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可能吃。
在这个世界观下，这种场合下递来的药，她都要确认过没问题才敢吃。
当初陈莉给她营养补剂时，也说那玩意只有取暖作用。
“我会按时吃的。”
爱德华没有勉强，只是深深注视着她。
“不要太难过。”
“顾凛虽然死了，但他心底也一定希望你过得好。”
清禾不懂他从哪里看出来她很伤心。
哦，祓病毒的谜团仍未解开，这件事让她很难过。
“多谢。”
她收好药，决定放在床头柜里，每天丢两片，总之绝对不吃。 、
想正经看病，她有自己的去处。
无梦的一夜。
第二天清禾便去探望父亲，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顾凛死了，她见了哥哥最后一面，于情于理都该和父亲当面沟通。
而且鲁米尔将军那边，也希望能和曙光生物搭上关系。
至少别叫顾长风计较自己杀死顾凛这件无可奈何的事。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
清禾观察顾长风姿态，有点担心病号接受不了事实当场晕厥。
毕竟顾长风癌症晚期，能活多久都不好说，唯一亲儿子就这么噶了，换谁都得备受打击。
清禾最初措辞很委婉，尽量不刺激到他。
“所以你确定，你哥真的死了，对么？”
“嗯，应该……”她委婉。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要含糊。”顾长风皱眉。
“死透了，死得不能再死了。”清禾见他能顶住，便说了实话，“研究员和我说，在半个月以前，黑死病就彻底侵蚀他的身体。”
顾长风怅然：“原来那个时候就被感染了……”
“我的问题，我和哥哥朝夕相处，却没有察觉他的病。”清禾违心自责，“还导致大家这样损失。”
“和你有什么关系，是回家以后，这么多体检环节都没有查出来的负责人的问题。”
顾长风微微阖目：“你不用管这些，爸爸会和他们处理。”
顾凛的后事便这么结束了。
顾长风没提儿子遗体被送到哪，自己又准备怎么要回来。
而他也不记得祓病毒的存在了。
清禾没记错的话，当初还是顾长风主动说，祓病毒与他的病情至关重要，结果现在他连救命良药都忘了？
“嗯？我当时说的难道不是明光疫苗？那来自黑死病，你不用管。”
连顾长风也不记得祓病毒了。
清禾不再追问，干脆道：“还有件事我想你同意。”
“嗯？”
“哥哥是被堕落原体害死的，世界上被病毒戕害的人还有很多。”
少女平静道：“我想参军，成为军方干员，到污染区和堕落原体战斗。”
顾长风备受病痛困扰，表情被迫总是虚弱而平和，但此刻听到女儿的志向，他破天荒露出震撼表情。
“什么？你想干什么？”
世界上就不存在，明明有荣华富贵享受不要，硬要和怪物拼命的富二代！
而且他这个养女的脾性，他还能不了解么？
结果现在为了给哥哥复仇，要和堕落原体拼命？
清禾坚定点头。
早在太空考察时，她对自己未来就有了规划。
回地球的一系列遭遇，只是让她的决心越发坚定。
她必须参军，通过猎杀堕落原体获得声望与战斗经验，这样她才能拥有与潜伏在暗处病毒继续周旋对抗的资本。
祓病毒如果真实存在——不，她的直觉告诉她，即使全世界都否认祓病毒，祂也一定存在。
她是对的！
那家伙逃出来后没有杀她，就是为了潜伏在她周围，想肆意欣赏她的恐慌。
祂甚至可能是任何人，任何事物。
可能是爱德华，可能是冷和玉，可能是顾长风，可能是她今天一路上遇到的任何路人、树木、长椅……
但她绝不会遵从祂的一直，屈服。
抵抗的决心犹如良药，一针剂刺入心头，让她头脑清醒，斗志无穷。
“我要去墙外。”
调查黑死病，调查祓病毒，获取武力，获取声望，获取真相。
如果所有人都不能帮助她，那她就靠自己。
这才是战胜疾病颓废的正确方法！
最初的震惊后,顾长风冷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儿。
这个女孩并非他亲生，只是孤儿院背景合适的孩子中，最符合社会期待, 最漂亮的一个。
她的到来也确实给曙光生物增添了许多道德光彩，带来的收益不可计数。
然而在此之前，她终究是吉祥物的定位，因此只要顾凛与她不闹出人命来，他忙于自身，也懒得管这对兄妹的恩怨纠葛。
或许正是因为他的漠不关心, 才导致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吧。
儿子被怪物感染变异死亡,连尸体也不能入殓下葬。
女儿被严重感染，如今闹着要去墙外探索秘密。
至于早早离婚的妻子……不提也罢。
尽管他并无常人家庭感情需求，可这样破碎的畸形家庭，不得不说是某些事由的反照。
“你的病呢？”顾长风说到，“你被黑死病毒感染,墙外没有那么好的医疗条件。”
哦，祓病毒也被替换成黑死病毒了。
清禾问：“我感染这个病毒，也会像哥哥一样最后变异成堕落原体么？”
顾长风：“……”
从他严峻表情来看, 答案应该是的。
“那我留在墙内对公共安全不是更有危害么。”
顾长风冷冷道：“你是我的女儿，谁能把你抓走？”
你儿子尸骨未寒呢, 你还好意思说这话？
果然, 顾长风自己也意识到这个槽点，不由皱起眉头。
“不对，阿凛如果是黑死病感染,怎么可能……他到底……”
清禾谨慎道：“有没有可能, 是大家的记忆出错了。”
顾长风：？
“就是我记得，哥哥是感染祓病毒——一种异星烈性病毒, 实在无药可救且危险性极高，你才说放弃他的。”
“但这好像是只有我一个人才有的记忆，你们所有人都忘记了。”
清禾盯着他的表情：“爸爸，你还记得祓病毒么？”
顾长风紧皱眉头，正仔细回忆，忽然露出极其痛苦表情，整个人面部肌肉痉挛，身体佝偻起来。
生理监护仪器发出尖锐警报。
只是稍微思考，这位重症患者居然就差点当场去世！
门外随时等候的医护人员听到警报声，也顾不得礼貌，直接闯门进来急救。
看起来，今天、甚至是未来一段时间，她都很难和顾长风沟通了。
甚至她需要担忧顾长风的遗嘱有没有写好了。
所以顾长风的突发恶疾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他本来身体就不好，还是这件事本身就具有危险？
以她对可能存在的祓神的了解，这大概是后者。
她怎么想都没事，则是因为祂想这样。
清禾深深吸气。
已经离开医院，空气变得清新自然。
可这份空气并不自由。
她眺望基地最边缘的高墙，所有人类都被保护在里面。
他们像是玻璃瓶中的小人国，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的日常。
既然如此，玻璃器皿中的空气，又怎么会自由？
第二天，清禾邮箱还是收到了顾长风同意的消息，以及详细说明。
总之，她如果想去墙外，走鲁米尔将军的门路就可以，有冷和玉关照，他也能放心。
除此之外，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搬出曙光生物大小姐的名头。
如果单凭自己无法解决，就找米丽。
字字句句，都是老父亲对女儿的关照。
对她这个养女，顾长风态度可比对亲儿子好多了。
清禾能够感觉到，这份存在目的性的好，并非男女之情，而是另有隐秘。
但这隐秘估计也就是那样吧。
顾长风现在能图什么，不就是个长命百岁，至少也得把他的罕见癌症治好吧。
顾凛已经成为标本，目前仍保留活体病毒的也就是她。
常理来讲，顾长风绝不可能允许她这个病毒母体去危险的墙外追寻什么自由，而是继续深度参与明光计划。
……所以他忘记祓病毒的存在，某种意义上对她还算好事？
总之，目前清禾算是将燃眉之急解决了，没有怪物会天天在她面前死亡倒计时。
她可以安心上学，沉浸在富家千金的潇洒生活中。
也可以选择纵情声色，这个世界的男女都会为她的魅力倾倒。
听起来都是很刺激很不错的生活，可是清禾就想去墙外看看。
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她只在宇宙中远远看见过地球。
她从未领略过这个世界的真实。
她想去看看。
原作小说中，墙外也有人类以联盟形式存在。
如果说，知道自己体质的秘密是她之前死而无憾的愿望，现在，去看看这个被瘟疫肆虐，被规则玩弄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则是她新的愿望。
得知消息后，最激烈反对的是冷和玉。
冷和玉麾下的战术小队负责一个前文明小镇的调查，近期补充许多新人。
原本他并不在意，却没想到清禾也在新兵名单里。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不去上学？你知道这里有多危险么？！”
“我现在就给你办手续，回去，少胡闹！”
冷和玉中学没有读完便被鲁米尔将军招揽，为了获得更高的社会地位在生死边缘拼搏。
而他本身也没有放弃学习，日常刻苦进修读书，只是缺失的校园生活依旧是他的遗憾。
在所有男主里，他大概是最支持清禾读书完成学业的一个。
除此之外，危险的墙外生活也让他坚决反对清禾参与。
她一娇弱大小姐，和墙外调查掺和在一起不是纯添乱找死么？
“居然还不办在我队里。”
冷和玉眉头皱得更深，为繁琐的手续感到不满。
清禾当然不能直接归属冷和玉一起行动，谁知道在世界规则促成下，她会和冷和玉发生什么糟糕事情。
“你站好。”清禾拍拍他肩膀。
即使经历这么多，这些男人依然把她视作娇软无力的禁.脔，有时候也怪叫人无语的。
“嗯？”
“三招之内，过肩摔。”清禾言简意赅，“你做好准备。”
“别胡闹。”嘴上这么说，但长年本能让冷和玉在无意识间，已经做好防御姿态。
可是——
冷和玉只觉什么温热柔韧的躯体迅速贴了上来，不待他心驰神摇，便天旋地转，被清禾狠狠摔在地上。
少女微微挑眉，略微取笑道。
“你就是这样守护公民的么？”
冷和玉被她当着副官的面摔在地上，按理说很丢脸，可年轻人撑在地上，却没有立即起身。
他怔怔看着清禾的面容，沉默反倒叫她有点不自在。
“这么看我干嘛。”
“你好久没有对我笑了。”
旁边副官听到他们聊天内容，又想笑又觉得有点尴尬，寻思少校还有这么柔情一面呢。
他也没通报，蹑手蹑脚的出去，将空间留给冷和玉二人。
冷和玉依旧紧紧注视着她的眉眼。
“很久很久，从你回来以后，就再也没有对我笑过，好像我哪里做的都不让你满意，我……”
他哽住，清禾也沉默。
她能感觉到，此刻的冷和玉言语发自真心，而非世界意志的驱动。
在世界观的暧昧色彩下，一个真正年轻的，没有高等知识文化的，但会为和青梅在一起而拼命努力的年轻人。
他真的在怀念清禾的微笑。
以前的清禾，应该真的是面对再多恶意，也能明媚微笑的善良无害的女孩。
冷和玉对她的喜欢，大概也不只是出自世界意志的肉.欲，更有几分真心。
可是都已经迟了。
在兄长的畸形侵害下，原本的女孩子已经死在异星的冰窟里。
况且冷和玉的爱情，又哪里能算是健全正常的爱。
“说起来有点可笑，但刚才你笑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只要能让你开心，每天把我摔几次都可以。”
难得温情正常的话，清禾想要回应。
然而她更不能给冷和玉错误的信号。
“我不是为了整蛊你才笑，是有点得意，以及打脸的虚荣。”
清禾直言不讳：“你不是觉得我娇弱无力么？我私下努力修习许久，战斗力不比你手下的干员弱。”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冷和玉显然有些被她的话伤到，也明显感觉到她不愿有任何暧昧发展的信号，表情短暂黯然。
“你为了去墙外，早就这样努力锻炼么？”
冷和玉虽然没有正常比试，但清禾有事先提醒，不算偷袭，他是有基本防备的。
单论体术而言，清禾确实比许多新兵都要优秀。
可能也就身高上差点优势。
“不久，半个月。”
“……以前没看出你有这样的天赋。”
“以前也没这样的机会。”清禾干脆道，“怎么说，我有资格加入调查先遣队么？”
“你知道墙外的危险？”
“当然。”
“我可以问问你为什么想去墙外么？”
“我想调查病毒的来源与真相，我想获得更多资源干掉祂。”
脱离男女关系后，冷和玉的质疑格外冷静明晰，嗯，很像正常人。
“那么多的专家都没能解决的问题，你觉得自己可以？”
黑死病当然困难，也不是她在意的事情。
但她是想积攒功勋，锤炼自己，干掉隐藏在暗处的祓病毒。
“我可以。”
清禾点头：“如果不可以，那就是死。”
所以只要她能活下来，就一定可以。
“好吧。”
冷和玉轻叹：“既然你已经了解风险，又很坚持……那就来吧。”
冷和玉站起身，友好地向她伸出手。
无关男女，无关涩欲。
“欢迎加入调查先遣队，新兵。”
“我是你的长官，冷和玉。”
清禾稳稳握住了那只手。
不得不说。
两人手相触的瞬间……那一直桎梏她的命运，似乎松动了些。
联邦政府对志愿参与墙外调查的大学生有额外政策,可以暂时办理休学，等三年任期满，如果还能活着回来,可以继续进行学业。
并且无论在课业、学分、还是就业指导上，学校都会有额外扶持政策。
不过墙外调查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七十五，能活下来的都是军部精英，早被吸收分流，反而很少有人甘心回归普通生活，做正常大学生。
“你确定么？”院长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现在拒绝还来得及。”
参与先遣调查队是大事, 必须要院级领导知晓。
曙光生物是联邦大学财神爷，清禾入学是被多方关照的，现在见好端端的漂亮小姑娘，读了一年书忽然要休学去墙外冒险，院长自然担忧。
“要去的。”
清禾重复着这几天不知道向多少人重复过多少遍的话。
最开始还有点感慨, 说多了反而麻木。
“为什么呢？”
“因为不自由。”
真正理由当然没有这么简单，可重复多了，浓缩到最后,差不多也就是这五个字了。
墙内被刻意隔绝的生活不自由。
被怪物窥伺的生活不自由。
女主被人摆布的一生不自由。
按照经验，通常这富有理想与坚定感的五个字说出来后, 旁人就会表示不理解但尊重的情绪。
毕竟他们也不是很亲近。
仔细想想,清禾身边并没有无话不说，能够将自己所有心绪都分享的人。
亲人都不行。
她的养父与养兄……唉，难评。
冷和玉昨天难得有触动她的时候, 但还是很难让人交心, 更别说他喜欢的始终是已经死掉的原来的女孩。
明天要去签到体检，清禾琢磨了一圈, 发现自己只有爱德华还没正式道别过。
这位是一早就知道她要去墙外调查，所以就放在了后面。
她发消息给爱德华，同时附上猫猫挥手绢表情包，感觉气氛还是比较到位的。
爱德华不知在忙什么，直到睡前都没有回她。
没回就没回吧，她也不怎么在意。
清禾有严重感染，走得单独体检与入队流程。
没错，这件事并没有隐瞒。
尽管暂时没有发现明确感染性，可检测出的毕竟是黑死病毒，但凡是个正常领导，都绝不可能允许她和先遣队的其他干员混在一起。
调查队是人类最锋利的矛，安危绝对不容有失。
像清禾这样存在重大缺陷隐患，但想入队混口饭吃，报效联邦，或者怎么样的人，倒有个共同的出路。
进入先遣组。
先遣组俗称敢死队，去的都是最危险，未探明的污染区。
鲁米尔将军能为她安排的去处就是这里。
将军也很坦诚，如果她害怕不想去也能理解，但绝对不能把她放进调查队的其他部门，这是他的职责底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