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着的修士看到腰牌只是一挥手就让他们进去了。
裴颂低头跟着他们,一路顺畅的进入寝殿之中,却没想到在寝殿中见到了沈琢羡。
沈琢羡居然在这里。
“圣上!大皇子要带兵入城!”头前的修士跪下禀报。
裴颂一同单膝跪下,余光扫见殿中坐着二皇子和……无双公主。
而沈琢羡在侧榻边站着,榻上侧卧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是老皇帝萧开云。
裴颂没想到几年不见,萧开云老的厉害,瘦骨嶙峋,听说他这两年吃丹药像吃饭一样。
“朕早该想到,他和他的母亲一样心存异心。”老皇帝早侧榻上问多少兵马。
二皇子直接拉着无双起来,将她压在了侧榻边说:“父皇直接把无双绑去城门,萧承若不撤兵就当场斩杀她。”
裴颂微微抬眼看见无双公主垂下去的脸,似乎哭过,但这一刻却没有哭,她只是跪下那里一副任由摆布的模样。
他太了解萧承了,萧承自然在意这个妹妹,可萧承绝不会为任何女人放弃他的计划。
裴颂不想插手这些事,只感应了一下四周,真奇怪,元婴期修士的气息就在殿中,可却找不得具体在哪个位置。
殿外又传来轰隆声,轰隆声之中还响起了厮杀声。
“有人硬闯寝宫!”侍卫在外急呵。
话音未落,就有一道凛冽的气息冲入寝殿的大门。
裴颂清晰的感应到是元婴期的修为,他还没回头去看,殿中一道黑影陡然朝宫门冲去,一掌挥出。
正是隐藏着的另一名元婴期修士。
巨大的修为碰撞击碎了殿中灯盏、茶盏,砰砰声中,裴颂抬眼朝侧榻上看去,老皇帝被沈琢羡护在身后要从殿中转移。
就是现在。
裴颂猛地起身,拔出绯红灵剑,剑气如虹地朝着老皇帝劈斩而去。
“父皇!”
“护驾!”沈琢羡护着老皇帝慌忙后退,横剑格挡的瞬间就被裴颂的剑气震了开,他直接被震撞在墙上,急忙喊道:“是魔尊之子!快护驾!”
裴颂能明显感应到背后颤抖的元婴期修士正要抽身朝他袭击,但他不想躲,他知道这一剑若是杀不死老皇帝就很难再有机会啊。
他盯着老皇帝爬满老人斑的脸,眼前只有母亲当初惨死时的样子,他为了得到魔尊之血命令手下如果不将魔尊之子交出来就斩断他母亲的双手双脚……
母亲的惨叫就在耳边,他一定要死,今日裴颂一定要杀了他,哪怕和他同归于尽。
背后的掌风越逼越近。
裴颂握紧手中的剑,没有躲闪,没有犹豫,一剑朝老皇帝刺过去——
“父皇!”二皇子挥剑冲过来。
裴颂的剑尖捅穿老皇帝的胸口直接贯穿,背后的掌风已经落在了他的后颈,“一起死吧。”
裴颂眼睛赤红,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人,只盯着老皇帝,握紧剑捅穿他的心,顶着他的身体砸在墙壁之上。
他感觉后颈发麻,整个身体被掌风和修为推得站不稳,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背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一道碧蓝的剑光挥出照亮整间大殿,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臂猛地扯过去,那记凛冽的掌风就掠过他的脸颊“轰”一声击在了老皇帝身上。
裴颂在剑光中看见一张手、一道黑衣身影,她丢开他的瞬间就握着手中碧光浩荡的灵剑朝着断了臂的元婴期修士袭去。
一剑挥出万千剑光,直接将那修士的身体击碎一般,她在血雨之中抓着那修士的后颈,猛地一扼,直接抠出了一枚灵根。
那修士的惨叫声还没落,身体就如被抽空的布一样摔落在地上。
好快的身形,好狠的剑。
裴颂站在那里近乎惊愕的看着眼前的身影,只是一个背影就足以令他震荡,只是一只手他就能认出她……
宋斐然、宋斐然、宋斐然……
他的身体、他的肌肤、他的五脏六腑、他腹中的另一个心跳都仿佛在叫着她的名字,为她紧张到无法呼吸。
她为什么在这儿?她怎么会在这儿?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儿的?
他易了容,换了模样,她能认出他吗?
他如被惊雷劈斩,可宋斐然脚步未停在血雨之中挥剑冲向二皇子。
二皇子疾步后退,想也不想地抓起身旁的无双公主挡在了身前。
宋斐然的剑光一收,剑尖划过无双公主的脸颊直接刺了出去——
无双公主痛得侧头,只听见背后短促的惨叫和血喷涌在脸上、脖子上的热意,她吓傻在原地,捂着脸盯着眼前的宋斐然,那是冰山一样难以消融的脸,没有一丝波澜平静的眼。
她丝毫不怀疑,这把剑会连同自己也杀了……
可眼前的女人只是挥袖猛地震开她,才彻彻底底的将那一剑刺穿、刺深。
无双被挥倒在地,惊骇的回头看见二哥的喉咙几乎被割断,身体倒下来,脑袋也“咚”的砸在地上。
而持着剑的女人垂下手,碧光凛冽的剑身上没有一丝血,垂眼看着她问了一句:“能自己站起来吗?”
无双抬头看她,怔怔的点点头,听见她说:“跟着天枢走,他会带你离开皇宫。”
然后她转身看向了其他人。
受伤的天枢快步过来,恭敬行礼:“宋姑娘,您怎么来了?”
她怎么来了?宋斐然的目光看向一道身影,他易容换了身形,可手中的绯红灵剑在隐隐生辉。
沈琢羡扶着窗户想跃窗而逃。
宋斐然抬手一剑挥出,剑光暴涨直接割断了沈琢羡的脚踝。
他惨叫着摔回地上,看着宋斐然走过来慌忙喊道:“无上心法我藏在了只有我知道的地方,我若是死了谁也别想找到心法!”
宋斐然停在了他的身边,却依旧没看他,只是在看着易容的裴颂说:“我来,是为了捉拿魔尊之子。”
沈琢羡倒在她的脚边盯着她,突然恨极了,是不是只要裴颂在,他就永远不会被看见?哪怕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他拿着无上心法,可师母的眼中只看到了裴颂,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意给他。
他恼怒的伸手抓住了宋斐然的脚踝:“你不是一直想替万剑宗拿回无上心法吗?只有拿回无上心法你才能赎罪服众!”
她终于垂眼看向了他,眉头却蹙了蹙,仿佛厌恶他弄脏了她的脚,“你还是这么蠢,你还是没有明白,从把无上心法交给你那天我就没打算拿回去。”
沈琢羡愣住了,她……没打算拿回去?那她追着他这么久,与他周旋这么久……
“心法和你,只是逼你父亲表明立场的棋子。”她垂下眼,遗憾的说:“看来你只能下地狱去想明白了。”
她没有一丝迟疑挥剑割断了他的喉咙,杀他就如同杀二皇子、杀侍从、杀一只老鼠一样。
沈琢羡临死之前仍然盯着她,他不甘心,不甘心什么也没有得到!而裴颂轻易得到师父的偏爱、魔尊之子的身份、她的垂青……
“裴颂。”宋斐然收回剑站在原地看着几步外的人,他变了身形令她看不出他腹部的样子,可他身上产卵袋的气息太明显了。
几步外的裴颂却突然收起了剑,近乎苦笑的说:“你要替萧承捉拿我?”
他的眼眶被窗外吹进来的风吹红,他没有想逃跑,更没有想对她动手,束手待毙一般对她说:“我已报完仇,心愿已了,随你处置吧。”
他的声音很轻很哑:“我这枚棋子最后再被你利用一次也好。”
宋斐然看着他,有一些生气,他没有想告诉她,他怀了孩子的事对吗?
他今日来就没想活,也没想留住产卵袋里的孩子。
“天枢,绑了他交给你的主上。”宋斐然冷笑一声说:“我答应过替他捉拿魔尊之子。”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点点失去光彩,变得万念俱灰。
是啊,她和萧承联手了又怎样?天下男人不过只是她的棋子,她想如何便如何。
是灵芝。
他赶过来就看见厮杀的京都城门,着火的皇宫,心里担心的要命,好在师母大人比他早一步赶过来救了少爷。
可他不明白好好地怎么闹起了误会!师母大人不是为了替萧承抓少爷来的啊!是因为怕少爷危险才来的!
少爷很明显是误会了,师母大人却也不解释!还要真把少爷抓起来,这怎么能行!
灵芝张口就要说:“师母大人不能抓少爷,他现在有了……”
“灵芝!”裴颂却突然呵斥住了他:“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吗?”
灵芝回过头看见少爷冰冷的双眼,他没有忘,少爷不许他告诉师母大人少爷有了孩子,不然就会再也不要他了。
“为什么啊少爷?”灵芝急的想哭,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不要告诉师母大人?为什么要闹误会啊!
“回青丘去灵芝。”裴颂只是心意已决的看着宋斐然说:“不需要动手绑我了,我跟你们走。”
宋斐然笑了一声:“好,天枢把他带进牢里,等着你主上发落。”
他既然这么想吃苦头,那就吃吧,吃到他不再嘴硬。
她没有再多看裴颂一眼,她现在没那么多时间跟他浪费。
宋斐然提剑转过身,将二皇子的脑袋割了下来。
血溅在地上,也溅在一旁的无双公主的绣鞋上,她脸色发白看着宋斐然将血淋淋的脑袋,踢到一名修士脚边吩咐说:“带着二皇子的脑袋去城门。”
然后宋斐然又转身吩咐殿中赶过来的修士:“殿外二皇子的人格杀勿论。”
冰冷得可怕。
无双看着她,想起了自己的母妃,母妃死得很早,她有记忆以来母妃就是个大逆不道的存在,是宫里不能提起的禁忌,明明宠冠六宫,父皇对她千依百顺,哥哥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可母妃还是不知感恩的想刺杀父皇……
可她总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母妃会在无人的时候练剑,会教哥哥剑术。
母妃也有一双宋姑娘那样冰冷的眼,有一把不被允许拿出来的佩剑。
小时候她在心里怨过母妃,因为母妃的贪心害她与哥哥被软禁,吃了很多苦头,可现在她看着宋姑娘,忽然觉得母妃若和宋姑娘一样……她在这宫中该是多么痛苦,像被折断翅膀的鹰。
她看着宋姑娘提剑冲出殿外,一剑挥出碧光如浩瀚烟波震荡而开,将火光压住……
若母妃如宋姑娘这般厉害,她凭什么不可以自己做人皇?而要做一个服侍父皇的妃子?
宠爱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哥哥也很宠爱她,可在大局面前,她也是可以被牺牲的……
京都之中一片混乱,就连大牢里也能隐约听见马蹄声。
这处大牢是用来关押修士的大牢,内外结界封禁,狱卒也全是结丹期的修士。
裴颂一进来就看见了空荡牢房中关押着几位“熟人”。
正中间牢房里关押的居然是雁荡峰的峰主晏道,其他牢房里是万剑宗的四名弟子。
裴颂没有换回原本的样貌,依旧是易容后的样子,所以他们没有认出他,只看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继续调息。
坐进牢房里,裴颂才在暗中感应到,晏道受了很重的伤,修为被封禁了不少。
晏道峰主修为是金丹九重,若要将他伤成这样,还关押在牢里必定是元婴期以上的修士。
裴颂想起了老皇帝身边的元婴期修士,被宋斐然挖走灵根杀了的元婴修士,是被他伤的吗?
“师父您听见了吗?外面似乎乱了起来,会不会是宋姑娘来救我们了?”一名弟子问。
晏道闭着眼调息并不答他。
其他弟子却低低叫了裴颂:“小兄弟外面是什么情况?”
裴颂看向他们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又怕声音被听出来,就抬手用哑语比了比:我不会说话。
他们显然看不懂他的手语,遗憾地说:“是个哑巴啊。”
他们便不再与他说话,互相聊了起来。
裴颂从他们的对话中,隐约听出来,他们是因为沈琢羡投靠了二皇子,中了埋伏才被二皇子的人抓到了这里。
他们既担心沈琢羡真的会把无上心法交给皇帝和二皇子,又担心万剑宗如今群龙无首没人会来救他们。
裴颂发现,他们将希望寄托在了宋斐然身上。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宋斐然在万剑宗弟子的心中已不再是“联合魔尊之子夺走玉指环的宗主夫人”,而是“只有宋姑娘有能力来救我们”的依仗。
他并不意外,这是她该得的。
哪怕到今日,裴颂也衷心的希望她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比如宗主之位。
她吃了那么多苦才拿回灵根修炼,她如此优秀,若不是失去灵根或许早就扬名立万,成为师父的师妹或弟子,被委以重任,名正言顺的成为新宗主。
裴颂垂眼看着手背上的血迹,那是老皇帝的血迹干在了他的手背上,他喉咙里很干有些想吐,可心里却出奇的平静。
爱和恨好像都在这一刻归于寂静。
他的心在见到宋斐然出现那一刻跳动过。
在听她说[她答应萧承捉拿魔尊之子]时,又安静了下来。
他甚至有些想笑自己,为什么会幻想她来到宫中是为了找他?
明明……她明明从不会为他改变方向,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哪怕她许诺也只是暂时的。
他知道她也不爱萧承,对她来说任何人都只是她的棋子,她与萧承联手不过是为了更快得到她想要的权力。
就像他不也辜负了师父的养育教导,一意孤行的要报仇吗?
每个人都在为了某个目的而活。
裴颂擦着手背上的血迹,从未有过这样的平静。
不怨了,也不恨了。
他心中甚至是有些感激她的,她在殿中救了他,怎么不算是帮他报了仇?
更何况,她曾经带给过他很多快乐。
如今想想,那些快乐的日日夜夜是除了幼年时,最幸福的时刻,是他暗无天日的一生中最满足的日子。
足够了。
他是心甘情愿走进牢里,想临死前再被她利用这一回,能送她青云直上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腹部突然绞着痛了一下。
他蹙紧眉,下意识用手掌轻轻按住了腹部,清晰无比的感觉到一样小小的东西在肚皮之下动了动。
那是……一只小小的脚。
最近这几天,他越来越清晰地感应到肚子里的另一个心跳、小小的脚、小小的手……
越清晰他就越不安,所以他才决定必须现在报仇,不然他很怕自己会真的把肚子里的“东西”当孩子,当成一个完整清晰的人。
他怕自己心软,会生下“她”,留下“她”。
那他就再难孤注一掷地去报仇,去结束自己这腐烂的人生。
他本就不想活,怎么能把一个小小的人带到这个世界?
裴颂闭上眼,忍着痛,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快了,用不了两天萧承就会来杀了他。
那痛感令他出了一身的汗,更想吐了。
他靠在墙壁上紧抿着嘴,怕自己吐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牢的门被打开,似乎有人进来了。
裴颂听见那些弟子们欢天喜地的叫了一声:“青柳师叔!”
青柳师叔?
裴颂晕眩的睁开眼,做梦一样看见一袭青衫握着剑的青柳,他带着两名弟子快步进来,手起剑落就打开了晏道的牢门,青柳师父好好活着,似乎毒也已经解了……是谁替他解的?是宋斐然替他找到的解药吗?
“师叔您怎么来了?外面的结界是您打开的?”那些弟子们争先恐后问着。
青柳先将晏道扶了起来,淡笑着说:“是宋姑娘下令打开的。”
他简单的告诉晏道他们,二皇子联手沈琢羡软禁人皇要谋权篡位,宋斐然帮大皇子萧承杀了沈琢羡和二皇子,如今不止朝堂动荡,妖族也趁着人族动荡的时机闯入了京都,宋斐然打开牢外的结界又带着万剑宗的弟子去诛杀妖族,让他来带晏道先回万剑宗疗伤。
短短几句话,让众人吃惊。
晏道更是惊得抓住青柳的手问:“宋姑娘杀了沈琢羡,那无上心法拿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