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香了,我的口水都要流出来。”
“这是比赛吧,不是度假吧,我没有看错水镜吧?”
“刚吃完饭现在又饿,一定不是我的问题。”
“今晚我必吃上炸鱼!”
“新鲜出锅的炸鱼,十颗灵石八条,谁要?”
“我我我!给我来上十六条!”
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海面,天空逐渐透明化,露出背后的满天繁星。
星子闪烁,大小各有不同,密集地拥挤在一起,布满整片夜幕,不留一点缝隙。
银河倒泻,水面映出繁星的倒影,随着水波微微荡漾,天上地下都被星空占据。
林雾咔嚓一口咬下炸得酥脆的尖嘴鱼,鲜香满口,外酥里嫩,尤其是前面吃的都是辟谷丹,一对比起来简直是人间美味。
她拿起一条递给燕归辞,燕归辞张嘴咬掉一整条,连鱼头也不留,只剩下林雾捏着的小小一点鱼嘴。
林雾:“……牙口不错。”
到也不必吃得如此干净,鱼头很硬,嚼起来废牙。
燕归辞吞下嘴里的鱼,眼波流转,盯着林雾。
“自己没有手吗,非得让人喂。”林雾嘴上嫌弃,手中又捏起一条尖嘴鱼递过去。
燕归辞不答,抬手擦去粘在她嘴角的炸得焦黄的鱼鳍碎片。
一颗星子从天上坠落,在林雾眼中划出一道明亮的光,它拖着长长的白光消失在天际。
林雾:“看!有流星!”
在她说话的时候,又有几颗流星划过,像一根火柴擦过夜幕。
燕归辞:“要许愿吗?”
人间关于流星的说法很多,无一不与好运扯上关联。
林雾摇头,认真道:“流星只是和我们脚下一样的行星,当它们和我们所在这颗星球发生摩擦的时候会产生火花,跟实现愿望没有任何关系。”
“原来如此。”燕归辞眼中漾起些许笑意。
认真解释的她和天上的流星一样,美好地让人想要祈愿。
林雾:“不过当个情感寄托还是可以的,你要是想许就许呗。”
燕归辞:“好。”
说完便没了动静,林雾见他不做任何动作,问道:“你不是要许愿吗?”
燕归辞:“我许完了。”
“你这怎么一点仪式都没有,许愿不是这样许吗?”林雾十指交叉合起放在胸前,眼睛闭上,给燕归辞做个示范。
燕归辞学着她的样子,重新许一遍愿望。
林雾好奇道:“你许的什么愿望?”
燕归辞反问:“你想许什么样的愿望?”
“我的话。”林雾依靠在小舟边缘,抬头往上看,“希望世界太平。”
该活的人都好好活着,该死的人早点去见阎王,世界和平。
夜色太宁静,让每一句说出口的话都被渲染上浪漫的底色,平时不轻易说的话自然流淌而出。
燕归辞:“你现在还是觉得所有事情都很无趣吗?”
因为感觉无趣,所以无所谓,甚至对于性命也是这样。
如初见的那段时间,像断线的风筝在空中飘荡,活着,但没有牵扯的线,所以戴上一层鲜活的面具,撑着皮囊下空洞的魂。
林雾仰望天空,“人生在世,我什么都经历过。”
守着师父坟墓的百年,她的情绪被消磨,反反复复思考活着的意义,但至今未找到答案。
这世上并不缺她这一个人,人人都有存在的意义,而她没有。
燕归辞:“在此之前,你吃过这种这种尖嘴鱼吗?”
林雾摇头,“没有。”
燕归辞:“你看,这世上还有很多你没经历过的东西,这些不值得你去看看吗?”
“不用劝解我,我现在没有要死的想法,更不会带着你一起死。”林雾被逗乐,不知道那句话戳中她的笑点,她笑得停不下来。
燕归辞:“如果没有你,我不会存在。”
所以可不可以为了我,去爱上这个人间?
星空映在他眼中,黑色瞳孔自成一片星海,无尽的星子点缀在其中。
他眼睛一眨不眨,浓密纤长的羽睫下眼神如冰川消融。
林雾一手支着脸,“跟你一起之后,确实体验了很多新鲜事。”
此时和燕归辞和千年后的妖王不是同一个人,他的生命有她的参与,她付出时间和精力去守护,他是不同的,他是唯一的。
一颗流星坠落,擦过小舟直直砸入水底,溅起的水花泼了两人一身。
林雾平静地擦去脸上的水珠,“我就知道肯定有事要发生。”
燕归辞控制小舟避开下一颗流星,美丽的景色瞬间化身为杀机,流星持续不断地往下落。
他喊道:“站稳。”
小舟以各种诡异的姿势躲避流星,尾端频繁甩动,林雾被带动着快速摇晃,有一种置身于洗衣机的感觉,感觉脑浆都要被摇匀了。
流星接连不断,越来越密集,而无论小舟行驶得多远都逃不出流星的范围。
一波波水花飞溅,打湿林雾的头发,她察觉不对抬头看向天空,上方的星星排列整齐,若是连接起来正好能闭合,形成一个阵法。
怪不得他们怎么也跑不出这个范围,越来是头顶上有阵法,他们一直在原地打转。
她盯着天上的星子入神,这是一个她从没有见过的阵法,脑中尝试多种拆解方式都没办法把它拆开来。
星子如水,天空上似有流云浮动,像水一般荡漾起伏,天地仿佛倒转过来,脚下是星河,头顶是大海。
燕归辞控制小舟在流星群中左右腾挪,将一颗直直砸向小舟的流星粉碎,石头四溅,没入水中。
他注意到林雾的状态,用手抓住一颗朝林雾飞去的石子,灵力防护撑开,不让她受半分侵扰。
手中的石子滚烫,将掌心烫红,他随手将其抛出,石子和一颗下坠的流星撞击在一起。
小舟之外流星密集,海水震荡,小舟内被燕归辞保护着没半分损伤。
第一波流星攻击力不强,主要针对他们脚下的舟,过高的温度会在小舟上烫出一个坑。
第一波结束后出现一个短暂的空隙,第二波冲击力比之前更强,砸在人身上能直接把人砸成肉糜。
大雨般的流星在逼迫他们做出决定,流星稳稳锁定小舟,或许弃舟而逃会是一个破解之法,但林雾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
燕归辞支撑着一方天地的和平,让林雾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
流星坠入水中,水面像是沸腾一般翻滚起来,小小的一艘轻舟如此渺小,难以抵抗这天怒一般的危机。
小舟坚持着,没有被浪花掀翻,它度过一次又一次的危机,这一次也一定能安全撑过去。
他看一眼林雾,林雾仍沉迷于自己的世界,没有任何反应。
天上的星子在林雾眼中分散又聚合,聚合又分散,这个阵法是如此神秘强大,仿佛融合天道之力,怎么也看不透其中蕴含的规则。
她在脑中反复推理破阵之法,思绪沉入其中,完全注意不到外界的动静。
这个阵法是如此繁杂,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她只看一眼就无法移开目光。
看客们嚼着香喷喷的炸鱼,评论水镜里弟子的表现。
“这个阵法这么难吗?谁能给我说说?”
“谁是阵修来解释一下,我也看不明白。”
“就没有哪个弟子是不跳舟游水的,这是故意的吧?”
“长老们真是发了狠,这一届弟子不好过啊。”
“一个塞一个狼狈,到现在一个登岛的都没有。”
观众议论纷纷,解说的长老也谈起阵法的事。
长老甲:“恕我眼拙,我竟也看不出来这是什么阵法,不如请阵法的主人姜院长来帮我们解答一下。”
姜挽霜的声音响起,“其实这个阵法并不算是我打造,我无意中得到一颗补天石,投入阵法之后意外引起这样的变化,其实连我自己都暂时找不到破解之法。”
这个阵法就像没有剑鞘的剑,用不好反倒会伤到自身,弟子赛场上的阵法只是真实阵法的一部分投射,在芥子空间内不会造成太大伤害。
听到姜挽霜的回答,两位长老一时语塞,长老乙打趣道:“姜院长都无法破解的阵法,拿来为难新晋弟子们是不是有点不太厚道?”
姜挽霜无奈,“不是你们说往年的关卡太简单,比较不出弟子实力,让我做个难点的关卡吗?”
她没封死弟子们的路,只要他们放弃小舟,流星就会停下,阵法会从外面强制关闭。
弟子们几乎如她所想,没人纠结于小舟,在察觉这道关卡的目的后纷纷弃舟而逃。
不过还是有那么一个例外……姜挽霜看着水镜里的林雾和燕归辞,伸手揉揉太阳穴。
她这个弟子啊,总是会在出人意料的地方钻死胡同。
即使燕归辞极力护着小舟,但过于猛烈的流星还是有一颗突破他的防御,将小舟的边缘砸出一个大洞。
幸好损毁的地方不在底部,小舟没有漏水,他脸色沉沉,分出一丝心力拿出炼器材料填补漏洞。
火焰只有一点点,体内的业火涌动着想要把橘色火苗吞噬,他必须压制住蠢蠢欲动的业火,体内力量胡乱冲撞,撕裂的疼痛传入大脑。
繁星在林雾眼中打散又重组,重新排列成新的形状,她体内有什么在鼓动。
有一刻,她的眼睛不再是黑白之色,而是和星海如出一辙,所有的星子在她眼中无所遁形,每一颗都如此清晰。
穿越前白胡子老头教她的阵法在脑中浮现,有一部分和此刻的阵法重叠在一起。
一刹那间,她想起穿越阵法的所有细节。
她下意识看向燕归辞,他的外衣还披在她身上,白色的里衣被灼烧出一个个洞,风吹起他的头发和衣摆,他站在她面前为她挡住所有风雨。
燕归辞感知到身后的动静,转头看去,正好对上林雾的眼睛。
缀满星子的眼瞳没有一点人的情绪,好似天上的无喜无悲恒古不变的星星。
她明明就在眼前,又好似和天空一样遥远,仿佛一眨眼就会远去。
他的手收紧一瞬,喊出口的声音带上嘶哑。
他喊:“林雾。”
略微嘶哑的嗓音穿过流星入水的声音, 清晰传入林雾耳中。
“疼吗?”林雾的语气一如既往,眼中繁星渐渐退去。
燕归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出这一声,有点像受到欺负所以委屈撒娇, 喊完自己都愣住。
但是如果不喊, 总感觉就要失去什么似的, 那种不安感迟迟没有散去。
林雾走上前,摸摸燕归辞的脸,又拿出铁链穿过小舟还未完全修补好的漏洞,打上一个活结, 铁链另一头系在自己腰间。
她抓住燕归辞的手,说道:“准备好哦。”
燕归辞:“准备什么?”
林雾:“跳水,潜下去。”
燕归辞没问为什么, 反手握紧林雾的手,十指紧扣。
失去控制的小舟被风浪拍打,当两人都站到同一边时, 小舟轻重不平衡, 在海水推动下掀翻。
两人落水,水下并不漆黑,一颗颗和天上星子一样闪着光的白色光点在周围浮动, 他们置身的仿佛不是海,而是银河。
林雾牵住燕归辞,拽着舟,一路向下游去,光点自动散开,为他们铺开一条路。
水下寂静, 流星在没入水中后消失,水面上方的声音被隔绝开, 像一场泾渭分明的电影,从各种紧张刺激轰隆响的画面忽然变成一场默剧。
场景依旧是那个场景,只是被导演关闭声音,只留下混乱的画面。
林雾的头发在水中漂浮晃动,浓密如水藻,她好似一条游鱼灵活又快速地向下潜。
海下一片空茫,不知道要游多久才能抵达海底,周边的光点逐渐稀少,光线随之暗淡。
长久的静默是种折磨,但牵在一起的手彼此支撑,这并不是只有一个人的世界。
就这样一只向下,仿佛要游到时间的终点。
海底没有任何东西,连游动都没了阻力,死寂和黑暗像是另一个空间,将世界分割开来。
再往下,底部出现一层朦胧亮光,他们安静地、没有丝毫犹豫地突破这个空间。
天地倒转,他们冲破水面,头顶是天,脚下是地。
朝阳浮在海面,将一切映照成橘红色,小舟也浮出水面,抹上一层红色光晕。
林雾:“我们出来……”
话没说话,燕归辞将她紧紧抱住,她不明所以,手掌轻拍他的后背,“怎么了?”
燕归辞力道收紧又放松,缓缓摇头,“没什么。”
眼前的林雾是鲜活的,不似阵法中那般飘渺空灵,朝霞穿过水珠打在她脸上,描绘温和笑意。
两人爬上小舟,目标岛屿远远冒出一个尖在远处,不管他们行驶多久,它一直是这个模样。
水镜内的两人说说笑笑,并没有对先前的阵法过多评论,仿佛那只是一个和其他关卡一样带点危险但无关紧要,不值得刻意去复盘。
水镜外的一群看客却被这个操作惊呆,天与地交换,怎一个妙字了得。
“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就硬看出来的?这还是人吗?”
“我是阵修,世上竟然还有这样天才的人物,我再怎么努力也比不过她,我要改道!”
“没必要,改道之后你会发现不管哪里都有天才,看开点。”
“天才这么多,为什么不能多我一个?”
“哪里多了,这么长时间,不也就这一个人能破解阵法吗?”
“这可是姜院长都破解不了的阵法啊!”
就算不懂阵法,但先前姜挽霜说出那样一番话,众人都知道这个阵法的威力,一个姜挽霜都无法破解的阵法,竟然被一个小小的新晋弟子解开?
林雾先前只是偶尔在有画面的时候被谈论起,现在水镜里的人已经变化,然而人们嘴里说的还是她的名字。
她的身份也被扒出来,作为姜挽霜名义上的弟子,她破阵之举就带上一丝不同寻常之处。
于是风言风语四起。
“不会是姜院长提前透题,想让自己的弟子出风头吧?”
“说不定说什么自己破不了是为林雾做台阶推她上去,一个新晋弟子哪有那么厉害。”
“麓山学院今年为了赢还真是不择手段,但就算林雾能破阵又怎样,谁能笑到最后还不好说。”
也有人出声反驳。
“姜院长最是公正,不可能做出透题的行为!”
“承认别人厉害就那么难吗?林雾当初入门考核的时候都能画出问天阵,她就是个天才!”
“别在这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们故意抹黑麓山学院的名声吧,比不过就出阴招,真是可笑。”
双方争执不下,越吵越烈,脸红脖子粗地差点要动起手来。
最后惊动朝廷,最近皇储热门选手七皇子姬无咎出面,证明这场比赛绝对公正,才勉强把众人的情绪压下去。
姬无咎看见水镜里的画面,神色复杂。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林雾都是如此耀眼。
两方不同观点的人开始较劲,唱衰的一方等着林雾被淘汰,另一方期待林雾夺冠给对方打脸,双方开始纷纷往赌局上砸钱。
这场关于尊严的战斗,让林雾这个本来没太多人下注的弟子在赌局中的存着感噌噌猛涨,甚至盖过被认定为最有夺冠潜质的几人。
修真界这个地方,成名要趁早,许多新一辈的青年才俊在十几岁的时候就逐渐打响名声。
而林雾半道冒出,无名无姓,知道她的人除去学院弟子外寥寥无几,在这场比赛开始前没几个人知道她是谁,也不会去特意关注。
但新晋弟子大赛结束之后,无论她名次几何,这个名字注定会传播开来。
新晋弟子大赛是一场绝佳的机会,许多此前籍籍无名的弟子靠此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是天才还是普通人,残酷的赛场会将其分出一条界限。
被质疑的姜挽霜没注意到底下的闹剧,她的思绪久久停留在林雾破阵的那一刻,看见林雾破阵的手法后,困住她许久的瓶颈忽然有所松动。
竟然还有这样破阵的方式,简直前无古人,林雾比她想象中的更有天赋,出彩到令人惊异。
或许比赛的结局真会如林雾所说,她把冠军漂漂亮亮地拿回来。
无论外面掀起多大的风波,都影响不到弟子们的比赛。
小舟继续向前行驶,遇到一个哐嗤哐嗤向前游的弟子,双方一个在舟上,一个水里,面面相觑。
弟子身上的衣服是麓山学院的院服,在看见林雾两人身上的衣服后放下一些警惕,没到最终战之前,同学院弟子一般不会起冲突。
林雾:“你为什么不用飞行法器?”
弟子:“你们的舟为什么还在?”
两人同时出声。
林雾先解答,“因为我保护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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