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哭吗?
纪安走向阳台,靠近她,蹲下身在昏暗的光里伸手小心翼翼拨开她垂在脸颊旁的长发,看见了她发红的眼睛,她没有哭,却比哭出来更让他心碎。
她甚至先说:“让你跟着我跑去医院破坏了音音的生日宴,真抱歉。”
他的心仿佛要被她攥碎了:“你不用抱歉,是我担心你……音音也很担心你。”
她笑了笑,脸颊贴在他粗粝的掌心里说:“别担心,我吃饱饭睡一觉就好了,你也看到了,林家那群人正在等着生吞活剥了我,我一旦软弱下去,就会像我的母亲一样被吞掉。”
生吞活剥。
纪安被她的话惊到皱眉,可是她说得没有错,她不正是在走她母亲的路吗?嫁给一个有权势、劣迹斑斑的男人,这个男人有情人有私生子,私生活混乱,可她依然得做他的妻子……甚至她以后会和她的母亲一样生同样的病……
宋庭是不是会坐在外面,和她的父亲一样说:一点老毛病而已。
纪安震撼的发现,生吞活剥四个字如此准确。
“不要嫁给宋庭。”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这一刻他前所未有地清晰,也前所未有的不理智,他紧紧抱住了她。
她的气息、她瘦弱的身体全拥在怀里。
他听见自己的心剧烈震颤着,他早已泥足深陷、无法自拔:“宋家可以给林家的,我也可以给,如果……如果你愿意接受我,我可以去和宋家谈,解除你和宋庭的婚约。”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明白,他是想说:她愿意嫁给他吗?哪怕是她没有那么喜欢他,只是商业联姻,她可以选择他。
她愣在了那里,望着他,不知道是被他突兀的表白吓到了,还是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纪安捧住她的脸,喉咙里生涩的再次说:“我知道我的容貌和你不般配,但你愿意……”
她忽然吻了他,冰冷的唇吻在他告白的唇上。
纪安愣在那里,理智断弦一般,捧住她的脸回吻下去。
这是他第一次品尝到吻,他生涩又失去理智,只觉得不够,不够,撬开她的唇更深的吻进去,碰到她的舌尖时他真的要疯掉了。
像是上膛的枪,脑子里只有她的甜蜜,几乎要将她的身体融化在这个吻里。
直到她呼吸不畅的推他,哑声说:“痛……”
他才抽出一点理智,结束了这个失控的吻,她在他的怀里抓着他的手臂不匀称的过着呼吸,嘴唇红肿的快要破了一样。
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不要再吻下去,他弄痛她了。
外面有人轻轻敲门:“三小姐,宋庭打来了电话。”
是王卓的声音,她的手机留下了楼下客厅里。
宋斐然想从他怀里起身。
纪安抱住了她,声音是满是情欲的沙哑:“不要接。”
他难得这样失去理智,迫切的想要她的答复,可他不知道是先向她确认,她喜欢他吗?
还是确认:她愿意和宋庭解除婚约,和他结婚?
“纪安。”她抓着他的手臂,绯红的脸上满是挣扎:“我现在脑子很乱……你让我冷静一下,不要逼我……”
是的,他的告白太突然了,更何况是让她解除和宋家的婚约。
哪怕是他出面去和林宋两家谈解除婚约,嫁给他,她也一定会被议论纷纷。
可是他还是希望她知道:“我不逼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不是没有选择,你不用像你的母亲一样。”
他低下头,试探性地、很轻的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斐然……”他第一次只叫她的名字,喃喃说:“你可以选择我,我会尽我所能解决掉所有障碍麻烦,尽我所能……爱你。”
宋斐然被吻的睫毛颤动,这是好温柔的一个吻,好温柔的告白。
可惜太快了。
她的计划里,纪安该在她和宋庭订婚之后,再破坏这段联姻。
因为她既要拿到宋家给的百分之五股权,也要纪安给出的。
所以她一定要和宋庭订婚,拿到了百分之五的股权再踢掉宋庭。
只是今晚戴雪的意外,让她操之过急了,药下太猛,纪安沦陷的太快了。
她只能先推开他。
纪安离开她的卧室,还是忘了拿鸟食,他的心也全乱掉了,脑子里除了她什么也装不进去。
可他不能逼她,她和他不同,她在林家没有什么话语权,她会被指责背负更大的压力。
纪安低着头走出正厅,背后王卓追起来,把鸟食递给了他。
“纪上将,三小姐让你小心开车,注意安全。”王卓把话转达给他。
纪安接过鸟食,抬头看了一眼她的卧室,里面亮了一盏昏黄的灯,她有没有被他吓到?
他谢过王卓,上了车。
车子开出绿岛别墅,他的心一直没有平静下来。
他在车镜里看到自己微微发红的嘴唇,那是蹭到了她的口红。
香甜的气味仿佛还在唇齿间,他脑子和身体又热起来,思绪里全是她,耳边也是她过呼吸的声音。
他不得不把车停在路边,开了车门下去吹冷风。
原来吻是这么甜蜜酸楚的,她……有没有吻过宋庭?
一想这个,他就更乱了,活了这么久,第一次感觉到心不是自己的了。
他拿出手机,看见令音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是在问他,斐然和她妈妈的情况。
还有一条是告诉他,孟凡特意回帝城过来给她过生日了,现在在家里等着他。
果不其然,孟凡也给他发了信息。
孟凡:【我难得抽空来给令音过生日,想给你一个惊喜,你还不在家。】
孟凡:【情况怎么样了啊?你怎么还没回来?】
孟凡:【宋庭要是也去了医院的话,你就回来,你留在那里不合适。】
他点开孟凡的对话框,打了字又删掉。
没人知道,他现在有多想和人讲:他喜欢斐然小姐,他也想留下陪陪她。
绿岛别墅里。
宋斐然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红肿的唇,在镜子里看见门口的林颂。
他应该是站了很久了,至少从纪安走时就在。
“牛排好了,姑姑。”他在门口哑声说。
宋斐然没回应他,从酒柜里取了杯子和酒,渴了似得喝了两口,才回头对林颂说:“明天我会给你转学。”
林颂脑子轰的一声崩溃了,他走进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又流泪了。
他手脚很冷,轻轻跪在她的脚边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衫:“姑姑……你打我吧,罚我吧,怎么样都行……不要赶我走……至少,至少等三太太、好了……”
他哭得很厉害。
宋斐然垂眼看着他,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扭过去,看了看他脸上那个巴掌印,果然拿到红痕破皮了,“你以为我给你转学是因为今天纪令音的事吗?”
不是吗?
林颂哭着看她。
宋斐然近乎叹气地说:“林颂,你太蠢了。”她用力按了一下他脸上的伤口,惩罚似得:“你为什么要去伤害对你百利无一害的纪令音呢?伤害她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为什么做事之前不用脑子去想一想?”
林颂痛得皱眉,可他舍不得离开姑姑的手,就那么贴着她的手。
“但这件事打过你就是罚过了。”她松了手,喝了一口酒说:“现在动动脑子想一想我为什么给你转学。”
林颂呆呆看着她,她在教育他,那就是说……她还有耐心教育他,她没有放弃他?
不是为了纪令音的事,那是……
“因为,我在医院动手了吗?”林颂望着她:“我对林玉章动了手……他和父亲一定会收拾我。”如果留在姑姑这里,无疑会给她带来麻烦,“所以姑姑,要送走我吗?”
“不是我要送你走,是林玉章这个老东西一定会把你送走,说不定是他祖籍那个荒僻的镇子里。”宋斐然毫不掩饰自己对父亲的厌恶:“你送到那里就废了,所以在他们动手之前,我要送你去帝国军校。”
帝国军校?
林颂愣了住,帝国军校一直是帝国军培养精英的根据地,纪安和孟凡就是来自帝国军校。
可这所军校对学员审核非常严苛,根本不是有钱有权就能塞进去的,他记得林朝说过,林朝这样的身高、体重、身体机能都被筛选下来,没考进去。
更何况是他,他连身高也没有够上帝国军校的考试标准。
“林颂,你今晚错就错在既蠢又弱。”宋斐然弯下腰看他:“你不该只是对他动手,而是直接杀了他。”
林颂的心震颤着,她明明没有抚摸他,可他仿佛被她的气息、眼神、话语一下下抚摸着。
“你听到我和纪安的对话了吧?”她问他。
林颂诚实的点头,她嘴唇还是红肿的,他知道纪安刚刚亲吻了她,他也听到了她和纪安说的那些话。
“你觉得我为什么拒绝他?”宋斐然问他。
他不知道。
她告诉他:“因为谁娶我并不重要,我要的不是百分之五、百分之十的股权,是全部。”
林颂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她像只狼一样垂下眼看他:“我要成为林家继承人,踢掉宋家,独占军需用品的市场。”
当然不只是如此,她重新启动基因强化的研发,怎么会只是想吃掉林家和宋家,难道帝国军不想打造一支帝国最强的阿尔法战队吗?
她在等一个契机,而在这个契机来临前,她需要【基因强化】万无一失。
“林颂,变得厉害起来站在姑姑身边吧。”宋斐然用手背轻轻摸了摸他红肿的脸:“我不是要赶走你,而是要送你去变强,我会想尽办法送你进帝国军校,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林颂颤抖着握住了脸上的手,她没有要丢下他,她甚至想永远留下他,想要他一直站在她身边。
他当然不会让她失望。
他会努力变强,超过纪安,站在她身边,替她清除所有欺负她的人。
床头的夜灯静静亮着,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柔软的地毯上。
宋斐然难得生出一丝丝温情,轻轻抚摸他的头发,真心的说:“林颂,这条路或许只有你能陪我。”
林颂贴在她的怀里,紧紧抱住了她,幸福得快要死掉:“姑姑,我会陪着你,我永远不会让你失望。”
纪安一夜未眠,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只有两天休假,过了周日就要返回银海军驻地,他很希望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多见见她,陪陪她。
所以他推掉周日跟孟凡的聚会,一早就给她发信息问:【我陪你去医院?】
她很快回过来。
斐然:【宋庭在。】
短短三个字,纪安却觉得心沉得像石头。
宋庭在,他就不能过去陪陪她了吗?哪怕是以朋友的身份也不行吗?
他坐在楼下的沙发出神,连令音叫他也没听见。
“哥你在发什么呆?”纪令音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你今天不是要跟孟凡哥出门聚会吗?怎么不走?”
他看纪令音换了衣服拿了包,就问:“你要出门?”
“是啊,我要去医院看戴妈妈。”纪令音跟斐然姑姑约好了,她见过戴雪几次,戴雪人很好又很年轻,所以戴雪就让她称呼她戴妈妈。
纪安心头动了动说:“我送你去吧。”
“可你不是跟孟凡哥约好了吗?”纪令音不想麻烦他,家里的司机会送她。
可纪安已经站起来拿钥匙说:“他有事取消聚会了。”
纪令音狐疑。
戴雪恢复得不错,今天已经可以正常吃饭,说说笑笑了。
一大早,宋家人就来看过她了,宋老爷跟林玉章一起走后,病房里只留下斐然和宋庭。
宋庭坐在一旁的沙发里在给她削苹果。
戴雪虽然不喜欢他,但也接受了然然说的:他和然然各玩各的。
“你爸爸答应我搬去绿岛了?”戴雪正小声问斐然昨天的事。
病房外就有人敲了敲门,一张漂亮的小脸探进来:“斐然姑姑。”
是纪令音。
宋斐然看见她就笑了,招手让她进来。
纪令音捧着一束鲜花,身后还跟着高大的纪安拎着一些水果和营养产品:“我哥非要送我来,病房里这么多人会不会打扰到戴妈妈?”
宋斐然的目光落在纪安脸上,他看她又欲盖弥彰的挪开眼。
正在削苹果的宋庭抬头看见走进来的纪安,他怎么又来了?昨天他不是来过了吗?
宋庭站起身维持礼貌和纪安打招呼。
纪安只是对他点点头,轻手轻脚的将东西放下,对戴雪说:“伯母好些了吗?我来会打扰到伯母吗?”
戴雪坐在病床上,是真有点惊讶,忙说:“不会不会,我听然然说昨晚纪上将帮我请了专家,实在谢谢你。”
“客气了,我和斐然是好朋友。”纪安又看宋斐然,她看起来气色好多了,穿着一身简单的衬衫西裤,没有化妆,像是只涂了口红。
好朋友?
宋庭听得想冷笑,真的只是好朋友吗?都叫上斐然了。
“戴妈妈感觉好点了吗?”纪令音过去轻声问戴雪的情况。
“好多了。”戴雪很喜欢纪令音这个小姑娘,拉着她坐下,给她拿水果吃。
她们俩聊起天,纪安才轻轻问了一句宋斐然:“早饭吃了吗?”
已经上午十点半,他怕她着急来医院没吃早饭。
宋斐然终于看向了他,“吃了,纪上将有吃早饭吗?”
纪安刚想答话,纪令音就说:“他还没吃,一大早起来坐在楼下发呆,不知道想什么也没顾上吃早饭。”
纪安被揭穿,尴尬地找补:“我习惯喝营养剂,高效不麻烦。”
“营养剂喝多了会觉得活着没意思吧?”戴雪说:“人还是要吃饭的。”她很守旧,总觉得还是要满足口舌之欲的,只喝营养剂太空虚了吧。
宋斐然笑了:“妈妈,纪上将是军人,时间很宝贵,吃饭对他来说确实浪费时间。”他的行程表总是排得满满。
“那纪上将来看我,是不是不好耽误你的时间啊?”戴雪就问。
宋斐然不说话地笑着看纪安。
纪安在她的目光下,喉咙一点点发干,他想起来飞机上她玩笑一样说:他那么忙还抽时间送她,不是因为喜欢送她吗?
是,现在的他最喜欢、最想做的事就是陪着她。
“不耽误。”纪安想让她知道:“做想做的事不算耽误。”
他的目光太目不转睛,宋斐然垂下了眼。
宋庭听不下去的站了起来,他笑着站到宋斐然的身边说:“时间不早了,还有几份重要的请柬要我和斐然亲自送过去,不如就趁着午饭前去送?”他看宋斐然:“下午可以空出时间来陪妈妈。”
宋斐然差点嘲笑出声,男人果然有了竞争就开始卖力表演,这都叫上妈妈了。
但她确实有几份请柬要亲自送去,是宋家给帝国科研院几位院士的,之前她就在邀请名单里看到了王庆女士和另外两名院士,正是姜岛遇袭那一夜遇到的三位。
她猜测,宋家会邀请这三位,是目前帝国科研院在和宋家合作研发什么。
她要亲自给这三位送去。
她点了头,让纪令音先在这里玩,她午饭前赶回来带她吃好吃的。
纪令音自然愿意,又看向纪安:“哥你要不去忙你的吧?”
纪安没有理由留下,起身和宋斐然一起出了病房。
刚出病房到停车场,宋庭就低头处理手机里公司的事情,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纪安讨厌他这种心不在焉的样子,走到车前终于忍不住说:“宋先生看起来很忙,如果斐然小姐需要,我顺路送你去送请柬。”
宋庭愣了住,这叫什么话?哪有载别人的未婚妻去送订婚请柬的?纪安说出口不觉得荒唐吗?
可他的未婚妻,居然真从他手中抽走了请柬说:“好啊,宋庭你回公司忙吧。”
宋庭看着她走向纪安,立刻就说:“我不忙。”
纪安已经拉开了车门,等待宋斐然上车。
宋斐然站在两人之间,回头对宋庭笑了一下说:“不忙就去找点事忙。”
她就那么毫无顾忌地上了纪安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