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秀莲说话时,沈郝平并未出声,而是审视着这个继女,观察对方的神情变化。
他在发现对方表情淡然,似乎并不对宝珠失踪的消息感到惊讶,不由怀疑女儿的失踪是否跟对方有关系。
或许月银早就发现宝珠失踪,只不过是故意隐瞒……想到这,沈郝平目光更加严肃。
月银并不知道沈郝平的怀疑,但就算她知道也不会在意。
她眼尾上挑,注视着白秀莲,好笑道:“你有病吧,我在学校注意沈宝珠做什么?”
沈宝珠昨晚失踪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明明没有能力,明知自己体质特殊吸引恶念,却坚定地相信周淮安会保护她,不顾危险潜入一中学校寻找所谓的闺蜜。
结果第二天沈宝珠闺蜜陈娇娇照常上课,反倒是作死的她自己失踪了。
听见月银的话后,白秀莲眼眶泛红,沈郝平不由蹙眉。
他声音沉了下去:“月银,你这是跟你母亲说话的态度?你妈妈是担心你的安危。”
他看了眼腕表,语气不赞同道,“何况排除宝珠的事,这个时间才到家,沈叔叔不干涉你的想法,但学生最好以学习为重。”
月银根本理都没理他。
她盯着白秀莲,好笑挑眉:“沈宝珠没去学校,关我屁事啊?是我让她失踪吗,你在这里质问我?”
白秀莲怔住,没想到月银说话这么大胆,急忙看向身旁的丈夫。
沈郝平果然脸色难看下来,心中的猜忌再次涌上心头。
沈郝平沉了眼,喝道:“月银你想做什么?!”女儿生死未卜月银却无动于衷反而喜形于色,他很难不生出恼怒的情绪。
沈郝平是沈家真正的主人,常年身居高位,虽然外表是温润的中年男士,但严肃时身上自带不怒而威的气势。
他发火训人时,除了沈宝珠敢撒娇,就连白秀莲和沈小弟都不敢说话,更别提在沈家充当拖油瓶角色的月银了。
但这一次,沈郝平严肃注视月银时,对方却并没有闪躲。
她抬眼看向对方,眨眨眼,忽然说道:“妈咪,我爸的遗产份额你整理出来了吗。”
沈郝平错愕,随后神情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白秀莲一怔,终于想起上次的事了。
上次月银提起遗产,她生气慌张离开,事后也没见对方追出来质问,为此还松了口气,以为对方只是随口一提,谁料到今天月银又提起这件事,还让她整理份额文件。
白秀莲神情委屈,很难相信面前的人是自己从前那个懂事乖巧的女儿。
她不敢置信:“月银,你怎么张口闭口就是钱?你是不信任妈妈吗?”
月银惊讶:“妈咪你真幽默,难道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她装作没看见白秀莲紧张的神情,若有所思道:“西城区那套别墅爸爸可是说要留给我呢,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那里变成什么样了。”
沈郝平终于发现自己数次被月银忽略的事情了,也清楚月银忽然开口提遗产,是特意做给自己看。
他怒极反笑,连声道:“好好好!月银小姐,我们沈家供你吃穿,一视同仁养你,送你上最好的学校。你便是这样想我们沈家?认为我们惦记你那点钱。”
他看也不看月银,朝旁边吓呆的白秀莲说道:“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女儿。你去算算这些年替她保管的钱,一分不少的还给她!”
“别到外面,人家传我们沈家贪了月银小姐的钱!”
沈郝平态度坦然,语气不屑,仿佛真的不在乎月银的钱那般。
这场对峙使得屋内气氛压抑到极点,不远处的佣人吓到不敢出门,只敢在屋内偷听。白秀莲也被这场变化吓住,一时间后悔又心急。
沈郝平居高临下语气不屑,月银轻轻笑了一下:“好,要说到做到。”
月少强当初留下的遗产多少,沈家人比她清楚。她不会跟对方算,也没心情去算。
她只是说:“但凡少一分钱,我都会非常生气。如果我生气,你将会非常痛苦。”
月银眨了眨眼,笑眼弯弯:“你不会想知道究竟有多痛苦的。”
沈郝平嗤笑出声,故意嘲讽:“月银小姐真是好大的口气。”
沈郝平只觉得月银太天真了。
一个孤女,也跟自己斗。多少年过去了,月少强当初留下的账多少谁也不知道。
月银还未满十八岁不能处置自己的财产,只能由她的监护人是白秀莲管理。
钱花在哪了,还不是由白秀莲讲?学费生活费,甚至是这些年寻找月银的花费,各种开销谁又说得清?
月银睨了他一眼,慢吞吞道:“我劝你别惹我,我今天心情不好。”
月银只感到无限的厌烦。
在‘来到地球成为人类’的小游戏中,月银一直在扮演良好市民的角色。
她每天上学听课写作业,不违反法律,传教也遵守特异管理处的规定……身为邪神的她,在扮演一个最普通不过的高中生。
这一切并不是因为月银有多善良热爱人类,更不是因为她荒谬地想要维护地球,也不是因为有世界规则束缚。
月银做出这一切行为,都是因为她将这一切当作一个好玩的游戏。
地球是座游乐场,她在这场游戏中玩得十分开心。
但现在,月银感到有些腻烦了。
她从来不是什么好神。
今天心情好打打游戏,明天心情不好就毁灭地球咯。
听到月银幼稚的话语,沈郝平冷笑一声。
他目光不善:“既然月银小姐狂妄自傲,看不上我沈家, 也不要留在这里了。张嫂, 带月小姐回她房间收拾行李, 送客!”
听见男主人话后,张嫂忙不迭从楼上下来:“好的。”
不得不说, 张嫂确实有几分做恶人的天分。她被恶念纠缠附身一个月, 期间吓得不轻体身体憔悴, 相貌看起来老了十岁。
没想到恶念离开不到两天,她便迅速痊愈。或许是因为担心自己在沈家的管家地位不保, 张嫂甚至没有修养,而是直接上岗继续工作。
她匆匆来到月银面前, 低着头复述道:“走吧月银小姐,老爷吩咐你收拾行李。”
张嫂性格尖酸刻薄, 欺软怕硬,是沈家雇主的应声虫。按照她从前的性格, 在沈郝平开口后,她应当毫不犹豫嘲讽月银, 讥讽对方身份,从而迎合沈家男主人。
但此时她只是低着头,藏住眼中的恐惧,并未多言。
近一月的折磨,让她痛苦又畏惧。她怀疑害自己的人是月银, 却无法求证, 每次看见月银都怕得要命,害怕对方又折磨自己。
张嫂唯唯诺诺, 低着头不敢看月银。她变化如此明显,就连沈郝平都不由看了她几眼。
大约是少了个得心应手的应声虫马屁精,沈郝平心中怒火更甚。
“走前张嫂检查一遍她的行李。吃里爬外的东西,别让她带走我们家任何东西。”
听见丈夫的话语,白秀莲眉眼间流露出一丝难堪与不忍,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从月银被沈郝平勒令收拾行李离开沈家开始,白秀莲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她只是用失望的眼神盯着月银,不明白女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沈郝平冷漠地注视着月银,没有一句废话:“收拾行李,滚吧。”
沈家人口众多,此刻所有人都看着月银的动作。没有多余的叱责、唾骂,所有人都泾渭分明,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神情不屑的继父、冷漠的母亲、不远处的厨房内,躲着几名佣人正竖着耳朵紧张偷听。
月银轻声道:“我非常讨厌这种行为,有时候我会想要……”
“感到厌烦。”
“厌倦、无限的烦躁。”
伴随着少女的低语,窗外明亮的月光迅速变暗。
沈郝平尚未察觉到不对,冷声道:“说些什么已经晚了,沈家容不下你这只白眼狼,出去!”
“别对我这样讲话!”月银的声音陡然尖利,响彻屋内外。
尖利的女声带来咆哮的狂风,别墅大门被冲击撞开,呼啸而过的狂风穿过屋内,带来的风沙迷得屋内人睁不开眼。
屋内的瓷器挂饰劈里啪啦摔了一地。站在最中间的沈郝平被无形的狂风冲击,砰的一声撞在墙上,抱着小腿缩在墙壁处,表情痛苦:“腿,我的腿!!”
这变化吓到屋内外的所有人。白秀莲脸色发白,躲在屋内的佣人不敢抬头,几人面色紧张地互相盯着对方。
沈郝平刚才被风吹到一路撞过桌子,摔倒时腿似乎骨折了,此刻抱着腿疼得脸都白了。
他低骂一声,吩咐身旁的张嫂来扶他。
白秀莲从惊恐中回神,听见丈夫的痛呼声后,急急忙忙拿出手机拨打医院电话。
可不知道为什么手机没有信号,每一个电话都拨不出去。
月银走到沈郝平面前,居高临下注视着他,眼神淡漠:“我说过了,别对我这样讲话。”
黯淡的月光穿过窗户落在月银身上,在场的众人清晰地看见她照耀在墙上的诡异影子。
趴伏在少女肩背上的削瘦鬼影,无数扭曲飞舞的庞大肢体、怪异庞大的人头……
空气中传来不知名的诡异低语,只是聆听便让人心中不适,嘻嘻哈哈的笑声接连响起。
伴随着白秀莲的尖叫声,所有人看见月银照耀在墙面上的影子缓缓膨胀,长到有一面墙高,抵达数米高的房顶。
最终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那只影子脱离了自己的本体。
渺小削瘦的影子膨胀扭曲变成大片阴影,随后迅速蔓延,在极快的时间内占据房屋,所有人都被这变化吓到失声。
在短暂的沉默后,房间内爆发出震天的惊叫,所有人逃命般仓惶跑出沈家。
沈郝平方才还在大呼小叫,压抑着怒火呼喊张嫂等人帮他叫救护车。然而此时他在看见这幅场景后,他默默闭上了嘴,捂住自己断裂的腿骨尽量往墙角瑟缩。
然而他缩到一半,便被拦住了去路。
那片诡异的阴影在大家的视线中,悄然无息地来到他身边。
在极度的疼痛和恐惧之下,沈郝平身体微微颤抖。他强压住恐慌想要逃离的情绪,颤抖着抬起头。
然后他便看见了自己此生最恐怖的场景。
在他上方的墙壁上,匍匐着一只诡异可怖的怪物。
它用一种诡异的姿态倒吊在天花板上,硕大的黄色眼睛期待地注视着自己,尖利的爪子合握,扭曲的五官是毫不掩饰的兴奋。
当它注意到沈郝平看见自己后,眼神明显更激动了,嘴角不断上扬,几乎裂开到后脑勺。
怪物笑起来时,从天花板掉落粘腻的黑色液体,滴滴答答散发出阵阵浓烈的腥臭味,让人想要反胃。
沈郝平愣愣地注视着这一切,即使他知道恶念的存在,即使自己亲生女儿经常经历灵异事件,他也时常误入……但这也是他此生中见过的最可怖的怪物。
怪物的口水不断从空中流下,腥臭的粘稠液体淋了一身,但沈郝平却不敢去擦拭。
直到微微的刺疼感传来,他才发现自己的半边脸几乎被腐蚀一大半。
他颤抖着伸出手,抚摸脸颊,然后摸到了一节骨头。
“啊、啊啊啊!”迟钝的惊恐尖叫,沈郝平直到此时才注意到,怪物的口水含有强烈的腐蚀和麻痹性。
大脑几乎失去理智,残留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沈郝平愣愣触碰脸颊上被腐蚀的血肉,注视着面前的庞大怪物。他终于惊醒,颤抖着掏出手机,试图拨打玄学会和特异事件管理处李队长等人的电话。
“报警、报警,有恶念……”他颤抖着说。
然而无论他怎么痛哭,用尽一切手段,却都无法拨通电话。
在沈郝平几乎绝望时,一道声音响起:“不用,他们自己会来。”
直到此时,沈郝平终于注意到面前的月银。
他不敢置信:“你怎么还在?”刚才恶念出现时,所有人都吓得落荒而逃,就连他的妻子白秀莲也在短暂的犹豫后逃走。
但是月银为什么还在屋里?她难道不怕吗?
沈郝平被怪物有毒口水腐蚀的迟钝大脑转动,终于察觉到诡异的不对劲之处。
恶念出现后,月银似乎没有逃跑的动作,从头至尾都站在他面前。
大家都跑了,可月银却丝毫未动。更诡异的是,他头顶那只丑陋的怪物也不去攻击她。
沈郝平咽了口口水,他似乎发现了什么。
月银缓缓走至他面前,朝他笑了一下:“打不出去电话对吗?”
沈郝平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颤抖着说:“是、是你?”
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你是能力者?你不是普通人?”
沈郝平和玄学会向来有联系,自然也知道能力者和恶念的事。看见月银坦然的态度以及面前的强大恶念,他即使再傻,也意识到问题所在。
他眼珠一转,急忙说道:“月、月银,你别怪我,在我眼中你从来都跟我的亲生女儿一样……”
“你不能伤害我,我养了你!你六岁来到沈家,我送你去最好的学校,对你们母女不差……”
沈郝平急急忙忙说话,内容无非是卖惨可怜,威胁利诱,试图让月银不要伤害他。
月银津津有味地看着沈郝平,心想还挺有意思。
嘴上说着把原身当孩子,实际却又处处强调月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日复一日,在家人和佣人面前将自己和沈宝珠以及沈宝珠区分开。
啊,这就是险恶的大人吗。
月银眨了眨眼,说道:“真是令人恶心啊。”
沈郝平楞了一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强烈的求生欲促使他继续说下去,仍未放弃地喋喋不休:“这些年我知道你有不满,你爸爸的遗产也都在,一分都不少地在!”
“你不是要钱吗?我都给你,沈家的钱也给你!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可以写遗嘱,现在就写!”
眼看头顶的恶念伸出爪子,他几乎是破音喊道,额头的汗大颗大颗流下。
月银随口道:“哦。”
“可是我也没有很在乎钱。”
人类渴望的长生、无尽的财富、超越维度的科技……对神明而言,几乎一切都唾手可得。
金钱对月银没有意义,只要她想要,便有无数种办法获得。
但这没有意义。
她在乎的只是这场游戏。
月银不再理会沈郝平的那些小心思,她目光落在对方紧握的手机上,问道:“想联系玄学会或者特异事件管理处,打不通对吗?”
她笑了一下,轻声说:“没关系,他们会来,会有人来拯救你。”
月银说完站起身,身后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
伴随着她的话语,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无数躲藏在A市的诡异怪物聆听到伟大的呼唤,从阴暗的角落里探出头来。
“聆听主的旨意……”
“伟大的大人召唤,我要去,我要去!!”
“我听见了!我听见了!”
无数恶念仿佛打了兴奋剂般,不顾一切朝着沈家的方向或爬或游地赶去。
A市平安路。
躺在地上的男人无力地望着头顶的夜空,鲜血从他胸口不断涌出,鼻息微不可见。
在他身体上方,趴伏着只一米大小的鼠头人,正埋头在他腹腔中啃噬。
忽然,鼠头人抬起头,尖尖的鼻子望向夜空。
在短暂茫然后,它闪耀着红光的眼睛兴奋亮起:“大人、大人在召唤……”
它激动地手舞足蹈,嘴中不断呢喃道:“伟大的神祇、我的母亲、创造所有怪物的母亲。”
“我来了、我来了!我将会是第一个抵达的孩子,我是您最忠诚的眷徒!!”
鼠头人像是疯了般,放弃地上的食物,在地上嗅了嗅便朝着某个方向狂奔而去。
在它走后,躺在地上的男人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拨通求救电话。
同样的场景发生在A市的每一个阴暗角落。一望无垠的海洋之中,诡异的鱼人兴奋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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