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忱没什么表情地跟在最后。
他们走后,身后办公室的门也从里面打开。
曾可看着几人离开的方向,表情尤其微妙:“没想到易忱就是易池的弟弟,还直接把你们学院领导喊来了,而且你听到没…”
她压低声音:“易司令,这可是司令啊,怪不得易忱这么横,原来是背景硬。”
林弈年低头用湿巾擦去指节的灰,没说话。
“你说咱们干死干活的,到头来都不如人家跟领导刷脸吃个饭。”
林弈年表情很淡看向她:“别说了。”
曾可撇撇嘴,“我这不也是为你打抱不平嘛,易忱和你说过他家什么背景吗?没吧?我看他根本没把你当兄弟…”
话音未落,被人打断:“我让你别说了。”
曾可后面的话卡在喉中。
她看着林弈年的表情,慢吞吞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忙活了一下午,钟吟两只脚都磨破皮了。
从大礼堂出去有一段石子路,她忙着回复群消息,没注意,高跟鞋踩到坑里——
“嘶。”
她蹙眉。
右脚崴到了筋,撕裂的疼涌上天灵盖。
钟吟脱下高跟鞋,一瘸一拐地来到路边的座椅。
右脚踝慢慢肿了起来,动一下都疼得直抽气。
钟吟灰头土脸地在群里艾特郑宝妮:[宝妮,能骑电瓶车来接我一下吗?]
郑宝妮:[当然可以!马上来!]
钟吟:[我给你发定位]
郑宝妮:[等我十五分钟]
另一头的停车场。
易忱面无表情地跟着易池坐上车,“你到底要做什么?”
易池避重就轻:“带你去吃饭啊。”
“你装什么傻,刚刚那什么书记主任的,干什么的?”
“是爸的意思,我也没办法。”易池耸耸肩,拉上驾驶室的门。
易忱火了,“要他瞎折腾什么?还不如多给我点钱。”
现在他所有的基金存款都动不了,有他这么窝囊的吗?
“这大概是不可能的。”易池慢悠悠道。
易忱:“那就免谈。”
“爸做的决定,也由不了你。”
易池试图开解,“何况带你去见见这些叔叔伯伯也没什么坏事,不说搞什么特权,至少相同的条件下,你会更有优势,不是吗?”
“我不需要。”
易池扬眉:“我就问你,你没资源没人脉,谁搭理你?”
易忱不说话。
易池气到笑,骂道:“犟种。”
他语气轻飘飘的,易忱倏地看向他:“爸什么意思,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他做这一切不过是想把我包装成和你一样的‘精英’,你在这当什么说客?”
易池:“我只是让你现实一点。”
“在台上说得冠冕堂皇,台下就原形毕露,你真是一个合格的政客。”
易池眼中闪过厉色:“易忱!”
易忱把头扭向窗外。
易池冷笑着扯了扯衣领,“我是说不过你,你等着吧,多碰几次壁就清醒了。”
“停车。”
“你是和我杠上了?我告诉你今天这饭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易忱皱眉,“你别啰嗦,先停车。”
他语气不像是非要和他作对,易池火降了些,踩下刹车,“要做什么?”
易忱没理他,径直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迈步下车。
易池眯眼,顺着他的方向张望。
看到他停在路边座椅上的少女面前时,他愣了下,颇觉意外地挑了挑眉。
天色慢慢变暗。
深秋的傍晚气温骤降,钟吟打了个寒颤,感觉比白天冷了几度不止。
双脚还裸露在外,右脚踝也肿得不成样。
她瑟缩着给郑宝妮发消息,问她到了哪里。
但郑宝妮的电话当先打来,语气特别抱歉:“对不起吟吟,昨天充电没充进去,车一点电都没了,对不起啊,我没法来接你了。”
她们寝室只有郑宝妮有电动车。
钟吟心缓缓沉到底,笑笑说:“没关系,我再问问别的朋友吧。”
挂了电话,她上下滑动着列表。
哪里还有什么能喊来接她的朋友。
上大学三个月,身边的人看似来来去去,其实大多都是点头之交。
将列表翻了个底朝天后。
钟吟垂落眼睫,指尖停留在白帆一个月前的聊天上。
眼睛突然一酸。
星星点点的委屈涌现上来。
或许母亲的担忧是对的,她就是没有什么自理能力。
如果留在沪市,有爸爸在学校任教,不会有人欺负她造她的谣,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崴了脚,一人孤零零的等在路边,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上大学来所有的负面情绪突然在这一刻迸发,她吸了吸鼻子,脑袋也越垂越低。
就在这时,头顶突然传来一道欠欠的嗓音。
“结束了还不走?坐这祷告啊。”
钟吟全身一僵,手忙脚乱地抹了把眼角。
易忱歪着头,自上而下,懒洋洋地打量她,忽然,视线一顿,停在她红肿的右脚踝上。
眼中气定神闲的神色消失,他蹲下身,语气也沉下来:“脚崴了不知道喊人来吗?”
钟吟冲他抬起头。
哪怕刻意遮掩,她眼圈依旧红得像只兔子,自以为很冷静地冲他道:“你凶什么?”
殊不知她说话还带着鼻音,听在耳边抓痒痒似的,易忱喉结滚了滚,“我这叫凶?”
钟吟偏过头,没理他。
“喂,”易忱半蹲下来,视线和她平齐,“还能走吗?”
钟吟摇头。
“真不能?”语气很欠。
她实在没心情和他扯皮:“你要是只想来看笑话,现在看完了,可以走了。”
易忱笑意散了三分,“看你笑话我完全可以坐车上看。”
钟吟闷不吭声。
易忱盯着她,表情几番变化,像是在做什么很重大的心理准备。
片刻后,他吐口气,背对她蹲下:“趁我现在心情好,上来。”
钟吟怔住,简直不可思议,“你要背我?”
他顿时不耐烦了:“还要我请你?”
钟吟实话实话:“但我穿的衣服不太合适。”
身上这件旗袍本来就紧身,还是开叉的,背起来多难看啊。当然,易忱这种一根筋的直男,也想不到这么多。
“哦。”
易忱转过头,语气意味深长,“不要背,要抱,是吧?”
“……”他好像又开始了。
钟吟缄默几秒,找了个折中的办法:“你能扶我过去吗?”
一秒,两秒。
易忱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行,挺自觉。”
钟吟:"……"
她去捡地上的高跟鞋,头顶传来冷嘲:“这鞋不扔留着过年?”
“这是学校的,还要还呢。”钟吟捡起鞋,左脚站立,右脚悬空着。
“麻烦。”易忱皱着眉把手臂伸过来。
他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钟吟还以为自己在玷污什么贞洁妇男。
于是她只轻轻拽住了他外套的衣角。
她望向对面等待已久的黑色suv,“车里是谁啊?”
易忱却没说话,低垂着眼。
看她左脚踩在地上,沾了灰,另只脚悬在空中,肿得没眼看,只能一瘸一拐地往前挪。
“你怎么不走了?”
以为又哪里惹到他,钟吟检查自己的动作——没有哪里出格吧。
易忱烦躁地轻啧一声。
下一秒。
她的身体腾空,惊叫声溢到喉间,堪堪被她咽下。
入目是易忱的下颌。
他身上是淡淡的青柠味,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洗衣液香气,很干净,铺天盖地地将她环绕。
这样近的距离。
钟吟心跳错了拍,全身僵硬着,半晌才呢喃着说:“…谢谢。”
“不要想多。”他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语速飞快,“我是怕我哥和我妈告状,到时候我妈又要念叨我,乱扣我生活费。”
“我是迫不得已,被逼无奈,有苦说不出,反正和别的没关系,听到没?”
“……”他叽里呱啦说一大堆,似乎生怕她因此产生什么想法,钟吟觉得他实在小题大做:“我没想多。”
易忱没说话了,绷着脸,大步抱着她往前。
驾驶座门打开,下来的人笑眯眯地开了后座车门。
易忱装作看不见易池意味深长的眼神,闷头把人放在后座。
他松手时,钟吟听到放松一般的喘息,像是终于卸了重货。
“……?”她有这么重吗?
钟吟幽幽看向易忱,却和车外饶有兴致打量她的男人对上视线,她错愕:“易池学长?”
"又见面了。"易池自是对她有印象,眼睛弯起来,“正式介绍一下,我是易忱的哥哥,易池。”
“……”
钟吟心情复杂。
这样两个人,竟然是亲兄弟?
一个家怎么能同时养出这样迥异的两兄弟??
信息量爆炸,钟吟脑中拐了好几个弯,才堪堪消化着伸出手,“你好,我是钟吟,是易忱的同学。”
“钟吟?”易池眉头一挑,“原来你就是钟吟。”
“是顾阿姨和您提起过我吗?”
易池笑而不语,顺势把易忱一推,“我开车送你们去校医院,你照顾好钟吟同学。”
易忱一个趔趄,便被亲哥推上了后车座。
车门在身后关上。
易忱:“……”
天色彻底暗下来。
密闭的车厢中,他目不斜视,但属于钟吟身上悠悠的香气,仍一阵一阵传来。
他用余光扫去。
正瞥到她小巧耳垂上的珍珠,在昏黑中发出莹润的光。
易忱倏地移开视线,按了按指节。
他的手指仍有些麻,仿佛还带有她身上的温度,热意久久不散。
他用力咬了下舌尖,转移这种奇怪的感觉。
驾驶座上,易池的手机响起,他戴上耳机,接通。
不知那头说了什么,易池连声道歉,表示这边出了点意外,饭局无法准时赶到。
钟吟心中咯噔一下,等易池挂断,才小心翼翼地说:“学长,您把我送到就行,不能耽误您的事情。”
易池没说话,倒是易忱瞥她:“送到之后呢,你怎么回去?”
钟吟慢吞吞说:“…你不是还在吗?”
“……”
前排易池笑出声,易忱脸黑漆漆的:“耽误他不行,耽误我就可以了?”
钟吟:“你应该也没什么事吧,就麻烦你送我回寝室,这也不行吗?”
“共享单车还两块一次呢,”他冷嗤,“我是什么免费的交通工具吗?”
“那我给你扫二十块。”钟吟见招拆招,“够你骑十次单车了,你看怎么样?”
“…噗。”难得见易忱吃瘪,易池忍俊不禁,半晌才轻咳一声,和易忱道:“一会我把车停医院门口,让人来接我,等看好医生,你再开车送钟吟回宿舍。”
钟吟松口气,这倒是个两全之策,不等易忱说话,便先一步应道:“可以的,谢谢学长。”
易池温和道:“不用这么客气,你就和小忱一样喊我一声哥吧。”
钟吟应声:“池哥。”
“哎,下次来家里玩。”
后视镜中,易忱低气压地和这老奸巨猾的老东西对上视线。
后者扬扬眉,满眼兴味。
易忱咬牙移开眼。
将两人送到医院门口,易池便打电话,另外让人来接他应酬。
钟吟还在琢磨怎么进医院,易忱已经先一步下车。
“你去哪?”她为难地看着他。
易忱:“等着。”
他关上车门。
钟吟心里七上八下的,扒着车窗往外看。
不多时。
校医院门口出现一道懒洋洋的身影,易忱单手插兜,另手推着轮椅,漫不经心地看过来。
“…………”
钟吟一动不动地坐在车厢,像是一座石雕。
易忱打开车门,“下来。”
“不下。”
两人对视着。
钟吟沉默着,忍不住猜测:“你是不是抱不动我啊?”
“我,”他倏地扭头,用一种荒唐的表情看她,“抱不动你?”
既然他不给她面子,那她也不给他了。
“你刚刚抱我上车的时候,好像有点喘不过气。”
易忱盯着她不说话。
注意到他的表情,钟吟的声音越来越低,想着可能是戳到了他的自尊,收敛了些:“我现在就上来。”
她挪到车门边,准备蹦下去时,似乎为了证明什么,易忱单手托住她,转一圈丢在轮椅上,动作行云流水。
又轻飘飘看来一眼,满脸“我拎你和拎鸡仔一样我还抱不动你吗”的表情。
钟吟:“……”
还真是经不得激。
校医院设施到底不如三甲,医生看过后,简单做了按摩和包扎,一小时后,钟吟的右脚被裹成一个粽子。
“我多久能正常走路啊?”
“看情况,恢复的好一个礼拜。”
钟吟托腮,表情生无可恋。
医生最后开了药单,递给易忱:“去药房拿药吧。”
“七百零九。”
拿药的护士指了指二维码,“扫这里。”
“多少?”易忱猛地抬头,“七百零九?”
护士见怪不怪:“你自己看看单子。”
他低头核对了几秒,脸色有些烧,“等我一下。”
毕竟还是学生,一时拿不出钱也正常,护士点点头,没说什么。
易忱滑动列表,点进顾清的,打字,[妈,给我点钱]
片刻后,顾清回复:[不是刚给过你?又花光了?你个败家子]
[不是我,是钟吟]
不行,删掉。
不然他妈知道了又没消停的时候。
他退出聊天框,找到顾旻:[借点钱]
顾旻:[图片.jpg]
顾旻:[刚全充游戏里了]
顾旻:[只够吃饭了现在]
…败家子。
易忱烦躁地抓抓头发,最后,他翻到林弈年的聊天框。
[兄弟,借我点钱]
林弈年没啰嗦,[要多少?]
他慢吞吞打字:[700]
对面发来一笔转账。
他抿唇:[我下个月就还你]
林弈年:[不急,随你方便]
易忱扫码付了款,同一时刻,钟吟发来消息:[药钱多少?我转给你]
他挠挠脸,慢腾腾敲了几个字。
[不需要]
[这几个钱转什么转]
宿管阿姨正和隔壁大爷聊天,扭头看见一辆奥迪停在楼下。
她也没多注意,直到后座门打开,露出钟吟的脸。
对这姑娘,她颇有印象。漂亮有礼貌,学习还刻苦,寝室六点开门,她雷打不动,六点半出门,天天都是第一个。
看清钟吟脚上包的绷带,阿姨走上前,有些心疼地问:“怎么弄的啊?这还怎么上楼啊?”
“崴到脚了。”钟吟笑笑,“没办法,要请假一周了。”
说话间,驾驶座的门打开。
阿姨看过去,和易忱对了个正着。她愣了愣,突然一拍手:“哦!这不是你那表哥吗?还好还好,让他把你背上去,省的受苦了。”
“……”
这个点儿寝室楼正热闹,不少人来来往往,目光都往这儿看。
于是钟吟默认了这句表哥,“那麻烦阿姨放放行,让他送我上去,可以吗?”
“知道知道!”阿姨笑眯眯的,“我记得你表哥,帅的嘞!”
钟吟看向易忱,硬着头皮:“可以吗?”
易忱没什么表情:“你不都替我答应了?”
他看起来只想把她快点送走,两步上前,轻车熟路地托起她膝盖,就要抱起来时,阿姨在一旁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楼梯窄,抱着容易磕到,还是得背。”
钟吟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但我的衣服…”
话音未落,易忱拉下外套拉链,脱下丢给她:“围着。”
灼烫的体温通过外套传到她指尖,钟吟眼睫轻动一下,阿姨上前帮忙,把外套系在她腰间。
“上来。”
钟吟缓缓趴上去,他手顺势放在她膝窝。
哪怕隔着衣物,但和他脊背相触的瞬间,两人的身体还是僵了一僵。
距离太近,她甚至还听到了混乱的心跳声。
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阿姨满脸笑眯眯地感慨:“这表兄妹两个,真亲啊。”
“……”
钟吟声如蚊呐:“走吧。”
易忱一声未吭地把人往上托了些,抬步上楼。
这样沉闷着,实在有些难捱,钟吟努力忽视这种触碰带来的心悸感,找话题:“医药钱到底多少啊?我还是转给你吧。”
“没多少。”
钟吟想起易池说,易忱穷穷的,上次找他时身上只有八十块,如果他都能负担得起,那可能确实没多少。
他不提钱,自己也倒也没必要一直提,下次找机会再还了便是。
于是她真心道:“易忱,谢谢你啊。”
一晚上,他为她忙活到在,说不感激是假的。
易忱看起来不怎么领情,耷拉着眼,“要谢就谢我妈。”
“不管怎么样,都谢谢你。”她垂下眼睫,“今天室友的车子没电了,没人能来接我,没有你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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