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度依赖(故牧)

这些守卫倒是不足为据，就算她什么武器都没带,身边还有个苏亦晓，她也能凭借精神力把这里打穿。
但宋微溪不太想用纯粹的武力来解决这件事情。因为选拔赛结束后, 她回家那天，她爸对她说的那些话。
说不定第十军团能利用这条线索引蛇出洞，放长线钓大鱼,抓住隐藏在军团内部的那个间谍头头。
想到这，宋微溪笑了一下。
“可以,货是好货。”她抬起手腕上的光脑，“付款吧。”
虽说那个秃头男人在竞拍到购买资格之后预付过一部分定金，但剩余需要支付的钱还是很多，宋微溪手头是不可能有的。
但不代表她不能坑爸啊。
她爸忙，这会儿可能看不到消息，不能及时回复，但家里的财政大权都握在妈妈手上。宋微溪刚才已经快速和妈妈发过消息，这会儿大批大批的资金正在流入她的账户。
她有底气。
在苏亦晓略带惊讶的眼神中，宋微溪快速和对面的领头人货两清，提起茶几上的箱子就往外走。
期间，她的光脑震了一下，是她爸发的信息。一个字都没有，就一个问号。
宋微溪带着苏亦晓左行右绕，在确定没有人跟踪她们之后才停下来，快速打开箱子，用光脑拍了张照片给他爸发过去，同时发送过去的还有那个秃头男给她的，已经被使用过的密令。
过了一会儿，她爸回消息了，“我把这件事情交给夏曙了。”
宋微溪愣了一下，回：“怎么会是她？”
虽然还没有明显证据能表明夏曙是间谍，但明显她爸和她都在怀疑夏曙。作为离第十军团核心机密最近的职位之一，夏曙不可能会做这种暴露风险过大的事情。
黑市的手笔必定不可能是夏曙。
相较于夏曙，宋微溪倒是更怀疑是机甲院里面的人，而这个人很可能还在帮她制造机甲。
她爸接着回：“正因为不是她。”
正因为不是她？
宋微溪皱眉。
她有些不太懂她爸的意思。但宋微溪没有继续问。
过了一会儿，宋复里又发来一条消息，“瑟坎得的动作越来越大，可能就在这一两年了吧。你和燕谨注意安全。”
“好。”宋微溪回复。
她把“好”字发出去之后想了想，又补充了三个字。
“你也是。”
发完消息，宋微溪收起光脑，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一旁等她的苏亦晓。
“抱歉，我……”
苏亦晓摇头，“没事。”
作为宋微溪的机甲制造师，她当然知道那个材料是什么。
那么稀有且重要的材料，突然在黑市上流通起来肯定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而且这件事，以苏亦晓的身份根本没资格插手。
但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苏亦晓迟疑了一瞬，还是忍不住开口，“小绿怎么办？”
“嗯？”宋微溪还沉浸和她爸的对话中，没反应过来。
苏亦晓叹了口气。
“我是和小绿在机甲师论坛上认识的。虽然我们互相不知道真实姓名，一直用论坛名相互称呼，但其实也能算得上是好朋友。”
“她在机甲方面的造诣真的很高，我以前设计的很多普通款机甲都是在她的建议下完善的。她其实完全可以去参加机甲师考试获得新身份，不用在黑市里继续生活，可她却没有。”
“你进居民区之后也看到有很多小孩子跑来跑去吧？包括小绿所在的楼层也全是小孩。其实这一整片居民区里的小孩大半都是被小绿收养的孤儿。 ”
“这些孩子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刚生下来父母就去世了。小绿实在不忍心，就把他们全部收养，开了个机械学堂，用自己赚的钱抚养这些小孩。只要这些小孩努力学习，长大后能考上学校，就可以获得新身份，走出黑市，光明正大地开始她们的新生活。”
这个黑市，在宋微溪眼中是罪恶的源头，是泥沼，可在这些孩子眼中，却也是目前唯一的避风港和未来的希望。
“可……”苏亦晓犹豫地看着宋微溪，“这个黑市，在今天之后，还会存在吗？”
听完苏亦晓的话宋微溪沉默。
她没办法给苏亦晓答案。
不，不是没办法，而是说不出口。
因为她知道，这件事情已经交给夏曙。这个黑市最后会是什么样的下场，看看已经被枪决的孟宇就知道。
结局在刚才，她和她爸的三言两语中就已经注定，无法更改。
根本没人在乎这个黑市中到底有多少憧憬着新生活的人。
他们全都是战争的牺牲品。
不管是上一代还是这一代。只要战争在持续，就总有大批大批无辜的生命在悄然死去。
循环往复，无穷无尽。
苏亦晓看出了宋微溪的为难。
她十分勉强地笑了一下，“既然这样的话，那至少让我提前和小绿打个招呼吧。我不会说出这些事情的，就只是十分隐秘地提醒她一下。”
苏亦晓顿了顿，渴求地望着宋微溪，“……可以吗？”
宋微溪依旧没有说话，苏亦晓有些慌了。
“你看，你不是还有机甲相关的问题想问小绿吗？我还是还是要去小绿那里一趟的对不对？反正都是顺路，你也在旁边，我就说一句话……或者，我不说，你说也行啊。只要稍微提醒一下小绿就可以了。”
苏亦晓越说声音越小，“……只要稍微给她们几天时间准备一下，可以吗？”
苏亦晓知道她的请求很无理，甚至有些莫名其妙。
作为军校生，最应该知道的就是军团里的秘密被泄露出去会有多严重，甚至会导致整个军团的牺牲。
但她做不到，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小绿她们去送死。
明明她什么都知道，明明只要说一句话，说不定就能拯救许许多多人的命。
宋微溪很清楚苏亦晓心里在想什么。
其实从听到小绿的具体情况之后她也很犹豫。
回想起踏进居民区之后看到的那一双双即便身处深渊也饱含希望的眼睛。
可她现在却要亲手将所有人的希望摧毁。
可是不摧毁又能怎么办呢？
一边是小绿和那些无依无靠的孩子，一边是整个菲斯特帝国人民的安危，无论舍弃哪边都会让人心痛。
或许，就像苏亦晓说的那样，稍微提醒一下小绿呢？
只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一句不足以撼动未来格局的话。
宋微溪咬咬牙，深深呼出一口气，“走吧，我们回小绿那里。”
那条走廊依旧昏暗、逼仄，充满一个又一个的小格子，长长的像是望不到尽头。
宋微溪和苏亦晓换回腕带回到小绿房间的时候，小绿正坐在一把用废零件拼出来的小椅子上看光脑，嘴里念念叨叨的好像还在计算什么。
原本在电梯口碰到的那个寸头小女孩站在小绿身边，愁眉苦脸，“大帝姐姐，我们能支撑到下个月吗？”
宋微溪和苏亦晓站在门边，听到这个称呼之后终于忍不住问苏亦晓，“为什么要把小绿叫做大帝啊？这个名字……”
“很怪对吧？”苏亦晓笑了一下，“大帝是小绿在论坛上的名字，名字颜色是绿色的。我不想叫她大帝，就给她取了个小绿的外号。”
想到苏亦晓在机甲师论坛的那一串乱码，宋微溪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怪不得小绿要叫苏亦晓叫小乱码。
“小绿取这个名字，据她自己说是因为这样看上去会让人觉得她不太好欺负。”
苏亦晓看了一眼小绿，确认她听不到之后才小声对着宋微溪的耳朵说：“你别看她现在这副样子很干练，可她其实已经病了很久了。虽然我不知道她腕带下到底是一张什么样的脸，但和她握手的时候，她的手总是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站在小绿身边的那个寸头小女孩，在这群孩子中最有机械天赋，早就够资格出去考学校，脱离黑市。可她却决定留在这里，等小绿……去世以后，接替小绿的工作和她大帝的称号，继续培养这些孩子，直到所有人都成功走出黑市。可没想到，寸头妹妹居然也得了和小绿一样的病。”
虽然苏亦晓说这些的时候很平静，但宋微溪却从心底里感受到了一股无法压抑的悲凉。
她越来越不确定自己对这个黑市的处理是否正确。
这个黑市……难道真的要在几天后彻底消失？
明明只要再给这些人一些时间，他们就能摆脱黑市，开始新生活。
正在和寸头妹妹说话的小绿用余光瞥到了站在门外的苏亦晓和宋微溪，按了一下寸头妹妹的手。
还在说些什么的寸头妹妹立马消音，警惕地朝门外望。
“小乱码？”小绿的声音听上去依旧清朗而充满活力，“你们怎么站在门外不进来？”
苏亦晓带头走进去，“听到你们在说话，怕打扰你们。”
苏亦晓拉过一张小板凳坐下，“怎么了？支撑不过下个月吗？”
“是啊。”小绿叹气，“上个月就因为那群人没怎么做生意，这个月如果再这样，就有些支支撑不下去了。”
“需要我帮忙吗？”
小绿苦笑，“帮不了啊。虽说能通过你在正规渠道售卖一些东西，但……”
小绿望了一眼门外，没继续说下去，可苏亦晓已经知道了。
孩子有那么多，她的这些帮助杯水车薪。
只要生意一天做不下去，小绿和这些孩子的困境就不会得到解决。
昏黄灯光下，气氛莫名就沉重起来。
小绿笑了一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车到山前必有路。不说我了，你们怎么样？”
她看向宋微溪，“不是说有机甲相关的问题要问我吗？”
其实没有。
苏亦晓的机甲图纸堪称完美，在整个菲斯特最专业的机甲院中制作更是出不了问题。宋微溪来黑市也只是想找个由头出来散散心而已。
虽说在其他人面前她表现得无所谓的样子，但毕竟输了比赛，心里总归还是会有些郁闷和一些需要仔细想明白的东西。
只是没想到，散了一趟心，她现在更郁闷了。
宋微溪摇头，语气有些许迟疑，“你们……除了黑市，还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吗？”
“除了黑市？”小绿疑惑地看了宋微溪一眼，对她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居然认真思考起来。
“没有了吧。除了黑市，还能去哪儿呢？我们都是一群黑户，连出去租房子都做不到。”
小绿的声音中带着玩笑的意味，“难道我要带着这么一大群孩子出去睡桥洞吗？”
她反问宋微溪，“你呢？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宋微溪摇头，看上去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小绿打断。
“没什么要问的啊。那看来你应该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吧？”
宋微溪惊讶。
小绿走到窗台边，背靠在墙上，把窗帘拉开。
阳光照射进来，把满室昏暗驱散。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显形，四处游走跳动。
“小乱码很厉害。有她在，我想不到你有什么机甲问题需要特地跑来问我。”
她背对着宋微溪，打开窗户往楼下望，“不是机甲问题，那就只能是其他问题了。只是这些问题我帮不上忙，只能靠你自己去想。”
“其实这很正常。每个人心中对自己都有许许多多的茫然和疑问，大家都走在寻找答案的路上，对着摇摆不定的前路不断彷徨。有些人找到了，就能坚定走下去；有些人迷失了，就只能永远在焦虑中度过。”
“看你的样子，应该已经找到答案了吧？就在刚刚出去找赛黑金的路上。”
“谢谢你刚才问我的那句话。”
有些刺眼的阳光洒在小绿身上，让她的身形几近透明，好像可以看见光从她的身体中透出来。
她的身后是大片大片藏在阴影中的黑暗，伴随着刺鼻的机油气味和经年累月下来，早就已经擦不干净的大片污渍。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这群人都来了一个多月，就算我们什么都没探查到，看着这些天天来来往往的陌生人也能感知到什么。”
“在黑市上摸爬滚打的人，看人很准的。”
小绿转过身来，看着宋微溪十分亲切地笑了一下，“不用为我们担心。”
“不管你刚刚出去的那一路上看见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决定，相信自己就好了。你是一个特别的人，在未来你一定会披荆斩棘，成为许多人的依靠。”
小绿的房间外，冒出一颗颗沾着机油，黑乎乎的脸颊。
明明他们眼中都是茫然，可却像是感知到了什么，此起彼伏地喊着大帝姐姐。
小绿扭头去看那些孩子。窗帘将她的身形隐入黑暗，可阳光却照射在那群孩子的脸上。
“没有什么是能永久存在的，除了希望与未来。那些孩子就是我的未来。你现在想要做的事情，我相信也会成为那些孩子的未来。”
小绿摸了摸寸头妹妹毛刺刺的短发，将她也推入孩子群中，“不用为我担心。对于我来说，生命不是终点。只要她们存在，我将永远在路上。
宋微溪听懂了。
她有些难过，“可……”
小绿再次打断宋微溪，十分俏皮地对宋微溪眨了眨眼，“不要忘了我是谁。我可是大帝姐姐！”
“没有什么能难倒无所不能的大帝。”

飞行器外是一片又一片雾蒙蒙的云层。
抬头仰望天空,会觉得天高云阔。但离天空越近，却越觉得那片天空沉闷而压迫。
苏亦晓本应该伤心的，可听完小绿说的那番话, 她释然了，反倒来安慰宋微溪。
“没事的。生存在那里的人，早就做好了觉悟。小绿她……还是很感激你的。至少在那天来临之前, 她可以提前为那些孩子做好准备。”
宋微溪扭头看了苏亦晓一眼，勉强扯了扯嘴角。
苏亦晓比她真是理智得多。
因为提前在军团呆了两年,比所有同级生都大两岁，宋微溪一直有一种很隐秘的优越感。正如刚复学时不愿意参加军演比赛，又或者是看到尤昊死亡惨状后反过来安慰呕吐不止的燕谨。
她自认为见过战争的残酷,比还在象牙塔中的学生所经历过的多得多。
可她家境优渥, 家庭美满，从没担心过没有地方住，屋顶会漏雨, 更不会担心下一顿能不能吃饱饭，为了三两钱财到处奔波。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她从没见过的,比战争更加残酷的经历，叫生活。
手腕上传来滴滴滴的声音，有人给宋微溪发消息。
宋微溪点开光脑, 是她爸。
【宋复里：你买下来的那些新型金属自己留着，怎么处置随你。 】
宋微溪愣了一下, 皱眉。
【宋微溪：为什么？不需要还给军团吗？ 】
【宋复里：还给军团，军团里就有人知道了。你自己处置好，就是一条所有人都不知道的路。 】
宋微溪略一思索, 明白了。
她爸这是在让她留一个秘密底牌。
藏在她这里间谍探查不到。等最终决战的时候，这块出乎意料的金属说不定就能成为扭转战局的关键。
【宋微溪：好的, 我明白了。 】
宋微溪关闭光脑。
这块金属的归属毋庸置疑，宋微溪连想都没想就决定把它交给燕谨。
燕谨现在的机甲才S级，有了这块金属肯定能变得更强。
两人回到集训场，停好飞行器。
苏亦晓见宋微溪好像已经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于是和她打了声招呼，继续回去画她的机甲图纸。
除此之外，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小队里所有成员的机甲她都需要熟悉，这样在军演比赛上她才能发挥作用。
苏亦晓一路埋头上楼，没看见坐在客厅里面色不虞的燕谨。
紧接着，宋微溪也开门走进来。
看见宋微溪和苏亦晓又在一起，燕谨的脸色更差了。他重重咳了一声。
宋微溪这才发现燕谨坐在客厅里。
“燕谨？”宋微溪走上前坐到他身边，“刚好我有事情想要找你呢，正打算上楼去敲你房门。”
“是这样吗？”燕谨明显愣了一下，脸色瞬间好了，就连耳朵都开始泛红，语气也柔顺不少，“你找我有什么事？”
宋微溪左右望了望，“我们上楼吧，去你房间说，或者你来我房间？”
燕谨的耳朵更红了。
不仅耳朵，他的脸都开始漫过一层又一层红晕，声音也越来越小。
“……好。”
两人进了宋微溪房间，宋微溪把房门带上。明明密码锁已经十分安全，不会有人闯入，但宋微溪还是把门反锁。
咔哒的声音清晰可闻。
燕谨背对着宋微溪，听到房门反锁的声音整个人都明显僵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