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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妖鬼夫君为我战死前(松庭)


家主钟离昆与其弟钟离嶷在台下看着月娘,听着众人议论,两人心中都颇觉自傲。
今日之后,天下人都会知道他们钟离氏不再拘泥于出身,只要足够有天赋,就能如燕月娘这样拜入他们钟离氏门下。
同样,世人也会见识到《仙工开物》的厉害之处,他们钟离氏的秘法,绝不输给九方家的兵道术和阴山氏的儒道剑技——今日燕月娘将要拿下的第一,就是铁证。
琉玉忽而开口:
“短短四月不见,没想到月娘竟然成长得如此之快,都叫人有点后悔将她送出去了。”
钟离嶷笑了笑:
“即墨小姐这就是在说笑了,钱货两讫,世上无后悔药,即墨小姐都已经将手伸向申屠氏了,要是再朝燕月娘下手,胃口太大,是会撑坏自己的。”
申屠氏掌握炼器工坊。
燕月娘已得到《仙工开物》的大半传承。
若是这二者都在即墨瑰手中,钟离氏恐怕只能与即墨氏不死不休了。
那少女却好似没听懂他话中机锋,笑着道:
“从前日子过得不好,饥一顿饱一顿饿惯了,我这个人还是喜欢在能吃饱的时候就吃饱呢。”
钟离嶷眸色深深地望着她。
他总觉得即墨瑰背后藏着什么花招。
所以他早就对燕月娘威逼利诱,提防她得到《仙工开物》传承后转投他人门下。
只要燕月娘脑子没问题,就一定会对钟离氏忠心不二。
钟离嶷看向擎云台。
就差这一步。
奠定钟离氏未来辉煌的第一步,就在这个小姑娘脚下。
月娘一步一步登上擎云台的最高层时,早已累得气喘吁吁。
……这台子到底谁修的?
这么高,这么长的台阶,不在中途被打趴下,也得在这长阶上累死。
不过风景倒是很好。
月娘放眼望去,连周遭看台都不及她高,也不知底下哪个是琉玉小姐,师父师娘又在哪儿。
自从她到钟离氏之后,玉简被没收,根本没办法联络外界,可别叫小姐以为她和她这个讨厌的哥哥一样叛变了。
但还没等月娘找到人,对面身影一闪,下一刻炁浪翻涌,月娘还未回过神来,整个人已经挂在了擎云台的边缘——
脚下离地百尺,如同深渊。
墨麟摁住了下意识起身的琉玉,旁边的钟离嶷显然比琉玉更急。
“试炼开锣声尚未敲响,燕无恕这是偷袭!”
“确是偷袭。”
远处徐徐而来的白衣名士衣带飘飘,翩然出尘如天上仙,他迎上怒容满面的钟离嶷,温声道:
“不过,规则中并无偷袭之说,只要踏上擎云台就得做好交战准备,顶多只能算燕无恕不讲武德,却不能判他落败,万望郎主谅解。”
姬彧的目光有种岁月积淀带来的平静温和,他扫过旁边的琉玉与墨麟,转而看向擎云台。
“无需担心,那孩子看上去不会那么轻易就输掉的。”
如他所言,就在燕无恕想要快刀斩乱麻将月娘踢下去时,雷霆电光飞驰而出,竟如铁钩吸附在另一端的石壁上,那道轻盈身影在千钧一发之际逃过了燕无恕的攻势,直接从石台下方绕至他身后。
燕无恕瞳孔骤缩,匆忙侧滑避开炁流凝成的箭矢。
“燕、月、娘。”青年指腹蹭了蹭面颊血痕,眼神阴翳,“为了往上爬,竟不惜骨肉相残,你很好。”
月娘不敢正面迎上燕无恕的刑名剑诀,只能先借着雷霆玄弩放出的炁钩,像只猴子一样四处乱荡。
……滑稽是滑稽了点,但这种时候要讲面子,她哥恐怕真能将她脑袋削下来。
“说得好像你不是一样!”
月娘反唇相讥:
“我们半斤八两!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月娘从小就很有自知之明,别人家的小姑娘乖巧可爱是真的,她的乖巧可爱是装出来的,因为她知道大人更喜欢这样的小孩子。
可凭什么她哥狡诈精明,大人就夸他是可造之材,日后必能干出一番事业。
而她露出这些不可爱的模样,大人只觉得她小小年纪心机太多,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又是一剑荡开。
月娘差点被剑气震飞,连石台边缘都扒拉不住。
琉玉在台下看得心惊肉跳。
她宁可自己上去打,都不想看月娘与燕无恕每一次交手,都像在死亡边缘乱跳。
墨麟看了琉玉一眼,旋即迎上姬彧打量已久的目光。
白衣名士微笑:
“尊主想说什么?”
那双幽静暗绿的眸子审视他良久,才开口道:
“只是想问,擎云台上应该禁止残杀对手吧?”
姬彧轻轻颔首:“那是自然。”
“那有规定观者不许杀入试者吗?”
此话一出,包括姬彧在内的周遭其他人都沉默了。
也没有规定能杀看台上的观者,难道就可以随便杀了吗?
姬彧温声答:“没有这种规定,但一般来说,最好不要。”
墨麟仿佛只听见了前半句,视线落在擎云台上:
“如果燕无恕真想杀了燕月娘,我会替姬彧先生先杀了他。”
姬彧偏了偏头,羽扇掩唇。
怎么听上去……他还得谢谢他呢?
姬彧刚想婉拒,擎云台上轰然一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躲避果然不是长久之计,被凌迟一剑扫到的月娘重跌在地,剑风撩到的左臂瞬间炸开无数细小伤痕,鲜血像是枝蔓蜿蜒而下。
“认输。”
燕无恕的剑尖抵在了月娘的头顶,嗓音很淡。
“别逼我踢你下去。”
月娘缓缓撑起上身,满是灰土的脸上噙着眼泪。
“哥,好痛,我胳膊好痛。”
燕无恕扯动嘴角笑了笑,在月娘面前蹲下。
“痛就认输,哥给你请最好的医师。”
“你是不是还在气我在灵沼小姐面前揭你老底啊?”
月娘看着被他一剑劈烂的雷霆玄弩,含着眼泪抽泣。
“我听灵沼小姐说,你嫁的那个姬小姐意外中毒毁了容,脾气特别差,娶了两任夫侍,没一个活过一年,哥,我不知道会把你害得这么惨,我错了。”
燕无恕面色骤冷,眼如寒刀,杀意凛然。
“不过现在钟离家的家主很喜欢我,他说只要我对钟离氏非常重要,只要我好好修行,钱财权势唾手可得,就连从前害死娘的那个小世族,只要他一句话,都能替我屠了,这次你让我拿第一,你就不用再吃苦了,不只是你,连爹,还有我们整个燕家都能沾光——哥,你那么会算计,这么简单的账应该算得明白吧?”
燕无恕指骨捏得咯咯作响,眼眸一片猩红,他死死盯着月娘,气急反笑:
“你威胁我?”
“你是我哥,我怎么会威胁你?”
血珠顺着月娘的手臂滑落,和她的眼泪一起滴在地面不知何时爬满的血阵上。
“我只是,学你以前对我说过的话啊。”
察觉到危险的燕无恕瞳孔骤然紧缩——
然而已经太晚了。
趁着假哭拖延的时间,从月娘体内流出的鲜血早已仿佛活物般滑动,构筑成一张巨大的血线牢笼,将正欲与月娘拉开距离的燕无恕瞬间捕获!
“燕月娘!”
血网内挣扎燕无恕不敢置信,这什么鬼东西!月娘何时学会了这种术式!
唯有钟离氏的人露出气定神闲的笑容,与月娘几乎同时颂出此术之名。
“犹矿出金,如铅出银——超心炼冶·九之式·血缚。”
《仙工开物》第十卷·人器篇
金银铁矿,终是死物,唯有以人为炉,炼肝肠内腑,方是制治之大器。
这么多年,钟离氏终于出了第二个能够炼化火精的天才,即便钟离老太太溘然长逝,家族也不必担心《仙工开物》就此断代。
钟离嶷望着那小女孩的身影,仿佛看到了钟离氏成为世族之首的未来。
琉玉将一字一句都听得真切。
就是这个。
《仙工开物》的核心,将前世的墨麟炼成傀将的术式。
只要月娘已经从钟离氏手中窃得这最核心的秘术,什么即墨氏,即墨瑰的身份,都不再重要,就算下一刻就被揭穿身份,琉玉也已经无所忌惮。
她如其他人那样起身,看向擎云台之巅的小女孩。
月娘周身炁流已远超四境。
那是她体内炼化的火精所释出的醇厚炁流,已完全与她的血液融为一体,随她心念,轻而易举地将燕无恕捆成了一只血红色的茧。
脸色惨白如纸的月娘抹了一把脸,脚步虚浮地走向怒火滔天的燕无恕。
“你说得没错,我们俩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有同样的野心,都不是什么好人。”
“但哥哥,往上爬这条路,我看得比你清楚,庶人之上有寒门,寒门之上有豪门,这些世族为了夺取天下打破了头,可真正的帝主却是傀儡。”
“往上爬的日子永远没有尽头,真正的人上人,全天下只会有一个。”
月娘的脚踩在燕无恕的头上,下方便是另一层擎云台。
也很高,不过不会有她高了。
“所以,我不会跟你一样不择手段往上爬,我也可以容忍被我认可的人踩在我头上——反正,只要那个人不是你就行啦。”
小女孩天真可爱地笑了笑,随后一脚将燕无恕从擎云台之巅踹了下去。
台下,全程蒙着眼堵着耳朵的方伏藏戳了戳前面的琉玉。
“怎么样?月娘缺胳膊断腿没?”
琉玉把他遮眼睛的手拿下来,认真道:
“以后别动不动就抽她了,否则,我觉得你更容易缺胳膊断腿。”
方伏藏:?
一道炁流击响擎云台上的大鼓,姬彧朗声道:
“一局终,姬氏燕无恕对阵钟离……”
“等一下!”
台上的月娘清了清嗓子,两手叉腰,对着擎云台之下的众多世族和寻常百姓道:
“姬氏燕无恕对阵即墨氏燕月娘,即墨氏燕月娘胜!”
如石投入湖面,惊起无数波澜。
钟离氏的所有人霍然起身,猛地朝面含浅笑的琉玉投去杀意凛冽的目光!
即墨瑰竟真的敢耍他们!
她到底给燕月娘灌了什么迷魂汤!即墨氏能给的,他们钟离氏都可以给双倍!那个臭丫头明明已经通过了法家修者的测试,为什么竟然还是心向即墨氏!?
无论如何。
钟离氏已失申屠氏的拥护,绝不能让即墨瑰再得到《仙工开物》。
今日这个燕月娘,甚至是即墨瑰——绝不能活着走出灵雍学宫。

钟离氏的小辈难忍怒火而起, 却被家主钟离昆拦下。
“不知即墨小姐对我们钟离氏提出的条件有何不满?月娘是可造之才,让她卷入两家纷争,实在可怜, 若有商量的余地,钟离氏愿与即墨小姐重谈月娘的归属问题。”
琉玉环顾四周,迎上钟离氏一道道简直要将她剜心割肉的目光。
“钟离家主倒是惜才, 那就好心提醒您一句,您这个弟弟妒心极强,妻子婚前倾慕的人,他比她妻子更念念不忘, 压在他头顶夺走他家主之位的哥哥, 掌控全家不肯放权的母亲,只要有机会, 他都会杀——”
琉玉撑着头,斜望向家主的弟弟钟离嶷, 在他震骇目光中徐徐绽开笑意:
“这句提醒, 就当是我从你这儿赎回月娘的报酬了,钟离家主可要好好把握呀。”
现在的月娘就等同于行走的《仙工开物》, 即墨瑰往她父亲身上泼几盆脏水,竟还成了换走《仙工开物》的报酬?
钟离灵沼简直被她的无耻气笑。
“还有什么商量余地。”钟离灵沼冷声下令,“接回钟离氏燕月娘,若有拦路者,格杀勿论!若接不回来……燕月娘, 也不必留。”
家主钟离昆微微蹙眉, 看向这个侄女。
也难怪老太太看重这个孙女。
小小年纪, 出手真是狠辣。
“方伏藏!”
不等琉玉点名,方伏藏的身影早已先一步跃下了观席。
背负身后的双刀卷着强劲炁流, 将前方朝擎云台而去的十数名钟离氏亲卫,似断水分流般劈出了一条道。
众人只看清刀光拖出一道光痕,眨眼间,方伏藏已飞身登上擎云台,把脸色惨白的小姑娘一把揪在了背上。
平民百姓看热闹,世族却在惊叹之余,看出了其中门道。
洗兵雨,那是九方家直属家臣,方家传承的剑技,这个方伏藏瞧着不起眼,一出手却以一己之力对阵钟离氏十数人,实力如此不俗——
“原来是方家人,九方家竟亲自给即墨瑰培养了个得力干将?”
闻人氏的公子嘀咕了一句。
九方少庚被这些看笑话的眼神看得心烦。
一个方伏藏算什么,这些蠢货,还不知道他们九方家已经拥有了一只天下第一的傀将。
只要能彻底驯服那只天甲三十一,即便是大宗师也照杀不误。
九方少庚抬手覆上右眼。
以他为圆心,炁流四面八方延展,一路铺向擎云台的方向。
曜变天目·三之式·天地领域
列坐席间的世族尽皆变色。
九方家怎么也要凑这个热闹?
钟离灵沼毫无温度的视线落在他身上,道:
“即墨氏没脸没皮,当众撕毁与我钟离氏的约定,九方家一向以仁义忠孝自诩,今日也要撕掉这副披在身上的画皮,来跟我们撕同一块肉了?”
仁义忠孝?
九方少庚听了这四个字,自己都觉得好笑。
他们这个家,跟这四个字真是没半点沾边的地方。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
少年右眼深蓝如苍穹,将整片擎云台尽收眼底。
今日除夕,台下来看热闹的平民百姓足有万人,其中果然藏了不少修者。
即墨瑰在仙都玉京不可能有这么多人,应该是钟离氏的后手……
那即墨瑰还怎么抢?
若是没有他们九方家相助,这不是必输无疑吗?
九方少庚语调散漫:
“我只是想来劝架而已,这里是灵雍学宫,姬彧先生还在旁边呢,这就要对入学试炼选拔出的新学子喊打喊杀,懂不懂尊师重道?”
手持羽扇的白衣名士笑意微妙。
“少庚,要是你没有因为季先生在冬试时少算了你三分,就将季先生蒙头揍了一顿,这话听着会更可信一些。”
九方少庚毫不在意地恶劣一笑。
只要不在学期内,只要不是以学子身份交手,灵雍不会掺和到世族纷争之中。
“即墨瑰。”
他忽而转向琉玉,问:
“你不可能只带了方伏藏一个人吧?钟离氏在底下藏了至少五百修者,现在还压着没动,要等方伏藏体力耗尽再收拾你们,你还有什么后招?”
擎云台底下的百姓原本还在为灵雍学宫建宫以来,第一个以庶人之身登顶的月娘欢呼。
此刻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渐渐开始有了骚动。
琉玉从这里往下看去,只觉得人如蝼蚁,根本分不出其中哪些是寻常百姓,哪些是钟离氏的修者。
观席上的波诡云谲,在这些百姓看来恐怕就如一场场不知何时会降临的天灾,谁胜谁败对他们来说恐怕都没有区别,无非是天灾大小的区别。
“我的后招还不明显吗?”
琉玉回头扫了他一眼。
那样无甚亮点的一张脸在她自信镇定的眸光中,也会变得熠熠生辉。
“你以为,我是和谁一起来的?”
九方少庚被她那一眼看得怔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看向坐在她身旁的玄衣妖鬼。
斜坐在圈椅内的玄衣妖鬼从始至终未动半分。
但琉玉说完这话,玉京城内的十二个仙家世族都顿时警戒了起来。
“难怪慷慨解囊支援粮草,原来就是为了今日借九幽的势!”
“好歹也是世族之女,不仅与九幽妖鬼狼狈为奸,还撕毁盟约,不守信用,简直有术无道!”
琉玉看着各个世族嫉恶如仇的模样,心里觉得好笑。
对仙家世族来说,杀人屠城不算大事,但不遵盟约却是个相当严重的罪名。
“如果我是你,我可笑不出来。”
钟离灵沼淡淡出声:
“强龙难压地头蛇的道理,你难道不明白吗?这里是玉京,是世族的地盘——”
“说得有理。”琉玉看着已经远处露出颓势的方伏藏,“不过眼下我们是在灵雍,论地头蛇,也该是姬彧先生才对。”
白衣翩跹的名士身后肃然立着一众学宫教习,人数不多,却都在八境,皆是灵雍精锐。
姬彧浅笑道:
“灵雍从无立场,小姑娘,你恐怕找错人了。”
“能在乱世屹立不倒,灵雍或许没有立场,但一定有信念。”
低低的笑声在姬彧的胸腔内震荡,并非是讥笑,而是长辈欣赏小辈的慈爱笑容。
姬彧道:“信念在乱世可不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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