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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科举路(折秋簪花)


经他制作出来的茶叶,满口甘甜,其味颇佳,贫僧便,便特许其留在寺中,带发修行,赐名明常。”
主持终于吐口,袁容立刻便挥手:
“来人,去将此人带上来。”
而这时,站到徐韶华身旁的安望飞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华弟提醒我了,我回去的时候,便见僧人在收拾其他屋子的茶具了。要是我再迟些回去……”
徐韶华听到这里,面色微微一变:
“不好,只怕知府大人带不回来人了。”
安望飞闻言一怔,他低下头:
“是我不够周全。”
徐韶华摇了摇头:
“不,应该是策划此事之人心思太过缜密了。他对此泰慈寺太熟悉了,就连尸体被发现的时间,都把控的极为妥帖。”
徐韶华说到这里,已经没有再等下去的意思了,他请示了一下袁容,随后便让何生去给凌秋余诊治。
何生倒是有一颗医者仁心,他方才看到凌秋余的模样,便有些欲言又止,这会儿便立刻上去为凌秋余切脉施针,约莫过了一刻,何生这才准备起针:
“这位郎君内腑受到剧烈震动,又气血倒腾,方才我已经施针为他稳住血气,但稍后便需抬下山,好好调养,方有望痊愈,否则恐会患上咳血之症,有损寿数。”
何生说着,将所有银针起出,凌秋余的面色也终于变得不再惨白,而此时,负责前去寻找那商户子的官兵和僧人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大人,明常找到了。”
捕头如是说着,但随后,他低低道:
“他在自己房中自缢了。”
捕头这话一出,袁容面上的平静终于无法维持,他怒而起身,看向主持:
“事发至今不过两个时辰,一个大活人便自尽了,主持可有话说?”
主持脸色更加苍白,他连忙看向人群中的僧人:
“□□明善,你二人负责供应茶水,明常这两个时辰不见踪影,你二人也不报来?!”
这两名僧人立刻出列,□□道:
“一个时辰前,明常说他昨夜贪凉受了风,头昏的厉害,便将烹茶秘法交给,交给我二人,去休,休息了……”
□□说着,便说不下去了。
泰慈寺里并不多么清白,他们这些僧人供奉佛祖也是要吃饭喝水的,可是明常的差事实在轻省,谁不羡慕?
袁容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懂,这次之事皆是有备而来,他面色微沉,看向徐韶华:
“此事,本官会报于巡抚大人,请巡抚大人裁决。凌学子既已被证清白,便不必收监了。
泰慈寺中人,识人不明,贸然收留流民,以致本府学子丧命,即日起闭寺半年,所有僧人重新登记度牒,不得踏出泰安府一步。”
袁容这话一出,主持的面色已经白成了一张纸,半晌,他动了动胡子,一口鲜血喷出,直接人事不省。
何生连忙又上前诊治,而此时,袁容已经开始让官兵疏散滞留香客了,而这些香客听说是泰慈寺纵容无名之人留下,这才害人性命的事,早就吓得双股颤颤,不等袁容下令,便忙回禅房收拾屋子离开了。
袁容看着凌秋余那副虚弱的模样,直接让手下的官兵搭把手,将人抬下山。
不过半个时辰,即便是炎炎夏日也依旧香客不绝的泰慈寺已经门可罗雀,曹青的尸体也被官兵抬着,与徐韶华擦肩而过,徐韶华愣愣的看着,久久不语。
“华弟。”
“二弟。”
安望飞和徐易平一左一右的陪在徐韶华身侧,不由担心的唤了一句,徐韶华这才回神,他喃喃道:
“一个时辰。”
只差一个时辰。
而若不等这一个时辰,他定然可以将那劳什子明常查到。
安望飞听到这里,也不由低低道:
“华弟,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这次,曹青遭此灾祸,想来……也是被人早早布局了。”
至于那被安王世子带入寺中的明常,也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
“是啊,布局,他们这般天罗地网,也不知凌兄身上有什么值得他们这般图谋?”
走到半程,徐韶华负手而立,他看着昨日众人还曾欢笑嬉闹过的亭台,潺潺的山溪,扯了扯嘴角,随后目光坚定的看向前方:
“雁过留痕,行必有迹。明常想要用死来为幕后之人遮掩,呵!”
少年的声音平静无比,徐易平却不由得抿了抿唇,上一次,他看到二弟这么平静,还是他将风洄带回来时。
然后,许青云死了。
为了保许青云而来霖阳的京官,得了一架囚车。
安望飞这会儿心里也不好受,昨日还活生生与他们戏水的曹青,这会儿就成了官兵抬着的一具尸身,偏偏还因为明常的死,连他为何而死都不知道。
就好似,他的死只为了构陷凌秋余。
可,曹青何其无辜?
但安望飞也算是经过些风浪的,这会儿他只深吸一口气,还与徐韶华宽心:
“华弟,说到底这次你也是尽心了,若不是你发现茶水有异,只怕连明常都抓不出来。”
徐韶华闻言,只是摇了摇头:
“茶水的问题,从我看到曹兄和凌兄的时候,就知道了。”
“若是茶水无异,昨日凌兄出门,我便该知道的。”
徐韶华的声音很轻,安望飞这是才终于从中察觉到一丝微不可查的自责,安望飞不由一阵沉默:
“这件事,谁也想不到……”
“我去与何大夫说说话。”
徐韶华没在多言,反而一路跟在何生身旁,与他从今日之事说到行医之上,而何生早在方才见少年沉着冷静,有条不紊的便将一桩命案的凶手追查出时,便心生敬佩,这会儿对于徐韶华那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竟是如此,我还以为行医之人不会信佛,没想到何大夫竟然是为令夫人而来。”
何生抚了抚须,笑呵呵道:
“内子一向体弱,并不礼佛,不过前些日子,来泰慈寺求了一次,回去后身子倒是康健起来,我诊过脉,并无异常,只当是佛祖的恩泽,却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这事儿。”
何生忍不住摇了摇头,徐韶华闻言也只道:
“焉知不是您这颗医者仁心感化了上苍?”
何生被徐韶华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而徐韶华听到这里,他不由得看向何生:
“对了,何大夫,我有一言,事关今日之事,不知当不当说?”
何生听后,点了点头:
“小郎君但说无妨。”
徐韶华袖中的手指摩挲了一下,这才缓缓道:
“何大夫,若是您信的过我,今日与您夫人便不要留在家中了。”
何生听到这里,面色血色尽失,他张了张口,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小郎君这话……是何意思?”
徐韶华看着不远处的平地,他一边走,一边道:
“何大夫,您今日出现在泰慈寺的时间,太巧了。”
巧到,就像是有人早就知道凌秋余要被明心痛殴,但又不愿意他命绝当场特意送来了何大夫。
何大夫这会儿先是一懵,随后立刻拔腿就跑,他丝毫不顾自己那年迈的身体,下了山便直接冲上了马车:
“快!回家!”
徐韶华目送何大夫远去,这才乘着马车返回小院,来时的热闹欢喜,此刻已经全然消失。
徐韶华靠坐在马车上,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方才他与何大夫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不远处便是知府大人。
这一次,知府大人应是能有一些不同的发现。
马车一路闷声前行,徐易平也只沉默的给徐韶华倒了一碗凉茶:
“二弟,喝些茶水吧,你嘴唇都起皮了。”
徐易平心里也不由轻轻一叹,他家二弟,有时候怎么也不肯委屈了自己,一丁点儿亏都不愿意吃,可有时候,他又连自己的身子骨都不曾顾忌一丝一毫。
“是,大哥。”
徐韶华直接将茶水一饮而尽,便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徐韶华睁开眼,缓缓道:
“权力,真是个好东西。”
约莫半个时辰后,众人终于回了小院,徐韶华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安望飞纠结了一下,去请大夫来为凌秋余诊治,不多时,小院里飘起一阵苦药汤子的味道。
“华弟,你在吗?我进来了?”
安望飞敲了敲门,徐韶华放下了手中的笔,而炭盆里面已经积了一层灰,安望飞扫了一眼,眼皮子一抖。
华弟素来练字,从无失手,今日倒像是不尽如人意。
“望飞兄,你这是怎么了?我这炭盆里莫不是有花儿?”
徐韶华玩笑的说着,仿佛心底的郁气随着那些写坏了的字一同散了出去,安望飞也微微松了松气,可想起自己接下来的话,他又有些紧张:
“不,不是。我只是,只是难得见到华弟这样……”
徐韶华只道:
“练字可以平心静气的,望飞兄。”
安望飞:“……”
他倒是觉得华弟这平心静气,说的杀气凛然。
徐韶华一边在一旁的铜盆净手,一边道:
“罢了,不说这事儿了。望飞兄这会儿过来,可是因为凌兄?”
“呃,怎么都瞒不过华弟。”
安望飞有些尴尬道:
“那,那凌同窗说,若是不见华弟,他,他便不喝药,等,等……”
安望飞没有把那个字说出来,他知道华弟今日心情不好,不愿意让那个字出来惹晦气。
徐韶华闻言,笑了笑,可是笑意泛冷,让人胆怯。
“好,我去瞧他。”
安望飞默默的跟在徐韶华的身后,凌秋余的屋子距离徐韶华的并不远,等徐韶华迈过门槛儿走过去的时候,凌秋余正好转过头来。
“咳,咳咳,徐兄弟,你来了。”
“我来了。”
徐韶华平静的看着凌秋余,凌秋余只愣愣的看着少年那无波无澜的面容,半晌道:
“你,你是不是不想管我了。”
凌秋余双目通红,从他被少年屡次三番救下时,他早就在心里将少年当成了自己此生要追随的主人。
可是,今日那事发生时,明明少年说要陪他的,为何……之后会对他那般冷漠?
徐韶华闻言,只想前走了一步,凌秋余这会儿只仰面半躺,他的双目被泪水模糊,少年居高临下道:
“我不知该怎么管,你不是已经做好选择了吗?”
“今日我救你,不为你,不为旁的,只为曹兄走的清白。”
徐韶华此言一出,凌秋余只觉得心间狠狠一颤,他不可置信的抬起眼:
“那,那我呢?”
“凌兄,是你,想要以命换命,是你想要曹兄带着冤屈走的啊……”
徐韶华终于笑了,他轻笑一声,可是笑容讥诮:
“我以为,那时的你,早就忘记了你我,你与曹兄的所有情分。”
“不!我没有!我没有!”
凌秋余紧紧抓住徐韶华的衣袖:
“徐兄弟,你听我说,我不是想要让曹青含冤而死。我,只是想要,想要……彻底终结这件事。”
徐韶华没有动,也没有开口,凌秋余便知道自己该说下去了,他喃喃道:
“徐兄弟,或许我便是天生不详之人,所有靠近我的人,都会死。
我生而无父无母,我之所以通农事,是我三岁记事起,便会帮给我吃饭的人家做事。
起初是拔草,之后是播种,收割,直到我十岁时,偶然听到先生讲课,这才在磕磕绊绊识得几个字。
再往后,先生发现了我,给我饭吃,教我读书,我读的很好,先生很高兴……”
凌秋余眨了眨眼,眼泪落了下来:
“可是,先生他那么好的人,怎么能病入膏肓?我只想得个功名,让先生知道,他这些年的心血没有白费。”
“曹青死了,他因我而死。我这样的人,本就不该活在世上啊,徐兄弟!”
“所以呢?”
徐韶华耐心的听完了凌秋余的话,凌秋余闻言一愣,呐呐道:
“所以,所以我……”
“所以你就要认罪偿命,让凶手逍遥法外?”
徐韶华这一问,凌秋余没有回答,也不敢回答。
徐韶华只静静的看着凌秋余,半晌,这才轻轻道:
“从一开始到现在,你便不知你的敌人应该是谁。你既为你的先生科举,那你如今以命偿命,莫不是想要让他也为你心神大伤,黄泉九幽与你同游?”
“不!不!我没有,我……”
凌秋余一时手足无措,徐韶华只淡淡抬眸看向他:
“凌白藏,看着我,告诉我,你想要让那杀害曹青的幕后黑手,踩着你的尸骨肆意狂欢吗?
你想看着你的先生因你之事,愁肠百结,命不久矣吗?”
凌秋余话不成声,拼命的摇着头,泪水打湿了衣襟,随后便见徐韶华端来了一碗药:
“喝吧,还温着。”
凌秋余哭的哽咽了一下,随后将一碗苦药一饮而尽,徐韶华这才随意的坐在一旁,他看着凌秋余那清瘦的身影,以及带着几分俊逸的面容。
即便是这会儿他的面容苍白的厉害,可随着这段时日的将养,也能显出几分出彩。
徐韶华探究的目光让凌秋余有些不解:
“徐,徐兄弟,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徐韶华淡声道:
“我只是在想,凌兄究竟是什么人,此事竟然会连安王世子都拉下水。”
徐韶华这话一出,凌秋余面色微微一变:
“安王世子?莫不是这次之事,是他……”
徐韶华摇了摇头:
“若真是安王世子,那他怕是昏了头了,这才留下这么大的破绽。明常的身份,只怕是,为了让你,或者你身后本该有的人撒气的。”
徐韶华的话让凌秋余的身影越发迷茫,而徐韶华见状,便知道凌秋余怕是真的一概不知。
他身上没有信物。
就这样孤孤单单的长大。
受饥寒交迫之苦,眼睁睁看着至亲至爱之人离世,被污蔑斩断唯一的科举之路。
可即便如此,那人也不想他死。
徐韶华随后缓缓道:
“其实,从一开始,我便已经察觉有异。凌兄或许不知道,你逃出来的那座山林,并不是马车可以随意进入的,可却是能最快来到官道上的。
再到黑衣人纵火,你可知道,那迷烟的量其实并不足以让人彻底昏睡,而且……那滩火油是距离你的床榻最远的地方,有足够的时间让你反应过来。
而这一次,何生……来的太巧了。幕后之人,似乎并不打算要凌兄的命。”

徐韶华的低语却如同雷鸣一般, 在凌秋余的耳边炸响,凌秋余有些茫然的抬起头:
“不想,我死吗?可为何, 我觉得生不如死?”
凌秋余垂首落泪, 徐韶华半晌不语,片刻后,这才轻叹道:
“凌兄, 错本不在你。”
这世上, 从没有说受害之人便要背负罪孽的道理。
“我不杀伯仁, 伯仁却因我而死。”
凌秋余苦笑一声, 他看着徐韶华, 低低道:
“曹青死的时候,我在想, 若是我死在那片林子里, 或许一切都好了。”
“凌兄要是这么想,便不会让望飞兄找我过来了。”
徐韶华看着凌秋余,或许他的潜意识并不想死,所以这才发出了最后一次求救。
“我……”
凌秋余一时默然,随后, 徐韶华起身倒了一杯水, 递给他:
“凌兄,喝口水润润喉吧。我从未想过放弃你, 我的每一位朋友,无论他们遇到何等问题, 我都会与他, 风雨同舟,不离, 不弃。”
徐韶华的话语很简单朴实,可是却让凌秋余心里一下子踏实下来,对于这段时期经历种种波折的凌秋余来说,这才是他真正所需要的。
凌秋余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抱住茶杯,泪水顺着下巴,滑入茶杯,可他还是颤抖着手,将那杯中水,一饮而尽。
“徐兄弟。”
凌秋余仰起脸,看着徐韶华:
“我知道我不及你体察入微,今日之事本于我而言是个死局,可是你从未放弃我,从今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曹青……我欠他一条命,若是可以,求徐兄弟替他查明真相,让他莫要含冤九泉。”
凌秋余说着,便从榻上爬起来,冲着徐韶华跪了下去,徐韶华本想要扶他,可凌秋余却只勉强的笑了笑:
“徐兄弟,这是我唯一能替曹青做的了,他日若是徐兄弟不需要我这条命,还盼他在黄泉路上等等我,让我给他赔罪。”
凌秋余随后,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徐韶华一脸沉凝的看着凌秋余,半晌,他哑声道:
“好。那么,接下来还请凌兄好好调养身子。”
若是这样可以让凌兄保有留存人世的信念,那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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