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静了一些,问他:“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让你帮我们杀一个人。”
“谁?”尹青荇有点像不通,是什么样的人会让这样的家伙都奈何不了的。而且他们解决不了,为什么会觉得她能解决?
“我会告诉你如何杀死他的办法,等到你到了需要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他是谁。”
尹青荇最讨厌人神神叨叨的,什么叫做需要的时候,她皱着眉头:“我都不知道是谁,你让我杀,而且你怎么确定我能杀?”
“你现在确实做不到,但是未来的你可以。”流浪者说:“我不能跟你说太多,因为他马上就要来了,我们不能跟他见面。”
尹青荇呵呵脸:“你们这么怕他?”
没想到流浪者竟然没有反驳:“是的,我们畏惧他,如同畏惧自己的父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特确实算是他们这群因子人的父母,是他带给了他们新生,不管他们愿不愿意。
这时又有另一个声音响起:“他就像一个暴君。”
尹青荇立刻道:“你又是谁?”
那个声音说:“我是阿贝尔,很抱歉我不请自来,我刚刚听到你的话,我觉得这个问题我能够解答,我曾试图反抗过他,但是结局很惨烈,显而易见,我失败了,他差点就要杀死我。如果不是源祖救了我,我就彻底死了。在我眼里,他是个无情又专制的暴君,我们所有人都只是他达成目的的工具,而这个工具还不怎么让他满意。”
尹青荇一句没听懂:“……所以源祖又是谁。”
“源祖就是源祖。”这次又是新的声音:“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是这些未来的你会明白旳。因为我们本来就不是在跟你对话,而是在跟未来的那个你对话。”
“如果这一切都成功了,那么这片宇宙就有救了。”这一次再出现新的声音,尹青荇都听得麻木了,也没问你是谁,反正她也不知道。
“所以我就是个工具人咯。”她冷漠脸。
“我们并不知道未来的你能不能做到,如果失败了,我们很可能就会一起消失。尹青荇,你的一生是短暂也是漫长的,也是注定的,这是一条极为艰难的道路,而你才刚刚开始,我不能过多的影响你,以至于你走偏方向。”流浪者说。
“但我能向你保证,杀死他并不是我们的愿望,也是你的愿望,是未来的你呼唤了我们,我们所有人都应了你的呼唤而来。我知道这对你不太公平,所以我们借给你三个能力。有了这三个能力,我相信它们将能够帮助你走到最后。”
尹青荇摸了摸自己的脸。
能听到所有声音的耳朵。
能看穿所有秘密的眼睛。
能把声音传达到任何地方的嘴巴。
这真是……让人恐惧的能力。
她露出了一个笑容:“看来未来的我……一定在谋划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啊!”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这些有着诡异所思能力的家伙,竟然因为她的一个呼唤而一起行动,什么样的存在才能做到啊。尹青荇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在人家眼里,估计连只蚂蚁都不如,可是未来的她呢?
只是想一想,就让她忍不住兴奋得要发起抖,那一定是一个非常神奇又广阔的世界,真想要立刻飞到未来去看一看啊。
未来的我,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尹青荇的思想已经飞了出去。
她哈哈大笑:“既然这是我自己的要求,那我就答应了!”
第218章
尹青荇感觉自己在一个世界外的空间里待了许久,这些因子人似乎还跟她说了些什么,但是她都不记得了,好像某种“知识”从自己的大脑皮层滑了过去,她朦朦胧胧中好像记得有这么回事,却对具体发生了什么并不了解。
这些因子人说这是在保护她,那些“知识”还不能被现在的她知道,那是能够杀死一个因子人的“知识”,已经接近这个宇宙的真谛。
尹青荇……更好奇了。显然这不是人类能够到达的领域,那么能够跟这些存在平等对话的那个“自己”,还算是人类吗?要换一个人可能会恐惧,会茫然,但她不仅不害怕,反而脸上的笑容咧得更大了。
她像个肆无忌惮的疯子,在躺满尸体的房间无声大笑。
在旁人眼里,看到的就是一个穿着白色病服的女孩,她的头发是自己随手扎的,扎得横七竖八,几蔟凸起的毛发拱起,两边还有没扎进去的碎发,身上穿着明显宽大得多的防弹背心,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腿上套着的裤子也是松垮垮的,所以不得不卷起来,一小撮洁白的小腿露出来,脚上蹬着不大合脚的真皮短靴,鞋带勒到最紧,才不会从脚上掉下来。
此时这两只脚正互相勾着,她以一个盘腿的姿势倒坐在带转轮的办公椅上,一只手搭在椅背,另一只手张开。
她就像个顽童,把那只可怜的办公椅当木马推得摇晃起来,脸上表情肉眼可见的开心。
她笑得灿烂极了,嘴巴咧的大大的,能看到她洁白的牙齿和露出的红色舌尖。
她的眼睛意外的单纯,整个人散发着纯粹的欢喜,又因为打扮行为看起来有些疯癫,而这个正玩着办公椅的调皮女孩,半点不像对讲机里讲述的以一己之力杀屠杀数个保安小队的恶魔。
旁观者心中更加忌惮,他们接收了指令,不能杀死她,作为资本掌控下的傀儡,女孩的价值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贵。哪怕这些人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对看起来近乎束手就擒的女孩开/枪。
他们小心翼翼的试图把她包围起来,枪口也一直对着她,随着时间过去,房间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尹青荇到此时才看到他们一样,她脸上的欢喜还没有散去,单纯的眼睛扫向他们,却像一个老辣的猎手在寻找着猎物的弱点,她从他们的脖颈,心脏看过,让每个被看到的人心里都忍不住发紧,像是被一个可怕的天敌在评判自己是否值得捕猎一样。
拿着武器的手忍不住开始打滑,有人的喉咙开始发干,他们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手不要颤抖,这些人无一不是受过严苛训练的精英,灯塔国对于军人的福利制度并不完善,很多从部队退役的老兵很难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更何况这是一家要求极为严格的高端科研场所,能入选保安部就没有差的。
在来到这里之前,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自信的,他们职业生涯也不止出过一次危险的任务。
叫乔治的年轻士兵曾在大名鼎鼎的海豹突击队服役。他进入战火纷飞的黎巴嫩,闯入那些丧心病狂的毒枭老巢,其中每个人都是手上至少有着上百条人命的侩子手,这里面最可怕的是那名外号叫做眼镜蛇的毒/枭首领,据记载,直接或间接死在他手上的,加起来足有上百万无辜性命,相当于一个人灭掉了了一个国家。
哪怕是面对他,乔治都没有像如今这样恐惧。
他来到实验室后,因为不是很适应实验室里平静又安逸的生活,曾跟同僚发牢骚,说自己无聊得快要发疯。他迫切的想要拿起枪做点什么,同僚却跟他说,你最好不要这样想。
实验室虽然比不上战场上的危机四伏,但是一旦出事,却远比那更危险。彼时乔治还不以为然,直到此时,他却从来没有如此真切的体会到这句话。
眼前的女孩真的是人类吗?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强大,没有像小山包一样鼓起来的肌肉,没有高大强壮的身体。她瘦弱,苍白,肉眼可见的单薄,可是倒在她脚下的尸体却堆成一座小山,杀人对于她来说已经不是一件需要斟酌犹豫的事情,就好似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她把杀人这件事做成了一件艺术表演。
这种信手拈来的熟练让看客不经发寒,她看起来不大,难道是从娘胎里就开始拿刀杀人了吗?哪怕是在最混乱的□□,那里十来岁的孩子都学会了如何开/枪,但是他们也没有像眼前的女孩一样,如此的冰冷随意,看不到丝毫人性。
这个华国女孩竟然比在乱世中出生的孩子还要残忍,华国不是号称全世界最安全的国家吗?
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乔治内心惊涛骇浪的时候,他看到他的队长抬起手做出一个指示,上级发出命令,他们必须尽快把少女控制住,决不能让她丧失掌控。
哪怕这需要他们用命去填,也在所不惜。
在那些大人物眼里,他们这群人,也不过是一群耗材。
乔治停止让自己继续思考下去,而是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危险处境中来,在队长做出手势后的一瞬间,刚刚还一副打量他们的女孩就在同时动了!
她身子一矮,带着滑轮的椅子朝着他们飞过来,原本完好的阵型立刻乱了,有人没忍住开/枪了,可是狭小的空间并不适合开枪!
子弹打在墙壁上,墙面的腻子直接被打粉碎,而这不是最讨厌的,它们激起的粉尘阻挡了视线,这才是最致命的。
房间里并不是空的,这里有许多障碍物。摆放在中间的办公桌,办公椅,这些随处可见的家具,此时却都被女孩利用,成为了干扰他们的最大敌人。
本来视线就受阻,这些士兵第一次发现那带滑轮的椅子是那么讨厌,它们在地面上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给他们本就脆弱的神经上再次施加压力。
乔治能够感受到同伴的精神已经到了极限,因为他也是如此,人在死亡来临时是很难保持冷静的,特别是他们手上还有武器的时候。
他们已经忘记了要抓活的命令,此时手里的枪成为了他们手里唯一的救命稻草,他们急切的想要抓住它,把所有一切的危险都给打碎。
乔治不知道第一声枪声来自哪里,他只知道越来越多的人已经无法保持理智,他一度差点也要步入他们的后路,但是曾在紧急关头救了他无数次的求生雷达在此时响起,他猛地意识到,这里是一个极为狭小的空间,一群人在此时同时开枪,子弹不仅会打到目标身上,还会打到自己人的身上。
该死,他一时不知道到底是目标更危险,还是同伴更危险,但乔治很清楚,不要试图去阻止一个应激的士兵,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原地抱头趴下,努力试图把自己缩到最小。
爆裂的枪机声遮蔽了一切声音,乔治能够听到被子弹撕碎的桌子发出的哀嚎,弹飞的椅子碎片到处乱飞,被打掉一层墙皮的墙面艰难的承受着这一切,还有微不可闻的人类惨叫声……
好几次弹道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飞过,从某种意义上,他是幸运的,至少他现在还活着。但同时他也是不幸的,因为他的背、手臂被子弹多次擦过,大概戳破了动脉,血流不止。
乔治能够感受到血管往外汩汩流淌时的空虚感,但他不敢动,直到四周彻底安静下来,他并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他很清楚这种安静是死亡的安静,他的情绪陷入低谷。
很多人都死了,而这些人却死得特别冤枉,他们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
这本来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他们的情绪不应该这么脆弱,乔治有点愤怒,却不知道该对谁发泄,他无力的砸了下地板,脸上冰冰凉凉的一片,那是他的泪水,不受控制的从眼睛里漫了出来。
他近乎麻木的坐起来,甚至不想管自己还在流血的伤口,直到一个人迈着无声的步子来到他的跟前……他抬起头,看到那个年轻的女孩,她正歪着头打量他。
乔治瑟缩了一下,但是女孩没有对他出手,他也没有动。
他从女孩的眼里看到了些许疑惑,似是不解他是如何把自己弄成这番模样——这让他弯着的背脊更加弯了。
他不知道女孩是怎么从刚刚那样密集的弹药中做到毫发无伤的。
此时整个房间已经看不到一块完整的碎片,它被整个洗过一遍,露出千疮百孔的水泥肉里。
也许女孩并不是人类,她就像是电影里描述的那样,是撒旦降落在人世间的恶魔,否则无法解释她的能力。
乔治嘴唇苍白,他近似虔诚的跪在地面,颤抖着念着上帝的称谓,他的手里还有一把枪,理论上他并不是没有反抗的能力,但是他的心已经完全丧失了抵抗——他抬起手里的枪,枪口对准自己。
嘣的一声,他想如果这世上真的有上帝,那么上帝会原谅他的懦弱。
死亡来临前,他泪流满面,哭得像个孩子,像婴儿一样蜷缩成一团,在疼痛与无尽的悔恨中奔赴了死亡的怀抱。
在闭上眼的那一瞬间,他听到了远方传来的钟声,那是一声巨大无比的声响,好像整个世界都在这钟声下颤抖——
丧钟敲响,乌鸦在叫。
无数的时钟在这一刻开始逆时针转动,它们三根指针都一齐指向了零点。
嗒嗒嗒——
整座实验室的所有活的生命都像是得到了某种预示,它们疯了一般想要逃离这里。
从下水道爬出来的虫子,老鼠甚至汇聚成一条黑色的河流,它们像是不畏惧人类一般,来到光明之处——
很快,照得如若白日的炽热的灯光下铺满了一地的尸体,而这由虫子老鼠铺成的地毯却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厚。
它们不像是在逃生,倒像是在集体自/杀。
这诡异的一幕似乎预示着某个不详的存在即将到来。
嗒嗒嗒——
实验室所处的空间被这神秘的力量带到了另一个世界,拿着通讯试图联系外部的大人物们惊讶的发现所有的信号在同一时间断开,他们好像被关在了一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牢笼里,相比较灵敏的动物,人类在预知危险上总是要来得迟钝许多——
直到他们看到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得虚幻,有人惊恐的尖叫,就连这尖叫也是无声的。
嗒嗒嗒——
他来了。
平行空间的原理, 在一个时间点会因为不同的选择出现多个平行世界。
受比特力量的影响,在每个不同时间线里都会出现尹青荇,但并不是每一个尹青荇都会遇见比特。因为比特是唯一的, 是不会被被时间线干扰的, 他只会出现在那个走向最终的尹青荇面前。
在所有的时间线里,虫灾是必定要发生的,人类也最终会在虫灾中灭绝——每个时间线的尹青荇都为此做出了努力,但依旧改变不了这个注定的命运。
比较可笑的是,鬼母每一次都会死于尹青荇之手,不得不说尹青荇是鬼母命中注定的天敌。
而这个能够见到比特的尹青荇也是那无数时间线里,离那个目标最近的一个,因为她在见到比特之前,先得到了来自其他因子人的帮助。
而为什么这些因子人会选择帮助她,则是因为他们从那个已经走到那个终点的尹青荇身上看到了她杀死比特的可能。为了帮助她,且不被比特发现,他们只能找到还没有遇见比特的尹青荇,通过她来建立联系。
——算是一种来自未来的果影响了了开始的那份因。
两个尹青荇分别站在时间的两端,一个是一切的始,一个是一切的终, 她们互相影响,也不知是谁先影响谁。
没有站在开始端的尹青荇往过去投入的那份虫族传承,站在终末端的尹青荇不会走得那么顺利,更别说通过站在前者的肩膀上,彻底跨过那道门槛。
而没有站在终端的尹青荇下定决心要杀死比特的事, 其余因子人也不会因此决定对她下注, 甚至为了躲开比特的注视,不惜跨过时间, 去到比特还没来临前的时间线,找到那个最开始的尹青荇,早早就给予支持。
没有这份因子人的支持,站在开始那端的尹青荇也很难在危机四伏的宇宙拉起一个全新的种族,很可能中间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败了,自然也就没有可能出现那个让整个宇宙都头疼的星际虫族,也不会留下那份虫族传承。
甚至她都不会引来比特那份特别的注视——而是与其他时间线里平平无奇的尹青荇一起,沦为没有什么特别的芸芸众生。
两个时间线产生了无数的因果纠缠,最终又神奇的汇聚在一起,直到最终的尹青荇跨过门槛,过去的一切伴随那毁灭的宇宙一起烟消云散,才算是给这件事划上了完美的句号。
最开始的那个尹青荇走到人生的终点时,她已经知道自己永远到达不了那个“未来”的彼岸。
因为她的一切早已经在冥冥中注定。于是她按照与流浪者约定的那样,通过流浪者给予她的最后一份特殊能力,把那份记载她一生宝贵经验的传承穿过重重壁垒送回过去,也是她的未来时——
她其实并不清楚那个得到传承的自己是不是就是那个走向最终的尹青荇。如果不是,骄傲的虫母是不会愿意自己成为一个失败者的踏脚石。她会毫不犹豫的吞噬那个尹青荇,哪怕那是另一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