放下手中的检查报告,随手从衣袋里掏出烟盒。
“你之前头痛都很久没复发了,怎么最近更厉害了。”
“唔,”家入硝子一边拿出一根烟,一边语气淡淡地调侃。“不会是抽烟抽坏的吧。”
说着这话的女人自己叼起一根烟。
夏油杰还按着太阳穴,眉眼痛苦,闻言却还是漏出了声笑。
“你好意思说我这个吗?硝子。”
家入硝子没回这句话,只是一边摸着打火机一边淡淡道,“你这病我可治不了,嗯,按照医学上的说法,可能是植物性神经紊乱,是精神问题,反转术式医不了。”
“我知道,”看起来头痛还没离开他的身体,夏油杰压抑着有些痛苦的喘息,深吸了口气缓了缓才开口。
“我来只是想问问。”
“嗯?”指间的烟点燃火后火星便骤然一低,家入硝子抬眼,隔着茫茫然的火光望向夏油杰。
“悟最近。”
夏油杰一顿。
“有因为头痛来找你吗。”
————
另一边,
被七海和夏油杰“牵挂”的五条悟正在他的办公室,躺在从夜蛾办公室顺来的人体工学椅上,白发青年翘着腿,撑着头,眼睛被眼罩遮住,看着像闭目假寐的样子
只是门“吱呀”一声推开。
好似睡过去了的五条悟立刻下意识皱了皱鼻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见你就感觉头痛了。”
刚刚进门的藤原泉原本神情还淡淡,闻言挑了下眉,眼睛居然亮了些。
“是吗?我居然还有此等奇效。”
五条悟:......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用藤原泉说,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既然你看我头痛那我之后多来看看你。】
五条悟:......
五条悟狠狠按了下太阳穴,咬了下后牙槽,然后把制服兜里的东西甩在了桌上。
“说吧。这是什么。”
东西甩砸在桌上清脆一响。藤原泉眉心也骤然一跳。
不过她还是闭了闭眼,转望向了对面的五条悟,在办公室里左右看了看,找到了个空椅子,拉过来坐下后再平静开口。
“是【读心术】哦。”藤原泉顿了顿才低下声音碎碎念了下,“......这个超贵的。”
“哈?”
五条悟没在意藤原泉后面的碎碎念,倾身。
他身量长,上身好像也长,半身压在桌面上很快那被眼罩蒙去一半的俊脸便凑到了藤原泉脸前。
藤原泉现在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把凳子拉来坐五条悟办公桌对面了。
她一下就能闻到从五条悟身上渗来的气味,和夏油杰身上那些有些像佛前檀香燃尽的香味不同,五条悟身上有股甜香味,就是走在商场里能够闻到的甜品店香飘十里的那种温暖的甜味,能够迅速让她辨认出这人早上是去哪家面包店买的早餐。
藤原泉咽了下口水,看着五条悟凑的这么近的脸,也不敢后仰——那感觉像是她怕了他一样,只能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嫌弃心道,这人鼻子长那么挺干什么。
“【读心术】?拿这个来做什么?”
藤原泉看着五条悟张合的嘴唇出神了会,感觉他唇色淡淡又粉色的,不知道用的什么唇膏,吃了东西也不会掉吗?还是他会补唇膏?藤原泉想象了下五条悟补唇膏的画面,然后瞬间有些沉默地顿住想象。
“......仅对我可用的那种。”藤原泉回了些神,注意到自己解释的模糊,继续补充道,“这是只能听到我心声的【读心术】咒具。”
话说到这步,五条悟大概也猜出她给他这东西是为什么了。
但是藤原泉还是冷静地把桌面上的那个耳机样式的咒具按回来,平静道。“如你所想,五条老师,我想向你表示忠诚。”
“吐真剂、测谎仪,好像都有些不够。所以我特意找来了这个东西。里面藏有束缚。”
“只要你戴上了,就可以听到我实时的心声。”藤原泉顿了顿,像想到了什么,眉挑起,微妙道,“这当然不是说我的心声就全然是我所想,心声的确可以通过欺骗自己伪饰作假。”
“只是,就算是我也有忍不住自己下意识念头的时候。而且,哪怕是在心里说谎话,也会流露出一些真实吧?”
藤原泉挑了下眉,金眸便直接掀开眼睫望向近在咫尺的五条悟,她下意识凑近了些,胳膊放在桌面上,换了种话术微妙道,
“如果是五条老师的话——”
“肯定很容易辨出哪些是真实吧?”
五条悟一顿,他伸手,在要碰到那个【读心术】咒具时,少女覆压其上的手指就很顺从地流开了。
五条悟反而一顿,虽然他没扯下眼罩,但这样的距离,加上六眼,他能很清楚【看到】她的一切。
黑框眼镜后极清明平静的金眸,放松又随性自信的体态,有些润湿的发梢。
他也能闻到藤原泉身上的味道。
其实并没有什么味道,只是一片清新的潮气,像高专后山的林木,有些草木的涩味,和含氧量极高的清新感,想来只是她从后山的宿舍楼走过来才沾染上了这样的气息。
五条悟拿起桌上的咒具。
“这可比测谎仪那些有用多了吧?”藤原泉嘴角带起了点少年气的笑,自信道,“测谎仪也可以通过控制心跳频率作假。这个【可测频率】更高,能够辨别出真相的机会也更大。”
“我可看不出里面的术式啊。”
当然啦,藤原泉腹诽。
这是异能的产物。
因为她根本没找到这样的咒具。只能托人问了问,找到了有类似的异能造物。
这是她好多年前让伏黑甚尔想办法私联外面的对接人送来的,为此还特意浸了咒力伪装,然后又把这个送到伏黑甚尔手边,假装吩咐他去帮她找个【能听到心声】的咒具。
给这个异能产物一个合理的咒术身份和来源。
谋划了超级久,做了很多准备又骗了很多人,就为了今天一用而已。
只是藤原泉这些都没说出来,只是嘴上敷衍道,“你戴上就知道了。”
五条悟指尖点了点,也不知怎么那个弯月状的耳机便灵巧地在他指间转了一转,一道蓝白的影子萦过他节骨分明的指骨,再要细看时,耳机已经戴在了他耳朵上。
原本形状普通类似蓝牙耳机的异能造物到了他身上就像什么时尚单品一样,藤原泉撇了撇嘴。
“你按一下底部的按钮就可以开机了。”
闻言,五条悟手指移到藤原泉所说的地方,按下按钮。然后——
“......”
“......”
“你刚刚在骂我吧?”
“开什么玩笑。”藤原泉扬眉惊讶道,“我刚刚根本没张嘴。”
“所以你给我这个咒具只是为了不张嘴地骂我吧??”
“哈?”藤原泉看起来更惊讶了,眼圆睁“怎么可能?”
“......你这家伙的心声明明承认了!”
“你给我能听到你心声的咒具究竟是为了取信于我还是为了在心里骂我??”
藤原泉嘴上迅速道,“当然是为了取信——”
【骂你。】
五条悟:......
藤原泉:.......
藤原泉这次诚实了。真心实意地道歉。
“对不起,脑比嘴快,我下次注意说慢点。”
————
不管藤原泉做出心比口快地在脑海里把他骂了一顿,是为了显示这个咒具的真实性还是单纯为了骂五条悟一顿出气,总之——
藤原泉是真的骂爽了。
这种爽快尤其在她想到她今天正在上班——
正在上司办公室——
正对着顶头上司——
正要面对上司的转正答辩——
她还能光明正大地骂上司,还能让上司听到,而且还很有理由——
藤原泉无论是想到上述哪一点都爽得神清气爽,头皮发麻。
这简直是一个打工人梦寐以求的场景,属于是深夜睡着了一想到【今天我在老板办公室带薪把老板骂了一顿】都能乐呵着坐起来给自己竖个大拇指。
【你们搞那么多背调就算了。你们去背调我给我设置各种问题还要把工作全部甩给我??我在这里天天007打卡上班,又干财务又当后勤又做行政,月末一统计教职工出勤,居然只有我和七海的。更绝的是我还要给你们造假把出勤补上??而且就这么点工资,很难帮你们办事啊。拿着香蕉的钱只能找猴子,还想找我这种高级牛马?真是痴心妄想!】
【——哔——】
自动消音。
听着脑海里那一长串消音带来的鸣声,五条悟摸了摸鼻尖,退回了座位上。
他看向对面的少女。黑发少女还是冷淡沉静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她心底正在疯狂消音,她还能平静抬眼,给了五条悟一个【所以你相信这个咒具功效了吧?】的眼神——
所以这家伙根本神情毫无变化他是怎么看出这人的眼神内容的啊!
五条悟抵唇咳了咳。指尖点了点桌面。
“既然你说你现在只能说真话,那——”
五条悟抬眼,拉开了眼罩。传入他脑海中的心声似乎也发泄够了,慢慢平息。
一金一蓝,双目平静相对。
“告诉我吧,你真实的术式是什么?”
空气静默了一瞬。
好一会,藤原泉才突然笑开。
“果然,被发现了啊。”
藤原泉笑着,五条悟看到她的笑一愣。
难得看到这家伙眉眼弯弯,很少年气的笑。
“你这,完全不像突然被发现的样子啊。”
藤原泉没回这句话,只是继续开口笑道。
“我的术式——”
藤原泉坦诚地抬眼,坦荡荡的眼里只有那莫名明亮又清澈的笑光,荡得那本就夺目的金眸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是剥夺我杀死之人的术式。”
藤原泉说着,语音一顿,笑容清爽明亮地看向五条悟。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五条君。”
藤原泉现在没心声了,意味着,她现在出口的话就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抛下问题的少女自己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像忍不住其间的兴奋一样。
“这意味着,只要我杀死你——”
“我就是此世间唯一的六眼了。”
夏油杰离开高专时,脑海里还浮现着最后在医务室里的场景。
那时长发的女医生还拢着烟,闻言看似平淡地抬起头来,然而那双眼却带着不明显的通透与探究,如黑夜里微弱的火星,试图探究黑夜之深。
硝子察觉了什么。
他在记忆还没恢复完全时,有好几次因为前世记忆融合引发的头痛去找过硝子。
然而对着硝子探寻的目光,他只是笑了笑,在硝子察觉更多前便转身离开了。
最终只留下背影消失在晨光中,背身挥了挥手。
【没什么】他说,
【不要把我来过这儿的事告诉悟。】
你们都不要。
再向前一步。
————
夏油杰恢复上一世的记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大概是从十多年前的山村事件开始的。
他那天和藤原泉分别后,回去就做了噩梦。
梦到他杀死了山村中的所有普通人村民,在血海中领出了那两个被迫害的咒术师小姑娘。
没多久,他便被总监部下了追杀令,追杀他的咒术师,簇拥他的诅咒师。
吸纳了无数咒灵,又杀死了许多普通人。
无数咒灵与起伏的人头在他梦境中波涌。
夏油杰惊醒后便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看着自己梦里还掐着某人喉咙的手怔然看了会。
他那时以为这只是潜意识导致的梦境。
毕竟他那时是真的有一瞬想屠尽山村里那些愚昧的普通人,他以为只是自己的这种潜意识投射进了梦境。
而之后,这种奇怪的幻想好像越来越多了。
他看见把冰镇可乐递给他的、笑容爽朗的学弟灰原,眼前浮现的却是他躺在停尸台上面色灰白的模样。
他听着七海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他和灰原出任务时,因为窗评定错了咒灵等级导致的凶险事件,脑海里出现的却是在空旷的停尸房里七海压抑咬牙的“明明说只有二级的啊......如果他先走会不会就不会......”
就不会怎样?
耳边学弟平常又感叹的声音,午后懒洋洋的夏光,和脑海里不断浮涌而起的停尸房里福尔马林的气味,冰冷冻人的空气,冲突着、矛盾着、割裂着、
夏油杰的人生,就好像从那天,被撕为了两半。
......
一半,还活在平淡温馨的日常里,一半,又时常有那样的幻觉,如刀一样割裂这样的日常,露出粘稠的、血腥的皮下。
好像——他过着的这个人生是假的一样。
他有种未明的冲动。
一闭眼就好像会回到最初的那个噩梦,烧毁的山村,血海尸山,他周边围拢着无数看不清面貌朝他躬身的人,而他一步一步,目不斜视地走上最上的讲台。
一步又一步。
似乎有什么未竟的事业,执着的、烈火焚烧一样极端执着的东西,还未达成便坠入地狱,而今又要在他身上复生。
是什么呢?
头痛欲裂,比生吞几个一级咒灵玉更难受的痛苦中,那些碎片化的记忆涌入大脑,像刮刀一样不断在脑海中搅动。
痛苦、恶心、丑陋,编制成的一柄血淋淋的刀,刀锋清亮,他顺着刃光往前看去。
黑暗中破出一道光来。
光的尽头。是居酒屋里一个意兴飞扬皱着眉的金眸少女,和趴在桌子上苦闷醉酒的黑发少年。
【和你讲大义的老师真是个笨蛋!绝顶笨蛋!世界上不会有比自己高兴更重要的东西!自己的快乐才是行事准则啊!】
少女声音坚定明亮得令人嫉妒。
他听到了自己——过去自己迷惘了两世,像求救一样的虚弱声音。
【大义......难道是错误的吗?】
【大义若存在于集体的每一位成员身上则是前进的荣光,若存在于悖行的个体身上,便是摧毁个人与集体的旗帜。】
他刚刚抬眼,眼里好像燃起了一些莫名期待的亮光。
少女却已经转过了头,毫不在意地举杯再饮,再没说出任何他希望听到的话。
听着这段逐渐被他刻意遗忘在回忆里的明亮语声,夏油杰抬起头来,混沌痛苦的眸光渐渐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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