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有来,这让不少夫人怀疑章二叔是不是不太满意这桩婚事,南郡伯府之所以在京中一众世家中脱颖而出,就是依赖于章二叔镇守边关多年,威震四方,要不是有章二叔在,这南郡伯府说不定早就没落了。
谢娇受不住那些夫人的目光,宴席过后就‘嘤嘤’哭了起来,惹得云氏跟章翎不停的安慰她。
然而章翎也很疲惫,因为他前几日就去请过二叔了,二叔不仅没有露面,还让下人带给了他一句话:“好之为之”,他若真执意请二叔来义勇侯府,说不定二叔就将这桩婚事是怎么来的公之于众,那他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本来能娶到谢娇,章翎是很高兴,但二叔对他的态度,不仅让他感到难堪,也让他觉得很疲惫,这份喜悦也减淡了许多。
经过一番商议,二人的婚期定在了昌平五年八月。
这些琐碎的事情,海棠苑的下人听到了也没跟谢燕说,因为她们不想姑娘听着心烦。
倒是这日,昌平公主来了义勇侯府,外面正在下着雨,昌平公主身上淋湿了不少,丫鬟们赶忙将她迎进来。
谢燕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见昌平公主了,她也站起了身:“公主怎么来了?”
“皎皎姐姐,皇兄他龙体抱恙,已经病倒了。”昌平公主握着谢燕的薄纱袖摆,苦着一张脸道。
谢燕瞪大了眼,怎么突然就病倒了。
谢燕弯若新月的眉梢盛满了担心,眸子盈盈若秋水。
昌平公主脸色很差,叹了口气:“可能是因为京城近日的天色变化莫测,皇兄又日夜为朝政殚精竭虑,这才病了。”
皇兄身子骨一向康健,登基多年都没龙体抱恙,这还是头一遭,前天晚上太医院所有的御医都去了养心殿,母后知道之后更是急得要通知宗室子弟入宫侍疾,不过被皇兄拒绝了。
昌平公主知道自己皇兄是一国之君,身上背负着江山社稷的重任,自是不想在外人面前示弱,可龙体要紧,皇兄这么扛着也不是个办法,于是昌平公主来了义勇侯府。
因为她觉得皇兄应该听皎皎姐姐的话,所以想来找皎皎姐姐。
谢燕眉眼轻蹙,帝王这病来得这么突然,岂不是病来如山倒。
“表哥病得可还严重?”
“皇兄这两日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还频频咳嗽,太医看过,说是感染了风寒,然后太医让皇兄这几日在寝宫歇着,但皇兄还是坚持上朝,母后来劝了好几次,皇兄他还是不听劝阻,再这样下去,皇兄说不定就真倒了。”昌平公主握住谢燕触感细腻的手心,要不是不得已,她也不会来打扰皎皎姐姐。
这时,翠儿端了一盏热茶呈上来,恭敬地递给昌平公主:“公主请用茶。”
“这两日我跟母后轮着劝皇兄,皇兄全然当没听见,我想了许久,还是来找皎皎姐姐了。”热茶被灌进了肚子里,全身立马暖和起来,昌平公主两眼期盼的看着谢燕,道。
谢燕水盈盈的清眸全是迷茫,她环顾下四周,小声对昌平公主道:“但是我又不会医术,公主找我,我也束手无策。”
“可是皇兄听皎皎姐姐的话啊,皎皎姐姐去劝,皇兄定是会听的。”昌平公主马上反驳,摇了摇谢燕的手臂,一副笃定的开口。
她虽然不知道皇兄为何对皎皎姐姐如此纵容,但是皇兄跟皎皎姐姐之间好像有一种寻常人插不进去的默契,她有一种预感,要是皎皎姐姐去了乾清宫,皇兄的病说不定就很快好了。
“这有用吗?”见昌平公主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的抓住自己,谢燕还是有几分疑虑。
帝王之所以不想歇息,是因为他想处理政务,她的话能跟这些奏章跟公务相比吗。
“我觉得皎皎姐姐的话比什么都有用,皎皎姐姐,你就跟我一起去皇宫吧。”昌平公主重重地点下了头,嗓音极软的跟她撒娇。
谢燕自然拒绝不了,想起帝王对她的那些好,她细声细气的开口道:“那我换身衣裳,就与公主入宫。”
昌平公主高兴的松开拽着她衣袖的手,她想,皎皎姐姐去了,皇兄应该会高兴吧。
因着担心帝王的身体状况,谢燕很快的换了一身天青色襦裙,头上插着两支玉钗,看起来清丽脱俗。
昌平公主走过来,拉住她纤细的手腕,急匆匆地往外走,屋外雨势渐停,地面上的花花草草看起来青青葱葱,环境清幽。
可总有人要惹昌平公主不痛快,两人才刚走出海棠苑,如弱柳迎风的谢娇就出现在了昌平公主面前,她先是恶狠狠的看了谢燕一眼,再娇娇弱弱的向昌平公主见礼:“臣女见过昌平公主。”
昌平公主还挂念着宫里的皇兄,被人拦住心情更不好,她眉头一皱,语气敷衍:“起来吧。”
说完,昌平公主就要拉着谢燕离开,谢娇见自己完全被无视了,眼中蓄了泪,有些委屈的问:“公主跟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本公主要去哪儿需要跟你一个臣子之女禀报吗?义勇侯夫妇要是教不会女儿规矩,就不要让她出来。”
昌平公主乃天子胞妹,谢娇的这些伎俩还真入不了她的眼,她们又没有欺负她,她至于表现出这副模样吗。
谢娇被她直截了当的戳穿,脸色非常难看,脚步却不由往旁边挪动了下。
而这个间隙,昌平公主早就拉着谢燕离开了。
谢娇气的浑身发抖,难道就她姐姐是个宝,其他人都入不她们皇室人的眼。
还有章二叔,待她这位姐姐就跟待亲生女儿似的,对她却是连正眼都不瞧一下,明明她才是义勇侯府的掌上明珠,这些人眼里却只有她姐姐。
烟雨朦胧中,谢娇眼里全是怨恨,早晚有一天,她要将这个姐姐狠狠踩在脚底下。
彼时,乾清宫殿外,李公公急得团团转,他想进去劝陛下歇一会儿,偏偏陛下不听他的,只能站在殿外干着急。
其他内侍更是大气不敢喘,陪着李公公一起着急。
李公公叹一下气,就踱一下步,在他不知道来回踱了多少步之后,他余光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当即喜笑颜开,那不是谢姑娘吗。
李公公两步当成一步,急忙迎了上去:“谢姑娘,您来了。”
他怎么就没想到谢姑娘,陛下是不听他们的话,但没有听谢姑娘的话啊。
一旁的昌平公主俏皮的眨了眨眼,看来连皇兄身边的人都清楚皎皎姐姐在皇兄心中的分量,她这一趟,是去对了。
“李公公好。”谢燕举止婉约,轻声开了口:“李公公,表哥在里面吗?”
“回姑娘,陛下在里面呢,姑娘直接进去吧。”李公公笑得眼缝都睁不开,乐呵呵道。
他如今都猜到了陛下对谢姑娘的心思,自然不会这么不长眼的进去通报,昌平公主也赶紧催促谢燕进去。
事到临头,谢燕变得有些紧张,她眸光看向昌平公主,昌平公主误解了她的意思,还轻轻地推了下她的身子,语气极快的叮嘱道:“皎皎姐姐,你快进去吧,记住一定要让皇兄歇一会儿,别让皇兄一直处理奏章。”
谢燕深吸口气,推门进去。
为了不打搅到帝王,谢燕的脚步声放得极轻,几乎是蹑着脚步进来的,萧忱眼都没抬,语气冷淡,毫无起伏:“不是说无事不用进来吗?”
这是将她当成李公公了,谢燕更加局促了,这进去也不是,离开也不是,她稳了稳心神,告诫自己不要那么紧张,然后轻声开口:“表哥。”
萧忱捏着朱笔的手一顿,他眼帘微抬,露出那张精致如玉的脸庞,见是谢燕,他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上挑了下:“表妹。”
来的时候,谢燕以为帝王病得很严重,但见帝王神色如常,她又有些怀疑,难道帝王龙体没有抱恙。
正想着,帝王突然握拳咳嗽了好几声,那白皙的脸庞快速染上绯红,看着又虚弱又惊艳。
谢燕立马掩下所有的怀疑,几步走了过去,神情里全是担心:“表哥没事吧?”
“朕没事。”萧忱嗓音带着几分沙哑,像是在强撑着,他问:“表妹怎么过来了?”
他还以为她脑子里全是柳如邵,没想到还是挂念他的,小姑娘还是有心。
谢燕抿了抿唇,看帝王这么难受,轻声道:“听说表哥龙体抱恙,我来看看表哥。”
小姑娘明媚的小脸皱成了一团,萧忱见之轻笑:“表妹是在关心朕?”
这笑中明显带了几分揶揄的意味,谢燕没有直接回答帝王这个问题,而是低头看着地面铺好的地毯:“大家都很关心表哥。”
“别人是别人,表妹是表妹。”萧忱看出她的躲避,愈发不愿放过她了,帝王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极其认真的道:“表妹还没回答朕的问题呢?”
谢燕轻咬了下娇艳欲滴的唇瓣,顾左右而言他:“表哥身体不适,还是先歇息一会儿吧,这奏章可以晚些再批阅。”
萧忱唇角微微上扬,笑容愈发肆意,清雅俊逸,他是看出来了,小姑娘胆子虽大,性子还是有些温吞。
昌平公主跟李公公还站在殿外,没听到殿内有什么动静跟吩咐,李公公客气地跟昌平公主说:“公主是从义勇侯府过来?”
“是呢,我想着皇兄连我跟母后的话都不听,那只能去找皎皎姐姐了,想来皇兄还是愿意听皎皎姐姐的话。”说到这里,昌平公主心里可心酸了,原来在皇兄心中,表妹比亲生妹妹是更重要的,不过她喜欢皎皎姐姐,所以她不吃醋。
“陛下待谢姑娘确实不同。”李公公对这话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他还将谢姑娘给忘了,早知道,他应该一开始就让人将谢姑娘请入宫中。
李公公心下感慨。
正在这时,内殿传来帝王那悦耳且带有几分肆意的笑声,李公公跟昌平公主都愣住了,昌平公主眼眸倏地往紧闭着的扇门看了一眼,有些狐疑,试探着道:“这是皇兄在笑?”
从上个月到今日,昌平公主没少来皇宫给皇兄请安,许是因为皇兄性子淡漠,昌平公主从未见她皇兄笑过,这皎皎姐姐前脚刚来,皇兄就笑了。
有一种猜测即将出现在脑海,一旁的李公公也松了口气,赶忙让人去太医院将太医熬好的药拿过来,这些汤药,陛下向来不入口,但不喝药,这铁打的身子骨也遭不住,趁现在陛下心情好,看陛下愿不愿意用一些。
昌平公主见状笑眯眯的对李公公道:“李公公,你就在这守着,本公主去看望一下母后。”
昌平公主行事向来随意,他们这些人已经见怪不怪了,李公公乐呵呵地笑了笑:“昌平公主慢走。”
昌平公主蹦蹦跳跳的下了台阶,侍女给她撑着伞,两人很快便来到了慈宁宫,孟姑姑替她掀开帘子,昌平公主跟只兔子钻了进去,一看到太后的身影,声音轻快地开了口:“母后可是在为皇兄的龙体担忧?”
“是啊,御医都说了让你皇兄多在寝殿歇息几日,那他就好好歇息便是,他还是要每日上朝,处理奏章,母后能不担心吗。”太后招呼昌平公主过来,轻轻吐了口气。
她这两天晚上总是做梦,觉得皇帝性子这么淡漠是有原因的。
先帝走得早,皇帝登基也早,这个儿子从来没有让太后担心过,唯独这次,太后不能不担心,要说皇帝龙体一向康健,怎么这次就染了风寒,还越来越严重。
圣上龙体抱恙,那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昌平公主靠在太后怀里,微微笑道:“母后,现下你就放一百个心吧,皇兄这风寒肯定就快好了。”
“这是为何?”太后听完一脸的莫名奇妙:“你可是去看过你皇兄了?”
皇帝不想让人担心,所以太后只差下人每日去乾清宫看望一下。
“女儿确实是从皇兄那里过来的,而且皎皎姐姐入宫了。”昌平公主神神秘秘的凑过来,拖长着语调。
“皎皎进宫了?”太后的注意力被转移,心中的疲惫稍稍缓和,皇帝既对皎皎有意,那说不定有皎皎在,皇帝的风寒会好的快一些。
昌平公主一屁股坐在炕上,乖乖巧巧的替太后捶背:“是呀,女儿亲自去义勇侯府请皎皎姐姐出山,皎皎姐姐这会儿在皇兄那里,我就过来给母后请安了。”
“你啊,古灵精怪。”太后被她这一闹,烦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冲张嬷嬷吩咐道:“张嬷嬷,你等会去一趟乾清宫,让皎皎晚上来慈宁宫用膳。”
张嬷嬷笑着领下吩咐:“是,太后娘娘。”
昌平公主陪着太后说话,说着说着悄咪咪道:“母后,你有没有觉得皇兄对皎皎姐姐不一般?”
昌平公主以为母后会大为吃惊,结果母后连脸色都没变一下,她亲和地摸了摸她的额头:“你也知道了?”
“母后也知道?”昌平公主都要跳起来,她还以为就她看出来了呢。
连日绵绵不断的雨水渐渐小了起来,远处的天边上有霓虹闪现,五彩斑斓。
乾清宫。
内侍将汤药呈给李公公,李公公轻敲了下门,等听到帝王清扬慵懒的声音,李公公才进去,他乐呵呵道:“陛下,汤药煎好了,太医说这汤药要趁热喝才好。”
前两日陛下只要看到这汤药,便让他给撤下去,这次谢姑娘在这,陛下应是不会让撤下去。
正如李公公所想,萧忱看到他手中的汤药,眉目轻皱,又咳嗽了一声,嗓音懒懒的:“先搁着吧。”
“是。”李公公本想着看陛下将汤药喝完,得到吩咐将手中的瓷盏放了下来,然后李公公看了谢燕一眼,似是在暗示着什么。
谢燕顺着李公公的目光看向那桌面上泛着热气的瓷盏,这是要她叮嘱帝王喝药,谢燕轻轻头点了点。
李公公便放心的退下了,谢姑娘还真是聪慧,马上便看懂了他的意思。
“表妹要是觉得无趣,那书阁上面的书卷都可以看。”萧忱回眸看谢燕一眼,话刚出口,眸光微凝,他想起那日在暖阁看到的话本子,看来是该让人去坊间买些话本子在殿中放着了,思及此,帝王语气缓了缓:“要是不想看,可以去寻昌平。”
“多谢表哥。”谢燕没有忘记自己来宫里的目的,哪里会去找昌平公主,她飞快的从书阁上面抽了个书卷下来,脸颊微红,语速极快的跟帝王道谢。
“表妹不必客气。”帝王也不在意她的“莽撞”,态度随和的应了下。
御书房是整个皇宫最安静的地方,连书翻面的声响都能听见,谢燕找了一个离帝王最近的太师椅坐下,开始翻阅她手中的卷轴,思绪早就飞远了。
萧忱余光看了她一眼,继续批阅奏章,淡淡的香气传过来,帝王骨节分明的手下意识地摩挲了下腰间的香囊,小姑娘上次给他绣了个兰花花纹的香囊,想必是觉得他如君子一般高洁,但事实是,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君子。
那柳如邵倒是个正人君子,只是没什么用。
帝王批阅奏章批阅的很入神,那桌面上一叠奏章很快被批完,但谢燕看书,看了半天还在分神,她视线不受控制的想去看案桌上的药碗。
安静的御书房中,帝王冷不丁的问:“表妹,书卷第五页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谢燕一愣,忙低头去看,那大大的“宁神静心”四个字映入她的眼帘,谢燕沉默了下,他怎么还火眼金睛。
“表妹今日心不静,这书看了等同于没看。”萧忱带笑的眸光落在她身上:“表妹有心事?”
谢燕哪来的心事,唯一的心事便是那案桌上的瓷盏,她瞅了一眼那案桌上的汤药,假装不经意的提醒:“表哥再不喝药,药都要冷了。”
萧忱失笑,这一盏汤药有何值得分神的。
对上少女那水雾的清眸跟严肃的小脸,萧忱身体微微往后移,得寸进尺:“那表妹喂朕?”
谢燕再次惊讶了下,眼眸圆圆的,跟猫儿似的:“表哥手也受伤了吗?”
难道连拿勺子的力气也没有了,谢燕拧眉。
“朕的手无事,那便先放着吧。”姑娘家脸皮薄,帝王心知肚明,他将目光收回来,慵懒道。
帝王这次是真染上了风寒,但这些汤药,他的确没打算碰,若不是因为少女在,这些汤药都不会在养心殿放这么长时间。
不曾想帝王也怕喝药,谢燕在想有什么法子可以让帝王喝药,总不能跟哄小孩子去哄一国之君吧。
再看帝王,他眉如墨画,因为感染了风寒,此刻脸色白得透明,人瞧着也憔悴不少,谢燕抿了抿唇,想着帝王的龙体是最重要的,她轻喘了一口气,起了身。
萧忱扬眉,下一刻,少女就来到了他跟前,谢燕手指在瓷盏的边沿上试探了下,没有很烫,才舀起一勺子汤药,眉眼认真的往帝王嘴边喂:“表哥请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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