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开始拥有这种变化,似乎是从一双碧蓝色的温柔眼睛的注视开始的。
“悠依。”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轻轻呢喃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一直一直都在耐心的注视着身边的每一个人,而在她的指引甚至带领之下,他们这几届也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咒术师就是踩着同伴的尸山血海闯出一条道路”的情况——甚至禅院家的变革也少不了有她的身影出没。
她就像永远不会累一般,总会在他们最需要的某些关键的时刻忽然出现在他们的身边,一切的难题都迎刃而解,可是不知为何,在某些时候,他会有些恍惚。
他会恍惚,究竟是那位少女获得了神明的眷顾,还是……他们的神明从一开始便眷顾了他们?
悠依,悠依,悠依。
也许从最初那个如同精灵一般的少女站在他的面前,一脸担忧的朝着他伸出手时开始,那道身影,那个名字,便再也在心中挥之不去了吧。
可他向来是将这一切都压抑在心中,从未与人提及。
夏油杰无奈的摇着头,一边再细细回忆着上回答应过她的,要挑一只能当大型蹦床的大型咒灵给她玩的这件事,最近是否有了眉目。
嘛,亏她想的出来。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那方面发展。
而也就是在这时,五条悟咣的一脚踹开了门,不由分说的拉住他的胳膊往外俯冲。
变故从来都来的那般猝不及防,夏油杰还没来得及问出声,他便从疼到抽气的手腕上幽幽回过神来,他猛然瞪大了眼睛,仰头望向了天空之上。
天空之上,是一道醒目的天幕。
天幕是那样的庞大,几乎占据了视野可及的每一处,也正因如此,他们可以清晰的看清楚天幕之上,少女面色苍白,被一只手腕用力的扼住了咽喉的模样。
那一瞬间,少年死死的望着那一幕,几乎将眼眶瞪出了血来。
自从与空一同来到了枫丹之后,悠依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住予以对芙宁娜“更多的关注”。
因为她时常会做梦,梦到自己站在世界树下,那棵庞然大树正在燃烧,多托雷的笑声阴魂不散的萦绕在耳畔,纳西妲跪在她的面前,她颓然的伸出手,面向了某个方向。
悠依也随着纳西妲的视线一同望向了那个方向,可是那里只有正在燃烧的世界树,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明明什么都没有。
可是在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她轻轻抚过面庞,发现泪痕已经干涸。
……明明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会悲伤的流泪呢?
她一定是在须弥忘记了什么相当重要的事情,或者相当重要的人,在空在沙漠里上窜下跳的挖金字塔的时候,她有去见过几次纳西妲,可是后者却从未予以她正面的回答,间或邀请她来一同来教令院视察像工作,体验下须弥的民风。
“阿帽那孩子,适应的很好呢。”
悠依:“……”
在听到了有关阿奇的全新的奇妙称呼以后,她鹅鹅乱笑,甚至将这个称呼挑起来喊了好几日,少年每次都会耳畔涨的通红,却从来不会从那张习惯性毒舌的嘴里说出任何刺她的话,只一脸无奈的叹气。
——他向来是拿她没办法的。
在告别纳西妲以后,悠依刚好跟着空一起去了枫丹。
她对自己现在的力量适应性良好,可以在提瓦特和自己的世界的范畴内反复横跳,而带着些许在须弥那边未解的疑虑,悠依在联络帝君他们的同时,提升了对芙宁娜的关注度。
对于芙宁娜而言,这实在是一种甜蜜的烦恼。
在她端着腔调卖力的在枫丹人民群众的面前表演的时候,每当长大了的少女依旧用小时候那般清澈的目光望着她的时候,她都会卡壳了一开始的演讲稿。
……明明当时还是一个能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小不点,现在却和自己差不多的个头了。
只比自己高一点也是差不多,嗯。
芙宁娜当然知道悠依这孩子并没有丝毫的恶意,可她能明晰的意识到她对自己超乎寻常的关心与在意……还隐约透露着一抹紧张感。
……为什么呢?
是她意识到了什么吗?
距离预言的到来已经近在咫尺,迫在眉睫,而属于她的这五百年来的戏份也终于要落下帷幕。
无论悠依努力向她传达了,可以提供给自己帮助的想法,芙宁娜也完全不打算将这场欺骗“天理”的谋划呈现在她的面前。
在芙宁娜的眼中,悠依她永远都是那个初见的时候仿佛纸做的那般脆弱,一碰就碎的苍白的小女孩,需要身为可靠大人的他们的保护,包括自己和那维莱特——她并不希望给这个并不属于枫丹的孩子,增加任何不符合她当今年龄段的压力。
她也理所应当按照曾经的约定,扮演好神明,直至最后一刻。
可是芙宁娜似乎忘记了,她亲手养过一段时间的孩子究竟有多么的聪慧,灵敏,勇敢。
她也并不了解,那个小小的孩子,在亲眼见证过璃月那次的灾厄之后,在经历了须弥的“遗忘”之后,早已经在心中凝聚成了某些执念。
“想要守护好身边所有重要的人”的执念。
一切都在按照“预言”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就仿佛世间万物都应当在那天空岛的至高的掌握之中。
“吞星之鲸”带来了枫丹灾厄的源头,即使愚人众执行官公子开启了魔王武装,和水龙王那维莱特一同联手,都无法操控那条失控的鲸鱼。
只是暂时将其击落在空间裂缝,预言时刻可能“应验”。
而也就在此时,“裁定枢机”爆发出了激烈的光芒,将周身几人拖入了水神的意识之中。
——为了逆转预言而隐藏在此处的真正的水神,芙卡洛斯。
她娓娓道来,向众人阐明了她的计划——那便是用表演欺骗过天理,打破天理曾经“枫丹人都将融入原始胎海之水,水神于神位之上哭泣”的寓言,在交代完毕一切之后,芙卡洛斯优雅而从容的释放了自己五百年来积攒的力量,准备迈步向死亡……
死亡,嗯?
芙卡洛斯吃惊的睁大了眼睛,望向了一把拽住她,制止她与神位一起同归于尽的那个孩子。
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纠结悠依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出现的了,芙卡洛斯当即就想开口拜托那维莱特与空,将这孩子带走,可是转念一想,精神世界的一切原本都应该由自己操控才对。
这孩子,究竟是怎么……
“如果要将这个结局作为表演的终幕的话,会变成大家都不喜欢的BE的。”
“我有一个更好的结局。”
“水龙王接任了来自水神之位——水元素的权柄也回归到了他的身上,他在预言应验之前,豁免了枫丹人的所谓罪过。”
“在它的口中,不该存在的生命从诞生之初就拥有原罪。”
“可我觉得,枫丹人从头到尾都并无任何罪过,生命为了寻求出路,并没有罪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随着少女话音刚落,即将粉碎的神位发出激烈的光芒,与水元素的权柄一同灌注在了距离悠依相当近的那维莱特身上。
可这个世界上,究竟怎样的存在,能够运用言语的力量便能逆转“预言”,甚至在这一瞬间交接了权柄呢?
芙卡洛斯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她的面色变得苍白了起来,她张口正欲阻止,却只看到已经长大的少女朝向她所在的方向轻轻一笑。
【“在我还小的时候,裁定枢机每次在审判的过程中,都会坚定的将我偏向无罪的那一方。”】
【“谢谢你在那个时候坚定的相信我,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我。”】
【“这一次……请让我……”】
裁定枢机的光芒散去,芙宁娜的眼角仍有泪痕,她坐在原地,作为被分离出来的“人形”,与已经重新凝聚成实体的芙卡洛斯面面相觑。
“悠依!”
芙卡洛斯仪态全无,她冲向少女的方向:“你在做什么?动用只有天理才能使用的权柄,一定会被它视作明面上的挑衅,你——”
她话音刚落,一束光芒跃过了神位和枫丹众人,全然照耀在了一脸坦然的少女身上。
她的身体像羽毛一般被无形的手掌控制,牵拉,撞开了天花板,当然,几乎是同时之间,那维莱特与空都有所了动作,而那个扼住了少女脖颈的身形也终于在堪称猛烈的攻击之中具现化了出来。
“祂”仿佛并没有一张明确的面庞。
只为了杀人诛心,凝聚成了一张悠依最熟悉的面容。
她的母亲的面容。
“我明明已经忍耐了你很久,很久……”祂面色平和的,用着最为平淡的语气说着这番话语,可是手上的动作却一步一步的加重着。
“曾经我兴许有所忌惮你身边的第四降临者和那些神明,忌惮那曾经的失败者在你的身上烙印下的种子,可你日复一日的得寸进尺,实在是让我忍无可忍。”
它毫不扼制自己此刻的恶意,尤其是望向底下那条获得权柄的元素龙时,眼里是肉眼可见的嫌恶。
“没关系,旧的预言失效了,我还能够编制出全新的预言。”
随着祂的抬手,枫丹的天色骤变,祂却能察觉到有一阵隐隐约约的力量正在与自己暗地里较劲,将祂那对待枫丹充满恶意的力量瓦解。
与此同时,璃月,稻妻,蒙德,须弥……甚至至冬,皆有或大或小以神明为首的力量在往祂所在的方向而来。
“你还真的挺受欢迎呢。”
悠依明晰的看着面前这张母亲的脸皲裂开来了一道缝隙,因为在这个瞬间,祂花费了绝大部分的力量将七神暂时限制在了自己的国度之中,包括深渊在内,都上了桎梏。
“只可惜,再受欢迎,也没有半点意义。”
祂似乎只想要在今日,孤注一掷的处理掉祂眼中的这个心腹大患,这个已经成长到了让祂忍无可忍的“禅院悠依”。
扼住少女咽喉的双手逐渐发力,稚嫩的女孩即使已经触摸到了天理的权柄和力量,却似乎无力抗衡这位不择手段上位的上一任的胜利者,只能像折翼的鸟儿一般,在祂的手中不断的挣扎。
祂满意的观赏着这一切,与此同时,仿佛恍然大悟一般的提起了些许恶劣的趣味。
“对了,对了。”
“摩拉克斯也好,巴巴托斯也罢,那个能动的可笑的人偶,那个夜叉一族的最后苟延残喘的末裔,叫你身边那些可笑的家伙们,哦,或者说,每一个你身边重要的人,都当一次见证者吧……”
祂缓缓的抬起手,天幕由此开始延展。
“顺便,将你原本的世界也囊括进去吧。”
祂刻意用上了另一只手,描摹着少女倔强的面庞,喃喃道:“好孩子,虽然不知道你究竟利用了什么小聪明,能叫它从覆灭的结局中逆转回来,但是放心……在处理完你之后,就轮到它了。”
“一个都逃不掉。”
祂的表情宛若癫狂,今日一切都进展都如此顺畅,让祂想要开朗的大笑起来——虽然这样做并不能具备天理的仪态,但是任何看到这一幕的见证者,祂也只准备慢慢的开始料理。
而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祂猛然抬起手,在无数双视线的注视之下,在天幕的见证中,刺向了少女胸腔处的心脏。!
关于这个几近孤注一掷的疯狂计划,她曾并未开口和任何人提及。
事实上,自从少女在切实的了解到自己的身上那源自初代天理的“礼物”,以及它究竟代表着什么之后,年少的她便一直谨记于心。
她是能够改变提瓦特大陆现况的能够无限成长的可能性,她是当今的“天理”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她有幸得到了大家的守护才得以完好成长至今。
以及,其实那枚种子并非只存在自己的心脏,它早已经融入她的四肢百骸,与她融为一体,只不过有人相信了那刻意的误导。
悠依一直在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一个如同璃月那次一般,祂忍无可忍突然冒头的时机。
祂在蛰伏,祂并不敢正面对抗自己与身后的大家,因此这些年来一直在致力龟缩在暗处用祂的力量影响自己,幸好基本上都被她化解掉。
可一直如此的话,便永远都不能成功的做出了结。
悠依想,目前只需要一个契机,需要一个让祂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和理智的契机,去削减祂身上的绝大部分力量。
悠依一直都没有停歇自己的筹备与布局。
她特意的挑选了芙卡洛斯的“演出”落下帷幕的这一日,使用了上一任天理予以自己的部分权柄——虽然她成功规避了水神与自己的神座一同陨落的结局,但是这转移水神权能,损毁祂预言的行为,却无异于在公然挑衅祂的权威。
这是一次激怒祂,吸引祂主动现身的最好契机。
冒牌货主动露面,自然不可能是为了与她友好交流,祂的目的定然会是她的心脏,以及她的性命。
不过,如今她与四位神明……也可以说五位,之间的联系相当紧密,甚至他们可以随时观测到她的安危。
那么,当她遭遇生命危机的时候,摩拉克斯先生他们,就一定会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赶来。
悠依想,即使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祂也一定不会让自己陷入直接正面对上四五个魔神的境地,那么,祂定然会运用部分天理的权柄的力量,在一边对付她的同时,一边用来远程阻隔暴怒状态下的神明。
也就是说,现在的祂需要在枫丹这里应付上一任的水神芙卡洛斯,新获得水元素权柄和龙王大权的那维莱特,再顺便还加上一个潜力无限大的第四降临者空。
那么,狂躁状态下应付不过来的祂就定然会在这千钧一发的时机里,不顾一切的试图杀掉自己。
没错,悠依她早已经筹谋好了这次以身作饵,以此给予众神推翻天空岛“暴政”的机会。
她也早已经受够了在自己的世界三天两头的便会被搞破坏的日子,也受够了头顶悬挂着一把达摩克斯之剑的时光了。
为此,即使是牺牲掉区区一枚心脏而已,她已经有了足够的觉悟。
她的身体早已经游离在元素生物和人类之躯的构造之间,即使是失去了心脏,也不会对生命产生影响。
无论是否拥有“心”,悠依只会是悠依,从未改变。
痛感侵袭而来,可是她的眼里闪现过的片段全部都是自己在这片大陆之上建立的羁绊与往昔,从自己染血的手牵起的龙鳞衣摆,再到在踏鞴砂上看到的纯净如同一张白纸的少年,从少年夜叉递向她的清心,再到芙宁娜笑着落下的那滴眼泪。
因此,即使已经被扼住咽喉透不过气来,悠依的面上仍旧挂着浅浅的微笑,她轻笑着望着面前神色癫狂的“天理”,在刺痛感从胸腔处传来之时,少女苍白着面庞,一字一句的喊道:“冒.牌.货。”
这个词汇对于祂脆弱的心灵杀伤力实在是太大,而祂也正因此放缓了“处理”她的速度,祂狂妄,自大,对这只小虫子恨之入骨,恨不得用天幕直播她的凌迟现场。
少女的鲜血染红了衣襟,她朦胧间听到了空的声音,芙宁娜姐姐的声音,还有那维莱特……
枫丹又下雨了,不知道是水珠还是伤处在流血,可她做到了,她又成功的拖延了时间。
现世,在意识到即使是运用虹龙也触及不到天幕的尽头之时,夏油杰颓然攥紧双手,眼眶赤红的望着面前这一幕,而此刻濒临崩溃的,很明显远远不止他一人,不管是那边在不停歇的对天空处释放无下限的五条悟,还是那厢宛若开了狂暴模式的天与暴君伏黑甚尔,所有人都理智都游走在毁灭世界的边缘,可他们似乎只能注视着面前的这一幕,而无能无力去阻止天幕的一切。
也正在此时,一只脚踏祥云的四足优美白色巨兽踏过了高专屏障,而站在巨兽身躯之上的,赫然是他们从国小到国中的一位共患难过的同期。
——平日里温和无攻击性夏目贵志少年,此刻的气势凌冽,宛若下一秒就能当场开启百鬼夜行,他自然是发现了天幕之上的异常,第一时间就赶到了源头,但是即使在此刻与同学们会晤,却无力寻找到阻止悠依她继续被伤害的方式。
“该死的,到底有什么办法……”
伏黑甚尔一拳凿地,幼小的妹妹不知何时已经成长成了这种地步,可是她的对手的所作所为到让他根本无法冷静,天幕上的情形多看一眼,她身上的伤痕多出一道,他都恨不得将对方彻底碾碎,他崩溃道:“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去她的身边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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