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对神的崇拜,哪里还有理智可言呢。
监控被彻底污染, 任何影像或者语音都没有传递出来。
山体坍塌了,整个仪式场地都被损毁,当古神教团清理出道路时, 只在其中找到了郁翡。
少年成为了与邪.神最适配的容器,他并不是一次性产物,稳定性极高,而那位制造出了他的实验员在这一次召唤中牺牲了。
当教众看到他时,他正跪在一滩模糊的血肉之前,看不清神情,半缕触须缓缓没入侧脸之中。
他握住了那些红肉,唇瓣微张,喃喃唤出了几个字, “妈妈……”
郁翡什么都不懂,在那些阮姝娅要他买来的漫画中,他曾经看到过,能够温柔的,陪伴在他的身旁,对他说很多无意义的话,这样的人,是称作“母亲”的存在。
而他的实验员,最接近这个称呼。
但她死了。就这样轻易的死了。
这很正常,没有哪一位人类能够直面神祇那样近,那样久,甚至主教们原以为阮姝娅是无法撑到现在的。
她的死亡就像是纸张上被抹去的污渍, 就这样轻易的被人遗忘了。
此去经年。
日升月落。
—————————————
“姝娅,姝娅,醒一醒。”
阮姝娅朦胧的睁开眼眸,一时还有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身侧的人松了一口气,手办大小的神像站在她的面前,小小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
阮姝娅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个人的怀中,她撑起身子,脸色不太好。沙发上躺着的是一具女尸,而她刚刚正被她抱在怀中,郁翡的意识消失了。
她要怎样解释这具尸体?
阮姝娅快要气笑了,男主除了会给她惹麻烦还会干什么?
…………
墨提斯学院放假了,为了重新整顿校内的纪律,也为了查清古神教团在学院内都做过什么事情,教职工决定将学生先送回到安全的家中。
阮姝娅因为“叶蕊”的缘故,在墨提斯学院的审讯室中待了一段时间才终于离开学校,坐上了巡回空轨。
“怎么是你来接我?”阮姝娅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微微蹙眉,嫌弃的将不合口味的苹果放到了宇牧的手中。
男子握着突兀的放置在双手中的苹果,神情有些局促,解释道,“祁珂他… …”
“算了,和我没关系。”阮姝娅靠在身后的椅背上,闭上眼眸,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宇牧静静的看着她,神色有些悲伤。其实他能够感觉到,即便阮姝娅看起来再怎样不喜欢祁珂,可她也同样在意着他,祁珂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眼中是看不见其他人的。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机会,只是被给予了一个错觉罢了。
车停下来,公爵府内有一种异样的安静,阮姝娅推开门走进去,一柄刀破开空气,从她的脸颊侧穿刺了过去,削断了耳旁的一缕发丝。
她抬起眸,微怔,空旷的大厅中,曲司溟正站在祁珂身前,手中的刀正插入了对方的腹腔。
“曲司溟……住手。”阮姝娅下意识说道。
祁珂咳出了一口血,听到声音,瞳眸微缩,神色中竟然浮现出了几分无措。曲司溟的空间异能格外齐诡,他的硬实力不一定很强,却能够通过精准的计算和常人无法理解的思维取人性命。
祁珂与姬伽尘合作杀了曲司溟的父亲涒滩将军,既是杀父之仇,又是三皇子的敌人。曲司溟会出现在这里不足为奇。
曲司溟的身影遽然出现在祁珂的身后,刀横在祁珂的脖颈间,红着眼眸看向门口的阮姝娅,面容凛冽,“你要为了他阻止我?”
男子扯起嘴角,露出了分不清是恶意还是痛苦的笑意,“是了,我对于你算是什么,当然什么东西都要比我更重要。”
曲司溟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任由一道血线浮现在祁珂的颈间,“这个男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他知道你是邪.教的妖女吗,他知道你本性有多恶毒,又对我做过什么事情吗?”
他低声笑着,声音越来嘶哑,手上的力气一时无法控制,微颤间几乎便要割断了大动脉。
阮姝娅心一紧,几乎没有思考,便发动了曲司溟身上的血契,男子脸色一白,手中的刀脱力的坠落。曲司溟的身影在下一刻消失在原地,在不到一秒的瞬息之间压到了阮姝娅的身上。
脑后被宽大的掌心扶住,阮姝娅闷哼一声,男子的双腿夹住了她的腰,锋锐的还沾着血的刀刃抵在她的胸前,“他知道你将我变为了你的奴隶吗,我要不要将你做过的事情都一一告诉别人,让他们都看清楚你这个高贵圣女的伪面?”
曲司溟今日来到公爵府,特意支开了凫徯公爵,他并非有勇无谋之辈,为了杀死祁珂,他甚至提前使用空间陷阱将府内的异兽都转移到了荒野之中。
没有了那些异兽,祁珂御兽的异能便费了一半。
至于阮姝娅……
曲司溟的眼眸生疼,几乎以为瞳眸发生了病变,要滴下血来,可落在女子锁骨处的液体却是透明的。
“姐姐!”在身后隔绝的空间内,祁珂徒劳无功的攻击着壁垒,焦急的唤着她。
曲司溟压缩着空间内的空气,执拗的低眸看着女子,“你要护着他,你不肯让我报仇,你要为了保护他而杀了我吗,你怎么能这样对我。阮姝娅,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不,我……”阮姝娅不知道要怎样解释。她不是想要保护祁珂,不,她的确要保护他,但那不是出于真心,而是因为他不能够死,如果他死去……
阮姝娅眉眼中浮现出了一抹痛苦,她没有发现曲司溟下意识的将刀尖向外撤了一些,如果祁珂死去,这个世界就会……走入终途。
“你不能杀他,你可以废他一只胳膊,或者用残忍的刑罚折磨他,总之,他要活着。”阮姝娅抿了抿唇,认真的说道,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残忍。
曲司溟挣扎的看着她,刀尖下移,他神色悲凉,恨自己不能杀死她,恨他活的像是个笑话。本以为是英雄之子,却只是一个窃取了功绩的小偷,他想要复仇,却连理由都不够光明正大。
连恨都不能直白。
“阮姝娅,我会杀了祁珂,也会杀了你。”像是绝望到极致的人咬着牙说道,空间扭曲,曲司溟消失在了原地,唯余一阵风吹乱了阮姝娅的发。刀掉落在了地板上。
祁珂终于走到阮姝娅的身旁半跪下来,将她扶起来,担忧的看着她,“姝娅,你没事吧,他有没有伤到你……”
“别碰我。”阮姝娅挥臂打开了祁珂的手,撑着身子,细眉微蹙,“你是废物吗,一个曲司溟都打不过,若是我没有在这个时候回来,你就要这样无能的任由他杀死你吗?”
“姝娅小姐……你是在,担心我吗?”祁珂打断了阮姝娅略显愤怒的声音,唇角带着些受宠若惊的笑意,眼含希冀的注视着她。
阮姝娅嗤笑,“不要自作多情了。公爵府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别让我发现你死在什么我看不见的地方。”女子偏过眸,看着祁珂的视线带着冷意,她可不想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她有些恍神,祁珂虽有些失落,却又轻轻扶住了她的肩,“姝娅小姐?”
“我这几日不回来了,对了,若是你的计划中有要对付凫徯公爵的部分,不用顾及我。我对他,可没有一点父女之情。”
看似并未直接参与到其中,甚至接纳了祁珂的凫徯公爵,实际上,却得到了最大的果实——也就是阮姝娅本人。
凫徯公爵将她藏在郊外布下九层禁忌法阵的庄园内,将她伪装成久病不愈的女儿。而实际上,是因为她的这具身体一直都不曾苏醒,霁都的风波尚未平息,凫徯公爵与潜藏在湖面下的那些人尚未准备好使用她的仪式。
直到她突然拥有了灵魂,像是一个怀揣着神之心的克隆人……或是一个新生的神明行走在这世间,她一无所知,甚至相信了她是某个人的女儿。凫徯公爵才会迫不及待的召唤祁珂来接她回家。
————————
阮姝娅回到了三皇子的宫殿,她是未来的皇子妃,来到这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连这些宫侍都已经习惯了她。
她并没有发觉,宫侍见到她时其实是松了口气,甚至有些庆幸的。
姬屺琅废了双腿之后,心情自然不会好,性格有所改变也很正常,令宫侍这段时间都有些战战兢兢。而当阮姝娅来的时候,即便姬屺琅不说,他们也能够感觉到三皇子的脾气会好很多。
毕竟是皇子将来的妻子,还这样温柔善良,对他不离不弃,看到她会开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姬屺琅的表面上看不出是否知晓曲司溟做下了什么事,他似乎突然开始喜欢上了扮演完美丈夫。
丈夫会做的事情,和男朋友会做的事情是不一样的。姬屺琅也在学习,不是浮于表面的那种伪装,而是真实的俯下姿态,仿佛是认真的想要和她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姬伽尘进入三皇子的宫殿时, 便看到了那样一幕场景。
长椅上,女子手中捧着文件夹,一手握着笔,一只手无意识的抚摸着姬屺琅的头发,而男子正躺在她的大腿上。琴瑟和鸣,情投意合,两人之间流淌着自然温馨的氛围,似乎令其他人都无法插.入其中。
姬伽尘只觉得心脏闷闷的,甚至有一刻生出了些迷茫。姬伽尘费尽心机才能够骗来的情感,对于另一个人而言,似乎什么都不需要付出,就能够轻而易举的得到。
姬屺琅臭着脸,一只手臂揽住了阮姝娅的腰肢,充满占有欲的拥住她,带着敌意的视线落在姬伽尘的身上, “你来这里做什么。”
姬屺琅以前人生的乐趣就是看着姬伽尘不得不匍匐于他,而最近他终于闲下来思考自己真正的想法——他会针对姬伽尘,归根究底,是因为女皇。因为她所谓的真爱,姬伽尘出生之后便能够得到所有的重视和爱护,而无论是姬屺琅本人还是他的父亲,都像是这宫廷中微不足道的一缕尘埃。
可水竹君去世后,女皇的表现则更加令人觉得讽刺。姬屺琅如此想要将原本被人捧在手中的天之骄子拽下来,是想要证明什么呢?证明女皇的爱不过如此,还是他希冀的重视其实一文不值?
姬屺琅真正想要得到的,想要质问的,想要发泄怒火的人从来不是姬伽尘。或许若是阮姝娅没有在这个时候仍然未曾背弃他,他现在只会更加执拗而可悲的想要去令女皇注视到他。
可现在的他已经不那样在意女皇的认可了,姬屺琅也不想亲自去问女皇是否有过后悔,又到底有没有在意过他,是不是只将他看作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一个为了保护姬麟树立起的工具。
其实姬屺琅一直很有自知之明,或者说很软弱,至今都在按照女皇的意愿生活,只会对姬伽尘吠叫,却连姬麟的一根手指都不敢碰。
姬伽尘是从女皇的居所离开后来到这里的,在他的人生之中,他只曾经有一刻感觉到胆怯,那是幼时目睹父亲尸体的时候。而此时他似乎又重温到了那种胆怯的滋味,害怕在他的内心深处滋生,哪怕姬伽尘本人也对此感觉到疑惑。
“姝娅,到我身旁来。”姬伽尘站在原地,轻声对女子说道。
姬伽尘的无效化异能能够形成一个结界,即便是女皇这样强大的人,在结界之中也仅仅是个普通人。姬伽尘为了这一刻已经等待了太久,野心也好,对权势的渴望也好,想要复仇也好,从幼时父亲死去,他便在计划着这天的到来。
涒滩将军逝世,过往的阴谋被揭开,三皇子沦为废人,教皇品德有失,被剥夺了权柄。
女皇的宫殿内,至高无上的王孤立无援,像是被关押入华丽金笼的一只鸟。可即便落入这般境地,英明的、深谋远虑的女皇也未曾露出狼狈的姿态。
她仍旧雍容华贵,威严的坐在王位上,并没有像是一个失败者一般失态的质问或嘶吼,她表现得很平静,注视着姬伽尘的视线依旧那样平和。
她像是一个母亲,对她的孩子进行最后的教导,要他承担起他想要得到的一切,要他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以及……要他对他的妹妹姬麟好一些,不要赶尽杀绝。
只有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女皇的脸上才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温情,即便是这个时刻,她最爱的人仍旧是姬麟。
不知姬屺琅会不会失望,但姬伽尘已经没有这样多余的情绪了。
姬屺琅比女皇想象的更加疯癫,他的双腿被废,再也无法得到继承人的位置,可比起定然会憎恶他的姬伽尘,他更不想看到的是姬麟平平安安的继承皇位。他为姬伽尘提供了便利,或者可以说是短暂的结盟。
原本,姬屺琅也应该面对面的对女皇提出一些问题,并得到她的回答。
可姬屺琅此时只是躺在阮姝娅的大腿上,像是沉溺的陷入了温柔乡。
听到姬伽尘的话后,姬屺琅几乎是挑衅般的恶劣斥道,“皇兄,请对我的妻子尊重一些。”
阮姝娅放下了手中的文件,这是一些姬屺琅婚前的财产,被男子事无巨细的列了清单交给她。她没有管腻歪在她身上的姬屺琅,眸光浅浅的看向不请自来的皇太子。
姬伽尘抿紧了唇,目光定定的直视着阮姝娅,眸底却不自知的含着哀求,“这世间最盛的权势,我皆可以拱手相让。所以,姝娅,到我的身旁来好吗。”
在无效化的结界之中,女皇还对姬伽尘说了一些话,和神祇有关,和当年的地陷有关。
姬伽尘向前走了一步,他的唇角流露出浅笑,他生的高洁,光风霁月,眉眼温柔下来,卑微的看着人时,很难有人会舍得令他难堪。
甚至他还手握着最诱人的利益,许诺要献上权柄与地位。
姬伽尘得到了他谋划至今的结局,可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过程中的手段不知何时代替了他的目的。
姬伽尘是为了谋逆才会想要与阮姝娅成为夫妻,可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却仍旧还是想要与她相伴一生,哪怕他已经不再需要她的帮助。
阮姝娅眉眼有些倦怠,“你能给我什么,皇后吗,还是……女皇之位。”
姬屺琅的身体僵硬了些,他想要开口说什么,那双萎缩的,失去了活力,总是隐隐泛着痛痒的双腿却在提醒着他的残缺。于是他只能更紧的搂着怀中的女子,将脸颊埋入她的小腹,轻轻的亲吻。
姬伽尘能够给她的,他的确已经给不了,她会因此离开他吗,会意识到她错过了什么,后悔了自己的选择吗。
姬屺琅的行为过于放纵,阮姝娅微微蹙眉,终于忍不住带着些嫌弃的将人推开。姬屺琅没有在姬伽尘的面前痴缠的不依不饶,他松开手,眸底却愈发幽深,若是她后悔了,想要离开……那他死都不可能松手。
“可以。”没有经过思考,而在这两字说出口后,姬伽尘也没有感觉到后悔。男子的眸中浮现出了熹微的光,他向前走到床边,眼含厌恶的一只手扯住了姬屺琅的衣领,用力将他扯到了床下,“像这种废物,不配留在你的身边。”
凛如霜雪的皇太子倾身向前,将弟弟的未婚妻压倒在床榻之上,眸中尽是不自知的偏执,“姝娅,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在姬伽尘的无效化领域之中,姬屺琅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废人一般,只能在地板上像是虫子一样的爬着。他眼眸赤红的抱住了姬伽尘的大腿,像是恶鬼一般的低吼,“姬伽尘,你还有没有一点礼义廉耻,你这个低贱的贱种,滚开,放开她!”
姬伽尘抬起腿,冷漠的将姬屺琅踢到了一旁,看着三皇子的脊背撞到大殿的柱子,咳出了一口血。在这一刻,姬伽尘像是撕去了华贵的人皮,暴露出了残忍冰冷的内在。
与表皮的清越出尘截然不同,姬伽尘像是一滩要将阮姝娅裹缠着陷入其中的淤泥。
躺在床上的阮姝娅放松着身体,安安静静的抬起头,浅灰色的眸中看不见厌恶、不悦、或是不甘,她只是那样平淡的说道,“谢谢,不过我不需要你给我的东西。姬伽尘,我不喜欢你,从一开始就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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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提斯学院。
阮姝娅之前提交的提前毕业申请通过了,学院为她准备了测验试题,可以在两天后进入高塔进行考试。
她之前问过祁珂,高塔试炼的前几层都是一些普通的考验异能与知识策略的关卡,唯独最顶层的测验不同。
听说每个人最后一项的测验内容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参考价值,连祁珂都无法说清到底应该如何才能平安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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