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煮女A(火星矮积木)

将沾血的衣服扔进脏衣篓，打开花洒。
穆知卷洗得很快，他的心思根本不在沐浴上面。
回到卧室，他拿出一套还没来得及穿的情侣男装换上，翻出很久没用过微型工具箱，和另外几套衣服一起塞进行李箱中。
几分钟后，走出家门。
穆知卷站在楼下，仰头看了眼天空上方飞行器驶过留下的痕迹，强忍着酸涩，咽下引人崩溃的脆弱，睁大眸子。
青年看累了，垂落了眼帘。再抬眼，眉宇间只余无迟疑的稳重与不可摧的坚韧。
倒下？不，他不会倒下。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在他没有见到尸体之前，奚少暖只有活。
穆知卷打上去往机场的悬浮车，上车后，找到压在联系人角落的卫琅意。
穆知卷很直接：【奚少暖出事的坐标是多少？顺便如果可以的话，辛苦告知一下详细经过。 】
卫琅意这两天一直很纠结，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跟穆知卷说，现下收到穆知卷的消息，叹了口气，终是无奈面对。
卫琅意：【方便接语音吗？ 】
穆知卷：【方便。 】
在奚少暖失踪近两个月后的这一天，穆知卷终于知道了此次“出差”的经过，包括被星空噬飓吞噬卷入搜寻数十天毫无消息确认死亡的全部缘由。
“……对不起，没有第一时间跟你说。”卫琅意道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让她去的。”
“卫琅意，等我到了，可以租我一艘飞船吗？”穆知卷问得突兀。
“什，什么？”卫琅意没反应过来。
青年耐心重复：“我说，租我一艘飞船。”
穆知卷语气平静：“虽然边陲也有其他飞船租赁，但他们的飞船肯定没有你提供的好。”
“况且我的租赁期限也不确定，可能一个月，可能一年，也可能更久。普通船商不太好租。”
卫琅意慢半拍反应过来：“你要去新星域？”
“嗯。”
“姐夫！那里对你来说太危险了，我答应暖暖照顾好你的，”卫琅意语气急切，“姐夫你放心，我已经找了很多雇佣兵，我会继续搜寻暖暖消息的，你千万不要冒险！我不能再对不起暖暖了！”
“我会租经验丰富的船队。”
“尊敬的旅客……”
卫琅意听见机场提示音，瞬间意识到穆知卷已经在去星港的路上。迟疑一瞬，她咬牙：“姐夫，我在雾三星港等你，你坐我的飞船和护卫队雇佣兵一起过去。”
“不用……”
“他们知道坐标，也能保障你的安全。”卫琅意顿了顿，“在找到暖暖之前，你总不能出事吧？”
穆知卷沉默良久。
某未知星球。
破破烂烂的飞船里，四道身影从机甲舱里走出来，拖着大块用机甲切好的兽肉。
四个人里，只有走在最前面的人是一头启耀联邦标志性的黑发，后面三个都是金褐色发色。
“唉，已经两个月了，他们肯定放弃搜寻我们了。是了，像我们这样没什么价值的人，根本没有耗费人力物力搜寻的意义。把我们找回去也只是继续浪费国家的粮食，继续污染星球的空气罢了……我们注定要死在这荒无人烟的星球，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二皇女又顶着那张厌世脸开始了她的悲观发言。
奚少暖熟练地无视，回到餐厅，利用餐厅的工具清洗不知名但无毒的兽肉，开始半吊子烹饪，同时想念穆知卷的厨艺，想念穆知卷的人。
“既然早晚都要死，我们为什么还要打猎吃饭呢？吃了这顿还要吃下一顿，吃了就像没吃一样，活着如同死掉了，这大抵就是行尸走肉吧。”二皇女的语气比表情还丧，幽幽渺渺的，蹲在锅子旁边，像朵浑身散发负能量的阴暗蘑菇。
奚少暖端着自己餐盘绕开人形蘑菇，找了个桌子准备用餐。
二皇女幽灵一般端着饭飘过来：“唉！”
深深的长叹刚一出口，奚少暖面无表情抬头：“吃不吃饭？不吃照顾你妹去。”五皇女精神海重创现在还躺在治疗舱里。
二皇女嗫喏了一下唇瓣，老老实实点了点头：“吃。”
“我不吃它们岂不是白死了？它们不像我，连食用价值都没有，我可以白白死去变成垃圾，但它们白死了实在可惜。”二皇女嘀嘀咕咕，嘴巴嚼得可快可香。
奚少暖：“……”如果不是这家伙太抗揍揍起来毫无效果，她现在绝对上去梆梆两拳。
虽然二皇女一直说自己是个废物，但奚少暖直觉她的武力值应该是他们中的第一。专业战斗系毕业，又是S级精神力，明显比偏文职的她战斗能力更强。
吃完饭一群人又开始捣鼓飞船系统，捣鼓信号发射器，可惜活下来的没一个专业的，除了奚少暖，都是肌肉脑袋。
不知道他们落入的是哪片星域，磁场乱得很，连不到丝毫的基站信号，根本无法向外界求援。
奚少暖打开光脑，看着无信号的标志，心底不免烦躁，只能关掉。
目光不自觉落在腕部手链，指腹摩挲着扁圆的机械小柑橘，微微出神。
失踪这么久没消息，穆知卷一定担心得要命。
也不知道偷着哭了没。
想到某个青年躲在枕头下偷偷哭鼻子的画面，奚少暖忍不住露出些许笑意，而后心口微涩。
笑意淡去，奚少暖缓缓握住小柑橘。
想家了，想家里的穆先生。
奚少暖望向窗外，舱外是一望无际的墨色，连一颗星辰都无，更别提可以寄托相思的明月。
思念，是在这片黑暗世界里唯一的精神寄托。
唉，不会真的要在这里当半辈子野人吧？

流逝的不止是时光, 还有勉强维持表面平静的渺茫希望。
即便再省吃俭用，一艘普通飞船的物资能源也很难坚持八个月的生存。没有能源，没有食物, 没有水源, 没有氧气，没有希望，怎样才能坚持下去？
穆知卷想都不敢想。他只能一遍遍安慰自己，奚少暖一定幸运地落在了生命星球上，她所在的飞船各种维生防护系统也是完好的, 她一定还在等他。
飞船昏暗的寝室中，有低哑的痛呼响起，床上的青年身体微微抽搐，呼吸一重，下一秒猛然睁眼醒来。
对着房顶怔怔出神片刻,坐起来，感受到身上的冰冷黏腻,又是一身冷汗。
青年发呆了几秒, 习以为常地起身，抓了件干净衣服走进浴室。
几分钟后换洗出来,拎着床头的工具箱,开门离开，沿着通道一路走进维修室。
随着希望渐弱，噩梦造访的次数越来越多,大脑一旦闲下来就不受控制多想,他只能让自己忙起来。
维修室里工具齐全, 加上卫琅意还帮忙添置了很多高精器械，做起实验组装来更加方便。
维修室里有三个年轻人正在组装一个器械, 他们是数次聘请中最终留下的助手。
期间卫琅意帮忙找过不少专业人才，穆知卷也在网络上高薪聘请了一些特殊“网友”，但大多数忍受不了看不到尽头的枯燥无聊选择了离开，只有里面三人留了下来。
不管对方是为了那一份高薪，还是为了跟随穆知卷学习技术，至少做事都很用心。
三人瞧见进来的身影，正聊着的话头一顿，转而对向青年。
“穆哥，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醒了，不想睡了。”穆知卷的语气与以前没有太大区别，仍旧温和，只是嗓音比以前低沉了很多。
“穆哥你还没吃饭吧？不急这一会，你先去吃饭，这里有我们看着呢。”
“没什么胃口，先不吃了。”
“穆哥你再这样下去不行啊，别人还没找到身体就垮了。”几人瞧着半年时间内消瘦得快不成人样的青年，都心有惴惴，生怕下一秒人就倒下了。
闻言，穆知卷查看仪器信号捕捉记录的动作微顿，眼帘垂了垂：“快点调试组装好，确保信号捕捉仪链接稳定。”
“我吃饭后回来检查。”说完，青年径直起身离开。
三人松了口气，忙不叠应下。
抵达餐厅门口时，干净反光的玻璃门又清晰地映出人影。
镜面中，曾经温润雅致若山涧清风的俊美青年，肤色已经是不健康的苍白，身影形销骨立，单薄得毫无美感可言。
穆知卷视若无睹，仿佛那并不是自己，漠然刷卡开门，走进餐厅。
某未知星球。
正如穆知卷所猜测，一艘飞船的能源和生活物资并不能支撑众人生存多久，奚少暖等人能用到现在还是因为降落的星球是颗生命星球，星球上有食物水源等资源作为补给。
为了确保飞船系统长久运行，甚至有机会攒出多余材料修补飞船，他们已经开始扩大搜寻范围，寻找合适的能源矿石。
这颗星球的环境目前并不适合人类生存，有害气体浓度过高，引力异常等因素都会对人体造成伤害，所以奚少暖他们只能驾驶机甲在外探索。
但机甲能源也是有限的，他们必须尽快找到合适的替补能源。
这日，像往常一样，奚少暖和二皇女与其他人分队沿着之前的探索方向继续前行。
“徒劳罢了，不如多睡会觉。”二皇女在双人通讯频道里幽幽呢喃，“说起来，今天本来是我结婚的日子，现在我的未婚夫应该也成了别人的了……他甚至还会给别的女人生宝宝呜呜呜……”
奚少暖直接打断施法：“麻烦认真探查，早点找到能源早点回去说不定还来得及挽回。”
她比谁都急着回家，穆知卷脑子才刚好，万一再受刺激出问题了怎么办？万一他为了找她在星际里乱跑出事又怎么办？她从不怀疑穆知卷能不能干的出孤身闯未知星域的事。
“……”对面萎靡沉默两秒，突然兴奋大喊，“少暖！！我这里有强烈的能源反应！”
奚少暖闻言眉眼一亮，迅速朝着二皇女位置赶去。
二皇女小心翼翼继续探索，边跟奚少暖汇报情况：“这处矿脉有点奇怪诶，好多破碎裸露的矿石散落在外面。”
大概低飞了有一段距离，二皇女忽然惊叹：“我靠！天外陨石！有一颗天外陨石直接把矿脉砸了个巨坑，前面那些碎矿估计就是这样崩出去的！”
“这个陨石还挺规则的，椭圆得像一个巨蛋。”
二皇女举着探测器飞来飞去记录着能量强度数据，一边观察中间的奇怪陨石。
奚少暖很快赶到，亲眼看见落在矿脉里的陨石才发现，二皇女形容的很准确，陨石就是一颗蛋的形状，外面覆盖着凹凸不平的奇怪纹路，宛如某种神秘图腾。
两人都不是莽撞的人，并没打算对这东西做什么，但是，能量探测器显示，能量强度最高的地方就是这颗陨石蛋的正下方。要想挖矿，必须挪蛋。
奚少暖只迟疑了片刻就选择了释放精神触角去接触一下，看能否利用天赋看出这东西的一点来源与危险程度。
精神触角穿过机甲驾驶舱，缓缓延伸，触碰到石质表层。
脑海中寂静了一瞬，随之精神海微微起沸，隐约有画面翻腾浮现。
陨石表层似乎有被动抵御精神力的效果，阻挡了精神触角的探查，奚少暖只能加大输出。
厚厚的壳层后是一层又一层的纤维网状存在，凌乱又富有规律。
奚少暖瞬间被分出了两个视野。
一个是现实中精神力所触碰感知到的精神视野，一个是脑海中不断形成的资料画面。
画面一开始很混乱。
阴暗的巢穴，窸窸窣窣咯吱咯吱的古怪声音，挣扎的野兽，凌乱堆积的能源晶体……
随着精神力逐渐增强，画面才稳定清晰下来。
巢穴中央，一只古怪的巨虫正在不断进食，其身后堆积的椭圆状巨卵被通道中爬进的多足虫子排队扛起，然后有序运走。
画面一转，巨卵被运到泥浆一样的池子里浸泡浇筑，不断凝结出岩层。
奚少暖此时已经可以猜到，矿脉上方的陨石并不是所谓的陨石，而是被浇筑后的虫卵。
果然，随着精神力触角深入，精神力视野可以“看”到，巨蛋的最内层是一张布满血褐色细线的白色肉膜。透过肉膜隐约可以看见一团即将成型的虫影。
脑海中画面再变，一群甲壳坚硬的怪虫将浇筑的虫卵再次运走，一个个抛进空间裂隙，即便有些巨卵转瞬被空间乱流绞碎，它们仍是一个接一个抛出。
一切秩序井然，宛若流水线工厂。
奚少暖眉心微蹙，隐隐生出不详的预感。
画面持续变化。幸运的虫卵顺着空间乱流漂到一片寂静星系，着陆星球。随着卵内虫体成型，尖锐的齿足破开卵壳，它开始自发觅食，进食，利用虫母天生的精神力，控制低等虫族，吞噬血肉，吞噬能源矿脉，吞噬一切可吞噬的物质。
筑巢，制造虫兵，制造高等虫族，扩大虫巢……高等虫族率领虫族飞往其他星球。
恐怖的虫潮吞噬一个又一个种族，国家……寄生，繁殖，杀戮，凡虫潮所过之处，血流成河，可谓炼狱。
画面最后拉远，一颗颗星球被快速的吞噬蛀空，逐渐成了四通八达的巨大巢穴，虫母躺在无数晶石之上，安逸待产。
一如奚少暖看到的第一幅画面。
一连串画面直看得人骨缝发冷，脊背冰凉。
纵观历史，联邦从未出现过这种古怪虫族生物。
从多幅画面看来，这种虫族生物生来残酷嗜杀，掠夺与吞噬是刻在它们DNA中的天性，一旦寻找到一片新星域，等待这片星域的只有毁灭。
从血色画面中回过神，奚少暖满心寒意。
此刻精神力视野已经穿过肉膜进入了内部。
精神力触须缓缓缠绕过半成型的虫体，杀意凛然。
奚少暖不知道这种生物是否也能用精神力杀掉，从短短的几幅画面中只能看出虫母天生精神力强大可以控制其他虫族，而没有看到斩杀虫母的方法。
但没等奚少暖确认是否可行，缠绕住虫体的精神力忽然发现，这似乎是一颗死卵。
仔细探查，半成型的虫体已经有了腐败特征，腹部轻微沤烂，精神海死寂，不存在丝毫精神力波动，更不要说虫母的强大精神力。
或许它是死于空间乱流，或许是重伤不治，总之灭世危险被掐死于萌芽之中，让奚少暖松了口气。
确保万一，奚少暖又用精神力把精神海彻底搅碎，才撤回精神力。
旁边，二皇女在吭哧吭哧挖矿捡石头，见奚少暖观察完，从坑里跳出来：“要炸掉它吗？很影响挖矿。”
“不炸，挪开。”奚少暖不觉得这玩意能炸干净，倒不如留着等联邦来人带走，说不定还能提前研究出针对方法。
一只虫卵可以通过空间乱流来到这里，更多的，未来也说不定。人类或许迟早要与虫族有所接触的。
有了能源替代，飞船和机甲又能坚持一段时间，让他们继续等待渺茫的救援。
“经过这段时间监测，可以确定这里的磁场变化是有规律的！前段时间一直是波动高峰，最近似乎进入了平缓期，混乱影响减弱，或许我们可以再试着飞入太空发射一次求救信号！”飞船内的半吊子信号员提议道。
“可以。”
“那机甲能源……”
“该用就用，再省也用不了多久。”
“这次谁去？”
“我吧。”奚少暖主动出声，“上次是二皇女，这次我去。”
星球大气层外并不是绝对的安全，这颗星球外面就是大片危险性很高的无规律乱石带，所以这项任务只有两个精神损伤最轻的S级适合尝试。
检查完毕机甲能源，机甲甲体，防护与武器等等，奚少暖带上从飞船上拆下来的高级信号器向大气层外飞去。
与此同时，一艘印有“蓝宙”标志的飞船缓缓驶入这片未知星域。
蓝宙飞船上。
“飞船能源不多了，是不是该返程补给一下了？”有船员检查能源储备后询问船长。
船长看了眼储备余量：“是该补给了。”
“不过还是先问一下穆先生吧，他是雇主他说了算。”
维修室里，信号捕捉记录屏上一直是光秃秃的，那个被穆知卷特殊标记的绿色符号从未亮起过，只有偶尔闯入的零星黄点。
“穆哥，你去睡一会吧，你现在脸白得吓人。”
青年淡声拒绝：“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噩梦，就算服用药物强行休息也会惊醒，现在睡觉对他而言……不是休息，而是痛苦，是折磨。
“最新的加强仪调试好了吗？”青年按了按针扎一样的太阳穴，转头询问三个助手。
“好了，现在就连接吗？”
“嗯。”大脑时不时的刺痛嗡鸣，导致青年视野有片刻的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