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子断了。
尹青荇僵硬了一会儿，才把只剩半截的梳子从头上拿下来。
她望着梳子的残骸发了会儿呆，这是家里仅剩的一把梳子——在前一把梳子被她梳断了以后。
尹青荇把断成两半的梳子拼在一起，试图挽回，最终再又崩断几根梳齿后，决定放弃。
她笼统的扎了个马尾，对于几处凸起的发丝决定忽视。
尹青荇成功的走出了家门，这一次再没有遇到意外。
这似乎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跟以往并没有什么区别。
尹青荇坐在座位上，跟陈妮讲昨天晚上做的那个奇怪的梦。
“我梦到我昨天踩死的那只虫子是只虫母。”她觉得自己做的这个梦还怪有意思的：“它还在梦里逼我做选择题。”
陈妮哈哈大笑：“哈哈哈你是有多讨厌选择题啊。”
尹青荇一边点头一边从抽屉里把书本拿出来：“我最讨厌选择题，它题目还没念完，我就说选C。”
陈妮又笑了一会儿：“然后呢？”
这个时候班主任走进来，尹青荇立刻埋下头，并用脚蹬了一下陈妮的座椅。陈妮回过头，接着也把头埋了下去。
班主任看了一会儿陈妮的头顶，才把视线收回去，把水杯放在讲台的左上角，把夹在手肘的教本拿出来放在讲台上，坐下来写今天的备课。
“这么小声做什么？”她抬起头对着全班说了一句：“大点声，读出声来。”
原本静谧的教室立刻响起了各式各样的读书声。尹青荇一边读课本，一边抓空子跟陈妮聊两句：“吓死我了。”
陈妮：“no problem……不是说她家里有事，不来了吗？”
“谁知道……蜀道难，难于……”尹青荇一边心不在焉的读着，一边侧过头看窗外。
教学楼正对着操场，尹青荇能够看到操场上的篮球架，无聊的时候，她会看着篮球架发呆。但是此时，她的视线凝固在远方天空飞来的一个黑点上，那个小小的黑点正在她的视野里逐渐变大。
心中出现了某种预感让她提前预知到了某种事物正在降临，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那原本是一只蜜蜂。心里面仿佛有个声音告诉她，它很痛苦，进化改变了它的躯体，让它变得更加的巨大，同时也破坏了它原来身体的稳定。
它快死了。但同时，这也是它最危险的时候。有些生物会在临死前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
如果它还是原来的体积，那么它所有的疯狂也不过只是自寻死路。
但是现在……
身长足有一米的巨大蜜蜂，在以一个与它庞大体积不相乘的速度朝着这边飞过来。
尹青荇已经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猛地站起来，抓住陈妮，大喊一声：“快跑！”并且在一众诧异的眼神中朝教室门口冲出去。
与此同时，那只巨大的蜜蜂一头撞上了教室窗户的玻璃。
只听嘣的一声，窗户碎了。
尹青荇拉着陈妮在同学的尖叫和哭喊声中跑出了教室。
感谢学校对学生的严格要求，作为本就课业繁忙，作业压力大的高中生，他们每天还要被要求跑操。
本来是很受学生诟病的一件事此刻却拯救了她们的一条命。
尹青荇跑得飞快，楼梯刷刷的从脚下滚过去，眨眼间就跑出教学楼，来到操场。
陈妮已经懵了，她脸上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茫然：“那是什么东西？”
尹青荇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她试图想要跟陈妮解释，但是话还没说出口，眼睛先红了。
陈妮也忍不住带着哭腔：“他们都还活着吗？”
尹青荇包着眼泪，摇了摇头，两个年轻女孩子互相抓住对方的手，想要从中汲取力量。
她们从教学楼里跑了出来，却又不敢走远。某种只有自己逃出来的羞愧使得她们在明明自己已经很恐慌很无助的情况下，努力想要做点什么。
陈妮强自镇定，试图去找大人来帮忙。她们刚刚一口气跑出教学楼，又跑过了大半个操场，此时并不敢再往回跑。于是陈婷拉着尹青荇跑去门卫那里，门卫大叔正坐在值班亭内安逸的刷视频，半点没有意识到近在咫尺的危险，他抬头看到两个女生慌慌张张的跑过来，
脸上露出严肃的神情：“哪个班的？有请假条吗？”
还请假条！人命关天！陈妮刚要张嘴说什么，尹青荇把她一扯，阻断了她未出口的话。
她脸上刷的流下两行泪，哭得涕泗流淌，说得颠三倒四：“我爸妈出车祸了！我是高二三班的，尹青荇！你可以打电话问杨老师！我要去医院看我爸妈！呜呜呜……”
门卫大叔本来扳着严肃脸，此时都被尹青荇的模样吓住了，甚至不敢细问，怕被人说自己不近人情，忙不迭的打开门放行：“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
他打开门后，脸上犹豫了一会儿，有些小声的说：“……要帮忙吗？”
尹青荇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摇头，本来都快走出去了，忽然又返回来，对门卫道：“我身上没带钱，叔叔你能叫车送我去医院吗？”
门卫这一次犹豫得更久了一些，但是放两个年轻女孩处理这种事情确实有些不像个人，再者打个车又花不了多少钱，他默算了一下自己的存款，咬了咬牙：“我现在没事，我陪你一起去吧。”
尹青荇含着眼泪点头，露出感谢的神情。门卫心里好受了点，他拿起手机叫车，看了看尹青荇，想要掏点现金递给她，结果翻遍身上才翻出来十块钱。
他有些尴尬的递给尹青荇：“去买点纸巾擦擦，车马上就到了。”
尹青荇拉着刚反应过来的陈妮去街对面的小卖部，陈妮看了会儿尹青荇，有些迟疑：“我们不报警吗？”
尹青荇找小卖部老板借来手机，一边拨打电话，一边答道：“现在报。”
“喂，我是三高高二三班的，我们学校有人要跳楼！”尹青荇一脸焦急的说道：“学校不让报警，怕影响不好，我是装病跑出来报的警。警察叔叔能不能麻烦你们快一点到！人命关天！”
旁边小卖部老板脸上一副吃到巨瓜的表情。
陈妮在旁边看尹青荇这一通行云流水的操作，感觉自己第一次认识尹青荇一样，佩服得五体投地。
却没想尹青荇挂掉电话，转身又拨打幺幺九，再次把刚刚的话术又重复了一遍。消防确实承担一部分救援工作。他们车子大，设备多，面对这种可以飞的巨大蜜蜂，水枪比真枪好使。
尹青荇放下电话，还觉得有些不保险，可是该用什么样的理由把武警部队骗过来呢？
岂不知旁边小卖部的老板还有陈妮都对她一脸佩服。
尹青荇看了眼小卖部老板，深知自己如果换一套说法，小卖部老板将会立刻意识到她在说谎，这可能会给接下来的救援行动造成阻碍。
但凡她身上有一个手机……
尹青荇递出门卫大叔递给她的十元，找小卖部老板买纸巾，却没想到小卖部老板觉得她见义勇为，压根不打算收她的钱，还送了她一瓶水。
尹青荇拉着陈妮往门卫那边走，门卫大叔已经叫来了车。
陈妮抓着尹青荇的胳膊：“真要去医院？”
尹青荇说：“先离开这里再说，我总觉得这里离得太近，不安全。”
陈妮后悔：“要是我拍个视频就好了。”有了证据，这件事就更能说服大人，也不至于要用谎言来骗人过来救援。
“等你有拍视频的功夫，我们已经无了。”她说：“而且我们也来不及把手机给带上。”当时逃命都还来不及，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她们拉开车门，上了车，尹青荇透过车窗朝学校门口望去，门后面的操场上已经零零散散跑出来几个人。
学校大门是由值班亭的按键操控，门卫已经被她给拉走，就算门关了，逃出来的学生也可以通过窗户翻进值班亭按开门。更何况，此时小门还处于尹青荇出来时的半开状态。
学校里还有人，门卫不敢把门关上。
很快，学校的大门从窗户上划走，尹青荇捏了捏手心，才发现手心出了一手湿汗。
第4章 幸运的人并不少
“呼哧——呼哧——”额头上带着血的男生用力的迈着步子奔跑，跑得青筋鼓起。
根本就来不及顾得上他人。
跑在他身后的是他的同伴，喘得跟狗一样，努力的追在他身后，吐着舌头喊：“停，停一下……我跑不动了，东，东子！”
前面的男生先没听到，过了一会儿才听清，慢慢放缓步调停了下来，他的脸上慌乱，恐惧并存，微微侧过头，像是不敢往后看一样：“还，还在追吗？”
身后的男生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气：“早，早就没追了。”
那外号叫东子的男生，本名是叫梁东胜，他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按理当时他应该站出来，以他的体格，再号召其他人，是可以组织起有效的反抗，不必像现在这样狼狈。
那毕竟只是一只虫子。
可是他当时什么都想不起来。那只巨大的，像怪物一样的家伙，怎么可能只是一只虫子呢？他跟着其他人一起尖叫，惊恐的四处躲避，完全想不起要反抗。
他想起在他抢先跑出去教室，身后同学发出的哀鸣，那哀鸣如此的凄惨，就算是此时，那声音仿佛还在他的背后回响，可他完全不敢回头。
他想哭，他也确实哭了。
“就，就我们几个逃出来了吗？”梁东胜颤着声音问。
后面这个男生跟他同样是篮球队的，只不过他不是主力，是替补，此时他满脸失落的摆了摆头。
梁东胜嘴唇都在抖，接着就听他说：“我不知道。”
梁东胜：“……”
就算如此，梁东胜的表情也没有好多少，他脸色难看极了：“我们是不是应该报警？”
这个男生这会儿已经缓和的差不多了，他站起来：“警察能治得住那玩意儿？”
不等梁东胜说话，这个平常总跟在梁东胜后面，像跟班一样的男生用一种不可质疑的语气说：“我们得找人，更厉害的人。”
梁东胜像是第一次认识到他一样，冯锦辉平日里比较内向，有什么活动都是他带着他。可是现在，在遇到那样恐怖的事情，他却立刻就能恢复冷静，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
冯锦辉推了一下梁东胜，他们离学校大门只有几步远，这几步让他们看到了逃生的希望。
冯锦辉说：“走！我们先出去。”
梁东胜没有抵抗的跟在他身后，走到大门，发现门卫并不在值班亭，门也是半开的。
冯锦辉说：“有人先我们一步出去了。”
梁东胜愣了一会儿，回忆起早自习的时候，最先是有个女生喊了一声“快跑！”，接着那怪物就闯进来。
后面发生的事情太混乱，他很难，或者说是排斥去回忆细节。
“你说的是……陈妮她们？”梁东胜此时有些懊恼自己当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浪费了宝贵的几分钟，差点就丢掉性命。
冯锦辉点了点头：“是，她先发现不对，还站出来提醒我们，但是没有人听。”当时他还以为她是不是发病了。
接着他又补充一句：“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冯锦辉拿出裤兜里的手机，经过刚刚那番剧烈运动，他的手机都没有掉。
梁东胜见状，也去摸自己的口袋，才想起手机塞外套里，而外套早就不知道被他扔哪里去了。
他看冯锦辉在按号码：“你打给谁？”
冯锦辉说：“我表哥，他在部队里，就在这附近，我问问他能不能拉一批人过来。”
很快电话就被接通，冯锦辉先说清自己的身份，说有很严重的事情，反复强调多遍，才被转接给他表哥。
梁东胜听不清冯锦辉表哥在那边说了些什么，只听冯锦辉大致描述了一下早上发生的事情，他想让表哥把这件事反应上级，最好出动武警大部队过来救援。
冯锦辉一开始的语气还算是冷静，说话也比较有条理，但是没过一会儿，他就绷不住自己的表情，跟电话那边的人吼道：“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都有人死了！你为什么不信？！”
“你听我说！”
在一声“哔——”的挂断音中，梁东胜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失望神情。冯锦辉捏着手机，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梁东胜整个脸都垮下来：“现在我们怎么办？”
他对自己的无能为力，还有只能被迫等待同学一个个身亡的现状感到恐惧和愤怒，忍不住怨怪冯锦辉的表哥，并把怨气发泄在冯锦辉身上：“他根本就不相信我们！”
冯锦辉咬着牙：“……我再打电话找人。”
“找人？你还要找谁？！谁相信我们！？”梁东胜的语调忍不住上扬，尾音颤抖：“要不是我自己亲眼目睹，我自己都不会相信！那个怪物……它现在还在吃人！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他说到最后，到底还是没绷住，声音中带上哭腔：“能做的人却不肯做，他们都会死，你和我都是凶手！”
冯锦辉冷硬着一张脸：“什么凶手，我们才是受害者！我们只是高中生，还是未成年！说破天去，我们也没有错！”
就在他们争吵的时候，街道上响起一串警笛鸣叫的声音。冯锦辉皱着眉头打断梁东胜：“你先等等……”
梁东胜已经看到了警车：“有人报警了？”他的脸上迸出希望：“是陈妮她们！她们报警了！”
警车停靠在学校大门门口，几个警察从车子上下来，为首的一个警察看到了梁东胜：“你们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你们老师呢？”
梁东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扑过去：“救，救命！死人了！真的死了很多人！请您一定相信我，真的死了很多人，有怪物！它杀了很多人！我的老师，同学……”
他的脸上还有着未干涸的血液，浑身狼狈，说话丢三倒四，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
后面的几个警察意识到问题不对劲：“怎么回事？不是有学生跳楼？”
“跳楼？”梁东胜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意识到了什么。
冯锦辉这个时候插进来说：“因为说事情真相，你们不会相信，也不会肯出警。”
他比梁东胜样子好不了多少，一样的狼狈，手肘还有血印子：“我们在上早自习，一只巨大带翅膀的怪物砸破了我们教室的窗户，闯了进来，它的足尖很锋利，力气很大，我们根本抵抗不了……”
“目前只有我和东子，还有另外两个女生跑了出来。”他说到抵抗不了的时候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应该是那两个女生报的警。”
那几个警察像是在听故事，脸上都是不相信，但是都来到这里，男生的样子也不像是装的，而且想要戳破谎言很简单，倒也没有立刻决定离开。
其中一个年纪大的说：“你们带我先去看看。”
梁东胜脸上露出惊恐害怕的神情，明显不愿意。冯锦辉却像是忘记了之前的恐惧，他表情冷硬，一口答应下来：“我可以带你们去。”
梁东胜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最后犹豫了一下，也愿意跟着冯锦辉一起回去。
其实他们并不需要走太远，陆陆续续已经有学生从教学楼跑下操场，脸上都写着惊慌无助，宛若疯状。其中还隐隐看到老师在里面发出喊叫，试图稳住纪律，以免学生在逃命过程中伤到自己。
警察立刻就停了下来，定睛往学生们背后望去。当中有个眼睛尖一些的看到教学楼窗户上有个黑乎乎的东西一闪而过，看形状就不是人，他此时已经信了八十，手已经扶在枪套上。
但是他对自己认知很清醒，要是捉个个把歹徒，没有问题，但是面对这种非人的怪物，他显然没有任何应对的经验。
再者目前还有这么多学校里的师生需要救援，完全不是他们几个人能够应对的。
有人已经拉起呼叫机，准备开始召唤武警大部队。
那些跑到前头的学生，已经看到警察叔叔，就像是雏鸟看到妈妈，纷纷往这边跑，一边还喊着救命。
警察只能先稳住学生们的情绪，就在他们焦头烂额，为人手不足的困境困扰的时候。没两分钟，校门口又来了一辆消防车，消防员从消防车下来，搬来梯子，试图救援“跳楼的学生”。
正好跟警察们撞上一起了。
警察看了眼消防车上的水枪，有了新的对策。
很快，消防车的水枪就架了起来，消防员拉着水枪就往教学楼窗户处淋。
那只巨大的蜜蜂虽然因为物种进化变得身体巨大，但是生物的本能仍旧存在。它怕水，见到水就试图找地方躲避，可是教学楼的室内空间狭窄不好移动，它又变得这么大，完全来不及就被浇了一头的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