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样?我也是身败名裂之人,我还有什么可怕的?”梁稚歪了歪头,看向他,嘲讽一笑,“哦,你是在担心妻子私会旁人,要害得你名声不好听?”
楼问津面色沉冷:“我要是在意名声,根本不会同意你跟沈惟慈一同来狮城。”
梁稚稍有些茫然,不明白话题怎的突然扯到了沈惟慈身上,可无所谓,能叫楼问津气到神志不清,是谁都没关系,“没错,我就是为了沈惟慈来的狮城,你不在的日子,我跟他双宿双飞……还有顾隽生,他舞技非常的棒……”
楼问津目光冷郁,仿佛淬了冰雪,“楼太太,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话……”
他总在提醒她身份的时候,称呼她“楼太太”,格外傲慢,格外让人愤怒。
“不必你提醒,我清楚得很!你还想知道细节吗,楼问津?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指责我?”梁稚愤恨地望住他,“你结婚第二天就跟着梁恩仲出去花天酒地;说是同我度蜜月,到香港第一晚便不见人影,第二天早上才回来,衣服乱成那个样子……”
楼问津闻言一愣,那本是如覆霜雪的神色,骤然缓和了两分,他不由伸手,想去捉她的手臂,“事情并非……”
“你不要狡辩!”梁稚身体一侧,避开他的接触,“还有,我送你的宝石袖扣,你如果不喜欢,大可以还给我,或者干脆扔掉,你凭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随便送给别人?!”
楼问津又是一怔,“那是扎奇娅工作失误。东西我早就拿回来了……”他说着,抬起手臂,让她看,那宝石袖扣,此刻就好端端地缀在他的衬衫袖口上。
“你少在这里推卸责任!”梁稚盯住那红紫色的石头,一时更加愤怒,“所以,你今天就是戴着我送你的袖扣,去见的别人是吗?”
她怒火焚心,直接伸手抓过他的手臂,就要把那袖扣扯下来。
“阿九……”楼问津去揽她的肩膀。
“你不配这样叫我!”她猛地一挣,手肘后撤,撞倒了桌旁的一摞书,那书又带着琉璃台灯跌了下去。
“啪”的一声,室内骤然一片黑暗。
两人同时地安静了一瞬。
“我去见了谁,你在意吗,阿九?”
黑暗里,楼问津的声音像是一柄直抵命门的尖刃。
梁稚像被泼了一盆凉水,登时冷静下来:瞧她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他一定得意得不得了吧,她装得云淡风轻,实则对他的去向如此了如指掌、耿耿于怀。
梁稚冷笑:“当然不在意。我不过是觉得,既然是夫妻,就该一视同仁,凭什么只能你来要求我恪守道德……”
话没说完,便被一把搂住,黑暗里,一只冰凉的手用力地按住了她的下巴,吻紧随而来,分外凶狠,仿佛惩罚。
梁稚立即挣扎,自然挣脱不得,想要后撤,可背后便是书桌。
她手臂在背后胡乱挥摆,在桌面上摸到了什么,意识到那是自己日常用来裁纸的巴朗刀,便毫无犹豫地拔了出来,举起来便往楼问津颈边贴去。
那冰冷触感只让楼问津动作停滞了一瞬,便又更深地吻了下去,梁稚呼吸被夺,极难开口,行将窒息之时,楼问津总算稍稍退开。
她将刀刃又贴近了一分,手指却在发抖:“……你信不信我真的划下去!”
“你最好是杀了我,这样我们都能解脱。”楼问津冷声说道。语气里有一种罕见的决然。
话音落下,便搂着她的腰,直接将她抱坐在桌沿上,她吓得无意识低呼一声,拿刀的手欲用力,却颤抖得更加厉害。
黑暗里她听见楼问津将眼镜摘了下来,扔到了一旁。随后,温热呼吸再度落到她的唇边,移至颈侧,又流连至她肩头、锁骨……好似今晚喝下的酒,在这一刻齐齐翻涌,让她浑身发热,头昏目眩。
她只能徒然地将刀刃对准楼问津。
楼问津却径自动作不停,而当一片温湿触感烙在胸口的皮肤上,梁稚心口一跳,“楼问津,你停下来!”
楼问津以行动回答了“绝不”。
怎会那样的巧合,她今天穿的就是那日楼问津擅闯卧室,她洗完澡,正在试的那一条长裙,上身是黑蝶振翅,领口缀着一朵白色山茶花。
现在,那蝴蝶和茶花,一并被他毫不犹豫地摘落了下来。
冷气仿佛直接侵入了皮肤,叫梁稚嘴里轻“嘶”了一声,她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因此只要低头,就能看清他的一切行动。可她只将眼睛紧紧地闭住,心惊胆战,又恐惧又期待。
楼问津似乎丢失了一贯的冷静,所有动作都好像带着将她心理防线摧毁的目的,因此分外潦草,也无意将这她这一刻的恐惧延长。
——她是虚张声势,可楼问津却仿佛真在一心求死。
这种决绝的意志震撼了她,让她格外惶恐。
衔咬的一瞬,痛感骤然袭来。梁稚浑身一僵,拿刀的手骤然失去对力道的控制。
那薄刃划破皮肤的触感,何止毛骨悚然。
她吓了一跳,颤栗睁眼,便看见他颈侧皮肤,血珠成一线地沁了出来。
刀顿时拿不住了,哐当落地。
她手僵在那里,而楼问津却抬起眼来,直勾勾地望着她,眼里只有一种凛然的死意。
他就这样盯着她,抓过她颤抖的手,朝他颈侧的伤口挨去。抓得极紧,不给她分毫挣脱的可能性。
温热的血沾了她满手,呼吸里都是浓重的血腥气。
他低下头,把自己脸颊贴上了她沾血的手掌,这动作简直有种叫人心惊的虔诚。
“楼……”梁稚吓得眼泪奔涌,可楼问津仿佛丝毫不在意,就这般自她颤抖的指尖开始吻起,沿着腕骨、手臂、腰侧……又回到了方才被打断的节奏。
……他疯了。
而她好像也跟着一起疯掉了,什么爱恨、孝道、尊严、傲骨……这一刻都已无所谓。
她霍然抬头,一手抱住了楼问津的脑袋,一手往后撑住书桌桌面,身体后仰,如弓张满。楼问津吻在她胸前,手掌沿着腰侧的线条蜿蜒而下,滑落到小腿处,将裙摆掀上去,手指分开她紧紧并拢的膝盖。
梁稚心脏剧烈跳动,几有过速之虞,全身发烫,发丝粘黏在了脸颊上。一切也都是黏稠的,正如这几乎化不开的赤道的夜晚。
楼问津手指不停,却将头抬了起来,在黑暗里找到她沉重的呼吸,再将吻落下,声音沉哑地喊她“阿九”。
她被这称呼惊到,伸手要去捂他的嘴,可他陡然使坏突袭,使她瞬间力气尽失,只好双臂搂过他的肩膀,把全副的重量都靠上去。
她肌肤直接挨住了楼问津微凉的衬衫的布料,整个人又颤栗了一下。这双手环抱的姿势自然阻碍了他手臂的动作,于是他暂且撤回了手指,抱住她的腰,将她从桌上抱了起来,后退一步,坐进了宽敞的书桌椅里。她跪坐在他双腿之上,整个人伏在他肩膀上,裙摆圈囿的一方阴影,正好笼住他的手。
酒精理应已经失效,可她却比方才更加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作响,脑袋里长久一片空白。
深夜公寓安静极了,因而哪怕只是压抑到极点的呼吸声、衣料的窸窣和隐约的水渍声,都不啻惊雷。
楼问津颈侧伤口并不算深,但鲜血顺着流到了衬衫衣领之上,他胸口和领口一片,也都是她粘在手掌上的血蹭上去的痕迹。
血腥气、汗气与酒精气息混杂,仿佛能激发人作为兽的某种捕猎本性,使得楼问津的一切慢条斯理、循序渐进,抑或是直切重点,都有了一种暴烈的征服的意味。
这征服的终点,是弓弦蓦地挣断,空气里一阵震颤的余响。
梁稚支撑不住,整个人往下跌去,楼问津立即紧紧一搂,另只干净的手把她的下巴抬起来,吻住她的唇。
心脏久久未能平息,额头上的汗液先行被冷气蒸发,空气里一股海水被暴晒过的微咸的气味。
理智渐回,梁稚第一反应便是要从楼问津怀里挣脱。
但楼问津立即收紧手臂,低声说:“阿九,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一种退潮般的疲倦感,让梁稚暂时放弃了抵抗。
楼问津伸手,捋了捋她凌乱的鬓发,低下头来,“不管是梁恩仲邀约那次,还是在香港那次……阿九,我向你发誓,一直以来,我对你绝对忠诚,今后也是如此。宝石袖扣是扎奇娅错拿给了宝菱,一发现我就拿了回来。章锦年是生意上的伙伴,今日的晚宴也是商务性质……”
“……这些都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
“我说的都是真话。”
“那你再告诉我一句真话。”梁稚垂下疲惫的眼帘,“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把我爸害到这步田地?”
楼问津不回答了。
梁稚无力地冷笑了一声,立即再度去推他,可仍旧没有推开。
“我没有什么好解释,你尽可以恨我。”楼问津平津地说。
“我当然恨你。”
“你本有机会杀了我,但你为什么没有?”
“因为我第一次用刀,还不熟练。你以为下次你还有这样的好运气吗?”
“原来还有下次。”楼问津轻笑了一声。
梁稚眉头一拧,扬手便将巴掌甩了过去,无甚力道,只落在了楼问津的下颔处,听得有些清脆,但应当并不怎么疼。
趁着楼问津稍有怔忡, 梁稚手掌往他胸口一推,立马起身退开了。
她摸着黑暗,仓皇走出书房, 走进浴室关上门, 转身双臂撑住洗手池的台沿, 抬头往镜中去打量自己。
双颊潮红,还泛着情欲过后的余热, 张开手,那血液已经干了,凝结在皮肤上, 一部分渗入了指甲缝里。
她将水龙头拧开, 仔仔细细地冲洗双手, 把指甲缝里暗红色的血迹也抠出来。
洗干净之后,接一捧冷水,低头浇到脸上。
身上这条长裙,已经乱得不成样子, 她拽下来随意扔进角落的脏衣篓里, 脱下拖鞋,赤脚走入淋浴间。
这个澡梁稚洗了很久, 好似要将欢愉的余韵冲刷得干干净净。
进来着急, 忘了拿上浴衣, 她暂且裹上浴巾, 将头发吹到五成干,迈出浴室的一瞬, 听见厨房处传来哗啦水声。
梁稚连碗都不会洗, 自来狮城都是外食,厨房自然只是摆设。
她犹豫一瞬, 走到厨房门口,却见楼问津正站在流理台前,在水槽的水龙头下洗手。
梁稚往他脸上看去,他白皙如玉的面颊上,是方才她手掌贴上去留下的血迹,已然干涸。雪白的领子也沾了一圈血痕,很是骇然。
最后,目光才落到了他的颈侧,那一线伤口已经凝固。
楼问津低头,浇水洗脸。
梁稚硬邦邦地开口:“浴室我已经用完了,你可以去洗个澡。”
“不必,我马上就走了。”楼问津的声音隔着水声传来。
“……去哪里?”
“行李都在酒店。”
梁稚板起脸,“你少给我使苦肉计,我才不吃这一套。”
楼问津抬手把水龙头关上了,他仿佛觉得好笑,因此忍不住地低笑了一声,“是你下的手,却说我使苦肉计?”
“那是你自找的。”
“是,是我自找的。”
楼问津承认得这样干脆,梁稚反倒无话可说,“……你给宝星打电话,叫他把行李送过来。”说罢,顾自转身回卧室换衣服去了。
梁稚在卧室,听见楼问津拿客厅里的电话给宝星打了一个电话,待她换好衣服,他人已进了浴室。
她去客厅一侧靠墙的五斗橱里,把医药箱翻出来,放在了茶几上。
坐在沙发里等了片刻,浴室门打开,氤氲的热气里,楼问津走了出来,仅仅下半身裹着一张浴巾——他那染血的衬衫肯定是不能穿了,长裤自不必想,也一定叫她弄得乱七八糟。
梁稚有意不去瞧他,只将目光盯住面前的医药箱,毫无情绪地说道:“过来。”
楼问津投来一眼,没有说什么,依照吩咐走到了她身旁,在沙发上坐下。
梁稚打开医药箱,取出碘伏与棉签——拜沈惟慈这个做医生的竹马,孜孜不倦地教诲所赐,简单的病痛她都晓得如何处理。
她拧开碘伏瓶的盖子,取两只棉签蘸了蘸,便转过身,朝向楼问津,棉签捏在手里,犹豫了一瞬,才绷着脸叫他:“你把脑袋转过来一点。”
楼问津微微挑眉,但立即依照吩咐,身体坐低了些,又把脑袋偏到了一边。
梁稚侧身,将棉签挨上他颈侧的那一线划伤。
她目光一低,发现他后背肩胛处有一道圆形的疤痕,好像为利器捅入所致。应当是很多年前留下的,并不十分明显,若不靠近细看,很难发现。
她拿指尖轻触了一下,“你以前受过伤?”
那指尖挨上皮肤的触感,让楼问津登时绷直后背,“……嗯。”
“怎么搞的?跟人打架?”
“……不是。”这回答语焉不详,似乎并没有细说的打算。
梁稚不高兴了,手指收回,给他消毒的动作也潦草起来,几下擦完,将棉签弹入废纸篓中,再去医药箱里寻包扎的纱布。
楼问津伸手将她手臂轻轻按了按,“不必了,也不是多深的伤口。”
“发炎了我可不负责。”
“你不是都说了,是我自找的。”
他拿她说过的话来堵她,更叫人生气。
梁稚脸色很不好看,将碘伏瓶放回医药箱里,“啪”一声用力合上盖子,拎起来放回五斗橱中。
随后她扬手指一指沙发,冷声说:“你就睡这里。”
这公寓虽是两室的,可那间客房从未收拾过,自然也不便住人。
楼问津瞧她一眼,没说好与不好,但那表情仿佛是,随她怎样安排就行。好似又回到了从前,他对她言听计从,但不同的是,他现在的态度里,已经没有了那种隐隐的抵抗。
梁稚提醒自己这极有可能只是自己的错觉,毕竟楼问津一手掌握着父亲的下落,始终可以随时将她拿捏。
她往卧室走去,撂下一句:“我睡觉了,你自便。”
“晚安。”
她压门把手的手掌稍顿,没有应这句话。
楼问津随意捞起茶几上的一本杂志,放在扶手上翻了翻。
约莫过了二十分来分钟,响起敲门声。
他起身走过去将门打开,门外宝星瞧他一眼,“嗬”了一声,忙把箱子推了过来,“……楼总,我没打扰你们吧?”
楼问津:“你觉得呢?”
宝星卖乖:“下回您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得了许可了再上来?”
楼问津懒得理他,接过箱子,正要关门,宝星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颈侧,“这是怎么了?”
楼问津自嘲一笑。
宝星了然,笑说:“楼总你这混得也太惨了……次次挂彩啊?”他很晓得适可而止,玩笑一句便自动退后,对楼问津说了句早些休息,转身溜了。
楼问津将行李箱提进客厅里,放倒打开,寻出一身衣服穿上。他不喜成套的睡衣,睡觉时习惯穿一件棉质的短袖恤衫。
取出自带的牙刷与毛巾,去浴室里再做洗漱,回到客厅。
顶灯揿灭,只留沙发旁的落地灯。他将手臂枕在脑后,并无半点睡意,却也并不去回想书房发生的一切,只是放空。
这样躺了一会儿,他伸臂拉了拉落地灯的灯绳,使客厅陷入一片黑暗。
没过片刻,忽听“咔哒”一声。
他没有动作,听见梁稚轻缓的脚步声从主卧走了出来,靠近,停在了沙发旁,下一瞬,一张毛毯落了下来。
这动静仿佛并不担心会吵醒他。
梁稚丢下毛毯便要走,楼问津第一时间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拽。
梁稚膝盖惯性地抵住了沙发边缘,伸臂往沙发靠背上一撑,转头恼怒看他:“不要每次不经过我同意就随便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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