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过后谢燕一点胃口都没有,她轻轻摇了摇头,问:“昨日是谁送我回来的?”
她不是一丝印象都没有,而是在她已有的印象之中,貌似是帝王送她回来的,但是帝王一看就不是怜香惜玉的主,又怎么会送她回来呢。
夜风徐徐,吹在人身上格外舒坦,翠儿目光却有些不自然,见自家小姐朝自己看过来,翠儿脸却是皱了起来,小声道:“小姐,昨日确实是陛下送你回来的,只是那时你将陛下错认成了先夫人,拉着陛下的手不肯放,所以陛下就留着房间照顾你,照顾了一个多时辰。”
她将帝王当成了已经过世的娘亲,谢燕吸了口凉气,声线都开始不稳了,她眸光像含了一层雾,盈盈动人:“你确定你没在说笑?”
她记得她也没喝多少,怎么就喝醉了呢。
翠儿语气肯定:“奴婢没有说笑,小姐您确实将陛下当成了先夫人,还扯着陛下不让他离开。”
不过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小姐这副模样,许是因为侯爷从小就不待见小姐,小姐很少对人这么亲近,她还是第一次看小姐对人撒娇,只是这人是陛下,小姐对陛下好像很依赖。
一抹红晕悄然爬上谢燕莹白的小脸,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喝醉了是这副模样。
她闷声问:“那表哥送我回来还有别人看到吗?”
她记得她当时有些喝醉了,然后她跟昌平公主说她想先回去,但昌平公主也喝醉了,还拉着她的手大肆点评了一下她公主府的面首,她还附和了一下昌平公主,后面的事情她就不记得了。
翠儿忙道:“陛下送姑娘回来的时候,宴席已经结束了,各大臣跟夫人也都回去了,所以除了乾清宫的内侍跟李公公,没有其他人看见。”
听说没被太多人看到,谢燕微微松了口气,再看天色已经这么晚了,有些担心昌平公主:“那昌平公主呢?”
昨日昌平公主喝的酒比她还多,想必醉得更加厉害。
“陛下让李公公送昌平公主回去了,不过公主喝醉了,又哭又闹,公主身边的小厮就去将公主府的怀公子请过来了,现下怀公子正陪着昌平公主。”
怀公子深受昌平公主重用,他入宫陪伴昌平公主也正常,但昌平公主喝醉了,帝王怎么不送昌平公主回宫,反而送她了,难道是因为她喝醉了就开始耍酒疯,非要帝王送她。
谢燕柳叶状的眉梢轻轻蹙了蹙,纤细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怎么喝个酒就将自己喝迷糊了呢,她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只要一想到自己喝醉了,还在帝王面前耍酒疯,谢燕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她又羞又恼,翠儿笑着安慰道:“小姐喝醉的时候,奴婢一直在旁边候着,陛下他确实没有生气,所以小姐不用太将此事放在心上。”
言外之意是帝王都没计较,那她也不用太担心。
谢燕揉了揉眉眼,轻轻“嗯”了一声,刚醒来的嗓音还有几分沙哑,透着温软。
翠儿给她倒一杯茶,问:“那小姐要歇下吗?”
她猜测小姐是睡不着了,想着要不将小姐的话本子拿过来给她,谢燕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月明风高,窗外漆黑一片,她摇头道:“将我的棋盘摆上来吧。”
翠儿服侍自己小姐起了身,见她在下棋,便想着去煮一壶茶过来,谁知刚出去,李公公就迎上前:“谢姑娘可是醒了?”
看到李公公,翠儿惊讶了下:“李公公。”
这个时辰,不都应该歇下了吗。
李公公哪里不知道翠儿姑娘的想法,但陛下的命令,李公公又不能不遵守,他乐呵呵道:“陛下知道谢姑娘晚上会醒来,所以让人备了些糕点与瓜果,老奴这就让人端过来。”
翠儿张大嘴巴,陛下对她们小姐未免也太好了吧。
翠儿思绪飘散,对着李公公行了个礼:“陛下真是料事如神,奴婢代小姐谢过陛下。”
李公公笑而不语,只让下人将提前备好的糕点跟瓜果端上来。
他们陛下倒不是料事如神,只是对谢姑娘上心罢了,他敢保证,义勇侯府会出一位娘娘。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谢燕一粒棋子都没下,翠儿就推门走了进来,她清婉一笑,语气柔和。
翠儿瞅了她一眼,道:“姑娘,这是陛下让人给你准备的糕点跟瓜果。”
“表哥也没睡?”谢燕握着棋子的手一僵,抬头看了一眼她手上提的东西。
翠儿摇头否认:“李公公说陛下知道小姐晚上会醒过来,所以让人提前备好了糕点跟瓜果。”
虽说帝王以前对她就很好,但远没有现在这般周到,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让谢燕脑袋有些疼,她有气无力道:“那是要多谢表哥了。”
“对了,小姐,这个锦盒是柳姑娘给奴婢的,说是柳公子送的。”
说话的时候,翠儿目光闪烁了下,其实柳公子送来的除了锦盒,还有一张信笺,但李公公归还的时候就只给了她一个锦盒,说的是那封信不小心弄掉了,还说各家公子送过来的东西比较多,这种小事不必告诉姑娘。
这话明明合情合理,但她就是觉得怪怪的。
谢燕这会儿脑袋里还有些乱,头也有些疼,她没太在意柳如邵送了什么:“将锦盒收起来吧。”
“是,小姐。”
谢燕一边下棋一边想着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好看的眉梢轻轻周皱了皱,翠儿在她身边坐着打盹,不知不觉,天光都要亮了。
卯时,天蒙蒙亮,乾清宫掌了灯,帝王系玉带的时候问了一句:“她可醒了?”
内侍一脸的莫名奇怪,谁醒了。
不过内侍马上就明白了,因为李公公接了话:“回陛下,谢姑娘后半夜就已经醒了。”
内侍恍然大悟,原来陛下说的是谢大小姐。
萧忱薄唇微抿,未语。
李公公见状又补一句:“陛下,太后娘娘身边的孟姑姑说,太后娘娘请陛下下朝去一趟慈宁宫。”
萧忱眉目如画,眸光依旧淡定,颔首。
早朝过后,帝王御辇停在慈宁宫,孟姑姑匆忙进来禀报:“太后娘娘,陛下过来了。”
闻声,太后睁开眼,眼神还有些疲惫,脸色也有几分苍白,她点点头。
萧忱缓步进了内殿,身姿挺拔,风华绝代:“母后。”
这是本朝的天子,世人敬仰的皇帝,太后脸色好转不少,目光亲和:“皇帝来了,孟姑姑,沏茶。”
“母后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可要唤御医过来瞧瞧?”萧忱坐在上首,他大概能猜到太后请他过来的用意,问。
“可能是昨夜没有歇息好,无妨。”太后笑了笑,她想从皇帝脸色看出些什么,但可惜的是自皇帝登基起,便喜形不露于色,她着实猜不透皇帝对皎皎是个什么心思,便叹了口气:“孟姑姑,你们都退下吧。”
孟姑姑领命,带着宫女们退下,内殿之中一下子就安静了。
太后直视帝王,面色突然变得严肃:“皇帝,这里就你我母子二人,你实话告诉哀家,你对皎皎是不是动了心?”
要是皇帝告诉她他对皎皎只有兄妹之情,太后肯定是不相信的,因为昌平还是皇帝的亲妹妹,也没见皇帝对昌平这么上心。
太后紧紧盯着他,生怕错过什么。
萧忱捏着茶盏的手微微顿了顿,不紧不慢道:“朕不懂母后的意思。”
他对那小姑娘确实存了几分怜惜之情,但还没到非要让她入宫的地步,所以他并不想让其她手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情。
“皇帝是真不知道哀家的意思,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太后没好气的看他一眼,她都没开始说,他就说听不懂她的意思,可不就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太后语气平淡的补了一句:“皇帝应该知晓哀家很满意柳丞相府的公子,丞相府关系简单,柳家公子跟柳夫人人都很好,皎皎要是嫁过去肯定能幸福。”
“关系简单也不以为嫁过去就会幸福,学士府关系也简单,他们府上的二公子还不是干出养外室的混账事。”萧忱深邃的桃花眼微微凝了凝,嗓音低沉的反驳一句。
太后忍不住笑了笑:“所以皇帝是不想皎皎嫁到丞相府去了?”
这醋意都这般明显了,要再说不喜欢皎皎,太后这过来人是不愿相信的。
萧忱眼眸都不带眨的,手指微动,声音清冽:“表妹若是喜欢柳家公子,朕不会阻拦。”
太后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帝这副模样,喝了口茶,故意道:“那皇帝要不现在就给皎皎还有柳公子赐婚?”
萧忱眉目轻蹙:“此事……”
未免太过随意。
太后却是笑着打断他的话:“皇帝的心思哀家知道了,但哀家是将皎皎当成亲生女儿疼的,所以不管皎皎想嫁给谁,哀家都会同意。”
因为她知道皇帝看起来脾气极好,但在位多年,心性冷硬,做起事来不留余地,自始祖爷以来,不是没有帝王做强占臣妻的事情,太后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那样不仅伤害了皎皎,也对江山社稷不利。
帝王低头抿了口茶,气度如天山雪莲般高不可攀,他冠冕堂皇的应了句:“这是自然。”
太后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等帝王御辇看不见了,孟姑姑才走进去:“太后娘娘,陛下他对谢姑娘?”
“他跟哀家揣糊涂呢,一边表示他对皎皎没有别的心思,一边又不愿皎皎嫁给旁人,这不是喜欢而不自知是什么。”太后又好气又好笑,道。
孟姑姑听后也笑了:“太后娘娘这般喜欢谢姑娘,要是谢姑娘能入宫陪伴太后娘娘,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对哀家是好事,但对皎皎……”太后摇摇头:“这件事先不必让皎皎知道。”
孟姑姑点了点头,但只怕昨日陛下在谢姑娘的暖阁待了这么长时间,旁人难免不会揣测。
内侍手指了下后边的方向,笑道:“谢姑娘,陛下在后边的凉亭呢。”
谢燕轻声道谢,带着翠儿过去,她一眼便看到那柳树下面的帝王,帝王身着一袭月白色常服,风姿出尘,绝艳风华。
帝王应该是在下棋。
谢燕莲步轻移,朝帝王的方向走了过去,喊了声:“表哥。”
早在她过来时,萧忱就感知到她的脚步声了,他微微一笑,慢条斯理道:“表妹有事寻朕?”
“臣女准备明日回义勇侯府,所以来向表哥辞行,感谢表哥跟太后娘娘这一段时日对臣女的照顾。”谢燕嗓音清脆如百灵鸟,对着他福了福身。
萧忱眸光幽深,骨节修长的手指蜷了蜷,将本该落下的黑色棋子换了个方向。
这是刚接到柳如邵的东西就迫不及待地想出宫了,义勇侯府待她又不好,她出宫不是为了见柳如邵是为了什么。
帝王没答应,也没有不答应,他唇角扯了扯:“听说表妹昨夜下了一宿的棋,不如现在陪朕下一局,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谢燕落落大方的答应了,她姿态清婉,在帝王对面坐下来了。
谢姑娘总是让人出乎意料,李公公笑了笑,或许就是因为谢姑娘这性情,陛下才对她不一样。
萧忱开了口:“你拿白子。”
谢燕微微俯身,去拿那白子,她看到帝王那骨节修长,白皙到几近透明的手指,不由多看了一眼,当今帝王不止容貌惊艳,就连手都生得极好。
“朕让你三子。”
谢燕怔了怔,帝王身份尊贵,要让也是她让着他,为何还要他让她三子。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明显,萧忱倾身,龙涎香的香气萦绕在谢燕的鼻尖,只听帝王低着嗓音道:“朕是你表哥,朕难道还会害了你不成?
第26章 桃花
谢燕小脸一下子就红了,在外人看来,貌美清丽的少女是完完全全被男人拢在怀里的,他那薄薄的唇瓣险些擦过她的脸颊,男人身上独特的龙涎香气很是好闻。
春景曼妙,几缕清风吹过来,柳枝随风摇曳。
李公公等伺候的人都低着头,不敢往这边看。
“嗯?”萧忱见她不说话,还故意托长着语调,笑意晏晏:“表妹要是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言。”
谢燕不习惯与人这般亲近,她心乱如麻,索性应道:“那多谢表哥相让了。”
帝王都说让她三子,她若再推辞,帝王肯定不高兴。
萧忱轻笑一声,容颜如玉般清华,轮廓分明,他等少女在棋盘上落下三子之后才随心所欲的落下一子,他姿态永远是闲适的。
在下棋的时候,谢燕不敢分心,帝王落下一子后,她紧皱眉心,再三思索才肯落下一子。
萧忱无声的笑了笑,眼前的少女是个不愿认输的。
两人过招过了一会儿,萧忱假装不经意地问:“表妹这般急着出宫,可是为了见什么人?”
李公公擦了擦额头没有的汗,陛下这不是在明知故问吗,谢姑娘或许不是那么喜欢柳丞相府的公子,但丞相府在京城世族之中可是清流,那位柳公子性子温润,身边又没有个妾室跟外室,这嫁过去定是能与夫君举案齐眉的,他相信谢姑娘也不例外。
不过陛下定是不会让谢姑娘如愿的,要不然柳公子那封信笺早就送到谢姑娘手里了。
“表哥说的是?”谢燕将手中的棋子放下,抬眼看了一下他,这话听着怎么这般奇怪。
“朕见表妹迫不及待的想离宫,还以为宫外是有什么人让表妹牵肠挂肚,茶暖不思呢。”
帝王目光幽幽,让人不敢直视。
谢燕一颗心突了一下,笑容勉强地低下了头:“表哥说笑了。”
宫外并没什么人让她牵肠挂肚,但她常住在乾清宫的偏殿确实不妥。
她不愿意说,帝王也没有为难,白皙修长的手指再次落下一子。
这一子落下,棋局顿时发生了诡秘的变化,所有的白子都被黑子困住,想逃脱都难,谢燕眉眼一蹙,没太明白这棋局刚刚还是正常的,一转眼她就输了,还输得这般惨。
帝王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清艳风华,姿容无双:“表妹,你输了。”
“我棋艺不精,让表哥见笑了。”谢燕盯着眼前的棋局,还是想不通自己为何输了,她拖着腮,眉眼灵动,温温柔柔道。
她的一双眸子像含了一弯秋水,俏丽灵动,萧忱微微笑了笑:“表妹没有棋艺不精,只是太过瞻前顾后,考虑太多,所以才掉以轻心,失了先机。”
李公公心一窒,他总觉得陛下这是话里有话,好像是在故意提醒谢姑娘。
谢燕听到这话,认真思考,她方才先走了三子,按理说是占了先机,可等后来帝王落子之后,他落一子,她就思索一下,跟着落下一子,看似在将帝王的棋子都给包围,但其实就是将自己的把柄都交到他手上,所以最后帝王釜底抽薪,将她的棋子都给包围了。
谢燕轻轻咬了咬唇,有些惭愧:“多谢表哥指教,臣女知道了。”
“表妹客气,可还要再来一局?”她说话的时候,紫玉步摇随风摇晃,一缕青丝垂了下来,帝王喉结滚动,低头抿了口茶。
谢燕摇了摇头,想着还是先回去好好钻研一下,再与帝王下,要不等会还是输。
李公公在旁边看得是最清楚的,陛下应该是想谢姑娘回去好好想一下的,想一想柳丞相府的公子到底适不适合她。
萧忱桃花眼微微上扬,内侍立马过来收拾棋盘,李公公让人将提前备好的几样糕点呈上来,为了让谢姑娘知道陛下的好,李公公特意解释了一句:“这几道糕点都是陛下特意吩咐小厨房准备的,谢姑娘请尝一下。”
谢燕潋滟如水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那托盘上面的糕点都是自己爱吃的,她心弦微微动了一下,从上次帝王无意赐给她的凤凰步摇,再到他对她这么关心,他是真得因为拿她当表妹才对她这么好吗。
许是她的目光有些呆怔,萧忱嗓音温和,问:“不喜欢吃?”
谢燕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她伸手拿了一块糕点,心里在想,不管何时,她都拿他当亲表哥的。
萧忱低头把玩着玉扳指,突然道:“表妹既是要出宫,便先去给母后请个安吧,母后一直很挂念表妹。”
这话一出,殿中不可忽视的压迫感都消失了,谢燕眸子轻轻眨了眨,想开口感谢帝王的提点,帝王轻笑一声:“不必多礼。”
萧忱对这些糕点都不甚喜爱,所以糕点大部分都进了谢燕的肚子里,吃饱喝足之后,少女就找借口离开,年轻帝王笑着应下。
但等她走后,萧忱还是若有所思:“你说朕是不是太容易妥协了?”
好像他从未对哪个女子这般纵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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