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雪地松软,承托了一定冲击,他竟很快从地上站起,掸去浑身雪尘,转身远远招了下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朝着程音所在的方向。
她总算松下心弦,深吸了好几口气——这贵族游戏,着实吓人了些!
索毅被吓得最狠。
他满族人,常年做木兰围场的梦,却找不到什么人能陪他圆梦。
好容易赶上雪天,鹿又养得正肥,直接宰了吃总觉得浪费,方请来季辞,陪他玩耍一番。
没耍明白,险些葬送了季总性命。
要说这位也是人中龙凤,那一串连招,转瞬化险为夷,场边几个教练看了,都大赞其弓马娴熟,绝非花架子,是从小实打实练就的本事。
而他一场虚惊过后,居然不惊不躁,还去检查白马的状况,安抚了马的应激。
索毅连连拍着季辞的肩,一声声“兄弟”喊得情深意切,他跟柳亚斌从小玩到大,尚未如此亲密无间。
季辞自救得当,也算送了他索毅一场救命之恩!
这一日,季辞是名副其实的座上贵客。
鹿被送往后厨,现宰现烹,特意从辽东请了名厨,打算琳琅地整上一满桌——从辽塔茸参、兰花鹿唇,到芝麻鹿脯、翠饺鹿尾,头角俱全,所谓“一品全鹿宴”。
既有盛宴,自有嘉宾,索毅今日还请来众多圈内密友,均为京中名流。
各路人马携女伴陆续登场,一进宴会厅,均没掩住面上的惊讶。
季辞是新面孔,坐在了主宾位。
往常这种密友小聚,很少会引入新人,这位想来身份相当尊贵,然而单看外表,却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来头。
说是男明星,气质又过于优越,说是生意人,相貌又过于英俊。他身边的那位女伴,更看不懂到底是什么路数,长得像是靠脸吃饭,穿得却似楼盘销售……
索毅逢人便热情介绍:这是柳世集团的季总,他的亲兄弟。
大家更迷惑了,老索的发小不是柳亚斌吗?这又是打哪儿蹦出的亲兄弟?
季辞起身与众人寒暄,展现出一个让程音彻底感到陌生的面貌。
之前他摔了马,虽未造成大碍,手掌仍在混乱中被弓弦割伤。伤口颇深,索毅着人给他做了清创包扎,如今整个右手掌缠满了纱布,握手是不太能行了。
但这丝毫不妨碍季总跟人打成一片。
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他娴熟得仿佛是一个天生的社交动物,哪还看得出曾是个问十句答半句的闷葫芦。
程音忍不住多看了他好几眼。
季辞存心要引人注目的时候, 谁都逃不脱他的引力场。
程音独自坐在窗边,专心地听着阳台上传来的只言片语,忽然有人上前同她搭话。
“你朋友还挺帅的, 他结婚了吗?”
说话的女子眉目舒朗、落落大方, 先前她自我介绍,程音听了一耳朵, 是某私募基金的投资人。
此时尚未起菜,大佬们聚在阳台抽雪茄,剩下在屋里的,基本都是各自带来的女伴。
“女伴”这个概念,程音还是从尹春晓那儿听来的科普,江浙生意人整出来的新词儿。
生意场合并非家庭聚会, 老板出门谈事儿,一般很少有人携带家属,纯男人局又嫌乏味,便会邀请认识的异性同往。
未必就是那种关系,生意伙伴、同事友人均有可能。
攒局的大佬为显得上等, 还会邀请一些社会名流,这种拓展人脉的社交场,就算响当当的电视台主持,也会乐得前来凑趣。
当然, 男伴也未尝不可,与程音问话的美女便带来了团队新招的小帅哥,一米八五, 剑桥毕业, 提及某部委领导时口称叔叔,估计也是谁家的公子, 初入社交场。
总之,能进这种高端局,或者有资源背景,或者有身份地位,再不济也是名校高知。
放眼这一屋子,个个有头衔、有样貌,聊两三句就能彼此搭上关联。或是海归校友,或有共同熟人,顺畅地交换微信,显然都来自于同一个圈层。
程音一个无名氏,凑在其中显得特别突兀。
“季总是我老板,他的私事,我不太清楚。”她的回答礼貌而冷淡。
在座的哪个不是人精,软钉子一碰,便无人再与程音搭话,正好还她一个清净。
有些场合,说话不如倾听,参与不如旁观。
听了一刻钟,程音大致听出端倪。
今日来赴宴的,多是投资圈的人物。这些年的行业轮动变化很大,互联网风口已过,新能源过于烧钱,消费领域又做不出新文章,资方四处寻觅新的增长点。
放眼国内,最大的宏观趋势是人口老龄化,于是医疗健康产业当仁不让,成为众人眼中的蓝海。
难怪季辞能坐主宾席,她就知道,这不是简单摔个马就能换来的待遇。
只是不明白,他为何要携她同来?
一根雪茄抽完,大佬们重返餐厅时,季辞已成为当之无愧的焦点人物。
柳世未来的接班人,谁不想认识一只会下金蛋的鹅。明眼人一看即知,这位可比柳亚斌那个纨绔,瞧着要靠谱一万倍。
何况刚才听了老索一通绘声绘色,其人竟还颇具胆色,是个爷们,值得一交!
众人互相谦让着落了座。
索毅令人添酒开席,主厨特意进来,逐一介绍今日特色,八十年代沈阳凤凰饭店的独门名筵。
整只鹿全须全尾介绍完毕,他又单独端上了一盘阖着银盖的菜式,未做详细说明,只说了一句“沈水鹿鞭”,目光看向索毅。
“给他,季老弟今日有惊无险,当进一进补。”索毅笑呵呵,将那道“关键”菜品指给了季辞。
都是成年人,在座又有女士,有的随口开两句玩笑,分寸也算节制。
“有福,弟妹今晚有福。”其中一人乐呵呵地贫。
季辞连连婉拒:“我单身,用不上,别浪费了。”
一句“单身”惊起千层浪,有说这怎么可能,有说季总眼光太高。
还有E人当场毛遂自荐,大大方方问季辞,自己是否是他顺眼的类型,不妨一起约会试试。
就是先前问程音,季辞是否已婚的那个美女。
程音冷眼旁观,看他打算如何接这个茬:回答不顺眼,太不给人面子。回答顺眼,难道真跟人出门约会?
想想孟少轶耍得那一手好斧头,她都替他的脖子担心。
季辞没料到会有这一出,抱歉道:“可能没这个荣幸,我有喜欢的人了。”
程音暗自冷笑。瞧吧,还是爱惜头颅的。
季辞这话听着,简直过于纯情,同席的这群老妖,不拿他做做文章怎可善罢甘休。
索毅第一个笑出声:“看不上我们K姐就直说,她脸皮厚,伤不着。老弟你还用得着暗恋?勾勾手指头,我都立马动心!”
季辞这个年龄,这个条件,至今单身未婚,本身就容易让人往其他方面猜测。索毅的这个玩笑,也是顺手给他一个澄清的机会。
他立刻摇头:“也不爱好那个,毅哥你得另觅佳偶。”
哄堂大笑。
“到底谁家千金这么本事,让我们季总吃了闭门羹?”
他越避而不谈,索毅越是好奇。
季辞也不藏私,无奈笑道:“故人之女。比较有性格,早年爱得死去活来,说不爱就不爱了,我在等她回心转意。”
“懂了,白月光,”有恋爱专家立刻得出结论,“男人最受不了这种。那就努力重新追回来嘛,季总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
众人附和。
季总射下一头鹿都不在话下,何况一颗心。
大家聊得热闹,无人关注到坐在季辞身侧的那个小助理。
她低头用调羹搅拌面前的汤水,状似神游,连汤洒了都没注意。
季辞拿起毛巾,顺手擦掉程音面前的汤水,声音柔和,仿佛自语:“不急。别又把人吓跑了,一跑好多年,最近才刚回到我身边。慢慢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要么先备着点,头菜还是优先季总,大家哈哈笑。
程音根本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跟着扯了下嘴角,想,孟小姐一看就有个性,果然挺有个性的。
闲篇扯毕,主菜上桌,聊天内容同时进入了正题。
所谓投资人,其实就是拿钱找矿,即使旗下养了一群拿高薪的投资经理,也都是纸上谈兵的金融团队。
能找到愿说实话的业内人士深聊,大家都知道机会难得。
索毅勾住季辞的肩:“老弟,咱也不拐弯抹角,二期基金什么时候能投,给哥一句话。”
柳世集团每出一支新药,都会另起一个新平台来运营,分拆业务单独发行,私募都想抢在上市之前吃两口。
医疗行业水太深,技术壁垒一眼望不到顶,在哪吃,吃几口,都有讲究。索毅是之前吃到“明珠一号”的甜头,才有此一问,他一直等着“明珠二号”上市。
季辞没直接回答,反问他:“最近的新闻,毅哥没有关注?”
索毅最近醉心修炼骑射技术,还真没怎么关注业内新闻。
当场正好有媒体从业人、知名财经记者,闻言接了一句:“好像柳世最近遇到了一点小风波?”
她说得较为委婉,这场风波可不算小,而且目前还在继续发酵中。
程音立刻抬起了头。
这个场合,说是闭门,严格来说也不算完全私密。况且季辞是柳世高管,随意置评时事热点,很有可能引火上身。
本来柳石裕就对他在杭州的处理有些微词……
当然,以季总应对媒体的经验,应该懂得如何太极推手,轮不到她担心。
谁知季辞开口就扔了个炸/弹。
“明珠二号不能投。所有类似产品,都被证实有长期副作用,只是大家都不说。”
妈耶,还是个集束炸/弹。
程音震惊,其他人也一样,所有目光齐齐转向季辞。
他伤了手,外套松松披在肩上,整个人看起来优容而有型。目光也清醒,完全不像在说胡话的样子。
但刚刚那几句,在任何人听来,都不亚于自掘坟墓。
索毅的酒立刻醒了一半。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跟踪了足足六七年,从柳世启动新项目那年,就一直盯着这块金矿。毕竟他旗下的基金,投资回报倍数最高的项目就来自柳世。
二期基金能募到资,全靠“明珠二号”的故事支撑,忽然标的没了,叫他如何不紧张。
“是说,还得再等几年,技术才能成熟?”索毅试探着问。
这跟柳亚斌当初说得怎么完全不一样?按照那小子的说法,明年新产品就能上市,利润翻倍走,比一号更便宜、更有效、适用范围更广,还可能进医保……
季辞没有给他留任何希望:“等多少年都没用,这是个死胡同,看看别的项目吧。”
索毅环顾一圈,桌上其他人也都掩不住诧异——其中有不少是他的出资人,原本今天叫他们来,是想让季辞再吹吹风,方便进一步募资……
这下可好,强心针没打着,还被釜底抽薪了!
索毅的不悦几乎肉眼可见:“我认识的其他业内人士,并没有季总这么悲观。”
一顿饭没吃完,称呼又从老弟变回了季总。
季辞却反客为主,拍了拍索毅的肩。
他用未受伤的左手替索毅他将杯斟满:“哥,我当你是自己人,才说句实话。过不了多久,行业将发生重大变化,此时踩错一步,可是血本无归。”
索毅拿起杯子,没有立刻喝:“比如呢,什么样的变化?”
季辞看了看其他人,都竖着耳朵认真倾听的模样,轻笑了下,与索毅碰杯道:“今天先不比如了,划时代的革新,几句话说不清楚。小弟下回邀您细聊,别辜负了这桌好菜。”
索毅看了他半天,看他笃定的神情、举杯的诚意,以及裹着纱布的手,总算仰头干了那杯酒。
“行,下回慢慢聊。”
季辞这一番出人意表,先搅了索毅的局,又险险救了回来,看得程音都捏了把汗。
好在索毅很快平复了情绪,出资人么,对于究竟能买到什么,其实没那么在意,只要告诉他有东西可买就行。
更有甚者,只要营造出市场繁荣的氛围,让人愿意往外掏钱,就是成功。
无疑,季辞是这方面的天才。
他三言两语造足了悬念,为下一次会面留下了饵,加上他技术专家的身份,这钩哪怕再直,也一定会有人愿意去咬。
正事没得聊,后半顿饭的话题走向,变得漫无边际。
焦点绕了一圈,居然来到了程音身上。索毅从她一露面,就不动声色观察了好几眼,毕竟以前季辞出来应酬,从不携带女伴。
没看出什么名堂。
瞧上去就是个工作助理,很有些姿色,但看穿衣打扮,又不像靠脸吃饭。而且她全程极其低调,唯一特别之处,是她的情绪特别稳定。
季辞的手掌虽然伤得不重,血却流得吓人。先前他们从外面进来,满屋子人被他染红的衬衫吓得乱叫唤,只有这姑娘冷静上前,仔细查看伤口,来时还顺手开了瓶纯净水。
待伤口冲洗完毕,她问季辞:“是铁器?”
季辞:“不是。不用打针。”
两人之间默契颇佳,但看女方态度恭谨,关系又不像特别亲密。
开席之前,大家分别做了自我介绍,轮到这姑娘,只有简单的一句:“我叫程音,是柳世的员工。”
什么员工啊,能让季总帮忙夹菜……甚至他只有一只手能动呢。
索毅觉得有意思的很。
在季辞又一次帮程音斟茶时,他忍不住出言调侃:“老弟对下属,真是无微不至。”
大伙儿闻言,纷纷笑得心领神会。
程音愣了下,季辞手却没停,又继续往她碗里放了颗小西红柿:“这是我恩师的女儿,从小一起长大的。”
他说得格外坦然,程音完全没想到,她本以为季辞绝不愿意提及年少往事。
有心者立刻抓准了重点:“哦~这该不会就是那位,故人之女?”
啊?这差出十万八千里地去了,程音想,同样是老师的女儿……此老师可不是彼老师。
如今季辞心中,当然是孟老更重量级。
旁人却不这么想:“说了半天,原来让我们季总害单相思的,是程小姐啊,哈哈哈哈。”
程音看了眼季辞。
赶紧辟谣吧,您有婚约在身,可别传出什么绯闻了。
季辞却把眼睛盯着果盘,回头问她:“荔枝吃不吃?我手伤了,自己剥好吗?”
程音:……
她确实爱吃荔枝,不爱自己剥,因为壳硬扎手,但这都是哪个陈年历里的故事。
如此高贵的热带水果,她近十年都没染指过,更不曾劳动季总伺候过……
不是,这是重点吗!
程音伸出手,默默将果盘从面前转开,尽量维持面无表情:“不用。”
索毅笑了,他同情地拍了拍季辞:“同情老弟,革命尚未成功。”
哄堂大笑。
程音的无名火,在众人的笑声中慢慢升起。
她不明白为何季辞放任人们误解,也不想配合这种无聊表演,莫名的屈辱感促使她开了口:“季总说的那个人,不是我。”
她面无表情,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
按说应酬场合,不该如此破坏气氛,程音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较这个真。
气氛还真有点凝固了。
好在,这时忽然餐厅门开启,有新客人姗姗来迟,立刻吸引走了大家的注意力。
圆桌没有坐满,一直空着的最后一个座位,终于在筵席将尽时,等来了它的客人。
“裴大师,这是吉时终于到了?”索毅笑脸相迎。
被称为“大师”的女性,看起来异常年轻,一身素缎长袍,头发松挽,充满古典风情。
她袅娜落座,目光环顾一圈,嫣然笑道:“今日的气场不错。”
“风雪好,鹿宴好,”她的视线落在程音脸上,停了两秒,才道,“人也好。”
索毅隆重向众人引荐, 自己新近结识的周易大师,裴沐。
裴大师态度温婉,自我介绍出身艺术世家, 从事拍卖行业, 谙熟古董文玩,业余研习易学, 略懂六爻占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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