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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灾(二道河桥)


也有的是下面基层来找中心部门的领导,求人办事的,他们就见人带三分笑,巴不得能遇上一个贵人帮忙说情。
还有的一脸风尘仆仆,表情麻木中透着一丝疲惫,谁也不看,径直往里走,一看就是刚刚通宵去处理完一件事,这种可能在办公楼里有一个小小的办公室,但一定不大,所以事事都要亲力亲为。
再有的就要体面一些,一看就是领导样子的人,身边一般会有一个秘书跟随,秘书手里夹着文件包哪怕是走路的功夫都要抓住这个时间跟领导做汇报。
他们都急色匆匆,每个人都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干。让这么一大帮人占着大厅妨碍公务,自然不是事。
苏明秋非常贴心的领着彷徨无助的众人离开办公楼,无论是帮人联系,还是叫来飞艇送人去最近的港口,可以说服务极为周到,不过度热情也不显冷漠。
但是很明显这群来自其他宇宙文明的首领都吓破了胆——外面的世界太危险,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家母星安全。这些人害怕极了,在发现能联上星网以后,就忙不叠的发动自家的人脉,联系距离最近的人派飞船过来接他们回去,一刻都不敢多留。
更别说这里面还有个共和国的议员在,她可不敢在敌营太冒头,虽然她对这颗安纳纳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很好奇。
苏明秋对不能挽留他们表现得很是遗憾,她又亲自把人送上了飞艇,知道这群人不乐意她这么个人跟在身边监视,就心安理得的停下脚步,让他们自己离开。
至于他们会不会在离开的过程中出事,这也与她,与地球,与虫母无关。虫母明显没有想要留下这批人做筹码的打算,她当时更像是把这批人甩掉,一副怕麻烦的样子。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性格谨慎的苏明秋决定还是要回头跟虫母汇报一声。
她的脸上没有刚完成一件最高领导临时分派下来任务的如释重负,反而像是现在才要迎来最严峻的考验一样,又专门停下来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直到反复确认自己现在状态最佳,才深呼吸一口气,收住腹,往办公楼的特殊通道去。
办公楼有八十八层,其实可以建一百层,当时还有好事人专门去为了这个去问了虫母,想讨个彩头。
那是一个小型会议上,众所周知,会议越小,讨论的事情就越大,会议上正讨论的是关于如何提升地球的本土商品质量,绕开共和国垄断的市场这些问题,就这么冷不丁的,那个人张口提出来这句的时候,整个会议都静了下来。虫母每天为了各项大事处心积虑,又怎么会在意这点小事。
有人在心里暗嘲这人没眼色,也有人担心虫母会为此发火,虽然虫母从来不发火,但是没人敢为此不长眼去触她的霉头。
虫母一点没有在意会议上众人的各种心思,她随口一句:“已经要建了吗?多少层都行……哦,数字尽量吉利一点。”她说完这句,就继续转到下一个话题。
当时办公楼已经快收尾了,为了这句,又专门打掉多建的楼层,就为了凑个吉利的数字。
地球人畏惧虫母,是刻在基因里的,但不要忘了,原始虫母对于虫族意味着什么,所以与此一起被刻下的,不仅仅是恐惧,还有对其绝对的狂热和崇拜。只不过因为畏惧,他们不敢表现得太明显而已。
苏明秋是少有的知道这件小事的人。她虽然在同事面前很低调,看起来就像是毫无背景的职业打工人。工作的时候事事妥帖周到,领导欣赏,同事信服,一旦休假了则直接查无此人,所以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尽量在她工作时间内把要她参与的事情做完,否则一旦她下班了,你是找不到她的,到时候工作没完成,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他们不知道苏明秋虽然姓苏,但是她在另外一些人眼里,还有另一个姓,在那个普通人根本攀不着边的二代圈子里,他们叫她孟家三姐。
孟,孟悦心的孟,是不是很熟悉,就是那个前任昆虫保护科,虫灾时期的权利最大的暴力机构,可以说孟家把持了保护科几百年,这是一件极为难得的事情。有些家族一旦掌权,就会不可避免膨胀,而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家族庞大了,就难免会出现败类。特别是没什么底蕴的家庭突然出了一个伟人,使得这个普普通通的家族发生了阶级上的腾跃,这些本来就普普通通的人一下子面临了远超他们能够承受的诱惑,接触到了更广阔也更危险的世界,很少有人能够保持本性不变。
所以有很多创下历史,因此一时显赫的家族,不到百年就因为或这或那的原因而沉寂了。下场好的不过是从金字塔尖落到二流三流,到底还跟普通人有壁,下场差的直接全进去了,死的死,判的判,而且家族犯罪有一个共性,就是几乎没有完全无辜的。
恩,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所以孟悦心所在的孟家能够屹立几百年不倒,甚至逃过了虫母的清算,自然是有点真本事在身上的。孟家算是从孟悦心那一代起就跟虫母结下了不解之缘。至少是给虫母留了个好印象,
然后孟家在开枝散叶方面极为收敛,几乎每一代都只留一支独苗,其他的则分出去,这种分出去,可不是嘴上说说,或者是做个形式那种,而是从法律上分得一干净,就连财产都没有那种。
孟家非常独,按理说这么独,抗风险的能力自然不如那些枝叶繁茂的家族,但是就是这么离谱,独来独往,不与亲戚来往的孟家反倒是坚持到了虫灾后,而那些庞大的家族则倒在了黎明前的黑暗里。
到苏明秋这代也是,她的母亲是孟乃诗,最后一任昆虫保护科的科长。虫母结束虫灾以后,保护科自然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孟乃诗后面调任到原堕虫区,现母巢分政府做了三年市长,随后艾尔族入侵时,又参与了地球保卫战,当时她担任分区作战司令,艾尔人的炮火正好击中了孟乃诗所在的基地,她被一块天花板砸断了脊椎神经,要不是身体里强悍的变异昆虫基因,直接就光荣了,成为了此次战役受伤最严重的高级干部。
随后经过一年的修养,孟乃诗强悍的体质就让她恢复了。不过这一年修养她也不是什么也没干,她在这期间结识苏明秋的父亲,一名面貌秀美,情绪稳定,细致周到的男护士,孟乃诗很喜欢苏远的温柔体贴,一度甚至有沉浸温柔乡不想出来的念头。
不过孟乃诗觉得自己还年轻,远不到洗手作羹汤的地步,她恢复过后,积极的奔走,很快又找到了一个机会,离开地球前往外星接收虫母打下的地盘。
孟乃诗也觉得这么丢下苏远,有点对不起苏远对她付出的感情,于是深思熟虑过后,就给苏远留了一枚卵。她不能陪伴苏远一生,但是她的孩子可以。
孟家下一代的姓氏已经落到了孟菽的头上,不出意外,孟菽会继承她的所有资本。其他的孩子就连孟姓都没有,在法律上都不承认是孟家人,所以她生再多也没关系。
当然,她也没有那么混不吝,她的第二个孩子跟孟菽是一个父亲,那是一个强壮坚毅的男人,是她可以倚靠的后背,是她信任的队友,也是与她实力相当的对手。
在那个男人死后,也不是没有人建议孟乃诗再找一个,不过当时她的心思都放在培养孟菽上面,第二个孩子是遗腹子,他在卵里的时候,父亲就已经没了,所以欠缺照顾。
恩,虫族基因引导下的家庭关系大多是父亲照顾亲子卵,直到卵孵化。孟乃诗完全没有亲自孵卵的经验,所以第二个孩子生出来就有点先天不足,孟乃诗一度担心他可能活不到长大,在孟菽都去野外杀虫的时候,这孩子还只能生活在完全封闭的无菌空间里,孟乃诗每次见他都要隔着重重阻碍,倒是每年交给医院的费用没有少过。
这就使得她对自己照顾孩子完全没有信心。
苏远性格好,他孵出来的孩子肯定不会像她第二个孩子一样。
事实也确实如此,等到孟乃诗在外星站稳脚跟,没几年,她就见到了那个叫做苏明秋的孩子,她才七八岁,据说已经让教官觉得教无可教了。
那时候的苏明秋可不像现在这样成熟冷静,她那个时候因为苏远的事情仇恨她,视她如仇敌。她认为是因为她伤了苏远的心,才让苏远郁郁寡欢,等到苏明秋越长越大,越变越优秀以后,他就了却心事,自我选择了结。
孟乃诗知道这件事非常震惊。她真的想不到会有人因为一段感情而走不出来,甚至会选择自我了断!
她知道有这样的事,但那都是些什么人,只能依附别人的藤蔓,一旦依附的对象死了,藤蔓自然也就活不下去了。
可苏远绝不是这样的人!护士不是那么好当的,特别是她所在高级病房的护士,压力往往比别的地方的护士更大。
苏远其实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他很擅长处理这里面的人情世故,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做到让所有人满意的,可是苏远却做到了,脾气再刁钻的病人都能被他哄得服服帖帖。
他看起来瘦弱,却不是真的软弱!她是想象不到苏远会做出这样的事,她甚至想象不到他变得郁郁寡欢的样子。
她哪怕想过他会怨恨她,但更多的时候会想苏远可能早就把她忘了,否则不会这么多年连一句话都没有寄过来过。
她是没想过他竟然会……孟乃诗无法描述自己心情的复杂,愧疚,难过,惋惜,遗憾都有,但更多的是不解,她甚至怀疑苏远是被人害了,还专门找人去调查了苏远的死因。
最后结果让她震惊,苏远没有遭到任何人的迫害,他确实因她而死。调查人说苏远身体内拥有蜜蜂的基因,自然界的雄性蜜蜂在交/配后会死掉,继承这部分基因的人类虽然不会如此,却会表现出对于另一半的极度依赖,他们会全身心的投入到这段感情里,奉献自己的所有,包括生命。
一旦另一方的感情冷却了,或者是有了他心,他们就会像花朵一样枯萎。
有相当一部分继承这份蜜蜂基因的男性都在谈完一段感情死掉,别人谈恋爱不过是费钱,他们是费命。而女性就完全不会有这样的苦恼,继承蜜蜂基因的女性会展现出比一般人更加勤劳努力的天赋,是资本家最爱的打工人,不过这部分女性的生育能力很差,只有极少的女性有很强的生育能力,而这部分女性对于男蜜蜂来说是这世上最甜美的毒药,明知会死,他们依旧趋之若鹜。
当然男性蜜蜂想要活下去的办法也不是没有,远离具有蜜蜂基因的女性,不谈恋爱就可以了。
孟乃诗从来不知道苏远的蜜蜂基因,苏远在这方面隐瞒得非常好,他总是那么贴心,所以她自然认为他什么都懂,成年人的感情不需要什么都挑明。
他应该很清楚她不会为了他留在地球,那么当时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去跟她交往的呢?
孟乃诗以为自己如同钢铁般坚硬的心竟然为此隐隐作痛。
那真是一个非常温柔体贴美好的人,更重要的是,他还死了,还是为了她而死。他没有在时光的摧残下变得丑陋不堪,孟乃诗始终还记得他静静凝望她的目光。
唉……蓝颜薄命。
孟乃诗再望眼前的孩子,就多了更多的耐心。
像她这样的年纪走到这样的位置,在当前的政治系统,还能说是正值壮年,她还能再活几十年,也就是说在这个位置上,哪怕接下来她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她都还能再占这个位置几十年!
这就使得孟乃诗在婚恋市场上一直炙手可热,可是第二个孩子的先天不足打击了她养育孩子的自信,第二个恋人苏远彻底让她放下对于感情的需求。
她甚至想就算苏明秋没什么出息,她也会一直养着她,就连在部队服役的孟菽都被她叫回来认识妹妹。
孟菽这才知道孟乃诗竟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谈了一次恋爱,还有了个孩子,恋爱对象还死了!
孟菽过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事实,她由于职位需要,经常调/教新兵的缘故,在照顾人上面表现得要比孟乃诗周到得多。
至少孟乃诗跟苏明秋待一会儿就耐不住要走,她还能多坚持一会儿。
苏明秋恨孟乃诗,却不恨孟菽,真要细究下来,苏明秋对于孟菽还有一种愧疚,跟她说话都小心翼翼……孟菽过了好一会儿才理解苏明秋的脑回路。她认为她的父亲抢走了她的妈妈,她认为孟菽会因为这个讨厌她。
孟菽想明白后有点哭笑不得。她怎么会去怪一个还没有她肚脐高的孩子?何况她亲生父亲都死了多少年了,连她都记不清他的样子,再者说了,孟乃诗在她身上花的心思只多不少,她也许对不起她的弟弟,对不起苏明秋,对不起很多人,但是从来都没有对不起她。
甚至因为孟菽长大后奔赴自己的前程而选择离开孟乃诗,她反而有些愧疚,内心希望孟乃诗能够再找一个的,能替她陪伴在孟乃诗身边,替她去尽一份孝心。
其实仔细想想,这样的念头实在是有些自私了。
那个人又是多么无辜!
孟菽为了能把苏明秋带在身边照顾,专门请示领导,把自己安排到了一个更清闲的岗位。她就像练兵一样,把那一套使用在苏明秋身上,本来苏明秋还有长歪的机会,在孟菽的教鞭下压根就没有机会。
她在孟菽的身上找到了父亲身上的细致周到,也找到她从不曾有过的,属于母亲的那份严厉。苏明秋不由得就把自己对于父母缺位而无处着落的感情投到了孟菽身上。
她一度表现出对孟菽的非常依赖,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跟在孟菽的身后,像是一个小尾巴一样,走到哪里就跟在哪里,一旦没看见孟菽就会发脾气,大哭大闹还会打人。
孟菽怎么可能没发现苏明秋的毛病,她是很清楚苏远是因为什么而死。她父母都是蜻蜓属,所以她完全不知道拥有蜜蜂基因的人身上还有这样的弊端!
孟菽因为一直埋头事业,在男男女女方面了解就很少,刚知道的时候,跟她母亲一样震惊。
她担心苏明秋也会像苏远那样,把感情看得太重!她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妹妹因为某个傻X而伤心而死,哪怕杀了那个傻X都比伤了自己要好!
孟菽一旦认了真,她就绝对不会手软,她本来就是做过教官的人,如何练兵还用人教吗?
当她把这些招数使用在苏明秋身上时,苏明秋很快就尝到了苦头。
为了不继续受折磨,苏明秋很快就学会了如何掩饰的感情。她表现出不再在意孟菽的样子,孟菽果然认为自己的方法奏效了,于是不再继续,恢复了往日正常来往的模样。
苏明秋知道孟菽不会陪她多久,以年纪来算,孟菽正处于她职业生涯的黄金年龄,就算孟菽愿意浪费,她的领导也不会愿意,孟乃诗更不会愿意。
而苏明秋每次为了让自己在意的人放心,而努力展露出自己成熟优秀的一面时,迎来的不是奖励,而是那个在乎的人离开。
第一次分别时带来的打击太大,苏明秋就扭了性子,一度后悔,是不是自己不那么听话,不那么努力,苏远就不会选择这个结果。
本来她是要自暴自弃的,但是孟菽的出现又把她的性子掰回来了。她告诉苏明秋,苏远的不幸不是她的错,不管她是表现得好,还是表现得差,苏远的结局从他选择要她的时候就已经注定,这是雄性蜜蜂的悲剧,是基因上就已经刻下的悲剧。
谁都有错,孟乃诗有错,苏远有错,就她最是无辜。
而基因能不能克服?孟菽坚定的认为能,只不过这很困难,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做到。
而这部分人无一不是人群中的佼佼者。
孟菽希望她能做到。
苏明秋就一定能做到。
如果说第一次分别打了苏明秋一个措手不及,第二次分别则是苏明秋有意引导的。她希望孟菽能够更好,就像孟菽希望她能够更好一样。
所以她以一个优秀到令人瞩目的成绩考上了培优计划特别班,只有少少的,被奉为天才的少年才有机会进入的培优计划。
然后又以优秀毕业生从培优班毕业,所有人以为她会往部队发展,因为虫母明显是要打仗的,不是今年就是明年,一旦开打,军队就能获得更多的战功,有更多的人能够得到晋升的机会。
而苏明秋却反而选择了从政,走公务员进体制内,不是体制内不好,而是和平年代,体制内确实比军队好,机会多,可以稳定晋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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