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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明明(姑娘别哭)


“不是,司明明你怎么回事啊?一会儿保守一会儿胡来的。你说你没事儿招我干什么?你招我,那你倒是给我灭火啊!要么现在去车里,后座上,……
司明明捂他嘴,让他把更不成体统的话憋回去,苏景秋握着她手咬了一口。电梯门开了,他拍了一把她屁股,自己走了出去。
这动作如行云流水,发生的时候自然而然,电梯门关了二人来觉出不对劲来。苏景秋咂摸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哪里不对呢?苏景秋想:过于娴熟、自然了,已经超出了“陌生夫妻”的范围了,那种悄然增长的默契、信任、依赖和心疼,已经占据了他的心灵。
我恋爱了吗?苏景秋疑惑。
当他到了酒吧,看到郑良和她的爱人坐在窗边等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束花和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见到他进门,郑良的爱人慌忙拿起东西到他面前。
男人很拘谨,将花放到苏景秋怀中。那幽幽的香气进入他的口鼻,苏景秋皱了皱眉头,但没将花推开。他不太喜欢花。
“昨天真的谢谢你。”男人说。他对苏景秋和郑良不值一提的往事一无所知,只知道这个老板是一个正直的人,值得他真心的感谢。
“不客气。”苏景秋看了眼站在身后的郑良。他想跟她说些什么,又觉得不太合适。就点点头去吧台忙了。
调酒师想起昨晚有人找苏景秋,就问他:“老板,昨晚那人找到你了吗?”
“谁?”
“……个女的。”那调酒师说,并用手比了比,很瘦、个子这么高,看起来很严肃,不像是来酒吧的人。
谁呢?苏景秋除了司明明不认识什么严肃的人了,可他又觉得不可能是司明明。他进家门的时候她正在翻那神棍的东西呢!
打开店里监控找到那个时间,看到他酒吧的门被推开,司明明快步走进来,她的目光扫视一周,没有发现他。最后问调酒师:“你们老板呢?”
“街头录口供呢。”
司明明又转身走向街头。她看起来像要跟人打一架,她像个女英雄。
她来找我了,虽然她没有上前与我打招呼,事后也只字不提,但是她来找我了!
苏景秋的心间盈满感动,司明明来找我了!

退回到苏景秋十六岁的日子吧。
那时北京的夏天很燥热, 他和顾峻川逃了课在街边吃冰棍。前面一个男生揪着女生脖领,好像在跟她开玩笑。女生生气了,不停地踢打男生。
“耍流氓呢吧?”苏景秋问顾峻川。
“我看像。”
“那还不干他?!”苏景秋将剩下的冰棍塞进嘴里, 大喊一声:“住手!孙子!”
人就冲了上去。
顾峻川想多问问情况都来不及, 好兄弟已经跟男生扭打到了一起。那天真是很气人,最后才知道是男女朋友在吵架, 男生要跟女生谈一谈,女生气头上,谈屁谈。
被叫到学校的王庆芳气个半死, 生意马上要签合同,她等盖章时候被学校一个电话拎来,最后竟是一场乌龙。她恨不能手刃了自己这个满脑子英雄主义的儿子。王庆芳捏着苏景秋耳朵,将他提溜到车上,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
苏景秋理亏,安静听着, 在王庆芳的威逼利诱之下写了一封“不多管闲事”的保证书, 大致内容是“多管闲事前先问清状况,见义勇为时候当仁不让”。因为自己的儿子从小就容易脑热, 王庆芳为了提醒敦促他, 把那张保证书裱在家里, 有几年时间一进家门就让他全文复诵。
那封检讨书什么用没有。苏景秋头脑一热时候仍旧犯傻, 这种犯傻也包括在恋爱上。
小少年身强力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三分王, 班级里力争上游的聪明班干部,文艺汇演里架子鼓敲到起飞的摇滚之星, 怎么看都是少女暗恋的对象。他呢,收到情书很烦躁, 指着自己那张脸求女生睁睁眼:你看啊,我这德行,你喜欢我哪啊?
就连拒绝人都以贬损自己为由,给人留足了颜面。
王庆芳就说:我这个儿子,哪怕以后一无所长,至少人是好的。好人一个,好人一生平安。
苏景秋却说:谁要当好人?好人有什么好?我要当个为害人间的大混蛋,让别人对我闻风丧胆。
初见他的人真的都怕他。
你瞧他那副样子,成年以后开始在胳膊腿上鬼画符,倘若不是王庆芳以死相逼,他甚至要给自己全身纹上花衣裳,一直纹到下巴。想到母亲养他不容易,就想着先纹胳膊腿,待母亲百年后再给自己纹满。
“这好看吗?”王庆芳每每看见他的花臂,都要翻白眼。
“爽啊。”苏景秋说:“妈你不懂。”
“就你懂!”
说他是年少冲动,但他纹的东西又都很有想法;说他有想法,哪个有想法的人要纹这些乱七八糟的!王庆芳跟司明明说过:儿子我没管好,以后交给你,再纹身我就跟他断绝母子关系。
司明明回她:再纹我跟他离婚。
王庆芳就说:你要不想管你就直说,真离婚,你俩都要欢天喜地放鞭炮。
在老人心里,这俩人指定尿不到一壶,但因为他们都看起来懒惰,离婚也不太可能。反正就是那样凑活着过日子,过一天算一天。
这天王庆芳眼皮跳,跟姐妹们喝完酒决定去儿子的酒吧看一看。进门后看到苏景秋包着的手就有点来气,问他怎么弄的。调酒师很是骄傲:老大见义勇为了!
王庆芳顿觉头疼,指着苏景秋说:“你给我背!”
苏景秋觉得自己没做错,自然不肯背。他这会儿满脑子是司明明走进酒吧的画面,一颗心早不知飞哪去了。王庆芳跟他说了几句话他都没听清,气得王庆芳在桌子下踹他,让他打起精神。
苏景秋就问王庆芳:“你跟我爸见一面就结婚了,后来有爱情吗?”
“我们俩结婚是门当户对。”
“我没跟你说这个。”
“那你问的是什么?”
“我是说你俩后来爱上了吗?”苏景秋倒不觉得跟自己老妈讨论这个有什么为难,反正王庆芳在生意场上厉害,治理家庭也有一套。
“爱什么爱?有什么可爱的?”王庆芳说完就走了。她觉得自己的儿子今天有点奇怪,像是被谁夺了魂儿。
苏景秋闲暇时候将那监控来来回回地看,调酒师也跟在一边看,实在忍不住了就问苏景秋:“老板,她招你了?我看那架势是要去找你麻烦啊。”
“你懂个屁!这是你老板娘!”苏景秋指着画面让那调酒师睁大了眼睛看:“给我记住喽!你老板娘!”
调酒师“咝”一声,从刻板印象来看,老板要娶的应该是那种长发细腰、风情万种的美女,怎么老板娘看着像是打死谁似的?实在很难想象这位老板娘坐在酒吧里主持生意的场面。
“什么表情?”苏景秋故意瞪眼吓他:“老板娘脾气可不太好,她来的时候你最好给我注意点。”
苏景秋其实想多了,老板娘司明明女士如果不是担心他横尸街头跑这一趟,往后的日子你就算把她捆来,她都要在松绑后给你两脚。
调酒师就笑笑。
他在酒吧里工作,人来人往鱼龙混杂,看过的男男女女数以万计。有些人看似相配,实则貌合神离;有些人属实不搭,再看则是两心相知。这世道很多事说不清的,尤其感情。老板这种人,做酒吧生意,看过的定然比他要多。他选的人,首先人品会过关。
是的,别人都知道,苏景秋看似不靠谱,其实对人要求很高。
只是这老板今日有些神游姿态,无论调酒师再说什么他都不说话了。打烊的时候去储藏室搭了个床,让别人该下班下班,他要在那里对付睡一觉。那调酒师不由得又想,老板这么厉害,怎么还被老板娘赶出来了?老板莫不是个妻管严吗?
苏景秋睡在那小行军床上,实在是萎顿不适,有几次差点掉下去屁股摔开花。他一边睡一边想:明晚可不能再睡这里了,不行就去开个房吧!家是回不去了,他回去,那逃难的母女肯定不自在,没准找借口就要走,那司明明也就会走。到时他一进门,倒是能睡到自己床上了,只是家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家的样子。
苏景秋满脑子是司明明,他自己也纳闷。怎么回事,对郑良的感情就这么禁不起推敲吗?他的爱情就这样站不住脚吗?起初他因为结了婚,觉得司明明是自己人,从而对她另看一眼。现在是怎么回事呢?
苏景秋在行进床上辗转,一直到天大亮才反应过来:司明明来了,那一定也看到郑良了吧?那时他们配合警察做笔录,郑良也在旁边的。而他回家后想对她坦白,话说了一半被她捂住嘴,无论如何不肯让他说出那个名字。
苏景秋腾地坐起来,决定打给司明明。
司明明正在上班路上,收音机依旧播放着奇怪的故事,拥堵的街道上喇叭声此起彼伏,堵车堵得人脾气都要比天气躁。
“你来酒吧了是吗?”苏景秋径直问她。
“是的。”司明明跟他解释:“当时你在电话里听起来好像是遇到了什么问题,我怕你出事,就去看看。”
“那你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苏景秋又问。
“你当时在录口供,被警察和当事人围着,我琢磨着要很久,而且你看起来也没有性命之忧,我就走了。”
“我问的是你来看我为什么不告诉我?”苏景秋都没发觉自己的语气急了:“我到家了你也没跟我说,你做好事不留名吗?”
“实在是不值一提。”司明明说。她有时不太理解,为什么在人际交往中要“记账”,我为你做过什么、你为我做过什么,一笔一笔清清楚楚。依她之见,这世上没有完全平等的关系,谁付出多一点谁付出少一点,并不太重要。她因为担心苏景秋半夜驱车去了酒吧,但这个举动并没改变任何事,的确是不值一提。说回到关系,她寥寥几次恋爱分手,都被对方清算。前任说:某年某日我为你奋不顾身、某日某时我送你某件东西、某时某分我对你付出真情,你对不起往日种种。换到司明明头上,她一头雾水,翻不出任何一笔账来反驳。
在司明明看来,很多事她做是顺手。吃饭结账对方没带手机,她结了;对方需要帮助,与她顺口一提,她帮了。但这些若都要拿出来清算,那这未免太上不得台面了。
凡与她清算之人,她都不要。
她不与任何人清算、邀功、道德绑架,也绝不许任何人如此对她。
司明明的情感不功利。你可以因此说她不爱任何人,但不能否认她的正直。
“你不懂,司明明。”苏景秋说:“并非不值一提。人与人之间并不皆是利益,还有很多别的东西。我嘴笨说不清,但你能来,我很高兴。”
“为什么?”司明明困惑地问:“我没帮上你任何事。”
苏景秋想了想,谨慎开口:“你这种人可能不太明白,甚至还会嘲笑我的想法婆婆妈妈。但我觉得我还是得跟你说:你能来,代表那一瞬间你关心我。这还不值得开心吗?”
司明明就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关心你,只要咱俩关系不解体,我永远关心你。”
“我真谢谢你。”苏景秋笑了:“你那脑回路真牛。”他转而问:“那你既然来了,你看到什么了?”
“绕来绕去,终于问了。”司明明说:“我看到了郑良。你那天见义勇为,因为我们公司的郑良。你喜欢的人是郑良,我早就知道,我之所以没说,也是觉得这不值一提。”
“……苏景秋想解释,司明明却打断他:“都有过去,都别细问。我快到公司了啊,见面说。”
司明明挂断了电话,而苏景秋没说完的话被堵了回去。他还想跟司明明说:我看到监控的时候感受很复杂,倘若非要追究这种感受,那就是我有可能爱上了你。但司明明挂断了电话,苏景秋要憋死了。
司明明跟那个怀孕的女员工约了面谈。
按说这种事不该她处理,她手下各个精兵强将,应对这样的事很容易,但那女员工点名要跟她这个老板谈,说别人说的话很可能都是套路。
她在办公室等了会儿,下属把女员工带了进来。姑娘气色不太好,面无血色,坐下的时候下意识摸了下肚子。
“要么坐沙发上?”司明明说:“能舒服一点。”
不待女员工回答,她又说:“这种时候要尽量卧床,待会儿咱俩谈完,你就回家吧?我看医生给你开了半个月假条。”
“你都不怀疑我是假怀孕?”女员工问。
司明明摇摇头:“我先说我的观点,其实这个观点昨天我们部门的同事也跟你说了:根据法律法规规定,我们不会也不能在你怀孕的时候辞退你。你后续的工作可以根据你的意愿沟通调整,前提是保障你的身心健康。”
“做母亲不容易,我们都知道。”司明明说着起身用一次性杯子给她接了温水,秘书敲门进来,拿着司明明要求准备的资料。
司明明将它交给员工,那是一沓沟通记录和转正说明,她当场请女员工来看。以往员工转正是要统一线上确认的,今天司明明特殊申请拿到了线下。
员工看过后,签了字,松了一口气。她跟司明明解释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因为她之前听说过很多案例,即便公司因为劳动法的问题勉强留用,但在这家公司也不会有什么发展了。她触及了“职场信用”的问题。
司明明用心听她说完,一直在点头。员工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行业现状就是如此。但司明明有不同的看法。
她并不觉得这是“职场信用危机”,反倒觉得倘若经此一事,双方能建立起真正的信任关系,那其实会是好事。
“我还要在陈明部门吗?”准妈妈问。
“看你的个人意愿。”司明明说。
“我想换部门。”
“这个时候的确很敏感,我们可以帮你问一问,但我认为可能性不大。如果结果是你还是需要留在陈明的部门,我会跟他谈,以后也会随时关注你的情况。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来找我。”司明明不想说谎,这个时候把一个孕早期有流产先兆的人调到任何部门占HC,都是不理智的。问题在哪产生,就在哪解决。
员工的语气和态度终于缓和下来。
司明明问她:“你可以跟我说说你入职公司后的一些感想吗?”司明明不着重去付出某一个人名,因为她知道这很敏感。
员工入职后由郑良做为导师,主要处理的工作是数据模型的搭建,这与她的专业和爱好都相符。导师郑良给予了她很多帮助。在此之前,她并不觉得自己会无法通过试用期。
有一次在会议上,员工直接指出了他们灰度测试那个项目的问题,有存在遗漏用户数据信息的隐患。
“当时都谁在场呢?”司明明问。
“都在。”
“后来呢?那个隐患解决了吗?”
“后来我不知道了,说安排专人去做。项目已经上线了,应该没问题了。”
司明明点了点头。
准妈妈累了,她让秘书送她回去,她心里对这件事有了一点判断。于是约陈明下午面谈。
她的手机响了好几次,拿起来看,是张乐乐。她截图了白杨发给她的堪称论文长度一样的剖白,司明明看得头疼。偏这时苏景秋又跟她说:“司明明,虽然咱俩结婚不认真。但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你了。”
有什么毛病!
司明明把手机一丢,彻底被苏景秋整不会了。

苏景秋到下午又发:你不回我消息, 你没礼貌。
司明明就把张乐乐名片推给他,给他派了活:照顾好我的朋友,我精力不够。
司明明作为一个好的管理者最懂用人, 什么人做什么工作, 什么工作适合什么人。张乐乐要跟白杨谈离婚,需要一个思想耿直的男性给她一些建议。在司明明认识的人里, 没有人比苏景秋更“耿直”了。她认为苏景秋能办好这件事,并对此十分放心。
她对苏景秋有最基本的信任,苏景秋对此很满意。开心领命:“交给我你放心。”
“那你去。”
“那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司明明懒得再回他, 此刻的她焦头烂额,他偏要跳出来理直气壮大张旗鼓地捣乱。
苏景秋自己都没搞清楚自己的状况,头脑一热就说喜欢她,还“好像”。司明明觉得他没有作为合作婚姻的操守,这一点她要得空批评他。
你不能指望司明明这种人轻易爱上一个人。她的爱像一汪地下的深潭,你要不停去挖呀挖呀, 才可能会有涓涓细流。那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寻常的人做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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